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见是我,也立刻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好久不见啊,罗莎兰娜!我听说你在太后这里颇为受宠,最近还得到了不少赏赐,都以为你早就把我给忘记了呢。”

“怎么会啊,我们还一起照顾过小王子呢。”我笑着走了过去,想和她聊上几句。这宫里的消息传得可真快,太后给了我赏赐,连塔塔都知道了。

“对了,小王子最近怎么样?还是由你在照顾吗?”想到那模样可爱的小男孩,我的心里也泛起了一丝温柔。

“小王子刚才在这里玩了一会儿球,现在去休息了。可这球后来不知被踢到哪里去了,我正在找这个球呢。”塔塔边说边朝着四周张望。

“反正我也没事,就帮你一起找吧。”我拉起了裙子,往更加纵深的草丛里走了过去。塔塔应了一声,神情欢快地跟了上来。

我仔细地扫视了四周一圈,隐约在不远处的草丛里看到了一团蓝色的东西。因为目前只有左眼有视力,所以一时也辨不清那到底是什么,只好指了指那个方向,问道:“塔塔,你看,那是不是你要找的球?”

塔塔朝那个方向一望,立刻就飞快地跑了过去。

“是不是你要找的球啊,塔塔……”我连问了几遍,却没听到任何回音。抬头望过去,只见塔塔仿佛被牢牢定在了那里,唯有双肩在不停颤抖着……虽然是背对着我,可依然能让我感觉到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无穷恐惧——就好像是突然见到了什么异常可怕的东西。

“塔塔,你这是怎么了?”我边问边走了过去。当那蓝色的东西映入我的眼帘,我顿时就明白为什么塔塔被吓成那个样子了。尽管我已经提前有了心理准备,但见到那东西时也是双腿一软,心脏险些就停止了跳动。那不是什么东西,而是一具穿着蓝衣的女尸!那明显是宫里女奴的打扮,背部插着一把利刃,刀刃深深没入皮肉,只留出一截染血的刀柄。伤口的血已经干涸,看来是死了一段时间了。

我大着胆子蹲下身子,小心翼翼将那女奴的尸体翻转过来。当我的目光落在那女奴的脸上时,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冷气,再也无法保持冷静,一下子被眼前的情景骇得倒退两步,跌倒在了地上!那女奴的面容一片血肉模糊,竟是整张脸皮已被生生剥去!

“啊!”塔塔这时才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叫,面色苍白如死人,身子像是筛子般抖个不停。我虽然自己也是惊惧不已,但还是支撑着起了身,用手捂住她的双眼,颤声道:“别看,塔塔,别看!”

这起杀人事件很快就传遍了后宫。尽管那女奴的面容已无法分辨,但之后还是有人认出来她是新进宫不久的一位低等女奴。据说她性子温和,也不曾得罪过任何人,所以不知为何遭了这样的毒手。

宫里死人并不少见,但死得这么惨烈恐怖还是第一次。这凶手杀人之后还要剥去死者的面皮,未免也太狠毒了。而最为可怕的是,这个变态的凶手目前说不定还在王宫之内。一时间,整座后宫里人心惶惶,往日里平静的宫廷似乎被一种异常诡异的气氛所笼罩,女奴们晚上纷纷结伴而行,谁也不敢单独走夜路。苏莱曼对这起杀人事件颇为重视,他特别允许加尼沙带人进入后宫协助调查,务必要尽快找到凶手。

就这样过去了二十多天,第二位受害者倒是一直没有出现。宫中诸人紧绷的神经也渐渐松弛下来,大家纷纷猜想可能那凶手早已逃出宫去了。只是塔塔这次受惊过度,精神方面似乎出了些小小的问题,暂时无法继续照顾小王子的工作了。

贝希尔也相当在意我的安全,再三叮嘱我晚上不要单独行动。从他的口中,我也打听到最近这段时间苏莱曼不曾宠幸过任何人,每晚都是单独在自己的寝宫里度过的。贝希尔对此也有些疑惑,但我并没将上次太后和苏莱曼的对话告诉他。这毕竟关系到苏莱曼的个人隐私,而且还不是什么光彩的隐私。

