熹雯顺着他的话说:“是啊,好久不见。”朱朱去按电梯,叫了一声熹雯。朱朱按了三十三楼,熹雯与小柯进了电梯,礼貌地问小柯:“你去几楼?”小柯说:“八楼。”因为她要去旋转餐厅,小柯问:“约会?”熹雯笑着说:“公司和里程传媒一起做的联谊,要预约,给个打折价如何?”小柯说:“那你应当去问温总,说不定账单全免。”

朱朱狐疑地望了熹雯一眼,有猫腻。电梯叮当到了八楼,熹雯道了再见,小柯出了电梯,突然转过身说:“谢小姐,能单独跟你谈谈吗,耽误不了你几分钟。”他们在八楼长长的走廊上说话。

小柯先说:“其实我很抱歉。”换了从前,熹雯的表情大约会僵硬,现在却学会掩饰,笑意更深,听着他说。

他们谈话的时候,快要西斜的太阳,透过厚厚的玻璃落到小柯的身后。尘封的往事,像空气中不易察觉的微粒,在阳光里跳跃起来。

“那天温总的确是要去出差的。那天中午,温总让我为他订去南京的机票,是我忘记了。”因此,他差点被Fire掉。

“五点半的时候,他给你打了电话,可是你没有接。”小柯还记得,那时他送一份文件到温至臻办公室,蓝牙耳机挂在温至臻的耳朵上,桌上的手机正显示在拨熹雯的电话。

熹雯静静地听着,她知道他是在说那一天,那一天她在酒店撞见苏凝与温至臻,原来,他的确是要去南京出差的?熹雯没有接话,即使他没有骗她,都时过境迁。说得热情,仿佛对他还余情未了,而小柯是他身边的人,显然有点不合适。她只是淡淡地笑了笑,她说:“小柯,还有别的事吗,我赶时间。”

熹雯其实是不太愿意来酒店的,对着电梯墙壁,也有一种被人抢白的感觉。小柯现在告诉她这些有什么用呢,表示温至臻当天并非预谋?不需要说抱歉,只是一个偶然,即使没有这样一个偶然,她也总会有一日会发现全部的真相。自她和他结婚后,那些事情抽丝剥茧般,一层层摊开在她眼前。

小柯说:“谢小姐,也不知道以后能不能这样遇见你。那天没能订到机票,我一直很内疚。如果订到了,后面的事情也不会发生。傍晚的时候,苏小姐来温总办公室,她想躲Avla,说是想暂时在你们公寓住几天,她从前也常常住在温总公寓,谢小姐,你别误会,那是很早以前的事情。那天,温总没有同意,才带她到酒店。”

熹雯不想再听下去,刻意转移话题,指着小柯手中的文件,问:“月度报表?”多蹩脚的问题,她实在不想旧事重担,小柯却还在说:“温总他是怕你误会。”

熹雯真怕他会无止境说下去,说:“小柯,其实我跟他离婚,也不单单是那天晚上的事,你不必放在心上,谢谢你告诉我这些。”熹雯不想把气氛弄得太难堪,笑了笑说,“温至臻从来没有给我讲过呢。”她没心没肺地笑,表示一切都已被放下。

电梯一路上了顶楼,朱朱正和工作人员讨论联谊那一天要如何布置场地。

挑选菜色时,见缝插针,朱朱问熹雯:“刚才电梯里那个人说的温总,是我以为的那个温总吗,你们认识,关系不简单?”其实很简单,只是路人。熹雯不刻意隐瞒:“我们离婚了。”

朱朱手中的菜单“啪”地掉在了桌子上,她有点失态,大约觉得太不可思议,她并不知道熹雯曾经结婚,更何况离婚。她追问:“温至臻?小姐,你确定你说的是温至臻?为什么离婚,谢熹雯你傻了啊,天使投资人排行前五,本城富商,怎么过不下去了,离婚,你骗我的吧?”

