韩厉:“……?”
什么鬼?
没给他回应的机会,云知便将门合上。
她拉开椅子坐下,轻柔拆着路星鸣刚才送给她的红包,里面装的不是钱,而是一张折叠起来的纸,她取出打开,那是一副线稿,画的好像是塞翁和失马,虽然称不上画的多好,但线条干净也不算太差,就是上面偶尔多出的黑点很突兀,估计是他下笔时没控制住力道留下的。
画卷后面还落了三行诗。
[把你藏于掌心,当成不二宝物;你就是我最贪图的未来。]
——路星鸣予云知。
酸溜溜的。
但是看得人很开心。
也很害羞。
云知捂了捂发热的脸,宝贝似的将那副画来来回回看多遍后,无比珍惜的收好放在了自己的小包包里,等她以后有了自己的家,一定要把它裱起来挂在最显眼的地方。
云知本来受伤的心情在此刻得到满满治愈,然而当她躺在床上看着黑夜升起,孤单还是涌来,眼泪不自觉掉了下来。
她想回家。
想和师父过年。
云知埋在被子里,一个人悄悄地哭。
**
第二天晨曦刚升起她便离了家。
今天云知要去看望李爷爷,李爷爷的儿子在海外不回来,就连护工都跑了,听说新找了一个,但是她没见过。
云知一路坐公交到了诚南,路过超市时进去买了两箱营养瓶和老爷子爱吃的谁水果蔬菜,准备中午好好给他做一顿饭,又看见街边卖狗狗玩的小玩具,她没有犹豫,挑了两件一同打包带走。
也不知道李爷爷一个人怎么样了。
也不知道这么久没见,塞翁失马有没有想她。
想到这儿,云知不由加快则脚下步伐。
很快抵达小区,她一路小跑进单元,腾出一只手艰难从包包里取出钥匙打开门。
“呜……汪。”
耳边传来狗狗委屈的呜咽,云知将门带上,回头一看顿时愣住。
只见两只狗被锁在客厅阳台外的笼子里,那个笼子很大,但是两只大狗挤在一起便会非常拥挤,它们四肢蜷缩成一团,嘴上戴了铁质的嘴套,发不出声音,只能隔着玻璃委屈兮兮哼唧,见云知进来,两条狗兴奋晃起尾巴,奈何空间不足,尾巴摆动的幅度非常小。
云知顾不上换鞋,着急放下东西拉开阳台的门。
“谁把你们关在这儿的?”
这个月份正是最冷的时候,两只狗在温室长大,就算有身厚厚的皮毛也禁不住冷风吹打。
它们也不知道被关了多久,从笼子里出来时有气无力。
等怨恨把嘴套给它们松开,失马立马前蹄立起搭放在云知肩上,兴奋的在她脸上舔了好几口。
云知遭不住这个,一边笑一边躲:“不闹不闹,失马坐下。”
“汪!”
失马动作敏捷,结果没坐两秒,又对着她一阵狂舔,直到旁边塞翁冲它呲牙,喉咙里发出威胁的呜咽,失马才夹着尾巴坐下,毛茸茸的耳朵折成飞机形,看向云知的眼睛里写满可怜巴巴。
“好啦,姐姐一会儿和你们玩。”云知拍拍它们后背,带着狗子进入客厅,“是爷爷把你们放在外面的嘛?”
想想又不太可能。
李爷爷很珍惜它们,把它们完全当成家里的小孩宠,偶尔犯错会关一下笼子,但也不会关这么久,还是在外面。
正想着,紧闭的卧室里突然响起一道尖锐地吼声。
“你吃不吃——!?”
“你个老不死的,你以为谁想在大过年的来照顾你!”
“给我吃!不吃老娘弄死你,快吃——!”
