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帝与西王母对望一眼,咳嗽一声,微笑道:“是了,姬公子昨日的确曾提及此事,只是当时寡人与王母都忙着准备蟠桃大会,一时无暇思忖。”

纤纤低“咦”一声,身子微颤,飞快地瞥了姬远玄一眼,俏脸瞬间飞红。

八合大殿一片嘈杂喧哗,均觉枝节横生,波澜将起,不少人笑嘻嘻地等着看热闹。水族众贵侯虽对十四郎无甚好感,但并非糊涂之辈,知道一旦王族与金族联姻,事态则大大不妙,当下议论纷纷,面露警戒之色。

十四郎惊怒交集,正要说话,却被天吴传音制止。天吴嘿然道:“西陵公主美貌绝伦,兰心慧质,难怪姬公子对她如此倾心。只是金水相生,自然之道。烛公子与公主实乃天作之合,若能顺天应势,同结百年,必定天地欢悦,风调雨顺,一扫当下大荒颓乱之气。我们又何必逆天行事?”语中要挟之意了了分明,金族群英眉头大皱,极是不悦。

姬远玄朗声道:“白帝陛下,王母娘娘,自然之道在于顺其自然。天下万物,五行相生,又岂只局限于金水?男女之礼,在乎心心相印。相知相喜,才能水乳交融、阴阳调和。这与天时何干?与运势何干?不顾男女之礼、自然之道,动辄以天时运势压人,才是逆天行事……”他侃侃而谈,悦耳动听,众人都如清泉漱耳,心旷神怡。

姬远玄又道:“姬远玄虽无德无能,不知什么天地运势,却对公主情真意切,知道如何竭心尽力地让公主太平幸福……”

成猴子拍掌喝彩道:“说得好,说得妙,说得泥水里癞蛤蟆蹦蹦跳!”

众人知他挖苦十四郎,均觉莞尔,心道:“比起姬公子这人中龙凤,十四郎当真便如同一只癞蛤蟆,恶俗不堪。若换了是我,自然选姬远玄,不会选这跋扈轻狂的小子。”

姬远玄踱步而出,朝着白金大殿弯腰行一大礼,恭声说道:“姬远玄再次拜请白帝、王母,望将西陵公主下嫁远玄。姬远玄此生此世当视她如珍宝,呵护宠爱,不离不弃。”声音洪亮,清清楚楚地传到每一个人的耳中。

纤纤听得娇羞益甚,脸颊更红,但嘴角却忍不住泛起得意而欢喜的笑容,笑吟吟地朝拓拔野瞟去。毕竟当着天下英雄面前,得到当今大荒声名昭著的黄帝少子的青睐、示爱,总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情,何况这几日的相处,使得她对这俊朗少年也增生了一份由衷的好感。

八殿哄然,许多贵侯少女闻言又是感动,又是妒羡。姬远玄温儒俊雅,谈笑间寥寥数语,便暗暗扭转局势,抢尽风头,令天下英雄无不刮目。

六侯爷拍腿叹道:“这小子的舌锋比你还要毒辣,绵里藏针。最要命的是温柔多情、皮厚嘴薄,果然是天生的女人猎手,拓拔磁石,你我都被比下去啦!”

拓拔野微笑不语,心道:“姬兄弟这一战嬴得轻松漂亮,天下人心都站到他这边来了!妙极妙极。”心下大感轻松。

水族群英面色古怪,一面对天吴父子碰得灰头土脸颇感幸灾乐祸,一面又对姬远玄大放异彩颇感恼恨。乌丝兰玛碧眼微眯,紫唇勾翘,笑吟吟地不知在想些什么。

天吴双眸在黑木面具之后闪动精光,微笑道:“姬公子能言善辩,果然是虎父无犬子,佩服佩服。可惜黄帝英年早逝,不能亲自为姬公子提亲!真真令人扼腕。”姬远玄面色陡变,周身僵直,满脸悲怒愤郁。

拓拔野大怒,心道:“这老贼忒也可恨!故意点破姬兄弟丧父,没有强大靠山,想要藉此增加十四郎的胜算。身为一代宗师,行事却如此狭隘卑劣,实在令人不齿。”

天吴惺惺作态地叹息几声,转身道:“白帝、王母,烛真神特令天吴带来两箱薄礼,聊作聘金。”

十二名黑衣大汉弯腰将沉香木柜打开,万千绚光冲天破舞,缭绕如虹,殿内寒气大作。众人失声惊呼道:“落虹玄冰铁!”

