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熟悉的名字,我一定在哪里看到过。

广播里在放一首我不知道名字的歌,里面那个男歌手正嘶声力竭地唱着:“你不是真正的快乐,你的笑只是你穿的保护色 ,你决定不恨了也决定不爱了,把你的灵魂关在永远锁上的躯壳 …”

望着曲凌消失在幽暗楼道内的背影,我忽然觉得他就是歌里所说的那个人。

你不是真正的快乐,你的笑只是你穿的保护色。

十一年前的曲凌,我还记得他的笑。虽然那段回忆对我来说像是飘摇在风雨中的一幅朦胧画卷,但他的笑,那在山顶上对着山谷大笑的少年,我记得他那时的快乐,真正的快乐。

曲院长,你真的快乐吗?

歌还在唱着,关于快乐的疑问也依然盘旋在我脑海。

“人群中 哭著 你只想变成透明的颜色

你再也不会梦 或痛 或心动了

你已经决定了 你已经决定了

你 静静 忍著 紧紧把昨天在拳心握著 …”

因为一首歌,我忽然难过了。

因为一首歌,让我对曲凌的内心世界燃起了好奇心。

因为一首歌,我想着那个说自己心里没星星的人,慢慢睡着了。

*****

“圆圆!圆圆快醒醒!”

“呜~~~”我不怀愿地睁开眼睛,“曲院长,你回来啦?”

“对不起,让你等这么久。”

“没关系!咦…”我用力嗅了嗅鼻子,又盯着他手里的纸包,眼睛一亮:“院长!你买了什么这么香?”

“你猜?”曲凌故意捏住纸袋口。

“嗯…有咖啡香…一定有咖啡!还有…”我又用力嗅了嗅,“还有肉包子的香味!”

“圆圆,你的鼻子可以和猎犬相媲美!”曲凌笑着把纸袋放进我怀里。

“啊!真的是肉包子和咖啡!!好香的肉包子哦!”我激动的两眼放光,“院…院长!你真是个好人!”我开心地恨不能飞扑上去亲曲凌一口。

“快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呜~~”其实不用他邀请我已经开吃了。“院长,你在哪里买的肉包子?好好吃!比我们学校食堂的还要好吃!”

“真的?”

“嗯!”

“那我也尝一个。”

“啊~~你不要抢我的包子!”

吃着肉包子的这一刻,我想曲凌是真正快乐的。

这一刻的笑容,让我把他和记忆里的少年渐渐重叠。

*****

开了几个小时的车,不管是转向还是刹车,我都越来越有感觉,回去一路开的都很顺利。

为了防止我在高速公路上犯困,曲凌一直不停地和我说话。

“圆圆,听说你小时候有个无敌小神猪的外号?”

从哪里听说的?我要去把那个人扔到外太空去!

“是…是啊~~~是我奶奶给我起的混号。”

“总是有理由才这么叫的,给我说说你都干了什么光荣事迹?”

光荣事迹?当年我一拳把隔壁班的小恶霸给打飞了算不算?

“呃…大概是因为我成绩好吧…”反正车里没开灯,虽然我说谎会脸红,但曲凌也看不见。

“听说你念小学的时候都不写家庭作业?”

我喷!!谁把这档子事给我捅出去了?我要灭了他!

“那不是因为我智商高,写作业浪费时间嘛~~”说谎这种事情,说了第一句,后面就会犹如黄河之水,天上来。

“圆圆,听说你…”

“曲院长!”我终于忍不住打断他的问话,“你到底都是从哪里听说来的?”

“哦,有一次我去你三伯家找他,他不在,我就等了一会儿。你弟弟苏天天怕我寂寞就和我聊了下天。”

苏天天!!回头不把你给灭了,我就不姓苏!

泪…

亏我还辛辛苦苦在曲院长面前装乖乖淑女,原来早被苏天天这坏家伙给出卖了!

