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了,我还加上一句:“就算要逃婚的话,你也应该让我先逃。”

秦浪转过来,还是那句话:“对不起。那你要我怎么做,你才肯消气?”

我异想天开:“要不咱回京城再成亲一次,这回你不许逃,我逃,怎么样?”

“好。”秦浪想都没想就点头答应了。

“不是吧?我随口说说的,这样你也答应啊?”

“是我太自私了。我不喜欢你,也不想听爹的话和你成亲。但是对你我始终是愧疚的,只要你能解气,要怎么做随便你。”

秦浪这么爽快,倒显得我很小气,弄得我怪不好意思的。细细想来,他之前一直对我挺客气,原来是觉得愧疚于我,他那些令我不解的行为现在看来都是这么回事。我还偷偷想过他是不是对我有意思呢,真是自作多情,好丢人。

醒来之后就没有人来过牢房,我们出不去,又没事做,对我这么一个耐不住性子的人来说简直是一种折磨。我百无聊奈,绞着手绢玩。我和梁添都有这么一条珍藏版的手绢,上面的花是我们亲手绣的。当初娘让我们学女红,我绣了整整一个月,数不清扎破了几次手指才绣好的。说实话上面的桃花很难看,但毕竟是亲手绣的,我一直带在身上。梁添的更难看,如果她不说她绣的是蝴蝶的话,我还以为是蜜蜂呢。

秦浪也觉得无聊,他一个大男人,又没有手绢玩,剑也被抓我们来的人拿走了,只能站在那里装石像。从他的表情看来,他也是急着想出去的。我琢磨着要不要说点什么活跃活跃气氛,秦浪走过来了,在我身边坐下。

“跟你说说我的事吧。”秦浪像说书一般,打开了话匣子,“我不是故意想让你难堪的,我有我的无可奈何。苏染你知道吗,其实我很羡慕你。”

“羡慕我?”

“是的,羡慕你的无忧无虑。我是在我大哥秦涛的影子下长大,我大哥从小就聪慧过人,文韬武略样样精通,十五岁就能跟着爹上战场,立战功……这些都是我梦寐以求却无法触及的。你这人虽然迷糊,不过有一点被你给说对了,我以前的确喜欢过小郡主。可是她眼里只有大哥,也难怪,大哥样样都比我强,换做我是小郡主,我也会选择大哥的。”

听到这里,我得出一个结论,原来秦浪小时候也是个心理阴暗孩子。

他没注意到我的分神,继续说:“为了证明我不比大哥差,我终于做了一个决定,就是离家出走,闯荡江湖。兴许是我运气好吧,机缘巧合之下我遇见了师父。他教我武功,教我做人的道理……如果没有师父,我都不知道我现在会是什么样子。等我学成归来,大哥已经去了边疆,娘告诉我,大哥和爹闹翻了,因为爹反对他和小郡主在一起。爹希望大哥娶的人是孙尚书家的大小姐。”

“孙若蔷?”我惊叫。

乱套了乱套了,这秦将军真是老糊涂,乱点鸳鸯谱。我掰着手指头算:孙若蔷喜欢秦浪,秦浪喜欢楚息宁(至少是喜欢过吧),楚息宁喜欢秦涛,然后秦将军又想把秦涛跟孙若蔷配成一对……我的神啊,太匪夷所思了,他们四个人不内讧才怪!幸好我没有搅进去。

“那后来呢,你怎么又不喜欢楚息宁了?”

