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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受伤了。

八、水往低处流——第二十三号风球

苏震回来了。

他办公室的门开着,一米之外就能闻到烟味儿。我抱着一摞合同经过时往里头瞥了一眼,云山雾罩的,我皱了皱眉想,这厮要成仙了。

走远了几步,听见他喊我,赶紧折了回去,看见他掐灭了烟蒂,扇了扇飘在眼前的烟雾,说:“今天下班后,你别急着回家。”

我纳闷,“干嘛?”

“有好事。”

“啥好事?”

“到时就知道了。”

“你先透露点,不然一整天我都得瞎想。”

“这次出差敲定了那个项目,我跟郭总提出增加人手的申请,争取把你调过来。今晚技术部聚餐,你可以先和部门同事认识一下。”

我靠在门框上没说话。

“不想来?”

“来!有吃的我哪能不来!”

他淡淡一笑,端详了我半天,看得我都不好意思了,别开了脸假装看别处。

“我不在这两天,你还好吧?”他突然问我。

我怔了一怔,想着他居然会关心我?还没等我欣慰完,他接着说:“你要好好表现,特别是来技术部之后。你若是一般员工,犯了错可以罚钱可以解雇,但你是我安排进来的,意思就不同了,一损皆损,一荣皆荣,相信你懂的,希望你能重视起来。”

就知道他不会转性,我翻了翻白眼对他说:“您老放心,犯了错我自行了断,绝不拖您后腿。”

退出办公室时,李桑甜正好准备进来。她看了我一眼,意味深长的说:“你说你为何非往那火坑里跳呢?”

我有些茫然:“火坑?”

“苏震还没跟你说?Linda休产假后他那头忙不过来,所以跟郭总申请调你过去做他的助理。我还跟他抗议来着,好不容易来了个挺机灵的丫头,还没使顺手呢,就给我划拉走了。”李桑甜用怜惜的目光看着我,“真不忍心把你送进他的集中营,过去之后你才会知道我们这的氛围是多么民主,多么轻松自在。”

“背人说坏话不好。”门内苏震瓮声瓮气的说。

李桑甜咯咯的笑,对着门缝喊:“那我进来当着你的面说。”说着,推门而入,转身关门时还投给了我一记云波诡谲的笑意。

我讪讪的看着磨砂玻璃门后那影影绰绰的身形,搞不明白这个决定究竟是好还是坏。

唯一能知道的是苏震个性龟毛,超难伺候,在他手底下做事肯定轻松不了。其实我这人没别的缺点,就是有点粗心大意,在中联常常因为这个毛病把沈越弄得火冒三丈的,搁苏震不给我煎皮拆骨才怪咧。但转念又一想,即便被煎皮拆骨了,也比待在市场部为一台打印机急白了头要强些吧。

回到办公室刚坐下,就看见苏震在RTX上跟我说话。

【苏震】:找个饭馆订一个包间,200人/元的标准,大概12~15个人,6点半左右到。定好给大家群发一下。

我莫名其妙的将那信息看了半天,想着他肯定是发错了人,于是我回了几个问号给他,但随即他又原封不动的把刚刚的话给我复制了一遍。

【苏震】:找个饭馆订一个包间,200人/元的标准,大概12~15个人,6点半左右到。定好给大家群发一下。

这下我确定他不是发错人了。

【林染】:为什么让我订?我对G市一无所知啊大哥!如果不按老路走,我连回家都会迷路!

【苏震】:你是不是觉得我请你来就是为了让你到点吃饭,准点下班的?

【林染】:我没这么说!

【苏震】:那就别再让我跟你废话了行么?

