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苏风华成亲,我想我应该是做对了。

最起码,能给南生一个他渴盼已久的正常家庭。

镇子上我医治过的人听说我和苏风华要补办次婚礼,竟然为我和苏风华做了两件极其华丽的结婚礼服。

大红的衣服,透着喜庆的气息。

光滑的布料,直熨贴到人心里去。

要嫁人了?

要嫁给苏风华了?

怎么感觉那么不真实啊。

上次的婚礼,好象就在昨天。

漂亮的结婚照,洁白的婚纱,欢天喜地的两个人,甜甜蜜蜜的世界。

那时候,空气中都是玫瑰的芳香,满天里都是爱情的味道。

在那个春意盎然的季节,我们收获了爱情。

“清颜,穿上试试看。”苏风华将嫁衣抖开,眉飞色舞的看着我。

看着眼前玉树临风的这个人,竟然有些愰惚。

眼前的人,是当初的人,还是梦中的人?

脱我旧时裳,著我新嫁衣。

“清颜,你真美!”苏风华痴迷的看着我,眼神有些惊艳。

我轻笑一声,被一个漂亮至极的人称赞美丽,真是让人很有成就感的事情。

眼前一花,唇上一凉。

在我惊诧的目光中,那个偷香的人,神情愉悦的带着笑容离开了。

留下我,抚唇轻叹。

苏风华坚持要回西柳庄办婚事,他想要给我一个盛大的婚礼。

我没有反对,我知道他不想委屈我,也想以此来告慰他父母的在天之灵。

住了几年的地方,突然要离开了,心中竟然非常不舍。

舍不得这些药草,舍不得这个不大的院子,也舍不得待我如亲人的这些邻里。

听闻我要走,来告别的人络绎不绝。

每个人都带着真诚的祝福,祝福我和苏风华恩爱百年。

苏风华没有一点点的不耐烦,也没有摆出什么优越的架势。

而是和我一起,平平和和的接受了大家的祝福。

进退有度,笑谈有礼。

这样的苏风华,看起来更象一个温文有礼的谦谦君子。

我蹲在路旁,吐得昏天黑地,日月无光。

一个水袋递到我面前,我接过来,狠狠的漱了漱口。

胃里又空又烧,象是有个火炉,不住的烧烤着。

我喝了口水,一道清凉顺喉而下,舒服了好多。

“顾大夫,请上马。”清脆的声音中带着漠然,如同它的主人一样,有着甜美的长相,却总是带着冷漠的目光。

三天前,有人去给我道喜。

医治过的人太多了,我不可能一一记住他们。

即使来人不认识,我仍是热情相待。

未料想,我转身的一瞬间,脖子后面就挨了一掌。

手法和当年的苏风华如出一辙。

是不是练武的人都知道,那里是人体的弱点呢?

等我醒来时,脚下树木飞逝,耳边呼呼风响。

我被一个黑衣人提在手里,而他,正跳跃在山间。

我的第一反映是有人请我去治病,第二反应是苏风华的仇人。

见我醒了,他连停都没停,就又给了我一掌。

我再醒来时,是在房间里了,屋子里已经有了三男一女在等候。

没有歇息,他们骑了快马,带我上路了。

我不会骑马,那个女人带我同骑一匹。

一路上,无论我如何试探盘问,他们都一言不发。

不光不和我说话,他们之间也很少说话。

除了必要的交流,一路上都寂静无声。

他们的行动很谨慎,分工很明确,合作也很熟练。

看得出他们应该属于某个严密的组织,受到过统一的培训。

虽然不对我讲话,可对我很恭敬。

吃穿用度,全都给我最好的。

我想破了头,也想不出他们的意图到底是什么?

若是求医,直说就好,没必要搞出这么大的周折。

若是寻仇,肯定不会对我这么客气。

我曾寻找机会想逃走,可他们防范甚严。

在我昏睡未醒时,那女人已经收走了我身上所有的东西,甚至还给我洗了个澡,换上了他们给我准备的衣服,我常带的迷药连一点作用都没发挥,就没了用武之地。

在他们面前,我软弱的如同待宰的羔羊,无法反抗,只能被动的接受他们的安排。

昼夜兼程,他们好象很着急着赶路。

这条路恰恰是我走过的,直通京城。

京城向南一些,就是西柳庄了。

我们走的这条路,应该正好经过西柳庄。

不知道苏风华现在在做什么。

肯定是在四处寻找我吧。

我的突然失踪,带给他的,是什么?

一直憧憬着有个家的他,这次又是梦想成空了。

我可以想象得到他是如何的焦急,如何的忧心如焚。

我也可以想象南生是如何的害怕,如何的恐慌。

长这么大,他从没有离开过我半步,从没离开过我的视线之外。

我的失踪,在他小小的心里,是多么可怕的事情!