朱朱好奇心炽盛,追问:“你们怎么认识,为什么会离婚呢?”当然每个人都会好奇,他是那样优秀的人,于情于理她都应死死拽住不放。熹雯咬了咬嘴角,她不爱别人问她这个问题。问话的时候,对方眼里时而透出一些同情,好像她是被抛弃的那一个。熹雯说:“是我要跟他离婚的。”朱朱眼里一闪,仿佛不信。

“因为我很贪心,我想要得到一个人完整的心,他却只给我一半。”这样的解释,是在承认自己失败,没有“温太太”的光环,又得到他另一半关心的那个人,显然比熹雯这个正牌太太更有吸引力。果然,朱朱想到外遇,对了,上次在酒吧的时候,有个名模还起哄,问苏凝是不是要和他订婚。可是,温至臻…真不像…朱朱想了半天,熹雯已经和工作人员挑选酒水去了,朱朱回神,说:“熹雯,等等我。”

冬至之后,总在下雨。

公司与里程传媒联谊的那一天下了瓢泼大雨,刷过玻璃窗一片水气。

熹雯暗自高兴,今天至少提前一小时下班。因联谊她并没有报名,晚间许多空闲时间。临到下班时,却突然接到温至臻的电话。

他说,晚上我想跟你吃饭,他问她:“有空吗?”

她意想不到,一段时间不见,声音仿佛都有些陌生,大约觉得她会拒绝,温至臻说:“你不是说,我们还可以做朋友吗?”熹雯问:“有事吗?”温至臻说:“只是想跟你吃个饭,你还好吗?”如果他不来打搅她,会更好,但熹雯不想把话说得那样伤人。

这么大的雨。熹雯有许多借口:“晚上公司有活动。”

“在哪里?”他问。

熹雯心里大惊:“还没有决定!”机智,自然不能说在他的地盘上。

温至臻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才说:“那好。”他挂掉了电话。也不知道是不是熹雯的错觉,他好像很失望。

熹雯握着话筒正在出神,朱朱已换上小礼服供同事欣赏,这天沈析不在,也是快下班时间,众人将工作早早收尾,等着晚上联谊。气象台说冷空气到来,办公室却是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

朱朱来问熹雯:“你真的不去?”熹雯临时改了主意:“去!”总觉得不去,像是对温至臻说了谎话。熹雯没有准备衣物,好在朱朱带了两三件做备选,熹雯随意挑了一件普通的黑丝绒的细肩长裙,细肩落下来,开出一朵黑丝绒的花。

一切都没有精心,倒显得有一点涉世未深的清新特质。

传媒公司的人也许看惯了通身名牌和流行的潮人,吃饭的时候,倒有人上来找她搭讪。熹雯亦客气回应,然后向对方介绍身边的朱朱。朱朱是个活泼多话的人,三两句拉去别人的注意力。

熹雯后来看表,已是夜里十点半,窗外的雨停了。从玻璃窗向外望去,背景是墨黑的天空,倒映出室内的灯火。熹雯准备回家。这联谊十分圆满,朱朱收集许多名片。餐厅里温度维持宜人常温,熹雯十一点从会场出来,走廊上一扇窗被人推开一道缝隙,冷冬寒夜,她不由得打了一个寒噤。

朱朱追着熹雯身后出来,那个刚才和朱朱相聊甚欢的男子也跟了出来:“哎呀,谁把窗户打开。朱朱,你冷吗?”语气尽是殷勤。他脱下西装外套,披在朱朱的肩头。熹雯摩挲了一下手臂,朱朱问:“熹雯,你冷?”她旁边男士听见了,直向里喊道:“小A,小A。”是要借来另一件外套。熹雯觉得有点夸张,想说“不用了”,她的车停在楼下,外套就在车上。

电梯不知何时打开,出来一群人。朱朱机警地看了一眼熹雯,笑着说:“温先生,你怎么来了?”

温至臻没有想到会在这里见到熹雯,因为她说没空吃饭,他才过来巡店,纯属意外。熹雯喝了点酒,双颊绯红。那个跟朱朱一起出来的男子,熟络地对温至臻问好。熹雯转过头,他的目光扫过来。熹雯小声对朱朱说:“我先回去了。”也没有跟人招呼,小心翼翼地进电梯。

景观玻璃电梯外,整个城市仿佛都安静了下来,灯火灭了大半,一半是明亮一半仿佛深渊,熹雯心里有一点怅然,也许是刚从聚会出来的原因,是一种曲终人散的感叹。在地下停车场的入口,寒气上来,熹雯打了一个喷嚏。意外,另一部电梯的门打开,温至臻从里面出来。

他没有说话,想把外套脱给她,手刚触到纽扣,熹雯便拒绝说:“不用!”他纽扣解到一半,停顿,别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问熹雯要她的车钥匙,他说:“喝酒了怎么开车?”