好像已经习惯了他的态度,我居然能接受他以这种口吻跟我说话了!心百转千回了好几遍,想着既然他是个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人,那就别自找倒霉了。

我安慰自己,起码主动权在自己手上,能选自己爱吃的,也算占了便宜。于是我上网百度了一下,找了家风评不错,价格偏贵的饭馆,把资料给苏震发了过去,征求他的意见,过了一会儿他回了我一句,自己看着办,这种事以后不要再打扰我。

待我把聚餐的消息群发给技术部的所有同事,就源源不断的有人弹我小窗口,可不约而同问的都是同一句话:“苏总去吗?”好生奇怪。

临近下班的时候,我饥肠辘辘,等着听从召唤去吃大餐,但召唤没等来,倒等来了苏震的电话,让我组织一下技术部的同仁,现在就朝聚餐地点出发。我一听,懵了,急忙喊住准备收线的他,问:“你现在在哪?”

“我在外面,一会儿直接过去,你带着他们先去。”

我哭丧着脸说:“不带这么开玩笑的大哥,人和吃饭地点我都不认识,我哪干得了啊!”

“干不了?!你刚幼儿园毕业吗?这点事也需要我来教你?那我以后还有空闲的时候吗?还有,谁是你大哥?你最好搞清楚自己的身份!”

“好了好了,大王,我干,我干还不行吗?”我极力克制住自己想骂脏话的冲动,我真是受够他的腔调了,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不近人情的人啊?我是个很新很新的新人,他稍微体恤一下会尼玛怀孕么!

等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忍辱负重的将技术部那帮爷一个都不少的都折腾到饭馆里后,苏震还没到。这时肚子已经饿扁了,因为知道晚上有一餐,中午我吃得格外少,所以当服务员第二次进来询问是否都需要上菜的时候,我顾不了那么多了,一咬牙说:“上!”

“等等,苏总还没来,不合适。”

“挺合适的,苏总肚里有粮,心里不慌,大家肚子可都饿扁了,是吧?是吧?”

没人吱声。

“苏总会不高兴的。”

“谁管得了他高不高兴。他自己不守时迟到了,要那么多人陪着他一起挨饿?他不高兴就说是我的主意,和你们无关。”我扭头对服务员说:“先来一扎鲜榨西瓜汁,快一点。”

“你真有种。”

我讪讪的笑,没说话,其实我不是有种,但凡能撑,谁愿意去看苏震那张臭脸,但我真的是饿得没着没落了。

7点半的时候,苏震风尘仆仆的来了,推门看见满桌残羹冷炙,脸果然拉了下来,和他一同出现的张骞挠了挠头说:“哟,这都吃上了啊?”

我放下啃了一半的碳烤鸡翅,说:“那个……快坐吧,要不要再点几个菜?”

苏震脸黑得跟雷公电母附体了似的,他一言未发,脱下外套,有人赶紧接过帮他挂了起来,而我则狗腿的拉开给他预留的龙椅,殷勤的掸了掸灰说:“苏总您坐这儿。”

我夹了个鸡翅放在他碗里,说:“这个好吃,您尝尝。”

他看了我一眼,我马上缩回了手,垂着眼睑,对着手指,静候发落。

他稍微清了清嗓子,说:“不好意思,来晚了点……”突然间他不说话了,目光聚集在一个人的身上,微微眯起了眼,说:“老邱,中午没吃吧?慢点,别噎着了。”

老邱身子一颤,抬头看看周围同事皆正襟危坐,匆忙撂下筷子,惶惶然垂下了头。

苏震收回了目光,继续说:“今天召集大家来这里,一是为了表彰了一下上半年度大家的辛勤工作。截止至今,大大小小我们拿下了十三个项目,这个成绩很彪炳,我很满意,郭总也很满意。唯一遗憾的是四个项目经理今天都没来,因为此刻他们还在外地为工作忙碌。所以这一杯,先敬他们。开车的以茶代酒,其他的都满上。”

侍者绕场一周,给每个人倒上了小半杯红酒,到了我这,我死死捂着我的西瓜汁,不让他倒。苏震把他的那杯递进我手里边,挑了挑眉说:“不给面子?”

“不是,我不会喝,真不会……”

“过敏?”

“不……”

“那就喝,不然明天你不用来上班了。”

喝个酒还带威胁的,这里真的没有民主啊!我勉为其难将酒接了过来,凑近鼻子闻了闻,“我是怕喝多了会耍酒疯,你们都招架不住我……”

苏震扯了扯嘴角,斜眼睥睨着我:“还能翻上天去?”