“不知道,可能时间长了就淡了吧。自小在我心里,大哥就是神一般的人物,我敬重他,也想帮助他。爹让我和你成亲,虽然那时我还不认识你,但我从骨子里是反对这门亲事的,自然也就很排斥你。”

原来是这么回事,他为他大哥鸣不平,所以和他爹较劲,我就无缘无故成了他发泄的对象。想起他那句“断了对我的念想”我就来气,现在也不例外。

“原以为你和其他千金大小姐一样,我那般拒绝你,你会闹着要苏相爷退婚,这样于你于我都是件好事。等了几天,却并未发生什么事,依然是风平浪静的。之后游湖的时候又遇见你,直到你赌气跳下水的那一刻,我才发觉,你其实是个很倔强的人。若是我贸然悔婚,无论你是否想嫁给我,都会伤害到你。”

“你最后还不是逃了。”我撅起嘴,“我真的被你害惨了。”

秦浪苦笑:“成亲那日,我犹豫了好久,究竟要不要一走了之。恰好大哥来信,要我代为转交给小郡主。那件事给了我一个离开的借口,我当天就动身去了扬州。半路上听说小郡主来到了洛阳,我又折回,不想却在这里碰见了你。呵呵,这样也好,该说的我都对你说了,总算是减轻了我心中的愧疚。你若是不肯原谅我,我也无话可说。”

听他讲了这么多,我好像没之前那么讨厌他了。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说不原谅他嘛,又不好意思开口;说原谅他嘛,又太假了。心里憋的那口气,哪能这么容易就消,好歹他也害我丢足了面子。

“你怎么不说话?”秦浪问我。

我不知道有什么话好说的,一开口就是一句:“看不出你这人冷冰冰的,原来也是个话痨。”

秦浪被我的话震住了,回头看我,我也看他,两个人都忍不住笑了出来。蓦地,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我真的不是叶倾天

我和秦浪互相对望一眼,心中很是着急。

“怎么办,我们都被下了药,现在一点力气都没有。”我往墙角缩了缩,“这些人抓我们来到底想干什么?”

秦浪下意识抓住我的手:“别怕,我会护你出去的。”

话虽这么说,如今他还不是跟我一样,手无缚鸡之力。我不太习惯被人这么握着,难受,遂把手抽了出来,秦浪也没说什么,走上前把我护在身后。

一阵声响过后,铁门开了,出现在我视线中的还是抓我们来的那个高个子男人和他的两个手下。高个子男人叫嚣:“叶姑娘,跟我们走吧,我们大哥要见你。”

“都说了我不是叶倾天,你们抓错人了。”

“不是?叶姑娘就别跟我们开玩笑了,我说你是,你就是,走吧。”

高个子男人一声令下,他身后的随从一哄而上,气势汹汹得向我走来。我后退几步,秦浪伸手拦住了他们:“别碰她!”

“让开!”

他们人多势众,此时的秦浪哪里是他们的对手,不一会儿就被打趴下了。我的心真叫一个纠结,冲上去把秦浪扶了起来,冲高个子男人道:“就会耍一些下三滥的手段,卑鄙!”

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我自己功夫不行,不也总是给人家下药来着,如果这样叫卑鄙的话,那我自己……不管了不管了。我赶跑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抬头瞪着高个子男人,大义凛然。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赶快带叶倾天去见大哥!”高个子男人根本不把我的话当一回事。

我吓坏了:“你们别乱来!”

不知怎么的,我的头一重,发髻散了,三千青丝披了下来。再看那两个男人,竟然都倒在地上,胸口插着我的发钗。高个子男人大惊失色,转身就跑。说时迟那时快,我没看见秦浪怎么出手的,他就倒下了,后颈插着我最喜欢的簪子。那可是师娘送给我的,心疼!

“快走。”秦浪拉起我冲出门去。

“等一下。”我从高个子男人身上拔下簪子收进衣袖。

秦浪真会就地取材,我这人向来不爱怎么打扮自己,头上总共三个簪子,全被他拿来当武器了。他暗器耍得不错,我琢磨着要是能成功逃出去,定向他讨教几招。

之前我猜的一点没错,这里果然是一个地下密室。我跟着秦浪跑了大半天,似乎都只是在原地打转。通道两边是一模一样的青砖墙壁,连墙壁上点蜡烛都长得一样,全是白色的。我浑浑噩噩的,根本不知道何去何从,只能任由秦浪拉着我乱窜。

“停……停下来……”我气喘吁吁,“我不行了,让我休息一会儿吧。”

“坚持一会儿,他们很快会找来的。”秦浪不同意。

我甩开他的手:“你继续跑吧,我没力气了,我宁愿被他们抓回去也不要累死在这里。”

秦浪不能奈我何。我靠着墙壁大口大口喘气,胸口隐隐作痛。

“你怎么了?”秦浪发觉我不对劲,“不舒服?”