两个巨大的沉香木柜中,一个装满了各种极至珍稀的宝石贵玉,绚光耀射,另一个则装了一整块巨大的青黑色铁石,彩芒隐隐流动,寒气袭人,正是北海玄冰铁中最为上等的落虹玄冰铁。

落虹玄冰铁深埋北海海底,难得一见,相传为上古海龙凶兽尸骨所化,水族数百年来也不过掘得九百六十斤而已。其质刚韧无双,乃是炼制神兵利器的绝佳材料,是大荒群雄梦寐以求之物。这块落虹玄冰铁完整纯净,足足有八百斤重,实是天下至宝;水族将之作为聘礼,可谓贵重之极!

天吴朗声道:“烛真神说,白帝想制良琴,始终不得佳木;倘若白帝愿将公主许配烛公子,他便将这落虹玄冰铁作为聘礼送与白帝,或许可制成天下第一名琴。”

少昊笑道:“倘若白帝不肯呢?”

天吴嘿然道:“倘若果真如此,那也是无可奈何之事。烛真神亲近丧子,又不能与贵族联姻,一定失望得很。我也只能将这落虹玄冰铁带回北海,炼制兵器,或许他日能派上用场。”威胁之意更是赤裸裸不加掩饰。

金族群豪大怒,纷纷止住,冷冷地望着他。陆吾笑道:“那倒的确可惜得很。不过昆仑山上的上佳铁石数不胜数,陛下想要制琴或是炼兵,倒也不愁没有来历。水伯只管放心!”

八合大殿中的气氛陡然紧张起来,海外小国贵侯大是惊恐,纷纷屏息四望。

乌丝兰玛微微一笑,柔声道:“大家说了这么久,也不知白帝和王母究竟什么意思呢?”碧眼秋波似笑非笑地凝视着西王母。

西王母淡淡道:“烛真神如此美意,我们岂敢推拒?”众人轰然,却听她话锋一转,又道:“只是姬公子少年英雄,天下赞誉,也是第一等的人才。昨日又提亲在先,若是此刻拒绝他,未免太过不近人情。这可真是让人为难呢!”

不知是谁尖声叫道:“那还不好办?只需开口问问西陵公主,她喜欢谁,便嫁给谁呗!”

众人轰然称好,只有水族中人脸色大转难看。十四郎高瘦嚣狂,与俊朗谦恭的姬远玄相比实在差距太远,西陵公主芳心谁属,那还用说吗?

天吴淡然道:“自古儿女婚姻,全系父母之命。这等大事,又岂能让儿女做主?”

拓拔野哈哈笑道:“不能让儿女做主,难道还能让外人做主吗?白帝家事,干卿何事?你又何必指手画脚,操这份闲心?”他对天吴厌憎之极,见他跋扈,忍不住出言相讥。

天吴霍然一震,猛地回过头来。黑木面具后的双眼紧紧盯着拓拔野,精光爆闪,淡淡道:“我道是谁,原来是当年伪造神帝圣旨、冒充使者的小贼。想不到今日摇身一变,竟成了龙族太子、座上贵宾。真是可喜可贺。”

龙族群雄纷纷怒骂,拓拔野伸手制止,微笑道:“这有什么奇怪?在你这等窃国窃侯的卑鄙小人眼中,天下谁不是盗贼?我倒有些奇怪哩,原以为你不过会杀人放火,屠戮妇孺,没想到最擅长的还是溜须拍马,寡廉鲜耻。一不小心连亲生儿子都卖给别人了。如此废物都能卖出价钱,真是可喜可贺。”