在某些方面我还是挺豪迈的,既然要喝,就不扭捏了。一杯酒见了底,苏震继续说:“这第二杯再敬在座诸位数年如一日对苏某工作的支持……”

听到“苏某”两字,我没忍住“噗”一声笑出声来,成功接收到苏震一记冷若冰霜的白眼。

“……说到哪了?”他收回目光,陷入深思。旁边有人提醒他道:“支持……”他点了点头说:“嗯,支持,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知道我的工作作风很严苛,不人道,也知道私底下有人有抱怨我不近人情,我只希望这些恩怨都能在年底查询账户余额的时候烟消云散,你为我付出一分,我肯定给你十分。我衷心希望再过两三年,你们个个都是百万富翁。”

热血“呼”的沸腾起来,一个念头飞快的在我脑子飞转:百万富翁!我也要成为百万富翁!

我终于知道为什么他那样阴损,大家还是无怨无悔的跟着他玩命干了,敢情那是“钱”途无限啊!受他一席话鼓舞,我悄悄握紧了拳头,默默决定我也要为他付出!

每个人的脸上都泛起了喜色,再次举杯的时候,苏震说了句“随意”,自己先干了,其他人跟着干,我一蒙头也干了。

酒呛喉咙,我匆匆塞了几口菜。

服务生转了一圈又将酒蓄满,苏震再次举起了杯,“这第二件事……”他的目光突然落在了我身上,“林染,麻烦起来一下。”

没想到他会他突然点到我,我慌忙起身,嘴里的饭菜还没完全咽下,心一急,我猛一口将菜囫囵吞下,然后悲剧了,食物梗在食道中,上不去下不来,我是又疼又喘不上气,而苏震那厮好像看不见似的,还在旁边一个劲的催促我说:“新同事,快自我介绍一下!”

我翻着白眼瞪他,快你妹啊!你难道没看出来我快要死了吗!

我没顾上众人的目光,夺过他手中酒杯咕咚咕咚往喉咙里倒。就像一颗要枯萎的小树,得到了雨露的滋润,这才缓缓活了过来。

我长舒一口气,瞥见苏震紧绷着脸,紧抿着唇,眼里写满要杀死我的决心。如果他敢放手去干,此刻我估计已经死掉了。

我讪讪的放下酒杯,揉着衣角弱弱的说:“我叫林染,今年25,未婚,毕业于X大,学的是机械工程……那我敬大家一杯吧,希望在座的哥哥姐姐们以后多多关照。”

我端起自己的酒杯一扬脖,干了。

席间很安静,我捏着高脚酒杯僵直的瞪着桌子中央那条死鱼的眼睛,在心里问自己:你又干了什么蠢事啊?

张骞来打圆场,拍了拍手掌笑呵呵的说:“欢迎欢迎,我们部门最缺的就是女生,特别是像林染这样活泼的女生,相信以后我们部门气氛一定会很好。林染,我看好你哦,你实在太有种了!”

“你别胡说,我哪来的什么种……”心虚。

苏震默言,示意侍者给他换了个杯子,倒上了酒,伸过手来要与我碰杯。我受宠若惊,夺过侍者手中的酒瓶,自己给自己斟了大半杯。

苏震严肃的说:“林染你今天惹我好几回了,一笔笔我都给你记上了。今天是看在诸位同事的面子上,以后再敢这样放肆,看我不收拾你!”

“苏总,啥也不说了,行动表示行么?”我一仰头又干了。

满场哗然,“还说不会喝,分明是女中豪杰啊!”

“能跟苏总混的不得有两把刷子?”

“张骞你得让位了……”

房里气氛活跃了起来,可我不行了,几杯酒急急下肚,只觉得身轻如燕,就要飘起来了。听见有人说要去厕所,我说同去,出门时绊了一下,那位男同事好心的扶住了我,说:“才几杯就醉了?”