这一天傍晚时分,苏莱曼像往常那样来探望太后。母子俩聊了一会儿天后,自然是提到了那起杀人事件。

“陛下,你就别太操心了。这凶手说不定已经离宫了。就算还在宫里,有加尼沙在,一定是会捉到那人的。”太后对加尼沙似乎是充满了信心。

“希望如此了。”苏莱曼皱了皱眉,“我就是不明白凶手为何要剥去那女奴的面皮。是怕那女奴被认出来吗?但是我派人追查过了,这女奴的背景毫无可疑之处,被寻仇的机会也基本是零。本来宫里死人也不是什么大事,但这样的死法弄得宫里人心不稳,这凶手是一定要捉到的。”

“恐怕只有等捉到凶手才知道了。”太后用精致的茶勺轻轻拨弄着杯中的黑色液体,“对了,陛下最近身体怎么样?有没有感觉好一些?玫瑰露还在继续喝吗?”

苏莱曼微微一顿,“儿臣听了母后的话,已经改喝其他饮料了。母后请放心吧。”

太后看了看他的面色,欣慰地点了点头,“看起来气色确实是要好一些了。不过,你眼中有这么多血丝,如果我没猜错,这几天你一定都是通宵在批阅政务吧。”

苏莱曼扬了扬嘴角,“果然什么也瞒不住母后。”

“你这孩子啊,勤于政务是好事,但也要注意劳逸结合。”太后叹了口气,眼中流露出了一丝心疼。

或许是因为连着几晚没睡的关系,苏莱曼的脸上渐渐有了乏意。他起身想告退,却被太后拦了下来,“陛下,我太了解你了,回去你也一定不会休息。今天听母后的话,就先在这里好好睡一觉再走。”

苏莱曼似乎有些愕然,“母后,我……”

“罗莎兰娜,你带陛下去最里面那个房间休息。”太后用不容拒绝的口吻打断了苏莱曼的话,“陛下,你要是不想让母后太操心,这回就听我一次。”

苏莱曼无奈地笑了笑,“既然如此,那么儿臣恭敬不如从命吧。”

太后已经点了名,我当然只能接受这份“美差”,走在前面为苏莱曼引路。

穿过了一条狭长的走廊,就到了最里面的房间。描着金花的绿底木门上镶嵌着来自大马士革的贝母,在烛光下闪烁着千变万化的光芒。推门进去,只见房间里收拾得整洁干净,烛台上的蜡烛欢喜地跳跃着,靠窗的台子上点着熏香,散发出美人般甜美的气息。这香味浓郁却不带丝毫俗气,隐隐还透着几分高贵雅致。这房间无可挑剔,却又透着一种说不出的古怪。

一切就好像早已准备就绪了。

“陛下,您就在这里休息吧。我先出去了,有什么事儿请随时吩咐。”我行了行礼,就打算退了出去。

苏莱曼揉了揉眉,“我现在一时也睡不着。罗莎兰娜,你就先陪我说说话吧。”

他都开口了,我自然是不可能拒绝的,只好在旁边的榻前坐了下来,“不知陛下想说些什么呢?”

“随便什么吧。对了,那女奴尸体是你发现的,当时一定吓坏了吧?”他用这样说家常的语气和我说话,倒让我有点不大适应。

“一开始确实是吓坏了,不过后来我倒是更担心塔塔,她这次受的惊吓可不小。”我顿了顿,“陛下,您看起来好像有点累,还是听太后的话好好休息一下吧。”

他微微叹了口气,“最近的确是很累,但不仅仅是身体方面的累,而是心累。我甚至觉得待在宫里要远远比在外征战累得多。罗莎兰娜,你能明白这种疲累吗?”他抬起眼睛凝视着我,那俊美的面容在月色下如此迷人,每一丝神色波动都是这么清晰,这么真实,这么接近。

我的心里微微一动,难道苏莱曼已经察觉到了是谁动的手脚吗?贝希尔不是说他最近也很少去玫瑰夫人那里吗?难道太后所猜不假,这件事真和玫瑰夫人有关?