熹雯没有借口拒绝,在车内,她主动开口问他:“你今天打电话找我有事?”他和她舞台已经谢幕,此时此地,再上演一些温情片段想来已经不合适了,不如坦率直接。他却先问她:“怎么突然参加联谊?”

熹雯有些啼笑皆非,反问道:“为什么不能?”谁规定她不能来呢?

温至臻沉下脸。熹雯还在说:“倘若有一天家里热水器坏掉了,有个男朋友修起来比较方便,钥匙反锁了,还有一份备份钥匙。”车里有一阵短暂的沉默。他说:“你可以给我打电话。”她拒绝:“我不要。我不喜欢欠人情。”

“不是说还是朋友吗?”

“那是说给奶奶听的。”

他又沉默。话题绕来绕去,都偏了离重点。熹雯重复问道:“你今天给我电话,有事找我?”温至臻说:“你在公司还做得习惯吗?”公司接了一个新案子,做一家洗衣液广告,沈析让熹雯练习做方案,开会那一日,坐在一起商讨,广告商不满意她的案子,话说得真难听,将文案丢在她脸上。

“你听说了?”

“嗯。”他说,“我想请你做我的助理。”

熹雯想了一会儿,看着手指尖,淡淡地回答:“我怕我做不来。”

有时候,过多的关切也是一种负担,她知道,他是想帮她。

“除了小柯之外,我还有另一位助理,不会太困难,他会教你。”

熹雯想开个玩笑,轻松地问他:“你要我走后门?”可是怎么也调笑不起来。她一言不发,直到他再三追问。

熹雯鼓起勇气,问道:“温至臻,是因为你内疚吗?”他这样放不开,只会让她也放不开。而感情冷了就是冷了,再捧在手心上,也暖不起来了。

但他一番好意,熹雯说我会考虑。

他送她到楼下,熹雯回到家里,看到防盗门边插着一张小纸片,是广告宣传单,不经意拿在手里,推门开灯。她喝水时瞟了一眼那张小纸片,一口水在嘴里,不上也不下。不是广告宣传单,是小区物管费的催缴单,业主一栏,填着一个名字:温至臻!

熹雯突然双眼模糊,其实他做这些已经足够,即使那些伤心,仍让她心有余悸。

他不是坏人,她也不是不够好的人,只是她的好,不能让他心折。而你深深爱着的人,深深爱着别人,能怎么办呢?

熹雯失声痛哭。

那一夜睡得极浅,仿佛根本没有睡着,那些梦接踵而来,不辨真假,是他们结婚的时候,十分盛大的婚礼,在教堂,牧师正在问话,温至臻的那句“我愿意”还没有说出口,教堂的门突然被人推开了,一个熟悉的声音说:“不要。”而明光里,门外站的那个人,穿着雪白婚纱,是熹雯自己。

熹雯清晨醒来,给温至臻打了一通电话。她说:“我考虑过了,如果不太麻烦的话,我接受你的提议。”他或许还没有睡醒,声音沙沙地说:“我以为你会拒绝。”熹雯说:“现在怎样,是很失望?”温至臻轻笑,嗡嗡的。他说:“那什么时候过来上班,明天,下周一?”

哪有那么快,至少要等到下个月。

熹雯必须向沈析递交离职报告。沈析竟一点也不吃惊,仿佛已经知道,熹雯心想,看来温至臻事先已打点好一切。沈析说:“老实说,我很意外。”熹雯自己也很意外,她说:“我想了一整个晚上,我不想逃避。因为对他来说不算是爱情,所以他想更多地补偿我。与其避而不见,不如大大方方地接受他的馈赠。”只有彼此都放下了,才能开始新的生活。她那时,一心只想着他没有爱情,却从没有细想过,他或许对她另有所图。

沈析替她可惜:“你只做他的助理工作,之前学院的课程还要去念吗?”熹雯说:“嗯,当然。老师说可以帮我申请欧洲学院的交换生,我想,先存点钱,将来急用时不必畏首畏尾。”而温至臻开出来的薪资自是不低。