“我说了我不会喝,都是苏震那丫害的……”我攀上他的手臂,头重脚轻的朝前走。

那条走廊好长好幽暗,我深一脚浅一脚的踩在软软的地毯上,就像踩在云朵里,但我还是清醒的,因为还能听见那位男同事的咚咚如擂鼓般的心跳声。

但下一秒钟,我又觉得我真的醉大发了,都出现幻觉了,因为我看见了不可能看见的人。他倚在走廊贴了壁纸的墙上,和一个风骚的女纸低声谈笑,丝毫没注意到我,而在终于发现我的一刹那,他也仅仅是有些惊讶而已,很快便恢复了镇静,继续和那风骚女纸窃窃低语。

我有些疑惑,那个人,明明不该出现在这。因为这里是G市,不是S市。

“你在看什么?”他突然开口。

八、水往低处流——第二十四号风球

我有些疑惑,那个人,明明不该出现在这。因为这里是G市,不是S市。

“你在看什么?”他突然开口。

我讪讪的收回了目光,含含混混的说:“没什么,认错了……”可世上竟会有这么相像的人,真是奇了。

“沈越,我们就不能再续前缘么……”

在我和他们擦肩而过的瞬间,我听见那女纸这样说。我一个激灵,酒全醒了,热血翻腾,直冲天灵盖,我啥也没想,扭过头冲到他面前一把揪起了他的衣襟,怒吼道:“你丫装什么孙子!!”

“这谁家的疯子跑来这撒欢儿!”风骚女纸上来拉我,我一抡臂就把她给甩地上去了。我本来力气就大,喝了酒就跟大力水手吃了菠菜似的,力更是大得惊人。

沈越一看女纸摔地上了很着急,甩开我的手要去英雄救美,我一看更是怒火中烧,踮起脚尖狠狠一口咬在了他的脖颈上……

等到风平浪静后,我发现我的脸和头发连同内衣都湿嗒嗒的,周围围着好些人,苏震铁青着脸握着一个空杯子,沈越捂着脖子喘着粗气,其余同事则是各种震惊,各种咋舌……这都是我造成的?我脑子里全是浆糊,感觉就快不能呼吸了,我推开所有人,跌跌撞撞走出去,有人拉我,我看也没看就甩开,粗声粗气的喊他滚。

“林染,你他妈是被疯狗咬了吗?”

我的小宇宙瞬间爆发,我停下脚步,扭身冲回去对着他的脸狠狠扇了一巴掌,“对!我是被疯狗咬了!这个疯狗就是你!”

沈越缓缓抚上脸,活动了一下下颌骨,轻轻叹了口气,“林染啊林染,你怎么什么招都往我身上使,你还分得清好歹吗?我是招你还是惹你了?”

“你就是招我了,你就是惹我的了!你不在S市好好待着,来G市干嘛?谁让你来的?这里是我的地盘,你来经过我允许了吗?你现在就给我滚回去!”

“沈越,这你也能忍?我都听不下去了!这是哪来的疯婆子啊!”那风骚女纸对着我怒目圆瞪。

我一听更来气,攥起拳就要冲过去揍她。若不是苏震猛一把箍住我脖子,将我死死嘞在他怀里,我已经把她一拳打倒在地了!

苏震在我耳边说:“林染,你疯够了没?疯够了我带你去打预防针!你他妈别在这里给我丢人现眼了!”

“你滚开!这是我们的私人恩怨!告诉你,今天不是她死就是我活!我一定要弄死丫的!”

风骚女纸惊恐的躲在了沈越身后,手够不着她,我就用脚踢,苏震架着我往后拖,我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不起来了。苏震快被我气疯了,他跪蹲下来一手捏着我的肩,一手指着我的鼻子说:“林染,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我数123,你给我起来!1!2!3!”

三下数到头,他拽着我的手臂猛的一扯,屈身将肩膀抵在我了腰间,然后我腾空了,头冲下脚冲天的被他扛了起来。血液急遽倒灌至头顶,脑门像针扎般疼痛,我拼命捶打他的后背,大声嘶吼,忽然鼻腔一阵暖流,好像有鼻涕流出来了,我伸手去擦,只是擦来擦去也擦不完……

“苏震,苏震!放她下来,她流血了!”

