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绍杰张了张嘴，好几次，要开口打断这尴尬的气氛，但是又怕把对方惹得哭的更厉害，只能够作罢。
好不容易等到点的餐上来了，他终于找到了一句合适的话：“我们先吃东西好不好，等吃完了再谈。”
这个时候，纪筱薇已经发泄的差不多，也意识到自己失态了，点了点头。
不过她根本就没有多少胃口，心不在焉的吃了几口，便放下了刀叉。
陈绍杰见此，只能够放下自己手中的餐具。
想了想，他从身侧的袋子里拿出那叠文件，递给纪筱薇道：“这些都是迟峰让我交给你的。”
“什么意思？”纪筱薇不解，但是片刻之后，却是明白了。她语气平淡道：“这些都是给我的补偿？”
陈绍杰很想说不是，因为他心底里并不觉得，但是事实便是如此。
只能够无奈的点了点头。
纪筱薇并没有打开，直接递了回去：“我不需要。”
“纪小姐，你还是收下吧，对你以后的生活…”
纪筱薇摇了摇头，开口道：“我有手有脚，离开他顶多是回到以前的生活，并不是活不下去。”
对方如此说，陈绍杰还能够说什么，但是东西还是要送出去的。
他叹了一口气，脑袋不禁疼了起来。
你说这叫什么事情，以前只见过那些女伴和他们分手后，绞尽脑汁的往他们身上榨油水，哪里见过把到嘴的肉往外边推的。
不过一件不成，他也没有继续纠缠，转而说另一件。
“迟峰说过你要去澳大利亚留学，你喜欢什么学校，我替你去办手续。”
纪筱薇有些愕然的抬头，她原以为迟峰让她离开的事情，并不会坚持，哪里知道对方会如此坚持。
她继续摇头。紧紧咬着下唇，好半天挤出一句：“我不会去澳大利亚。”
“呃，那纪小姐你想去哪里留学？美国，英国，法国…”
陈绍杰只好继续问道。
“我不想出国，你们不用费心了。”
纪筱薇面无表情的回答。
“纪小姐，你能不能配合我一点，有些事情，我们是为了你好，为了大家好。”
“真的，你们不用费心了，我不会再去找迟峰，你们也不用安排了。”
纪筱薇脸上表情阴沉的，极其勉强的说出这句话。
“可是，你这样子，会给我们带来困扰的。”
陈绍杰说这话并没有恶意，他只是想要说纪筱薇留在国内，迟峰怕是不能够控制自己再去找她，但是落在纪筱薇的耳中，却似乎成了另一番意思。
她脸色苍白的看着陈绍杰。
半晌咬唇道：“我不会出国的，你们不要逼我。”
陈绍杰只觉得脑瓜子又疼了起来，他就不明白，为什么这么简单的一件事情，涉及到了感情，就变得这么复杂。
他也是傻，干嘛答应迟峰，莫名其妙的，就给牵扯进来了这些是是非非。
“纪小姐，我说了，我是为了你好。”
说完这句，看着沉默不语的坚持的纪筱薇，他心中有些不耐烦与烦躁。几时轮到他做坏人了。
“而且，这件事情，不是你不答应就可以不去的。”
三十六
三十六
是的，不是不答应就可以不去。
站在系办领导的办公室里，纪筱薇深刻的领悟到了陈绍杰那句话的意思。
这群人的能量的确是很大，大的让人觉得可怕。
“纪筱薇同学，综合考虑本届学生的素质，我们一致觉得这次的留学名额你最合适。”
系办主任脸上带着和蔼可亲的笑容，语气中带着一点都不虚伪的赞叹。
只是，纪筱薇心里却忍不住冷笑。
她成绩好并没有错，可是陈倩倩还有其他几位同学的成绩与她不相上下，甚至更好。其他，与迟峰在一起的这几年里，大学里的各类活动，她早已经荒废，不管是班级还是学生会，甚至是社团里的事情，她从来都没有碰过。各类比赛，她也从来没有搬回过任何的荣誉。
唯一的名额落在她的头上，连她自己都难以信服。
当然最最重要的是，她们系几时有留学名额了。
既不是每年要拿出大笔学费的中外合作交流班，也不是学校里顶尖的专业，甚至连外语都没有占边的文学系，她实在难以想象出怎么会突然有出国的名额。
她语气冷淡着如此问了。
系主任却是一点都不惊慌，反而滔滔解释道：“学校综合考虑了各方面因素，在经费宽裕的情况上，且和澳洲名校结成友好的交往，故而增设了一个名额，可以送文学系的学生去国外攻读世界文学专业的名额。”
纪筱薇很想直接问，是不是迟峰他们做的手脚，可是话到了嘴边，她并没有说出口，既然对方要如此虚伪的对自己说这些，那么显然就要维持那张脸皮，自己冒然问出口，势必会得罪他们。
而多年当学生的经验告诉她，得罪这些校领导，并非是好事。
她笑了一下，神色颇有些凄凉。
“主任，虽然我很想争取到这个名额，只是我家里条件比较困难，很难供应我去国外读书。”
“这个你不用担心。”系主任显然早有准备，胸有成竹：“这次给你的出国名额是公费外加有奖学金，供应你，富余的很。”
“是吗？”
她早该想到那些人做事的滴水不漏。