纤纤听得大快,“噗哧”一声笑将起来,春花嫣然,俏丽夺目。这一笑更将她对十四郎父子的厌憎表现无遗,土族群雄无不大喜。

水伯天吴虽为大荒十神之一,武功法术深不可测,但为人凶险冷酷,好耍阴谋,水族中人对他也颇为厌惧,此刻听拓拔野如此嘲骂,非但不出声喝止,反而暗自拍手称快。

天吴毕竟是神位人物,不能与后辈小子纠缠不清,当下哼了一声,只当没有听见。十四郎怒视着拓拔野,双眼恨火欲喷。

白帝温言道:“纤纤,烛公子与姬公子同时提亲,不知你意下如何?”众人一凛,纷纷凝神观望。

纤纤双颊嫣红,眉睫低垂,指尖轻轻地缠绕着颈前的星石项链。秋波流转,瞥了拓拔野一眼,突然眼眶一红,伤心凄绝,咬牙道:“我谁也不嫁!”

众人轰然,原以为她必定选择姬远玄,想不到竟出此言。心下均想:“定是姑娘家害羞,不好意思当庭作出选择。”群仙宫中气氛登时有些尴尬。土族豪贵面面相觑,颇为失望,姬远玄虽微笑不语,却也掩不住失落之色。

六侯爷捅了捅拓拔野,低声叹道:“小妮子还是喜欢着你呢!嘿嘿,姬小子终究比不过拓拔磁石。”

拓拔野微微一震,想起刚才她那电光一瞥,温柔凄恻,伤心甜蜜,说不尽的千般哀怨,万种缠绵,令他矍然心惊。经历了这么多是是非非、坎坎坷坷,她对他的柔情竟似更深更韧!丝毫难以撼动、改变。

心中酸苦,微带一丝甜意,正要举杯饮酒,却撞见姑射仙子澄澈的目光,温柔、淡雅、亲密,又带着淡淡的捉狭之意,似乎看出了他心中所思所想。拓拔野脸上一红,微笑着朝她遥遥举杯。

她双颊亦是一红,似乎生怕被别人瞧见,立时别开头去。但睫毛颤动,似乎仍在偷偷地注视着拓拔野,嘴角笑意淡淡地漾开来。

拓拔野心中大跳,登时将忧虑抛飞到九霄云外。想起昨夜那一吻的销魂滋味,情火如炽,恨不能将她重新拥入怀中,恣意爱怜。

正自胡思乱想,却听乌丝兰玛柔声道:“这可难办得紧啦!原来西陵公主两个都不喜欢呢!不过今日蟠桃大会,天下英雄毕集,这几千男儿中,总有一个能入得了公主慧眼吧?”

话音方落,青木大殿中,突然有个清瘦英挺的碧衣男子大步而出,高声道:“木族黑白岛黑白郎君杜岚,对西陵公主一见倾慕!如蒙公主垂青,死而无憾!”群雄轰然,哗声大作。

拓拔野曾听蚩尤说过,距离蜃楼城三百海里的南面,有一大岛,黑石白沙,故名黑白岛。岛主黑白郎君杜岚,乃是木族世袭贵侯,祖上杜千秋乃是木族六百年前的大长老,赫赫有名。

杜岚年不过三十,孤高自傲,与族中显贵极少往来,乃是木族中一个颇为神秘的高手。每日在岛上听琴调曲,弄月吟风,极是风雅。自创“忍术”,能遁天入地,变化无形,还可摘叶伤人,聚水为兵。虽然很少与人动手?但寥寥几次决斗,三招击杀东海虎枭,一叶击败流火七风,却已足以威慑群雄。当年以乔羽在东海的威名,亦不敢冒进黑白岛海域。想不到今日他竟不顾“烛鼓之”,擅自向纤纤提亲。

白帝、西王母还未回答,又有一个魁梧英武的红衣男子从赤火大殿风风火火地冲出,大声叫道:“俺是南焱城龙石,喜欢纤纤公主,希望白帝、王母给俺一个机会!”