我被扛进包间,苏震把我放在椅子上,我手足无措的看着满手的血,眼泪哗哗往外涌。

沈越板着脸坐在我对面,一边按着我的额头让我尽可能的扬起脸,一边用纸巾拭擦鼻腔里不断的涌出的血污。

“别碰我……”

“林染你给我老实点!你这狗脾气什么时候才能改!我真是受够你了!”

我被他突如而至的怒吼吓了一跳,心有些凉凉的,僵硬的身子缓缓松弛了下来。我闭上眼,眼泪还是汨汨的涌出眼眶,流过太阳穴,流进发鬓里。

我这是怎么了啊?凭什么将怒气全抛给了他?又不是他什么人,以前还能仗着他喜欢我,现在人家都不稀罕我了,身边还有旧情人,我有什么立场去闹?还疯狗似的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打他,丢死人了……我真是个白痴!

额头凉凉的,沈越在用凉水拍我的额头。

“你说好端端的流什么鼻血,又不是幼儿园小朋友。”

“我快死了!你没看韩剧吗?我这是得了白血病的前兆!”

“闭嘴!”苏震没好气的说:“就你这精神头,上山老虎都能打死几只,谁得白血病也轮不上你!”

“你们别沆瀣一气欺负人!我算知道了,我就是一倒霉蛋!以前在中联你欺负我,现在又轮到他来接你的班了!”

“谁敢欺负你啊姑奶奶,我这一句话没说就被你又打又咬的,我找谁说理去?”说着他把纸巾卷成条,往我鼻孔里插,我想拒绝,但他没给我机会。

“哈哈,大象。”

我举手要打,这时才突然发现,另一只手一直被他牢牢的握着。

我吓了一跳,狠狠甩开他的手,附送上一记恶毒的眼神,而他好像没事似的,平静的收回了手,接过苏震递过来的湿纸巾,慢慢的拭去手指上的血渍,慢慢的眨眼,似笑非笑。

搅得我的心莫名慌乱起来。

我从来没有体会过喝醉的滋味,还以为周遭的人中只有沈越会耍酒疯,谁能想到疯起来我比他更甚呢。

只是说到这个我有一肚子的辛酸泪。

沈越喜欢热闹,没事就攒局吃吃喝喝,但逢局必醉,而且酒品极不好,你若是安安静静睡着也就罢了,他偏要闹,叫这个叫那个,挨个谈心,谈心也罢了,偏到我这就成了训话。从工作到生活,一一道来,说我能力不行,性格不行,身材不行,长得也马虎,听得我想操起棒槌捶爆他脑袋,但看在他是我顶头上司,我都忍了下来,还得附和他说,是是是,我不行,我啥都不行,算我白来人间走一遭。然后他满意了,终于肯走了,他不要别人送,只扒着我的肩不放,恬着脸说你们都走,小林我来送。然后那帮上梁不正下梁歪的男同事们果真都走了,没一个肯留下来帮我的。我只好找的士司机帮忙把他拉到家,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把他扛上楼丢进房间,还得忍受第二天上班后同事们暧昧的目光,我是招谁惹谁了

这事干了几回,我就学乖了,眼看拦不住他举杯的兴致,我就提前开溜,但就这么防,好几次还是被同事的夺命连环call叫到了现场,说他到处找我,见不到我怎么都不肯撒手,到现场一看,这货正抱着电灯杆呢,几个人围着都拉不开。我一去,这下好了,不抱电灯杆改抱我了,瞧我这悲催的人生。

但最可气的还不是这些,而是转天他酒醒后的态度。可能是宿醉后心情不好,也可能是觉得没面子,那一整天他必然是阴沉沉的,我得很小心很谨慎,避免撞到他枪口上,但还是架不住他鸡蛋里挑骨头,他在将我骂得狗血淋头的时候,压根不记得我昨晚艰苦卓绝帮他善后的苦劳了。

这一桩桩一件件积压心头,我不得不有想法,他到底是有多讨厌我啊?可郁闷的是旁观者皆众口一致的说:瞧你们领导对你多好,多把你当自己人,连他存折的密码你都知道……废话!每个月我提心吊胆揣着巨款去银行帮他还卡债的时候他们可是没见着,他都不担心我被打劫啊!还说被打劫了就从你工资里扣,卧草泥马啊!