“陛下……身体累了需要吃药休息,同样,心累了也需要时间调养,慢慢复原。因为心比任何东西都重要,您要靠它来辨别最珍贵的东西。正如某本书上所写的,只有用心灵才能看得清事情的本质,真正重要的东西是肉眼无法看见的。所以,现在您就什么也别想,让自己放轻松一些。”我不禁对他产生了一丝同情。别看他是高高在上的帝王,可同样也是寂寞的,权力换来的敬畏反而令他有时看不清眼前的事情。生为君王的他拥有一切,却偏偏无法像普通人那样通过交流情感而沟通。

“是啊,我不能让它继续累下去了。我要靠它辨别最珍贵的东西。”他笑了笑,望向了窗外。此时的年轻君王,像是卸下了一切面具,将自己最为脆弱的一面毫不设防地展示在了我的面前。房间里静默无声,我心里掠过一丝说不清的怅然,犹如柔丝无声坠入黑暗之中,恍然竟有种想要安慰他的冲动念头。但这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我能做的就是什么也不说,静静地陪着他。

窗外月影晃动,一股比之前更浓郁的香味在空气里渐渐蔓延开来,从毛孔渗入体内各处,所到之处都漾起一片酥软又麻痹的感觉……我只觉得口干舌燥全身发热,头部也是晕晕乎乎的,想要起身去开窗,谁知刚站起来就只觉眼前一阵晕眩……当发现自己以一个很不体面的姿势摔倒在榻上时,我的脸更是滚烫滚烫的,急忙撑起身子起来,却不想又被一股大力按倒在了床上。下一秒,那张俊美的面容倏然出现在我的面前,我刚抬起眼,就撞入了一片令人目眩神迷的琥珀色之中。

“罗莎兰娜,你还好吧?”他伸手拨弄着我凌乱的发丝,眼中流露出罕见的温柔之色。这可能是我第一次和他如此接近,我甚至能感觉到他炙热的呼吸吹在我的脸上。

今天的苏莱曼有些反常——这是我脑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就算是他平时对我有些留心,也不可能会这么明显地流露出来吧。看他面色微红,呼吸略快,眼中迷蒙,倒像是被什么蛊惑了一般。

我的心念一转,难道是刚才的那股香味?好端端的这里为什么会有这种香味?难道……当我想继续深入思索时,脑袋却越发疼痛起来。看来如今之计,只能尽力想办法先离开这里再说。我正想要推开身边的这个“定时炸弹”,却不防一片柔软的冰凉蓦地碰上了我的嘴唇。

清水般的触感,似远似近,云淡风轻,就像是夏天夜晚吹过的一股凉风,令人顿生舒爽。

我瞠目结舌地看着他,一时竟不知做出任何反应。

随着这片冰凉在唇上辗转,他的眸色也越来越深,那张俊美的脸上飞快闪过了一丝释然和愉悦,突然又放开了我,语调里竟隐隐带着丝惊喜,“罗莎兰娜,原来我……”

第二十七章 接下来的受害者

就在这个时候,门外突然响起了侍女惊慌的声音,“陛……陛下!太后让我请您立刻过去,第三庭院又发现了两具被剥去面皮的女尸!”

受害者又出现了,这其实也在我的意料之中,只是万万没想到这次其中一位受害者却是我认识的人。如果不是有人凭着尸体上的项链认出了她,我几乎已经忘记了这个女孩——-曾经和我同住在一个屋檐下的阿拉尔。尽管她后来对我并不友善,甚至还处处为难,但毕竟我们也曾经共同度过了一段不算寂寞的时光。如今见她以这样惨烈的方式死于非命,我的情绪也不免低落了好几天。

宫里人刚刚放松些的心又一下子被吊了起来,而且比之前更加惶恐不安。在这样的情绪影响下,宫中自然而然就产生了各种版本的猜测和传说。有人说凶手可能是个憎恨女子的变态宦官,有人说可能是本领高强能随时潜入王宫的冷血杀手,也有人将这归于了鬼怪一说。或许是凶手的杀人手法太过残忍血腥,不同版本的传言传来,最后更倾向于怨灵取命的说法了。

我虽然不相信是鬼怪作为,但对隐藏在宫里的这名变态凶手也是心有余悸。究竟为什么凶手非要割去死者的面皮不可呢?如果是隐瞒死者身份扔到海里不是更方便,何必多此一举?这里面到底有什么特别的涵义?