众人哗然,转眼之间,又有十几人离席快步奔出,大声自报门庭,加入提亲之争。每一个人都是五族中声名显赫的贵侯王族,其中又以木族华莛城城主无相、火族名门世家公子紫无忧、木族大将军刀枫、火族“不死神鹏”狄朋最为有名。

纤纤娇美俏丽,早令八殿中的许多男子抨然心动,兼之又是金族公主,地位超然,更增添了万二魅力。若能在蟠桃会上赢得美人芳心,成为金族驸马,实是风光无限,更可凭藉金族的强力支援,一跃成为大荒最有影响力的人物之一。这等诱惑有谁可挡?起初,众人见“烛鼓之”提亲,都大感懊恼沮丧,忌惮烛龙,不敢横刀夺爱;但西陵公主既已拒绝,他们登时见猎心喜,再不肯错失良机。

眼见提亲之人越来越多,八合大殿喧腾如沸,不少好事者更是乘机大肆起哄。

柳浪大呼糟糕,叹道:“倘若只有姬远玄和那小贼提亲,纤纤公主一口回绝,倒也让他们无话可说。眼下这么多人跑出来凑热闹,势成骑虎,可让白帝、王母难办得很了!稍有不慎,只怕要落人话柄,水妖更会乘机挑拨添乱!”

六侯爷点头道:“他奶奶的紫菜鱼皮,乌丝兰玛唯恐天下不乱!其心可诛。”瞟了一眼乌丝兰玛,吞了口口水,压低嗓子道:“不过这婆娘一把年纪,倒依旧水嫩得很,瞧在美人情面,侯爷就不追究了。”

拓拔野苦笑,无心与他玩笑,心想:“以纤纤的性子,只怕不管三七二十一,还是断然拒绝。倘若如此,这蟠桃会多半要不欢而散了。”

这时,八殿环廊上已经昂然站了十八名各族贵侯,朝着金族大殿行礼,只等白帝回话。彼此之间睥睨冷视,不加理睬。乌丝兰玛、烈碧光晟、句芒等人尽皆含笑观望白帝与西王母低语数句,起身道:“多谢各位垂青。诸位都是天下英雄翘楚,说句心底话,寡人恨不能有十八个女儿,一齐嫁给列位。”众人齐齐笑了起来,紧张气氛稍有缓解。

白帝顿了顿,又道:“只是此关小女终身大事,自当尊重其意……”

话音未落,纤纤便冷冷地说道:“我说过啦,谁也不嫁!”

众人轰然,那十八人面色大为难看,颇有自取其辱的尴尬之感。有人阴阳怪气道:“西陵公主这是在戏耍天下英雄吗?还是想当圣女,终身不嫁?”

纤纤大怒,冷笑道:“我当不当圣女关你何事?他们来提亲,难道我便非要应承么?真是可笑!”

西王母柳眉倒竖,喝道:“胡闹!哪有如此不识体统,没地让天下人耻笑!”

纤纤浑身一颤,满腔委屈、伤心一齐涌上心头。突然觉得母亲如此陌生、冷酷,又想起拓拔野与姑射仙子亲密无间的神态,心底登时说不出的凄苦、悲凉、孤单,眼眶一红,晶莹泪珠夺眶涌出。

拓拔野心中一震,极是难过,当即便想如从前那般,将她紧紧抱住,温柔抚慰。

满殿肃然,众人见西王母震怒,训斥公主,都有些尴尬。

乌丝兰玛笑道:“王母勿怪,只怕是公主贵人眼高!瞧不上眼呢!”

那十八人多是世家子弟、贵族城主,心高气做,闻言无不愤然。

十四郎在朝露阁中站了半晌,眼见许多人抢身与自己争夺驸马,早已狂怒难遏,若非天吴在一旁眼色制止,早已发作。此刻听乌丝兰玛挑拨,再也忍耐不住,冷冷道:“原来公主是嫌我烛鼓之出身低微,配不上你吗?”水族群雄乘势轰然附应。

“烛公子稍安勿躁!”武罗仙子款款起身,柔声道:“列位都是当今顶尖人物,公主岂会瞧不上眼?依我想来,公主终究是一个姑娘家,与你们素不相识,仓促间要选择其一,难免有些害羞迷惘。”众人闻言纷纷点头。十四郎哼了一声,也不言语。

武罗仙子秋波一转,凝视纤纤,柔声道:“我倒有个提议,不知公主愿不愿意接受?”