好在这一切都是过去式,我选择了放弃在G市的四年,放弃那里的人和一切,那谁也别想阻止我在G市展开我人生的新篇章!

我拔下鼻孔里的纸卷,动了动鼻翼,感觉里头干燥得像沙漠,“我有点困,回家了。”

“我送你。”两个男人突然异口同声,但话一脱口却又都面面相觑,同时安静了下来。

空气有几秒钟的凝滞,他们矜着唇淡着眉沉默,谁也不愿首先勘破这诡异又脆薄如纸的气氛,仿佛谁先绷不住谁就是输家。

幸好这时传来了敲门声,侍者从门缝里探出头,看见里头三个人在同时松气,怔了一怔,过了一会儿才涩生生的问:“结账吗?”

苏震站起来微微欠身,拍了拍沈越的肩说:“那就麻烦你了,我正好还有点事。”

沈越点了点头,说了句慢走,炙热的目光就落在我脸上了,那眼神仿佛在说:逃,让你逃,最后还是落在我手上了吧?

为了不让他奸计得逞,我跳起来拽起苏震的手大喊:“不准丢下我!”

沈越脸色一变,目光缓缓移到我的手上,又缓缓抬起眼角,不动声色的睥睨着我,那尖锐眼神仿佛在审判一个离经叛道的叛徒,让我突然觉得好心虚,根本不敢看他,手心都在出汗,抓着苏震的那只手也不知道是放还是不放。

就在我犹豫的时候,苏震轻咳了一声问:“你……干嘛?”

“那个……你不是比较顺道吗?”

苏震很无情的撇掉了我的手,“我说了我有事。”

“你有什么事啊,不就是一脚油的事吗?”

“你听不懂人话还是怎么着?”

“不求你,我自己走!”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炷香,我抓起包就往门外走,结果直到走出了酒店大门,也没有人跟出来。

我郁闷的沿着街道散漫的踱着步子,想着自己可真矫情,也不知道在和谁较劲。看吧,现在落到要自己打车回去了,还不知道能不能报销。

走了大概100米,苏震的车停在我跟前,摇下了车窗。

“你不是有事吗?”

“上不上来?不上来我可真有事了。”

我拉开车门爬上去坐好,从后视镜看见一个形似沈越的身影从酒店里走出来,一个人,慢慢悠悠的走着。

“问你个事。”

“嗯?”思绪被拉了回来。

“沈越辞职是不是为了你?”

啊?是我的酒还没醒吗?我懵懵懂懂的问他:“你刚刚说……谁辞职了?”

话不说二遍是苏震一贯的原则,他瞟了我一眼说:“你听见了。”

我好半天才缓过劲来,只觉得这事不靠谱,完全不靠谱……为了我?狗屁!他明明是后悔了,还说喜欢我是猪油蒙了心、瞎了眼,那伤人的短信我还未删掉,时时留着鞭策自己呢。

可是虽说沈越人品不好,但业务水平毋庸置疑,已然坐到了那个位置,又怎么能够说离开就离开?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那猪脑子究竟在想些什么啊,难道不知那样放弃的可是一片大好的前程?越想越气,我忍不住掏出了手机,想给他发个短信问个明白,可一眼瞟见了那条伤人的短信,又打了退堂鼓,索性把心一横,他和我有甚干系?你自走你的阳关道,我仍过我的独木桥,这么一想,我就坦然了。

突然有个白晃晃的东西凑到了我鼻下,我吓了一跳,还没反应过来,那团东西猛的呼上了我的鼻孔,苏震皱着眉说:“又流血了。自己按着,别弄到车上。”

我忙不迭接过他手中的纸巾,扬起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