可是，她还是摇了摇头，她并不想再与迟峰有任何的牵扯，她只想安安静静的度过这个大四，然后回到家乡去找份工作，不再涉及这一块领域。
“可是我希望能够早点工作为家里减轻负担，现在等到大四课渐少的时候，我就会回家去找工作。”
“你这个人怎么冥顽不灵，这么好的机会给你也不好好珍惜。”系主任没有想到纪筱薇如此不领情，换成别人遇到这么好的事情，不早已经千恩万谢的接下了。
他虽然不知道上面领导为什么会给他下了这么一个奇怪的命令，可是他得执行好。
“纪筱薇同学，你现在工作，只能够像普通的大学生一样，找到一份工资并不是很高的工作，但是出国留学回来后，就不一样了，工资可以是你现在的好几倍，甚至不用担心找不到工作的问题，即使你找不到合意的，我相信学校也很愿意接收你这样的人才。”
一直沉默在一边的班主任突然开口了，脸上的笑容十分亲切。
系主任一听，连连点头。
“多谢老师的栽培，可是，我真的不能够去。”
纪筱薇坚持着。
她说完这句话，就要离开。
班主任却突然开口道：“纪筱薇同学，等一下。”
说着，她转头对系主任道：“主任，我想和这孩子好好聊聊，你看…”
“行，你好好劝劝她。”
系主任估计也是没法子了，站了起来，对班主任落下这么一句话。
纪筱薇的班主任，是个四十多岁的女人，长相不是很出众，矮矮胖胖，脸上总是带着笑容，十分的可亲。
纪筱薇与她的了解并不深，大学这几年，她几乎没有和她这么单独聊过。
班主任将一杯茶递给了纪筱薇，让她坐在刚才系主任的位置上，脸上故作轻松的笑着：“小薇，我们简单的聊聊，我的出发点反正是为了你好。”
纪筱薇点了点头。
“你能够和我说说为什么不出国的理由吗？多好的机会啊，当年我要是有你这个机会，早出去了。”
纪筱薇张了张嘴，却并没有说出来，只是低着头沉默。
班主任看着她这幅摸样，也叹了一口气，结合先前的事情，隐约猜到了缘由。
“你这个孩子，实在是太单纯了，怎么会好好地和那些人混在一起。”
她摇了摇头，继续道：“也怪我，有些事情，我这个做班主任的不敢提醒不敢管，就这样看着自己的学生…”
堕落。
最后一个词，她实在说不出来，对着纪筱薇震惊疑问的眼神，她叹了一口气，笑道：“我带了这么多届的文学系的学生，文学系女生居多，又个个年轻漂亮的，和你这样情况的并不算少数，也有好几个孩子和你一样最后被送出国了，倒是你，最最倔强，最后劳动系主任来劝说你。”
纪筱薇脸上有些羞愧，原以为自己和迟峰的事情很隐秘，谁知道，自己的老师早已经看穿了。
“都是大学生了，很多的事情我也不能够以初中生高中生的标准来界定你们，虽然说那些事情对你们女孩子的伤害的确是很大，但是既然发生了，我也不好再说什么，而且咱们换一面来想想，事情没有传开，而你又得了这么一个机会出国，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老师，我…”
纪筱薇有些听不下去。她不想要把自己界定成那种拜金的女孩子。
“我明白你的意思，老师没有看轻你。你们这些孩子都太单纯，都是抱着最初灰姑娘的想法和那些人交往，但是你们却没有想过，那些人，怎么可能会和你们真正在一起，不过是玩弄你们罢了。咱们老人常说名当户对，虽然听着有些偏颇，但是这种想法并没有错。”
纪筱薇已经忍不住开始落泪了，是她太傻，一开始就没有认清，等到了最后，被人家甩了，她还抱有一丝的幻想，希望迟峰会来找自己。
如今，听着班主任的话，她才明白，自己真的是蠢透了。
“如果你当我是你的班主任，听我的，去留学。”
班主任抽了一张纸巾递给了她，劝道：“我这么说不仅仅是为了自己完成任务，更多的也是为了你这个孩子，去留学的好处不用我说，你自然是明白了。更重要的是，他既然坚持要把你送出国，还找到了学校来强迫你，显然是有原因的，不是你说不出去就可以不出去，若是你一直这么固执着，我不知道他会不会做出什么事情来，老师也没有能力帮你。”
“不会的…”
纪筱薇喃喃道，她不知道为什么，虽然迟峰抛弃了她，对不起她，但是她心里就有种笃定的想法，迟峰是不会伤害自己的。
“说你单纯傻，你还真傻，男人都是那样的，和你好的时候能够把你捧上天，等到分了手，比谁都无情。你和他好的时候有没有想到过他会和你分手，一样的道理，现如今，既然他能够下定决心和你分手，那么，他怎么可能会不忍心对你做出其他的事情。”
“别的不说，你若不答应出去，学校里就第一个不放过你，回头不发给你毕业证书，首当其冲。”
纪筱薇的脸色煞白，她有些慌了，的确，她沉浸在这段悲伤的感情中不能自拔，可是，她却不得不考虑到家里，家里人辛辛苦苦供养自己上大学，自己却连最基本的都不能够做到，若是如此，自己如何去承受家人失望的目光。