纤纤与她一路同行,颇有亲切感,此刻听她为自己解围,心下感激,当下擦去眼泪,仰头道:“仙子请说。”

武罗仙子嫣然道:“那我便说啦!公主美貌绝伦,又是金枝玉叶,唯有大荒最为杰出的年青英雄方能匹配。我看不如来个驸马选秀。让所有提亲的朋友相互比武较量,最后胜出的几位之中,再由公主选择其一,做为驸马。这样,既可保证挑选出的驸马是当今大荒最强的英雄人物,又可让公主在这选秀过程中了解未来驸马,自行选择心仪对象,岂不是两全其美吗?如此风流韵事,也正好为今年的蟠桃大会增添光彩。”

众人窃窃私语,无不点头称善。更有人大声鼓掌叫好。西王母与白帝等人对望一眼,心下大感轻松,微笑道:“仙子所言极是。纤儿,不知你意下如何?”

天吴、十四郎等人虽颇为恼怒,但眼见大势所趋,也不便反对。况且若非如此,纤纤一口咬定不嫁,他们也无可奈何。当下默不作声,静观其变。

纤纤低头不语,依旧不肯应允。众人面面相觑,不知她究竟想要如何,气氛登时又凝重起来。西王母眉尖轻蹙,欲言又止。

六侯爷嘿然道:“拓拔磁石,看来只要你不提亲,她便绝不会答应了。”

拓拔野心中一动,突然想到:“是了!纤纤性子倔强,对我又始终难以忘情。只怕当真宁可玉碎,也不愿瓦全呢!倘若因此引起群雄不满,岂不正中了水妖下怀?倒不如……倒不如我假意提亲,让纤纤答应驸马选秀,大不了我到了中途,故意输给姬兄弟便是。姬兄弟若能成为金族驸马,则四族盟成,水妖、木妖的奸谋也随之破灭,正是一箭数雕的好事……”

但转念一想,又觉这般蒙骗纤纤,极是不该,心下踌躇。旋即又想:“我既对纤纤只有兄妹之情,就不该让她留有妄念。倘若她当真因我终身不嫁,我的罪孽岂不更大吗?倒不如趁着这次机会,让她逐渐醒悟,将一腔柔情转到姬兄弟身上。姬兄弟对纤纤颇有情意,纤纤对他也大有好感,正是佳偶良配。有他照料纤纤,我也该放心了……”

一念及此,心意已决。当下霍然起身,朗声道:“白帝、王母,东海龙族拓拔野,向西陵公主提亲!”

八殿哗然,众人无不纷纷朝他望来。纤纤娇躯一颤,蓦地抬头,又惊又喜,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苍白的脸容突然变得嫣红,焕发出娇艳的光彩。

拓拔野不顾六侯爷等人吃惊追问,昂然离席,大步而出。眼光四扫,只见众人惊异讶然,神色古怪,许多贵侯女子又是吃惊又是失望,咬唇蹙眉,目光幽怨,竟似大感可惜、妒忌。

眼角扫处,见姑射仙子惑然地望着自己,眸光迷离,眉黛之间掩不住淡淡的失望。拓拔野心中一跳,急忙以极快的速度朝她传音解释了自己的动机。

姑射仙子微微一震,眉头舒展,似乎如释重负,但不知想到了什么,俏脸立时又转通红,眼中羞意大作,别过头去。

却听乌丝兰玛笑道,“这可有些出奇啦!拓拔太子不是西陵公主的兄长吗?怎地竟向自己妹子提亲?”

众人哗然,水族、木族中登时有人唱和嘲讽,口出不逊。

西王母淡然道:“水圣女这话也有些出奇呢!拓拔太子与西陵公主并无血缘关系,为何不能提亲?”

少昊叹道:“早知如此,我也提亲了……”被西王母冷冷地斜了一眼,噎住半句,哈哈一笑,只管饮酒。

白帝温言道:“纤儿,武罗仙子的提议,你看如何?”