想着儿子伤心的样子,我泪眼朦胧。

总感觉这次的事情,恐怕不简单。

我忽然觉得很害怕,怕未知的前途,更怕就此一去,就再也见不到儿子。

在马背颠簸起伏中,南生和苏风华的脸,不断的在眼前晃来晃去。

直晃到,我头森森,目晕晕,眼前发黑。

此情此景,似曾相识。

很多年前,有人曾坐在花树下等我。

他的面前,菜一席,酒一壶。

我还记得,他当时的袍子,在黑夜中,闪闪发亮。

我还记得,那壶青栀雪,是我喝过的最好喝的酒,花香四溢,酒香四溢。

我睁大迷蒙的眼睛,瞪着眼前对我微笑的浩轩公子。

“饿了么?”声音悦耳一如当年,好听的好象泉水叮咚。

他执起酒壶,注满酒杯。

风动酒气满院香,依旧是那年熟悉的味道。

他轻轻向我举起酒杯,姿势优雅无比。

他和苏风华,是两种完全不同的人。

这样的他,比较适合穿了西装,打了领带,挟了一根香烟,在青烟袅袅中,斜靠在沙发上,带着一丝玩味,带着一丝调侃,俯睨着众生。

怒马鲜衣,青石小桥,苏风华是在细细的江南烟雨中,负剑而来的翩翩公子,拨剑出鞘,斩落的不仅仅是漫天雨丝,还有少女柔弱的思慕之心。

我坐到桌前,也端起酒杯。

不问为什么,不问他想怎么做。

有的时候,装作糊涂可能会比清醒更幸福。

酒仍是好酒,菜仍是好菜。

这次我没有狼吞虎咽,而是细嚼慢咽,享受着美酒佳肴。

他静静的看着我吃饭,我没抬头,看不见他是什么表情。

他又帮我斟满酒,端起酒杯,送到我面前。

我停下筷子,接了过来,杯子太小,指尖碰到了他的手指。

热,他的手指的温度明显高过我。

血热的人,很容易感情用事。

酒杯微倾,漾出了一点酒在我的手上。

他的手指抚过来,在有酒的地方反复磨蹭。

我往回抽手,他却抓住了不放。

聊斋志异中,婴宁笑王子服:“个儿郎目灼灼似贼!”

个儿郎目灼灼似贼!

多生动的描述,多形象的比喻。

恰恰道尽了眼前这人的样子。

个儿郎目灼灼似贼。

在他热烈的注视中,我强自镇定,终是将酒杯拿过,一饮而尽。

杯空又杯满。

忽然想起,相会的这两次,都是他为我斟酒,好象成了我的专职酒童。

而且,专司青栀雪。

我握着酒杯,在指间把玩。

原谅我的知识浅薄吧,我竟然不知道这个半透明的白色酒杯是什么做的。

不是瓷,也不象琉璃,更不是玉石。

我眯起眼来,仔细端详。

灯光照处,竟然有光蕴在流转,炫目的,如同眼前这人灼热的眼神。

我不是懵懂的小女孩,自然明白他眼中的意思。

当一个男人用这样的眼光注视着一个女人时,那他表达的意思只有一个:占有。

我不知道当初我有什么地方打动了他,值得他如此费尽心思的掳了我来。

那天的我,有失仪,有无礼,很淡漠,也很目中无人。

我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我哪里吸引了他。

而且这吸引力如此之大,大到即使事过境迁这么多年,即使我已经生子,而且将要有夫,他仍是不顾一切的将我带到他面前。

他的话不多,从我们见面只说了一句。

可他那双眼睛,已经把他的心思会都告诉我了。

如鹰隼的眼睛,带着执着,带着狂热,更是坚决的占有。

我的心沉到了海底,这一次,怕是在劫难逃了。

三杯酒尽,我坐在椅子上,等他发话。

不想提让他送我回家之类的废话,这种要求,在他面前,轻飘飘的不如一缕空气。

我不愿白费力气,直来直去一向是我的作风。

“清颜不问这是为什么吗?”果然他耗不过我,先开口说了话。

“没必要,你直接告诉我你的决定就好。”我冷冷开口,一语直指重心。

他笑了,笑得极为张扬,极为欢愉:“果然是我心中的顾清颜,我就知道你肯定不会让我失望。”

我无语,仍是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他收了笑容,话语突然转为凝重:“清颜,你说的话,我已经做到了!”

我一楞,随即快速回想。

我说的话?

我和他说过什么?

完胜,第一次较量!

我说:“抱歉,病人才走。”

他说:“无妨,反正我也没事。”

我问:“公子找我有事?”

他答:“略备薄酒,答谢顾神医救命之恩。”

我还客气了一下:“举手之劳。”

他也客套了一句:“浩轩不是忘恩负义之徒,救命之恩是一定要报的。”

我只顾了吃,他调侃我,说:“顾神医当真是不拘小节。”

我一句“饿的”,让他无语了好大一会儿。

然后他说了句祝福的话:“那浩轩就敬顾神医一杯吧,祝顾神医天天有这好胃口。”

我终于喝出了他那壶酒是“青栀雪。”

他还称赞了我:“顾神医果然不是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