“圆圆,我还听说…”

我说院长大人,你怎么还听说啊?苏天天到底和你聊了几个小时?这么多内容怎么可能是“一下”就能聊完的?TAT~~

就这样,从N市到H市,一路上我就不断被曲凌追问小时候的糗事,从幼儿园到上大学,之前二十年的岁月,随着银灰色的高速公路一路流淌。

虽然都是糗事,但回想起来有些地方也觉得有趣,至少曲凌听的十分快乐。他说话的语气和腔调和平时完全不同,此时陪在我身边的,不是学院里那个正襟危坐的严肃院长,而是在黄山顶上抱我看日出的快乐少年。

终于出了高速公路最后一个收费站,H市边缘的霓虹已隐约可见。

“圆圆,你怎么这么可爱呢?”曲凌还在笑着,“竟然想要用水把鱼给淹死!真是太…太可爱了!”

“院长…”我郁闷地踩了脚刹车,“我那时才三岁…”

“还有,怎么会把自己想象成一只小青蛙蹲在水缸里叫救命呢?”

“只许有青蛙王子,就不许我臆想一下自己是青蛙公主吗?”我撅着嘴,不满地嚷嚷,“院长!别再讨论这些无聊问题了!我下面往哪里开?”

曲凌止了笑,想了想说:“已经很晚了,这里离我家最近,今天晚上你就到我家休息一下算了。”

“啊?你…你家?”方向盘在我手里猛地往左一滑。

“圆圆!看着路!”曲凌反应神速地伸手把方向推了回去,又被吓出一身冷汗。

“院…院长,我往你家…这不太方便吧?”

“随你,那你先把我送回去,然后自己回学院也行。”

“我自己开车回去?”

“你自己走回去。”

我倒!我怎么可能走的回去?走到明天早上也到不了!

“那…那我还是住你家吧~~”

“嗯。”曲凌满意地点了点头。

****

夜色已深,曲凌家所在的军分区大院里静悄悄又阴森森。

“院长,你晚上一个人回来不会害怕吗?”我紧张地往路边深深的树林里张望。

“怕什么?”

“我…我小时候听妈妈说军分区的大院里闹鬼!”我边说边咽了口唾沫。

“无稽之谈!”曲凌嗤笑道。

“真的…听说是个女鬼…啊呀!下雨了!”我一惊一诈地叫道。

“别紧张,把雨刮器打开。”

“我妈说,那个女鬼是在厕所里吊死的,死的时候,脸色刹白,舌头一直拖到肚子上…”

“圆圆!注意前面!有人打伞从路中间过!快刹车!”

“啊!!好!”我急急忙忙踩了一脚刹车,慌乱中不知怎么把远光灯给打开了。

前面那个打伞的人突然被灯光一照,惊地转过脸来。

“啊!!!!女鬼啊!!!”我一声尖叫,右脚往前一伸,右手往左一推,眼前闪过一片灯光和树影绰绰的光影,然后——没知觉了。

*****

醒来的时候,眼前一片白花花。

白墙,白柜子,白床单,所有的东西都是白色的。还有这么浓的消毒水味,不用说,我肯定是在医院里。

“圆圆醒了!”妈妈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圆圆!”爸爸的脸出现在我正上方,红红的眼睛里全是血丝。

“爸爸…”我喉咙干干的,一说话就有点辣辣地疼。

“圆圆,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头晕不晕?”爸爸伸手轻轻摸我的额头。

“还好啦,”我眨了眨眼睛,“爸,我怎么了?我是不是出车祸了?”

“你还敢问!”爸爸沉下脸,“竟然敢背着我出去开车!”

“爸!”我急地伸手拉住他的胳膊问:“曲院长怎么样?他没事吧?”

爸爸点了点头说:“他只是撞破了头,明天就可以出院,情况比你好多了。”

比我好多了?我的头不痛啊?我哪里会比曲凌更严重。

正想挪动一下身体,却发现左腿完全没感觉,我心里攸地一凉,伸手慢慢向下摸去,爸爸突然捉住我的手说:“圆圆,你别太难过了,只是一条左腿而已。”

只是一条左腿而已?我脑子里顿时一片空白。

难道?我的左腿没了?