纤纤凝视着拓拔野,俏脸醉红,芳心剧撞,恍惚如在梦中。半晌方嫣然低声道:“孩儿愿意。”欢喜害羞,声音竟变得沙哑不可闻。

众人轰然,白帝、王母面露喜色,舒了一口气。低声相互计议。群雄眼见有热闹可瞧,都极是兴奋,提亲的十八人亦精神大振,调息运气,做好充足准备。

拓拔野也如释重负,在四海殿前的围廊站定。只听姬远玄传音叹道:“拓拔兄弟,远玄败给你了。纤纤姑娘对你情深一往,这驸马选秀我不参加也罢。”

拓拔野吃了一惊,连忙传音告诉他自己的计划,苦笑道:“我只当纤纤是亲妹子,姬兄弟若不参加,那便枉费我的一番苦心了。”

姬远玄闻言又惊又喜,蓦地一皱眉头,摇头传音道:“不行,倘若你故意输给了我,而我侥幸赢得纤纤姑娘的芳心,日后她若是知道了,还不恨我一生一世吗?拓拔兄弟,你既欲参加选秀,要嘛不与我比斗,要嘛便竭尽全力。”

拓拔野知道多说无益,当下微笑应允。姬远玄大喜,传音笑道:“你我虽是朋友,待会儿到了‘情场’之上,休怪我不留情面了。”

※※※

当是时,西王母轻轻鼓掌,一个白衣童子托着一个铜盘跪到纤纤案前,盘中赫然放了一个圆硕的大蟠桃,黄里透红,幼嫩多汁,令人望之食欲大开,恨不能立时咬上一口。

西王母微笑道:“大家先别心急,很快便要上蟠桃了,每人必定都有一个呢!”众人哈哈大笑。

西王母道:“这颗桃子是今年五千颗蟠桃中最大的一颗,专门为未来的驸马准备的。驸马选秀,最后决出三名胜者,再由西陵公主亲手将这颗蟠桃交给其中钟意的一个……”

众人轰然大笑,都觉这法子妙极。有人叫道:“白帝忒也小气,怎地只给驸马一个桃子?”群雄又是一阵大笑,气氛越发轻松。

白帝从腰上解下一柄冰雪似的白金弯刀,轻轻一弹,无声无息地落在纤纤的案上,笑道:“这柄泠雪刀是金族的一件宝物,谁成了驸马,这刀便归谁啦,寡人虽然两袖清风,却不能让天下人笑话寡人对女儿吝啬!”

众人轰然,泠雪刀乃是金族著名神器,当年为金族圣女鹿台仙子所有,削铁如泥,神力无穷,封印了上百种凶兽,乃是天下人求之不得的宝物。提亲的群雄闻言更加跃跃欲试。

烈碧光晟突然起身叹道:“这等诱惑,越发让人难以抵挡啦!寡人也想试上一试,不知公主会不会嫌我太老呢?”

八殿登时又是一阵骚动,想不到新任赤帝竟也难敌公主魅力。

拓拔野大怒,这奸贼当日勾结水妖、句芒,屡次陷害纤纤,数番囚禁折辱,甚至险些将她送入火山烈焰……自己尚未找他算帐,他竟然还敢恬不知耻向纤纤提亲!

纤纤杏眼微眯,显是怒极。但她自从听到拓拔野公然提亲之后,心情大好,冷笑道:“多蒙烈长老青睐,我可不敢当呢!只怕你成了驸马,哪天兴起,又将我投入火山中去。”八殿中许多人不知当日之事,闻言愕然。

烈碧光晟神色自若,朗声道:“当日受小人谗言挑唆,寡人竟将公主误当作坏人,多有得罪之处,现在想来,真是惭愧不已。正因如此,寡人越发想要将功折罪,迎娶公主,好好地弥补从前的错失。”

纤纤柳眉一扬,又想挖苦,但见西王母轻轻摇头,便强行忍住,心想:“即便他最后位列前三,我不选他便是。”当下冷笑一声,不再理会。

一人格格笑道:“西陵公主艳压群芳,连赤帝都心动了,何况我江冰恋?”眼似秋水,黑发如丝缎,紫裳飘舞,赤足胜雪,腰间悬挂月牙石剑,竟似一个绝世美女。身影过处,香风浓烈。众人瞧得呆了。

拓拔野心下一凛:这江冰恋难道竟是水仙城的自恋狂吗?水族水仙城城主江冰恋,俊美绝伦,常顾影自怜,是以又有雅号曰“江冰恋影”。此人虽然爱美成癖,但真气、法术修为,都臻真人级,甚至被列入“水族十小仙”中,实力不可小观。但他素来自恋绝顶,不屑女色,何以竟会对纤纤如此着迷?