那声音声声尖锐,塞翁失马受到刺激,全身的汗毛都倒立起来,盯紧地房门的兽眼完全没有了先前的可爱。
云知预感到不对劲,先给塞翁失马打了一个手势后,大步上前推开房门。
☆、074
卧室内散布着一股恶臭,窗帘紧拉不剩一丝空隙。就在这阴暗潮湿的环境之中,老人被用布条五花大绑在床上,面庞削瘦,形如枯松,而站在他面前的护工却是一副趾高气昂的做派。
她面相狰狞,强行把碗里会凉掉的米粥往老人嘴巴里塞。
“老不死的东西,你吃不吃!”
“不吃饿死你!”
她还没发现有人进来,长长的指甲狠狠在李爷爷的身上掐了把,老人发不出声音,皱着眉任她虐待。
眼前的画面让云知的脑袋轰地热了,理智炸开,大步上前扯住护工胳膊,一个大力将她狠狠摔倒在地上。
对方手上碗筷没拿稳,碎裂在地上发出清脆一声。
“你对爷爷做什么呢!”云知气的目眦欲裂,往日软绵绵的嗓音在此刻变得愤怒尖锐。
“李爷爷你还好吗?”
老人躺在床上气若游丝,嘴唇宛如中毒一样泛着青紫。
云知凑近了才看到他裸露的地方满是伤痕,想来这种待遇不是一天两天了。
她心痛。
忍耐着没让眼泪掉下来。
“爷爷你别怕,云知会保护你的。”她用力眨了下眼,哆嗦着手把他身上绳子解开,随即拿出手机准备报警。
此时地上的护工已经反应了过来,她看出云知意图,再也顾不上摔得作痛的尾椎骨,冲上来拉住云知头发狠狠揪扯一番,嘴里不住马骂嚷,“小蹄子你想干嘛,这是你家么!”
她揪了半天,云知挣脱着不住后退,头顶捆绑着的发夹一松,假发脱落,女人手握假发,盯着云知半长不短的小子头半晌没回神。
云知胸脯挺起,下巴高扬,语气中隐隐带着得意:“想不到吧,我没有头发!”
护工面露几分慌乱,她吞咽口唾沫,看了看床上不省人事的李爷爷,后退两步当下要跑。
“塞翁失马——!”
云知一声招呼,两条狗从门外飞跃进来,毫不犹豫将护工扑倒在地。
护工被两条大狗死死按着动弹不得。
它们尖锐的獠牙和凶恶的目光让护工整个身体都抖成筛糠。
云知分别拨打了110和120,再等待救护车到达时,她小心擦拭去李爷爷口鼻间的秽物。
被两条狗遏制住的护工已经觉察到这两条犬并不像是会咬人的样子,加上云知与警方的对话让她恐惧慌乱,现在一心一意想着快点跑,顿时也顾不上那么多,手指摸索到一块瓷碗的碎片向塞翁眼睛里刺去。
“汪——!”
失马突然飞跃起将塞翁撞开,护工手上刺了个空。
这些动静自然没逃过云知的眼,她转身踢上护工手腕,对方惨叫声,碎片从手上飞出老远。
“你这个坏胚子!小贱人!”
护工一不做二不休,扑上来要掐她脖子。
云知手劲儿大,轻而易举抵住了她的靠近,结果护工剑走偏锋,突然松开力气,抓住云知白白嫩嫩的手腕咬了上来。
她咬肌震颤,脸上的皮肉跟着战栗抖动。
腥红的血液很快从她嘴角渗出。
云知疼得神经麻痹,耳朵轰鸣,眼前短暂黑了三秒后,毫不犹豫的对失马下了攻击指令。
得到主人命令,失马立马跳上来咬上了护工的大腿肉。
“啊——!!”
她凄厉惨叫,倒在地上翻腾打滚。
失马牙口不松,咬着她大腿在地上拖拽,地板很快充斥着大片血红,护工叫的声音渐渐低下。
“失马,停下。”
失马松口。
“坐。”
它乖巧坐在云知脚边。
“好狗狗……”云知摸了摸金毛的大脑袋,颤颤巍巍的抬起手臂看向手腕上的伤口。
她整条小臂都肿了起来,被咬过的一圈肉就好像变成死肉一样,泛着青紫。
门口响起敲门声,云知抽出张纸巾护住伤口过去开门。
进来的警察和医护人员。
“是你报的警?”