沈析讶异地望向熹雯,原来,她是想远走高飞。

第八章

我后来才想起那句话我最近常常梦到从前的事情。

真奇怪,我养成她的习惯,晚间喝牛奶,早晨喝豆浆。我喜欢上她的喜好,听轻柔的音乐,喝她爱喝的酩悦。

她如今离我最远,却仿佛总在身边。

——温至臻

温至臻至少足有半个月没有再打扰熹雯,事事如他安排,他还有什么不放心要时时叮嘱的。熹雯去立新报到的那一天,听小柯安排工作,重要的事情事先已经被过滤掉了,只有一些杂事,诸如电话提醒、日程安排。

井井有条的日志上显示,温至臻去了欧洲。这份工作至为轻松,他当她不事生产的米虫。

熹雯接到温至臻电话时,甚为诧异,因为日程上,他要明天才回公司。温至臻问她为什么没有来上班。熹雯说:“我请了假,在搬家。”

“搬家?”他迟疑,敏感地问,“怎么突然要搬家,搬到哪里去?”

熹雯学乖了,她说:“我以前住在沈析的公寓,现在在立新上班,每天要坐公交车,来来回回花去一小时,太远,所以找了一处离公司较近的公寓。”

“怎么不事先告诉我,早上我可以去接你。”

“你不是今天才回来吗,再说,同事看到会说闲话。”虽然现在是朋友关系,但办公室恋情一直是他的禁忌,她为他避嫌也是一番好意。

熹雯不想令他难堪:“不过,还是谢谢你。”

“我们之间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客气。”

熹雯问:“还有事吗,我想打扫房间。”

“没事。”他听出她刻意疏远的语气。

“那,再见。”倘若生活可以像挂掉电话这样简单,说再见,再也不见,不知道会不会更快乐一些。

中文真是奇妙,同样是四个字,真是天差地别,小柯带熹雯熟悉工作内容,他是助理总裁,她是总裁助理。熹雯在秘书办有独立的工作台,平时接接电话、安排日程、打印会议记录、整理文件,通通是杂事。遇到有访客,打电话到总裁办确认,所以,她也常常听到温至臻的声音,但是奇怪,虽在同一处上班,但若非刻意,遇见的机会也并不多。

熹雯安心不少。但有一件事情,他是她的直属上司,所以,也有必须面对面的时候,例如请假的时候。

温至臻从椅子里站了起来,放下文件,绕过宽大书桌,他问她:“怎么了,工作有困难?”

学院的老师说沿江路下午有一场学术讲座,熹雯既然无所事事,不如去捧场。她说,“不是,是我的私事,有些突发事情。温总,我会写请假条交给HR。”绝对公事公办。

他不喜欢她叫他“温总”,即使叫得再亲近,也像隔了一层似的。小柯敲门进来,温至臻对熹雯说:“去吧。”

小柯说:“温总,我约了韩先生,时间定在三点半。”温至臻点头,回到办公桌后,随口问道:“昨天的会议记录呢?”小柯一怔说:“我已经把资料整理给谢小姐。”熹雯刚走到门口,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本能地转过头,众目睽睽。温至臻清了清嗓子说:“没事,熹雯,你先去忙你的事情。”他压低声音对小柯说,“再发一份给我。”

还以为他会生气,然后将她驱离公司。真是太诡异了,温至臻居然没有生气。这游戏,熹雯顿觉无趣。

熹雯搭地铁去会场,意外,有个熟悉背影。熹雯招呼他:“严京成,你来这里?”语气是不可置信。

严京成挑眉:“怎么,我不像会来这里的人。你真是贵人多忘事,我们同系。”他来这里再正常不过。

熹雯打趣地说:“你不需要抛头颅,洒热血,依然有大好前途等着你。”企业家二代嘛,无需奋斗。

严京成说:“企业家二代有企业家二代的难处,熹雯,你不会了解。”熹雯哈哈大笑,就像阔太太们常说自己活得闷,闷又怎么样,依然名店名牌,乐此不疲,没见谁人被闷死,只是故作腔调。

严京成眯起眼,猜测说:“你今天心情不错。”熹雯说:“严京成,你会替我高兴。”看她眼眉弯弯,他调侃:“说说,双色球还是大乐透?”