这时又听一人叫道:“如此风流盛事,岂可缺我李白石?”众人又是一阵骚动。只见一个高冠大袖的英俊男子从黑水大殿洒然而出,竟是素以风流着称的水族长老李白石。

又有人笑道:“我与李长老形影不离,这等美事更不可例外。”俊朗高大,顾盼神飞,竟是水族著名的世家公子、素以勾引良家美女闻达天下的白云飞公子。

黑水大殿中轰然如沸,不断有人起身加入,转眼间竟又多了五人。这五人无一不是年青英俊的水族高手,八殿女子惊呼迭起,懊恼更甚。今日天下所有单身俊男,似乎都被纤纤吸引,闻风而动。

八殿之中,唯有纤纤视若不见,听若不闻,只是痴痴地凝望拓拔野,想着他适才所说的话,红着脸,嫣然微笑。每一次回味,心中的幸福快乐,几乎都要爆炸开来。

拓拔野浑然不觉,皱眉心想:“烛龙既已为十四郎出面提亲,这些水妖怎地还敢出来争抢?”心中一动,突然明白:“是了,我真是傻了!这些水妖是为了帮十四郎扫清障碍,做他的垫脚石!烈老贼明知纤纤断不会选他,只怕也是帮助十四郎,出来搅局的。倘若最后剩下的三人都是这些奸贼,纤纤岂不是……”心中大凛,浑身冷汗淋漓。

放眼望去,提亲的二十五人之中,竟有二十三人都是来自敌方,自己与姬远玄犹如陷入了重重的埋伏。这场驸马选秀竟已变成六族两方势力在蟠桃会上的殊死较量!一旦败给对方,四族联盟必将支离破碎,胎死腹中。倘若纤纤不选任何一人,水、木、火三族也可趁机以此为借口,向金族发难。

一时之间心旌摇荡,不知自己究竟是否该在这场选秀中竭尽全力。当下略一凝神,传音告之姬远玄,沉声道:“事关纤纤终身幸福、四族联盟,姬兄要多加小心。”

姬远玄微笑传音道:“我也想到此节了。只是此次驸马选秀,根据大荒传统,金族自身不能参与。烈炎兄弟一行又迟迟未到。我方只剩下龙、土两族了。而龙族里的高手大多未来,实力又打了折扣。现在看来,只有本族聊以凑数了。”当下转身传音安排。

土族嚣围、泰逢、涉驮、计蒙、姬箫夜、公孙侯、公孙玉、包乘、黄猛九人纷纷起身,向纤纤提亲。

西王母登即明白,欣然同意。这九人之中,嚣围、泰逢、涉驮、计蒙都是土族真人级乃至仙位高手,有他们加盟,拓拔野、姬远玄一方顿时实力大增。虽然两方人数对比仍是二十三比十一,颇为悬殊,但被动之势总算已大大改观。

当是时,忽听远处角声长吹,迎宾使大声叫道:“火族炎帝、火神祝融、圣女仙子、战神刑天、烈八郡主驾到!”众人轰然,拓拔野、姬远玄大喜。

风声呼啸,檐铃脆响。烈炎、祝融、赤霞仙子、刑天、烈烟石五人乘鸟俯冲,从八殿交错的飞檐间突然冲落,徐徐降在白金大殿之前。

众人凝神望去,失声齐呼。五人紫衣红袍上血迹斑斑,破裂之处甚多,竟似刚刚经历了极为惨烈的厮杀。烈炎等人若无其事,朝八殿微笑行礼;唯有烈烟石脸似莹雪,眸如绿冰,在这喧哗热闹的群仙宫中亦是淡漠倦怠的神情,落寞独立。

拓拔野心中一动,瞥望烈碧光晨神色微变,猜到必定是他在路上安排了重重狙击,妄图刺杀烈炎,或阻缓他的行程。

烈炎金冠红胡,威武挺拔,从赤炎凤上一跃而下,朝白帝、西王母躬身行礼,朗声道:“小侄烈炎拜见白帝、王母!一路风雨,阻了行程。姗姗来迟,还望各位勿怪!”祝融等人也一齐行礼。