云知点头,强作镇定说:“爷爷……爷爷快不行了,你们先救爷爷。”
她这会儿才感觉到害怕,赤红的一双眼随时都会掉下眼泪。
医护人员抬着担架进去,他们在看到屋内情景时都愣了下,随后把李爷爷和地上昏迷不醒的护工一同抬了出去。
警察看她手上有伤,没有立即问话,柔声劝慰:“小姑娘别怕,你也一起去医院,有事一会再说。”
云知安抚好塞翁失马,跟着警察一起去了医院。
女人咬得很重,她沉默地让医生给她的伤口进行清创,消毒,缝线,就算疼出汗也没吭一声。
包扎好之后,医生让护士给她输消炎药。
警察很快进入病房,坐在床上的云知眨眨酸涩的眼,沙哑着嗓子问:“我爷爷呢?”
“医生说没什么事,不过现在还没醒。”
说着,她拉了把椅子坐下。
“我能先打个电话吗?”
“可以。”
云知从衣服里取出手机,翻出路施主,按下拨通。
他接听的速度很快,云知对着话筒颤声叫了他的名字:“路星鸣,你在哪里呀?”
“宿舍收拾点东西。你怎么了?”他似乎听出云知有几分不愉快,不知觉放轻了语气。
云知抽了抽鼻子把涌上喉咙的酸涩咽下去,“有人、有人欺负我。”
她盯着手腕上的纱布,现在才觉得害怕。
云知告诉了路星鸣地址后,挂断电话把事情经过一五一十告知警方。
警察做完记录还没有离开,静静陪她等着家属,此时护士进来,准备给她输液。
“手给我。”
云知乖乖把手臂举高高。
护士瞥了眼她红红的眼梢,“你很坚强哎,清创的时候都没有哭。”她一边安慰,一边低头找着血管。
此时,门外传来凌乱的脚步声。
下一瞬,身穿灰色羽绒服的少年小跑着进来。
他来得很急,呼吸微喘,进门的第一眼便找到了她。
当看到路星鸣的这一刻起,云知眼眶立马泛红,嘴唇紧紧绷了绷后,眼泪不听话的掉了下来。
她哭得太过突然,护士和警察一起懵了两秒。
路星鸣深吸口气平复下呼吸,缓缓走到云知身边。
她高高仰头,对着他哭。
路星鸣冰冷的手摸了摸她扎手的头发,轻轻用把她的小脑袋抱在了怀里。
“没事了,我来了。”
云知不说话,止不住哽咽。
护士差不多猜出两人间的关系,她视若无睹,专心着手上工作。
结果针头刚挨上小姑娘皮肤,她便哆嗦着哭泣出声:“疼、疼……”
云知尾音抖的厉害,就连捏在他衣服上的手都带着不小的力度,整个人都吓得不轻。
路星鸣扣着云知的后脑勺,清冷冷一双眼看向护士,态度疏远又知礼,“她害怕打针,您尽量温柔一些。”
护士默默看着在路星鸣怀里肆意撒娇的小姑娘,又想到她刚才缝针时面不改色的样子,最终没说破,扎好针后静静退出房间。
云知现在这个情况八成也说不出什么,路星鸣暂时推开她,弯腰与之对视:“你先听话,我一会儿再进来,可以么?”
“嗯。”云知这时也哭够了,她狠狠揉了揉红红的鼻尖,“那……那你只能走五分钟喔。”
路星鸣喉间溢出声笑,应下:“好,我只走五分钟。”
路星鸣起身,跟着警察出去了解情况。
他们的交谈声就在门外,背景的嘈杂让她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没过多久路星鸣重新进门。
云知当即说:“你能帮我去看看李爷爷么?然后再回家去看看塞翁失马,他们好像好久都没吃东西了。”
路星鸣重新坐在她面前的小凳子上,“你把我叫过来就是做这个的?”
云知与他相望几秒,颔首又摇头,声音轻却又坚定:“也不全是。”
“嗯?”