比中彩票更让人开心的事情,学院的老师告诉若熹雯,已经确定,明年年初会帮她申请欧洲学院,做交换生。“真是恭喜你。”值得庆祝,他们从会场出来,走进附近一家露天咖啡馆。冬日里难得出来的太阳,也冒出头,温暖而惬意。

严京成问她:“白天上班,晚上上课,不觉得累?”熹雯说:“还好,挺充实的。”比起上课,温至臻更让她觉得累,心累。熬过这几个月,存够了钱,她与他就会分道扬镳。

温至臻的车路过的时候,司机突然说:“哎,那不是谢小姐吗?”小柯一见,果然是熹雯,同行的某经理感叹道:“才入职场,未免太不敬业,突然请假,只为约会男朋友。”后排的温至臻闭目养神,他这时睁开了眼睛,调低车窗,看到熹雯和严京城不知说什么,熹雯笑吟吟的,正说得高兴。

温至臻对司机说:“停车。”

车子一个急拐停在路边,不偏不倚在露天咖啡馆的前面。熹雯想装作没看到温至臻,温至臻已下车走了过来,他要四份咖啡,带走。严京成看得出来熹雯略显尴尬,以为是离婚之后,见面的尴尬。严京成主动向温至臻打招呼:“我跟熹雯来这里喝咖啡,你去谈生意?”他望了一眼等候在温至臻身后的车。

温至臻说:“星期三,下午三点,谢熹雯小姐,难道你不需要工作吗?”他的语气十足奇怪。

熹雯脸色有异,严京成说:“对了,熹雯,祥真说你换了工作,刚才都忘记问你,新公司感觉如何?”

熹雯说:“还好啦,反正老板说什么就是什么。”

“嗯?”严京成说,“哪有老板刻薄成这样。”

“噗——”喉咙的咖啡,上上下下,差点喷出来。

熹雯在温至臻走后,忍不住哈哈大笑,严京成问:“你笑什么?”莫名其妙。熹雯竖起大拇指:“你是真幽默。”但熹雯也没高兴太久,手机响了起来,是温至臻来电,他说:“有一大堆文件在办公室等你整理归档,给你半个小时,半小时之内赶回公司。”

熹雯对手机做了个鬼脸,为了存够学费,忍了。

六点下班的时候,熹雯迎来了一位访客。之前也设想过这场景,没想到这样快就遇见,苏凝来温至臻办公室。熹雯说:“他和柯助理一起出去,还没有回来。”

苏凝乍一见她,惊恐不少。她不知道温至臻会请熹雯来做他的助理,这样不会觉得难堪吗?就算他是一个极负责任的男人,也不会觉得有负担吗?

熹雯说不上是不是失望,名媛果然是名媛,见惯大场面,她没有歇斯底里。也许熹雯气度不大,倘若她稍微失礼,熹雯会觉得,即使失去爱情,失于那样没有风度的人,有什么值得遗憾。

从来所有的爱情故事里,女主角因第三者失去所爱,要不了多久,男主角会发现,原来第三者那么世俗不堪,非要有那么一个“坏女配”来成全女主角的爱,不急,不急,男主角终有一日会回心转意。但熹雯自己的故事里,这两人郎才女貌,让熹雯沦落配角。

她怎么不失望,转念一想,失望什么,莫非她对他还余情未了?

熹雯为她倒咖啡,苏凝说:“既然大哥不在,我也不打扰你工作了。今天来找他,只是想给他一个意外惊喜,可惜不凑巧。熹雯,大哥最近可有空当,我想与他吃一餐饭,他最近总是说忙,真是有那么多事,抽不开身?”

熹雯低头翻阅温至臻的日程:“苏小姐,真是抱歉,温总近期没有空当。”说出来自己都觉得太假,好像她故意不让他们约会,纯是妒忌。苏凝俏皮地说:“熹雯,你一手安排他的日程,能不能为我规划空当?”亲近语气,仿佛失散多年的姐妹,熹雯经不起她哀求,她说:“我试试看。”

周五晚间,有个商务会议被熹雯擅自取消。熹雯下班前提醒温至臻,七点有个约会。末了她说:“祝晚上愉快。”她向来公私自分明,在办公室,不与他多说一句。温至臻一个激灵。约会的地方也令他费解,在旋转餐厅。温至臻内线小柯,商务饭局怎么改了地点?小柯说:“难道不是温总的意思,谢小姐说今晚由我替你出席,温总另有其他日程。”