“没什么,死不了。你快想办法带我离开这鬼地方吧,要不我就真死了。”

这话不是开玩笑的,楼暄说我的毒已经重新渗透到了五脏六腑,他不像是在吓我。想起幽芷给我把脉是欲语还修的样子,貌似真的煞有其事。我捂着胸口,尽量调整气息,这种情况下越着急越于事无补。

“你的脸怎么这么白?”秦浪大惊,“是不是生病了?”

我摇摇头:“老毛病。”

秦浪咬着牙,狠狠敲了一下墙壁。

奇怪的事发生了,被他这么一敲,对面那堵墙居然从中间分开,慢慢向两边移动。我一激动就忘了疼,拉着秦浪的胳膊大叫:“果然是天无绝人之路啊,这样也能被我们蒙出一条路来。秦浪你真是天才!”

看到秦浪不自然的表情,我脸一红,赶紧松开了手。

“在那里,抓住他们!”通道的尽头,十几个人追了上来。

秦浪拉一把起过的手:“快进去。”

“砰——”密室的门合上了。

眼前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我差点哭了出来:“怎么回事,这这这……怎么是死路啊?”

原本以为能逃出生天,我还得意了好久呢,看来“天无绝人之路”并不是什么情况下都说得通的,至少现在我是没这么好的运气。

一着急,胸口又开始发闷,一抽一抽的。

“别怕,有我在。”秦浪紧紧握住我的手。

渐渐的我觉得自己喘不过气来,身子微微发颤。

“苏染你怎么了?”

“冷,好冷。”我双手箍住肩膀,冷得打颤,牙齿咯咯作响。

三年前,素女还没能压制住我体内的毒性时,每次发作就如现在一般,这样的痛苦对我来说刻骨铭心,永远都无法从记忆中剔除。

秦浪揽过我,将我紧紧护在怀中:“你坚持一会儿,我们很快就能出去的。”

他一直跟我说话,一直说一直说,乱七八糟天马行空,企图分散我的注意力。可是根本没用,我什么都听不进去,身体冰冷刺骨。尽管被他紧紧抱在怀里,但他那点体温之于我不过是杯水车薪,我身上的寒冷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以前我还老说秦浪是冰山,现在的我比他冰上几百倍。

“没事的,没事的……”秦浪的话不停地回荡在我耳边。

眼皮渐渐沉重,怎么撑也撑不开。可是我知道我不能睡,也许这么一闭眼就永远也醒不过来了。

我死命地咬着嘴唇,企图用疼痛迫使自己清醒,到后来我几乎能嗅到血腥味了,困意依然挥之不去。慢慢的,一股燥热之感从体内散发出来,驱走了原先的寒冷。我顿时清醒不少,打起了精神。

或许是意识到我的身体不再冰冷,秦浪稍微放松了些,问我:“没事了?”

“我好热,”我推开他,“好热好热……”

“怎么会这样?”秦浪摸了摸我的额头。

我一把拂开他的手:“别碰我,你好烫……”

不是秦浪好烫,是我自己。我的身子刚刚经历了寒冰般的刺骨,霎那间又似燃起了一把熊熊烈火,从体内直往外窜。不一会儿浑身就湿漉漉的,全是汗水。衣服和发丝黏在皮肤上,很难受。我控制不住自己,拼命撕扯着衣服,恨不能把皮都掀下来。此时此刻我觉得自己呼出的气都能烧起来。

“好热……”我呻吟着,瘫在了地上。

“苏染,你在哪里?”

黑暗中我什么都看不见,秦浪的声音也渐渐被我呼气的声音所掩盖掉,我喉咙里火烧火燎,到后来已经说不出话来。

“苏染,你回答我,在哪里?”