“我主要想见你。”
云知看着他说:“那个坏女人咬我,不过她也没占到便宜,我也放狗咬了她。”说这话时云知有些沾沾自喜,尚未注意到路星鸣因为担心而沉下的眉眼。
云知舔了舔干脆的唇角,眼神里带着几分求鼓励般的讨好:“洗伤口的时候很疼,但是我没哭,我不想再当着别人的面哭。”
她真的很疼。
药剂淋上来的时候像蚂蚁再啃食着肉,疼得大脑无法思考。
但她学会了坚强,不会再像原来那样哭哭啼啼的。
除非……
“我以后只对你哭。”
路星鸣微微抬眼。
女孩眼尾都染上红晕,湿润再次浸湿她的双眸。
云知鼻翼微颤,喉咙发出声哽噎,又被她迅速忍耐下去。
“因为这里……这里只有你会心疼我。”
她肩膀轻颤,哭意又一次汹涌而来。
路星鸣将椅子往前拉了拉,指尖摸摸她的脸,又揉揉她的耳,最后亲了亲她湿润润的睫毛。
云知睁开眼,泪水戛然止住。
“塞翁失马我会让虎子他们去喂。”
“……嗯。”云知点头
“警察会帮忙联系李爷爷的孩子。”
“……嗯。”云知又一点头。
他眸光幽邃,看着她说:“星星会陪着云知。”
说着,路星鸣双手放在头顶比了一个兔子耳朵的形状,云知先是一怔,紧接着破涕为笑。
哄好小姑娘,路星鸣抽出纸巾擦着她脸上的泪痕,“这件事我会处理妥善,你不用多想也不用担心。”
“云知。”
路星鸣轻轻唤她。
云知缓缓抬眸。
“你做的很棒。”他说,眼神之中满是鼓励。
望着少年英俊坚韧的眉眼,云知焦躁的内心逐渐被抚平,她倾身上去在他脑门上碰了下。
“那我以后可以和韩厉一起当警察吗?”
云知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不行。”
路星鸣想也不想的夭折了她未来的梦想。
云知失落两秒钟后,“那我这几天能不回家吗?”她眼神不安,“我想陪着塞翁失马,也很担心爷爷。”
更害怕这幅样子回去被大哥大嫂抓住问,要是让他们知道自己偷偷打工,肯定会生气。
☆、075
云知让韩厉为自己打了个掩护,当天直接留在了医院。
李爷爷一直没醒,身上插着大大小小的管子,他好像感觉不到疼也不清楚自己到底发生了什么,紧闭着双眼,气息奄奄。
云知静静坐在病床前,听着仪器发出的滴答滴答地响动,突然觉得人老了真可怜。
她垂眼,白嫩的手指头慢慢握住老人的手指。
李爷爷瘦了很多很多,干瘪的皮肉包裹着骨头,没有一丁点气力。
她又忍不住想起师父。
如若她常年留在城里,深庙里的师父是不是也会像李爷爷这样,一个人烧水做菜,吃饭过年,病了也无人照料。
“云知……”
恍惚中,老人微弱的声音从耳边响起。
她倏地抬眸:“爷爷你醒啦?”
李爷爷嗯了声,瞄见窗外天色全黑,想来时间是过了很久。
他又看向云知。
她那哭过的眼睛又红又肿,嘴唇很干涩,手腕上裹着的纱布让李爷爷盯着看了许久。
“给你添麻烦了。”
好半天,李爷爷虚弱的说了这么一句话。
云知鼻尖发热,摇头:“路星鸣为您安排好了新的护工,塞翁失马也有人照顾。还有,我们报警了,警察说很快会处理好。”
“我腿动不了,不然也不会给你们添这么大麻烦。人老了,不中用了……”李爷爷深深吁气,表情里露出几分懊恼。
李爷爷生平一生最不喜的就是给人添麻烦,凡事能自己解决的不会找别人;就算解决不了也总能想到办法。直到孩子离世,他白发人送黑发人,摔了一跤再也没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