王宫内院永远是消息传得最快的地方。除了这件耸人听闻的连环凶杀案以外,宫里私下议论较多的就是玫瑰夫人疑似失宠的八卦。

自从玫瑰夫人怀孕以来,苏莱曼就常常去陪伴她和穆斯塔法亲王,恩宠独冠后宫。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陛下就开始有意无意地冷落了玫瑰夫人,去探望的次数也逐渐减少。尤其在两具女尸被发现后,陛下更是一次都没有再踏足玫瑰夫人的住处。

玫瑰夫人自然也意识到了这个可怕的变化,多次找借口派人请苏莱曼去看她,但都被苏莱曼以事务繁忙挡了回去。大家对此都表示不解,因为也没见着他特别宠幸其他妃子。不过,我猜那多半是和玫瑰露有关系吧。无论是不是和玫瑰夫人有关,太后的话还是对苏莱曼有了一些影响。

苏莱曼还是像往常那样来探望太后,但我见到他就忍不住想起那晚令人脸红心跳的情形。怎么说那也是我的初吻……居然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没有了。如果不是杀人事件重现,还真不知道后来会变成什么样子。他见到我时倒还是一如既往的态度,像是什么事也没发生过,只是眼中似乎多了点我看不清的东西。

也是,不过是对一个小女奴做了些暧昧的事情,对一位君王来说又算得了什么呢?

其实,苏莱曼会做出那样的举动,我也觉得相当意外。根据我对他的有限了解,他并不是个性子那么冲动难以自控的人,而且我也没自信到会能有让他失控的魅力。回想起自己当时的感受,他的状态,以及房间里那股浓郁的香味……我只能得出一个最有可能的结论,那就是当时必然有外物的影响。

当我意识到这点后,曾经又偷偷进入那个房间搜索了一番,最后在窗台那里找到了一些残余的蜡烛油,当时那股浓郁的香味应该就是来自这些蜡烛。为了证实自己的猜测,我特地将那些蜡油带给了贝希尔,让他辨别一下里面是不是真被动了手脚。

贝希尔在宫里工作了这么长时间,对于这些已经颇有研究。果然,他只是粗粗一闻就皱起了眉,“罗莎兰娜,你是从哪里弄来了?这里面混了不少依兰和鼠尾草。”

“依兰和鼠尾草?”我对此可是一窍不通。

他看了看我,“依兰是种很稀有的花卉,在古印度通常被用作催情之物,而且催情效果偏重于男性。那鼠尾草的功效也差不多,两者合在一起,催情效果就更好了。”

听到这个答案,我心里暗暗吃惊。如果说这只是个巧合实在让人难以相信。难道真的有人在蜡烛里做了手脚?可是能够在太后眼皮子底下这么做的,似乎也只有太后本人。我的脑中飞快闪过这个念头,又立刻被自己推翻了。这怎么可能呢?太后这么做的理由又是什么?怎么看我也没什么特别大的利用价值啊!

“罗莎兰娜,这些你究竟是哪里弄来的?”贝希尔又焦急地问了一遍。

我想了想,还是将整件事详详细细告诉了他,只是略去了那晚的暧昧举动。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或许他会给处于混乱思维中的我一些有用的建议。

贝希尔听完之后,沉吟了几秒,道:“玫瑰夫人的忌妒心虽然很强,可如果伤害到陛下的身体,恐怕还是会有所顾忌的。这下药的事实在不像是玫瑰夫人所为。”他顿了顿,又道,“太后和玫瑰夫人不和人尽皆知,所以太后一直在寻找能和玫瑰夫人分宠的人。以前有米娜,后来是达玛拉,现在轮到了你。或许你的容貌还有所遗憾,但太后一定是发现了陛下留意到了你,所以这次想利用你也不是不可能。又或者这只是一次试探?试探陛下到底对你是什么感觉?看看你到底值不值得让她利用?”

“可要用到催情物才能让陛下对我有感觉,这不分明是虚假的吗?”我心里一阵烦躁。

“可是如果陛下对你完全没感觉,这种催情物却是无效的。”他笑了笑,“这也是依兰花的奇妙之处。”

我愣了愣,感到面颊有些发烫,忙找了个借口转移了话题,“那行,今天就差不多问你这些吧。等以后有什么新的发现我再来找你。”

他若有所思地望向我,“罗莎兰娜,最近你也要小心,千万别一个人走夜路。晚上出去尽量找人陪着。”

“贝希尔,你相信凶手是鬼怪吗?”在临走前,我忍不住又问了一句。

“不信。在我的眼里,人比鬼怪更可怕和残忍。”