“水……水……”

“坚持一会儿,出去我就带你去喝水。”

有什么东西碰到了我肩膀,又瞬间缩了回去:“你……快把衣服穿好。”

我置若罔闻,难受得在地上打滚。秦浪点住了我的穴道,抱起我,帮我把衣服理好。他说:“没事了没事了,我的功力已经恢复了,我这就想办法带你出去。”

燥热感渐渐退去,紧接着的却是钻心的疼痛,如千万只虫蚁在撕咬我的皮肉。不知为何,此刻浮现在我脑海里的竟是我和楼暄的第一次见面的情形。那个时侯我因为小心眼,不肯把解毒药给他,而是让小黑帮他吸毒,他一定很难受吧,和我现在一样,被虫子咬的感觉很不好。

又回想起楼暄对我说的那些莫名其妙的话,他的影子在我脑海里飘荡,竟是真的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可是我真的什么也不记得了。

老天爷还是眷顾我的,在我即将疼得昏死过去的一刻,阳光划破黑幕,挣扎着涌了进来。我的眼睛被这突如其来的光线刺痛了,猛然一闭,再次睁开,秦浪喜忧参半的眼神正与我相对。

我赶紧移开眼睛。光线是从上方照射进来的,密室的顶端开了一个四方形的洞口,不是很大。听到脚步声在我们头顶真真切切地想起,秦浪抱着我的手一紧,一跃而上,与向洞口走来的几个男人打了个照面。

“你你你……你怎么这么快就恢复功力了?”为首的的一个华服男人惊得目瞪口呆,眼珠子盯着秦浪一动不动。

我窃喜,轩辕神剑弟子的名号可不是光叫着好听的。就这破迷药,跟我师娘的七里香比差远了,也就愿抖愿段艺庵中〗巧乩四哪苷饷慈菀拙捅凰抢ё ?

秦浪恢复了招牌的冰山脸,冷冷道:“你们是什么人?”

“这个你不用知道——给我抓住他们!”

十几个打手围了上来,秦浪抱着我腾空而起,我看不真切他怎么动的手,哦不,是怎么动的脚,那些围攻我们的人一下子全被他踹飞了。华服男人见此情形,转身想跑,秦浪追上去一脚踢在他的后颈上,他马上瘫在地上无法动弹。

“说,你是什么人?”秦浪的声音要多冷酷有多冷酷。

华服男人声音打颤:“王……王良。”

“王良?洛阳有名的富商王良?哼,你也算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为何做出这等事?”

“公子饶命,小的仰慕叶倾天已久,小的……”

秦浪声音提高了几度:“她不是叶倾天!”

“啊?”王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对着地上四仰八趴的那群打手骂道,“混蛋,你们怎么办的事,不是让你们抓叶倾天吗,瞧你们给惹的好事,回头我看我不收拾你们!”

“大哥,她她她她……她长这么漂亮,我们以为……”

“是啊大哥,你说上了邙山抓蒙面的女的,她的确是蒙面的啊……”

“一群白痴,我真是被你们给气死了!”

“……”

听着他们的对话,秦浪居然忍不住笑了,很淡很淡的笑,从我这个角度看过去,他的眉毛抖了抖。剑眉星目,气宇轩昂,和苏延有些相似。只不过我这位四哥平时总是嬉皮笑脸的,白白糟蹋了一副能装酷的好皮囊。

秦浪低头看我,发现我在偷看他,刚想说话,顿了一下,又马上接了下去:“我们回去吧。”

似曾相识的感觉

秦浪抱着我回到风云客栈的时候,里面乱哄哄的,一片嘈杂。迷迷糊糊的,我从中辨别出了瑶冰师姐和苏南的声音。

“幽芷姑娘。”秦浪一进门就大叫,“你快来看看她。”

“白术?你们总算回来了!”

“染染你怎么了?”

“染染找到了?”

“……”

本来就很嘈杂的客栈顿时人声鼎沸。

秦浪低头对我说:“苏染你快醒醒,我们没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