她咬了咬唇，低着头，艰难的考虑着，踌躇着。
最终她还是不能够下定决心，面对班主任希切的目光，她轻声道：“老师，你让我考虑一下。”
“你这孩子，还考虑什么，听我的，为了你自己，为了你家里，好好准备出国去，行了我也不多说了，你回去吧！”
班主任一锤定音。
纪筱薇想要反对，但最终，话没有说出口，她的心很乱，思绪也很乱，完全不知道该如何。
系办门外，陪同纪筱薇一道来的陈倩倩与几位室友还在等候着，见到纪筱薇眼睛红肿，不禁愣了一下，连忙走了上去询问：“小薇，怎么了，老师找你什么事情。”
纪筱薇摇了摇头，并没有说话。
“到底是什么事情，你犯错了吗？快说啊，你想急死我们啊！”
旁人紧张的问着。
纪筱薇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末了，只是轻声说了一句没事。
旁人见问不出什么，又想到纪筱薇这两天的心情，只能够作罢。心中暗暗打算着去把事情打听出来。
事情到了这里，看似一切尘埃落定，陈绍杰收到消息后，也打算去找迟峰邀功，可是，就在所有的人都以为风平浪静的时候，却又再生了事端。
起因，便是陈绍杰堂而皇之找人按在学校里的留学名额。
就在留学名单的事情宣布之后，校园论坛上突然出现了一个帖子，甚至是没有任何的隐藏，指名道姓的便是指出纪筱薇被人包养，靠着关系取得这个留学名额，同时连纪筱薇曾经堕过胎的事情，也一样被说了出来。
帖子出现的时间正好是在留学名额宣布之时，自然是引起了广泛的关注，帖子也被争相转载造楼，学校里几乎是人人都知道了。
虽然校方发现后，第一时间让人封了帖子，可是到底是来不及了。
纪筱薇出国之事，本就是名不正言不顺，莫说她们系里只有一个名额，就是有好几个名额，能不能轮到纪筱薇头上，也是难说的很。
就像她自己所想的那般，学习上，不说别人就是她们寝室的陈倩倩，也比她优秀的多，既没有校园工作上的突出，也没有争取过什么荣誉，落在她身上，实在是让人难以信服。
学校里其他的同学自然是意难平，学习成绩比纪筱薇好的，肯定是不服气，要讨个说法，学习成绩比纪筱薇差的，心中定然是嫉妒，加上帖子又出来，能够看着别人倒霉，心里也是高兴。
就在这样的情况下，校园里的声讨声越来越严重。
学校里帖子删了，好，放到其他的论坛上去，看学校怎么封。
幸而大四的课本就比较少，不去上也没有关系，让纪筱薇避免了围观的可能性，只不过，在寝室里的日子，纪筱薇也并不好过。
仿佛是一夜之间，所有的人都变了，往日里关系交好的三位室友，都变得不认识了。
三位室友中，与纪筱薇关系最好的便是陈倩倩，可是现在最最仇视纪筱薇的人，也是陈倩倩，到底是能够共患难，不能够共富贵。
陈倩倩学习成绩优异，又是班委，学校工作突出，本来是最有可能获得那个名额的人，可是却落在了纪筱薇身上，心中不甘自然不用诉说。
而其他两位室友，虽然与纪筱薇关系也交好，但是纪筱薇这几年来呆在学校的时间极少，如何比得过每日朝夕相处的陈倩倩，两者利益冲突，她自然是被舍弃的那个。
虽然不至于采用过激的手段把她赶出寝室，但是基本上都不和她说话。
纪筱薇很想和她们解释，可是到底是没有说，这话，说出去，她们会相信吗？顶多认为是辩解之词。
陈绍杰收到学校那边传来的消息时，差点慌得从椅子上摔下来。
若是让迟峰知道自己把事情弄巧成拙了，还不杀了自己。
他深吸了一口气，唯今之计，便是先把事情压下去，然后再找到后边煽风点火的人。
这么大的事情，迟峰不可能不知道，不过等他去找陈绍杰的时候，事情已经处理好了。
没有人知道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网站上的消息一夜之间被撤下，取而代之的，是另一名学生造谣生事而被退学的消息。要控制舆论并不难，只要你有那个权。
而学校里，就算有部分人知道真相又如何，说到底，还是关乎自己的利益为先。
陈倩倩回到寝室收拾东西的那天，纪筱薇也从班导师的办公室里回来。
寝室里的其他两人可能是已经没有精力参与这些纷争，都没有呆在寝室里。
只有纪筱薇和陈倩倩两人。
两人也沉默着，相互之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曾经最好的朋友，如今连陌路都不是。
陈倩倩的处分并没有公布出名字，但是有心人士稍稍一查，也便可得知，在毕业前夕取消学籍，等于是十几年来的苦读，都是白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