回到太后寝宫时,我正好看到太后身边的侍女布蕾走进太后寝房,神情看起来颇为愉悦,像是有什么好消息要向太后报告。我心下一动,同时脚下已改变了方向,悄悄地跟了过去——反正在窗外偷听别人说话也不是第一次了。

“太后,我已经去探听查实了。陛下他这些日子确实没去过玫瑰夫人那里,而且之前陛下听了太后的话之后也不再喝玫瑰露,改喝加乌埃了。看来您的那番话还是让陛下起了疑心。现在玫瑰夫人果然失了宠,”布蕾讨好的声音停了一下,“太后,这一切可都是在您的计划之中,您怎么好像不高兴呢?”

太后的声音里却听不出半分高兴,“我身为母亲亲手伤害了自己的儿子,这又何尝不是一种悲哀?有什么可值得高兴的呢?”

“可是太后,如果您不这么做,这后宫里就让玫瑰夫人翻了天去了。到时若是穆斯塔法王子登基,她成为了太后,就她那样的性子,只怕会令后宫,甚至整个帝国大乱。虽说这药是您让人下的,但停了之后陛下不是恢复得很快吗?您是陛下的亲生母亲,又怎么会真的想要伤害他?”侍女宽慰她道。

我听得大吃一惊,差点撞到了顶上的窗档子。这下子我总算是弄明白了。原来这药是太后让人下的,却又嫁祸给了玫瑰夫人,令苏莱曼心中起疑。苏莱曼再是聪明,也绝对想不到这会是自己的母亲所为。当苏莱曼冷落玫瑰夫人后,这里的药也相应停用,苏莱曼的身体自然就慢慢恢复了,这就让他更加怀疑可能就是玫瑰夫人动了手脚。

“希望陛下永远都不知道这件事吧。”太后的声音听起来颇有几分内疚。

布蕾又安慰了几句,“太后,只是还有一件事我不明白,那天您为何选中了罗莎兰娜呢?”

听到自己的名字,我心里更是一震。

“既然陛下已经起疑,那么只要再重重推一把就行了。”太后缓缓道,“他本来就有些喜欢罗莎兰娜,所以在依兰香味的刺激下多半会根据男人的本能行事。当他发现自己已经完全恢复的时候,自然会更加肯定是玫瑰夫人动了手脚。”

听到这里,我突然想起了那晚苏莱曼惊喜的表情和那句没说完的话,“罗莎兰娜,原来我……”难道就是那个时候,他意识到了自己已经开始恢复了?再往深入想一想,我的脸腾地一下就烧了起来。

原来在太后的设计下,我不知不觉充当了一个催化剂的作用。

“怪不得那次之后陛下就再没去见过玫瑰夫人。”布蕾似是恍然大悟,又忍不住问道,“可是太后,陛下既然怀疑,您就不担心他让人检验那些玫瑰露?”

太后的眼中眸光一暗,“他是我的儿子,我再了解他不过。他对古尔巴哈确实有点感情,也是真宠爱穆斯塔法。如果真验出来有什么的话,古尔巴哈难逃责罚,穆斯塔法的日子也更难过了。我就是猜到他不会验,要的也就是这个效果。但从此以后,陛下的心里就扎进了一根玫瑰刺。尖锐,细长,总是在不经意间刺得他心疼心烦。”

“太后,您的这个方法真是绝妙。”布蕾由衷地赞叹着。

太后没有说话,却只是深深地叹了口气。

想起苏莱曼那天疲惫的模样,我的心里不禁泛起一阵酸楚。身为帝王又如何呢?竟然连自己的母亲都在算计他。这要是让他知道了,该有多么伤心难过啊!

“太后,那么你打算以后怎么安排罗莎兰娜呢?如果她没有那些容貌上的缺憾,倒真可以为您所用。只可惜,在容貌上她实在无法和玫瑰夫人相媲美。”布蕾的口中有几分惋惜之意。

“有时候打动一个男人的心,也未必只能倚靠容貌。”太后静静地说道,“当我第一次见到罗莎兰娜时,也和你有相同的想法。但是,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我发现她的确在某些方面吸引了陛下。那晚依兰香也证实了我一直以来的猜测,若是陛下对她没有丝毫感觉,那么也不会有所动情。”

“太后,那么您打算怎么做?将罗莎兰娜送给陛下吗?”