呆滞了十秒,我咬着嘴唇,眼泪汩汩而出。

以后的岁月,没有汽车,没有电驴,甚至不会有最最平凡的自行车。陪伴我的,只有一架冰冷的轮椅。

眼泪越流越多,不管多用力地咬着嘴唇也忍不住,最后,我终于哇哇大哭起来,哭的惊天地泣鬼神,仿佛天地间最悲惨的那一个就是我。

“咦?麻药已经过了?开始疼了吗?”苏真真拎着食盒推门走了进来。

“呜——大姐——呜~~”我挤着鼻子哭的一塌糊涂。

“好啦!圆圆爸,你就算要罚她也得适可而止。”妈妈有些生气地推开爸爸,伏在我身边柔声说:“圆圆,你爸爸骗你的!你的左腿只是骨折了,医生已经给你正了骨,只要两三个月,你乖乖多喝些骨头汤,很快就会好的!”

“啊?”我的哭声嘎然而止,“我的腿还在吗?”

“嗯!”妈妈和大姐一齐点头。

“哇————”我裂开嘴嚎啕大哭,比刚才哭的还要伤心。

“圆圆!这又是怎么了?你爸爸骗你呢!”妈妈心疼地捏着我的手说。

“是啊!圆圆,大姐替你教训他,你别哭了。”苏真真用力捶了我爸一拳。

“我…我…”我抽抽噎噎地指着左腿说:“麻药过了,我好疼!!”

*****

傍晚的时候,住在隔壁病房的曲凌来看我。

“圆圆,”他满脸愧色的摸了摸我的头:“都是我不好,害你受这么重的伤。”

“院长,不关你事!是我自己不好!自己说鬼故事吓自己,是我害的你受了伤,都是我的错!”我惭愧地红了脸。

“没有!是我不好!我不该这么晚还让你开车带我去N市。”曲凌自责地握着拳,“要是你有什么事,我这辈子都…”

“院长!我没事!”我用力挥了挥手,说:“我只是左腿折了嘛,长两个月就好了!不过,院长,那天晚上我们到底看到的是什么?那个打伞的人难道真的是鬼吗?”

“咳…那个…”曲凌有些尴尬地咳嗽了两声,他正要说话,病房的门又被推开了。

“圆圆!”

原来是曲逐光曲老师,她也特意来看我,真是让人感动。

“曲老师!”我泪莹莹地看着她。

“圆圆!都是我不好!”曲逐光的眼里也是泪光莹莹,“是我害了你!”

咦?这怎么又和曲老师扯上关系了?

“圆圆,昨天晚上我去前院的小兰家里做面膜,因为不耐烦一直在她家等,就敷着面膜回家,没想到你和曲凌开着车过来,我惊地回头一看,把你给吓的撞到树上去了…”

“唉?原来…原来那个女鬼是曲老师!”

请大家自行想象我脸上的表情,真是用几个吃惊都不足以形容。

OMG!

以后法律应该明文规定,敷面膜者不得出门!

飞来横雷

生病自有生病的好处,至少不会再有人逼着我减肥。我自己也可以借口养身体暂时忘了脂肪肝这件令人不愉快的事情。

早上吃了一碗猪脚面线,奶奶还特意在里面打了两个鸡蛋。爸爸很眼红我的特殊待遇,捧着碗跟在奶奶屁股后面要求也加个蛋,奶奶给了他一个卫生眼说:“肚子这么胖了还吃!”

“那她还脂肪肝呢!”老爸忿忿地指着我说。

“她腿断了要长骨头呢,你腿也断了?”

“妈!”爸爸委屈地蹲在一边画圈,“我觉得你不爱我了!”

恶~~~两个鸡蛋在胃里翻腾着,差点吐出来。

自从过了五十岁,老爸就越来越让人无法忍受,眼看着白头发一根根往外冒的人了,却喜欢像个小孩子一样跟奶奶撒娇。就为这,我和我妈背里后没少寒碜他。

吃完饭,妈妈拿了消炎的药片来给我吃,老爸又在一边大放厥词,“吃啥药啊!药都是那些医生用来骗人的!别说我诋毁西医,圆圆这一代孩子的身体愣是被抗生素给吃坏了!”

“我们家孩子从小看中医,很少吃西药。”奶奶辩驳道。

“中医?”我爸一脸的不以为然,“那更是骗人了!西医还有点化学效应,中医完全就是用烂树根烂草皮来糊弄人的!”

“你这反骨!少在这儿乱说话,吃完饭还不快去上班!想留下来洗碗吗?”奶奶把抹布扔到老爸脸上。

瞬间,我爸就从厨房里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