旋转餐厅似乎另有玄机。

温至臻迫不及待,走到秘书处熹雯的工作台。他问:“今晚有几人出席?”熹雯说:“两个人咯。”

温至臻目光尖锐,熹雯战战兢兢,辩解说:“我这样安排,算是谢谢你多番照顾。”

他似笑非笑地望着她,他说:“拭目以待。”

下班时,温至臻出来得晚,特意去秘书处接熹雯。熹雯已经离开公司,怎么不一起走呢?她有顾虑,是怕公司同仁讲闲话?也好,他与她的事,是他的私事。

但等到温至臻见到苏凝,震惊不小,仿佛冬日坠入冰冷水池,热情全消。熹雯怎么会这样为他安排。不,不是那么简单,她是想告诉他,经由她手亲自安排,她已经释怀。她的姿态摆得高,不怨、不怒,因为她不再爱他。

周五的晚间,理应是人最多的时候,今晚,除了他与苏凝这一桌,没有半个人。

苏凝说:“熹雯真是贴心,竟然包下整场。”温至臻说:“你不该让熹雯安排这样的事情。”他说得很严肃。

苏凝那日半真半假,权当玩笑,想不到熹雯当了真。温至臻说:“她一向都是认真的人。”

他少了以往的笑容,苏凝问:“怎么不说话?”他答:“今天有点累了。”

“你在生我的气?”

“不是。”但对他而言,真是太意外。

“大哥跟以前不一样了,即使要照顾她,有太多方法,大哥却将她置于眼前。”日日相见。

他的表情更加严肃,但却答不上来。整个饭局显得沉闷,苏凝提议:“置地广场楼上新开一家电影院,吃完饭一起去看电影?”温至臻点了点头,他努力维持平常习惯,以掩饰内心的惊涛骇浪。正如苏凝说的那样,要照顾一个人有太多方式方法,他选择了日日与她相见。

去看电影的时候,遇到熹雯,她与严京成刚看完电影出来。

倘若是熹雯先看到他们,能避则避,偏偏是苏凝先招呼她。熹雯说:“不知道你们也来这里看电影。”这里离餐厅有好长一段距离。苏凝说:“听说是新开的影院,我朋友赠我这里的票。”熹雯乐呵呵地指着身后的严京成,说:“好巧,我们的票也是严京成的朋友赠的。”苏凝似笑非笑地望了一眼后者,说:“是吗?”严京成咳嗽一声。

温至臻买饮料回来,看到熹雯与严京成,脚步顿在半道上。苏凝说:“不跟你们说了,我们的电影要开始了。”她道过再会,向温至臻走去。熹雯呆站在原地看他们进去,有一点遗憾,从前温至臻从未与她看过电影,她没有要求过,而他大约从来不会将这些琐事放在心上。

严京成说:“走吧,他们都进去了。”

熹雯这才发觉自己失态。严京成说:“他没有回头。”熹雯瞪了他一眼,这才转身与他离去。温至臻进放映厅时,余光一扫,两人早已不见了身影。

熹雯是上课时与严京成遇到的,今日老师临时有事,课程推迟明日,严京成说,有免费电影。这才来电影院。

自从出了电影院,熹雯看似闷闷不乐。严京成问:“离婚时,是想成全他们?”熹雯说:“我没有那么高尚,懂得牺牲自己,成全别人。”他问得直截了当:“那你现在闷闷不乐是为什么?”

“你暗恋的那个人,某天,邀请你去参加他的派对,你准备了礼物,高高兴兴地去,发现原来他心仪的人已经送了一模一样的礼物给他。”当天还在热恋,买了两个人的电影票,她一个人看了一场电影,听到后排的那个女生讲电话,那仿佛还是昨天的事情。

严京成耸耸肩,不解:“然后?”

“就是自己很蠢。”

熹雯走在前面,严京成拉了拉她的头尖,说:“喂,不如我们也去约会吧。”

熹雯的视线从玻璃橱窗转向了严京成,严京成说:“只是看你可怜,去水族馆?”

水族馆?从小学到中学,暑期档节目总是摆脱不了的地方。

“大学的时候,同班有个同学在水族馆打工,拿了两张免费的票给我,有一次我约了你去,你说没空,就一直放在抽屉没有用过呢。”他一直觉得很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