“不行,这么快送上去反倒会令男人很快失去兴趣。先顺其自然吧。现在玫瑰夫人看起来是失了宠,但以后的事谁又能猜到?她是我们对付玫瑰夫人的一枚好棋,要等到该用的时候再用。”

她们后来又说了什么,我没再继续听下去,而是慢慢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喝了一大杯冷水后,我的心里才渐渐平静下来。尽管太后的这个方法很是奏效,但玫瑰夫人是绝对不会这样坐以待毙的。

如果她只是个笨女人,恐怕苏莱曼也不会专宠她这么久。只要有一个合适的机会,难保她不会东山再起。电视里的后宫片子不也经常这样上演吗?

生活,有时比电影电视还要更加精彩和富有戏剧化。

尽管苏莱曼现在很少踏足玫瑰夫人的住处,但还是派了御医按时为她诊断安胎。玫瑰夫人也好像变得低调了许多,大多数时间都待在自己的住处,极少出来走动。相较于玫瑰夫人的失宠,达玛拉无疑是幸运的,听说苏莱曼在她那里已经留宿了好几晚。一时之间,溜须拍马之人纷纷闻风而动,达玛拉俨然大有取代玫瑰夫人之势。不过达玛拉为人处世素来颇有分寸,对待任何人都不卑不亢,所以也颇得宫中上下的好感。太后对她更是青睐有加,还特地给她送去了许多补身的珍贵药材,这其中的涵义也是不言而喻,希望她能为奥斯曼帝国早日诞下子嗣。

只是不久之后第四位遇害人的出现,让宫里的人再次被笼罩在了连环杀人案的阴影之下。让我万万没有料到的是,这次的遇害者竟然是塔塔!

又一个我认识的姑娘失去了宝贵的生命。而且这个姑娘和我的关系还一直都不错,前些日子我们才刚聊过天,没想到……这么快厄运就降临到了她的身上。到底是什么人杀了她?又为什么下这样的毒手?这样的悲剧还要发生多少起才够?这么久了还是没有凶手的蛛丝马迹,难不成真是鬼灵作怪?!

这件事令我心神不定了好几天,很想为塔塔做些什么,可是却又无能为力,眼下能让塔塔安息的也只有抓到真凶了。过了几天经过庭院时,我看到又有新的宫女在带着穆罕默德王子玩耍,满面稚气的小王子笑得纯真无瑕,全然不知以前陪伴他的那个姑娘已经永远消失了。回想起那个大眼睛的少女认真倾听小王子的童话时的模样,我的心里不禁涌起了一股难言的酸涩,眼圈微微一热,竟好像有温热的液体沿着眼角滑落了下来。这眼泪,不知是为她凄凉的结局而流,还是为自己未知的命运而流……

“罗莎兰娜……”一个熟悉的声音忽然从身后传入了我的耳中。我从这声音立刻辨认出了来人的身份,慌忙转过头去,脱口喊了一声:“陛下……”

“怎么了,罗莎兰娜?是谁欺负你了吗?”他看到我的样子时,眼中掠过一丝诧异。

“不,不是……只是之前被害的那个宫女我也认识,曾经和我一起照顾过小王子。那么年轻的生命,说没有就没有了,我……”我控制着自己的情绪,顿了顿,又说道,“那该死的凶手,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捉到他。”

“原来是这样。好像……还是第一次见到你这个样子。”他的脸沉浸在柔缓的光照中,那双琥珀色的双眼中折射出一点幽暗的色调,带着一种非常奇妙的色泽转换。说着,他伸出手轻轻替我擦去了眼角的泪痕,犹如微风拂过琴弦……忽然,他用了一下力,将我拉入了他的怀里。

“罗莎兰娜……”他的声音在我耳边低低响起,“我向安拉保证,不会再有第五位遇害者出现。”

罗莎兰娜。这个本不属于我的名字在他的舌尖上辗转着,带着种令人眩晕的温柔。不知何时天空又下起了小雨,雨水仿佛情人间温柔的亲吻和誓言,沿着我的耳边滑落到了脖颈,又往胸口更纵深的地方流去……我一动不动地任由他拥着,心想着这样的姿势很不妥当,可偏偏就像是受了什么蛊惑,脚下怎么也迈不动步子……他身上散发着一阵若有若无的薄荷清香,竟好似有魔力般让我的心情也渐渐平静下来……

第二十八章 玫瑰夫人的反击

当他离开之后,我又在原地静静站了一会儿。我转过身准备回去时,却在不远处看到了一个让人有些意外的身影——玫瑰夫人正在花丛后面无表情地注视着我,而她身边的那个女奴索伊则是横眉冷对,就好像我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

我愣了愣,刚才的一幕难道这么巧被她们看到了?

