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我忍住疼,将手从肚子上移开,“喝水呢。”
顾辛烈瞟了我一眼,走到我面前,轻轻弹了弹我的额头:“你去房间里躺着。”
过了一会儿,顾辛烈敲开我的房门进来,他手里端了一大盆水,切了生姜片放在里面。他把水放在我的床边,为了确认,他又摸出手机看了几眼:“嗯,好了,来,泡脚。”
然后他又低下头倒腾手机,“咚咚咚”地跑出去,又“咚咚咚”地跑回来,手里拿着棉花递给我:“这个你塞耳朵里,好像挺有用的。”
我这才明白他在干吗,忍不住想笑,老老实实接过他的棉花,发现是湿的,问他:“怎么是湿的?”
“噢,泡了酒精。”
“你哪里来的酒精?”我疑惑地问。
顾辛烈看了我一眼,没说话。
“你不会是把厨房里的料酒拿来泡了吧?”我将棉花凑到鼻子边闻了闻,很大一股酒的味道。
“不是,”顾辛烈咳嗽了一声,不情不愿地回答,“储物柜里不是还有一瓶格兰菲迪嘛。”
我顿时无语了,感觉天雷阵阵。我默默地看了看手中用格兰菲迪泡过的棉花,顿时觉得肚子一点都不疼了。
我心疼得好半天才缓过来:“你不喝的话,给我喝啊!”
顾大少却一点也没听出我语气里的嘲讽,他点点头:“好啊,等过几天你身体好了再说。”
我哭笑不得:“那你给我留着啊。”
我洗完脚,就躺在床上休息,顾辛烈在我的书桌前用电脑画设计图,他放了一首英文歌,《Young and Beautiful》。
I've seen the world看过繁华
Done it all,had my cake now历尽沧桑,人已老
Diamonds,brilliant,and Bel-Air now金钱,成就,如过眼烟云
Hot summer nights mid July仲夏午夜疯狂的你我
When you and I were forever wild疯狂的你我
The crazy days,the city lights放纵的日子,城市的灯光
The way you'd play with me like a child我们孩提般的嬉戏
Will you still love me when I'm no longer young and beautiful当我青春不再,容颜已老,你是否还会爱我
Will you still love me when I got nothing but my aching soul当我一无所有,只留悲伤,你是否还会爱我
歌声流泻,我们谁都没有说话。忽然我的手机铃声急促地响起,打破了这份宁静。
我看了看来电显示,竟然是惜惜,她很少主动给我打电话。
我接起电话:“惜惜?怎么了?”
她并没有立刻说话,不知道为什么,我有一种感觉,我觉得她此时应该是在外面,或许是海边,或许是沙滩上,她正在吸烟。
“没什么,”她说,“我和John解除婚约了。”
我愣住:“怎么回事?”
“不关他的事,是我提出的。”
“为什么?”我十分不理解,“你疯了吗?”
“嗯,”她不清不淡地“嗯”了一声,“我也觉得我疯了。我这二十多年,每天拼命努力,不就是为了成为人上人吗?我来美国不就是为了找份工作、拿到身份,至少让我的后半生、我的孩子能够不比人矮一等的生活吗?灰姑娘的故事,谁不想啊,而且我还是一个这么势利、功利的灰姑娘。”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说:“姜河,我想我真的是疯了吧。”
“惜惜,你别这样说。”
“他白天的时候给我打了一个电话,中国已经是凌晨了。他好像喝了酒,他在电话里说,惜惜,你别结婚了。”
我忽然意识到,何惜惜口中的“他”并不是John。
“我的心痛得要死掉了,克制不住自己,最后我跟John摊牌,说我们分手吧。”
我脑子里一团乱,根本抓不住重点,只能胡乱地问:“他是谁?在中国?你要和他结婚吗?那你的工作呢?”
何惜惜轻声笑着,像是在自嘲,她说:“你见过的。”
“玛莎拉蒂?”
何惜惜没说话,我知道自己猜对了,但我实在想不起对方是什么模样了。
“我想过了,没有绿卡就算了吧,我还剩一点时间,再找找工作,实在找不到,回国也行,我这个专业,回国发展其实更好。”
“可是,你父母不是一直想要你留在美国吗……”我顿了顿,“他在中国?”
“嗯,毕了业就回去了。”何惜惜可有可无地应了一声,那头有金属的声音,我下意识觉得那是打火机的声音,然后她有些不耐烦地说,“和他无关。他不爱我。我们只是朋友。”
我简直不能接受:“你就为了一个不爱你的人一句不要结婚,就把好好的一条康庄大道给毁了?John很爱你!”
“嗯,”她好像猜到我会这样说,“你是不是觉得,这不像是我会做出的事?”
“正常人!普通人!都不会这样做!你说……你图什么呢?”
“我也不知道,”何惜惜声音低低的,好像是在笑,她说,“姜河,这是我一生中,唯一一次任性。”
我忽然就说不出话来了。
以前我总说赵一玫是性情中人,可或许真正的性情中人,是像惜惜这样的。
“我是在新生晚会上认识陈朔的,你还记不记得,我当时刚刚下飞机就被你们拖去晚会。周围人都穿得很正式,我一个人蹲在角落里吃纸杯蛋糕,他问我能不能和他跳一支舞。你知道我第一眼看到他受到多大的冲击吗,他是那种,我一辈子都成为不了的人,衣冠楚楚,玩世不恭,好像连骨头都在喧嚣。”
“那种震撼,就像是一个你最厌恶、最想要成为、最不可能成为的人,站在了你的面前。”
她爱他,犹如世人爱主。
“我并不是那种一定要寻找真爱,一定要嫁给所爱的人的人,实际上,如果不是那通电话,我可能会没有什么遗憾地嫁给John。可是他对我说,不要结婚,我一下子就发现我做不到。”
“他不爱你!他又有什么资格管你结不结婚,你跟谁结婚?”
惜惜又没有说话了,过了好久,我觉得她大概已经抽完了一支烟,她才淡淡地说:“姜河,你记不记得,我曾经说过,你是我们三个人中最幸福的。我真心希望,你能够一直幸福下去。”
我握着手机,凝视顾辛烈的背影,书桌前的台灯在他手边显得很小,他正在认真地画着设计图,关掉了音乐的声音。
“嗯。”我小声回应。
“替我向顾辛烈问好,你那边都已经是晚上了,早点休息吧。”
“等等,”我皱着眉头,忍不住问,“你和他,叫陈朔是吗?你们真的没可能?”
何惜惜轻笑了一声,挂断电话。
挂断电话之后,我还没真的回过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