还没等我行礼,索伊已经大踏步走到我面前,不由分说就扬起手给了我两记清脆而狠厉的耳光。我眼前顿时金星直冒,耳边发出了尖锐的轰鸣声,咸腥的液体从嘴角流了下来,脸上更是火辣辣地疼痛。

“你凭什么打人?怎么说我也是太后的人!”这一下来得又快又猛,我一时也有点发蒙,下意识地捂住脸问了这么一句。

“因为你顶撞了我。”玫瑰夫人先冷冷开了口,缓步向我走来,“这么说的话,恐怕是太后也无法偏袒你吧。你只是个身份低下的女奴,我却是陛下唯一册封的夫人。你说大家会相信谁?”

我深吸了一口气,有点缓过劲来,“玫瑰夫人,就像你说的,我只是个身份低下的女奴,你,那么你又为什么要这么做?我实在不记得我哪里得罪过你。如果是因为达玛拉的话,我劝您还是别找错了对象,就算再怎么对付我,对她也没有丝毫的损伤。”

她冷哼了一声,倒也不否认,“一开始或许只是因为达玛拉的关系,但是慢慢我发现自从你入宫以来,我好像都一直不顺利,你就像是我天生的煞星,处处碍我的眼。现在成了个瞎子居然还想勾引陛下,也不看看你自己的长相!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

听到最后一句,我忽然就明白了。她这么做,多半也是因为刚才那一幕。而之前有几次小小的暧昧,想必也被她看在眼里,今天索性就新账旧账一起算了。

“玫瑰夫人,我想你是误会了。”我平心静气地看着她。

“罗莎兰娜,你别以为这样就能乘虚而入。”她的嘴角浮起了一丝复杂难辨的奇诡笑容,“陛下的心,很快就会回到我身上。到时,赏你的可就不只这两记耳光了。”说完,她狠狠剜了我一眼,转身就走。索伊也朝我呸了一声,赶紧跟了上去。

我伸手摸了摸红肿的脸,心中一股郁结之气难以舒解。这算不算是无妄之灾?也该我倒霉,正好当了玫瑰夫人的出气筒。不过听起来她似乎对自己还是充满信心,能在宫里独宠这么多年,怎么也不会就这么甘心认输。只是,不知她会用什么办法来挽回苏莱曼的心。

莫名地被这两个耳光摧残后,我更加坚定了要继续站在清醒的位置来进行这场通关游戏。因为一旦太过投入,倒霉的只有我自己。

在贝希尔面前,我有几次忍不住想将太后下药的真相告诉他,但考虑这可能会传到易卜拉欣耳中,到时又不知会惹出什么事,还是忍住了没有说出口。

宫里依然是一片人心惶惶,苏莱曼对这起连环凶杀案也是极为头疼。虽然加尼沙副官已经尽力在追查,可是凶手的作案手法实在太过诡异,用来无影去无踪形容也决不夸张。宫里的人几乎问了个遍,却还是令人无从下手。苏莱曼以前长期征战在外,饮食没什么规律而伤到了胃,虽说后来经过调养已经好了不少,但这些天来为了凶案熬夜伤神,胃部的老毛病却是又犯了。

太后得知消息后,就让我一起陪同前往苏莱曼的寝宫探望他的病情。这还是我第一次有机会得以见到他的寝宫真面貌。年轻君王的寝宫只能用“金碧辉煌”这个词来形容,富丽堂皇的天花板上悬下了晶莹璀璨的欧洲水晶吊灯,墙上的花砖都是土耳其专门烧制而成,画着孔雀玫瑰等象征着吉祥的图案。窗口雕着金色的葡萄藤,华丽之中又不失高贵。

从苏莱曼灰白的脸色来看,他这次的胃病确实是来势汹汹,一点也不轻。怪不得御医总管连用了好几服珍贵的药材,还是没能迅速见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