白帝等人起身回礼,微笑道:“炎帝客气了,各位来得正是时候。”

烈炎笑道:“正是,幸好尚未错过驸马选秀。如公主不弃,烈炎与战神都想加入这场选秀。”白帝欣然应允,众人又是一阵骚动。

拓拔野大喜,烈炎与战神刑天加入,己方实力立刻又大大增加。姬远玄郎声笑道:“烈兄弟来得正好、我和拓拔兄弟都在等着你呢!”烈炎微微一怔,拓拔野立时以极快的速度,将三人结拜兄弟、缔结同盟的计划说与他听。

烈炎大喜,他与拓拔野、姬远玄颇为意气相投,那日在凤尾城与他们重约清冷峰之盟时,私心便有结拜之意,只是微感唐突,未曾提出;想不到他二人竟也有此意。当下哈哈笑道:“大哥、三弟,咱们虽已经结拜兄弟,但到了情场之上,还是不分父子兄弟哩!选秀中若是相逢,兄弟可不会手下留情。”三人相视大笑。

八殿愕然,西王母佯作不知,讶然相问。姬远玄环顾群雄,朗声道:“我们三人一见如故,当日在凤尾城中已经祭祀天地,结拜为异姓兄弟。从今往后,同甘共苦,生死与共……”他气运丹田,将这一番话清清楚楚地传入众人耳中。

群雄轰然,水族、木族、火族群雄无不惊怒。烈碧光晟微笑道:“原来如此。难怪当日赤炎城中,姬公子、拓拔太子竟会公然支援烈炎小贼叛乱,导致我火族分疆裂土,百姓颠沛流离。妙极,妙极。”

拓拔野哈哈笑道:“也不知当日是谁谋弑赤帝,叛上作乱呢!”

烈炎嘿然道:“三弟,是非忠奸自有公断,何必与这等奸人逞口舌之利?今日是蟠桃盛会,不必扰了大家的雅兴。”

吴回、米离、不廷胡余等人耽耽怒视,愤火直喷。祝融、刑天等人浑然不顾,洒然入席。

眼见这场好戏越发热闹,众人纷纷交头接耳,兴高采烈,甚至已有些人在暗地赌博究竟谁才能杀入三甲,赢获佳人芳心。

烈炎一行入座之后,白帝宣布驸马选秀正式开始。三十六名候选贵族在八合大殿的环廊上站定,由西王母抽签分为十八组对阵,一轮淘汰之后,再抽签分组对阵,直至决出三甲为止。

抽签既定,由陆虎神宣读。他每读一对名字,八合大殿中便发出一片喧哗惊呼。拓拔野心中怦怦直跳,凝神聆听。忽地听见陆吾大声道:“……龙族太子拓拔野,对决木族华莛城城主无相。”青木大殿登时一阵喧沸。

华莛城主无相,乃是木族仙级人物,武功法术极是惊人。在木族诸仙之中,仅仅位列于奢比、折丹、韩雁、莞莞四人之后,由他来对决眼中钉拓拔野,自是再好不过。拓拔野原盼能与十四郎对决,再次将这嚣狂跋扈的小子好好教训一顿,打击水族的汹汹气焰,闻言心中略微失望。

众人哗声不断,转眼之间,十八组对阵局势便已排定。姬远玄对阵宇威,烈炎对阵廖空,刑天对阵烈碧光晟,十四郎对阵泰逢……其中又以战神刑天与赤帝烈碧光晟的对决最为引人关注。

西王母淡蓝色的眼眸徐徐扫望候选众人,微笑道:“多谢列位对西陵公主的眷爱。只是这驸马选秀乃是风雅比试,诸位彼此切磋之时,还望点到为止,别伤了和气才是。”

众人纷纷点头,只有十四郎傲然道,“既是比武,便有意外风险。刀剑无情,倘若当真出了什么闪失,也只能怪自己技艺不精。”

泰逢嘿然笑道:“烛公子说得是,待会儿若有什么闪失,还望烛公子手下留情哩!”十四郎哼了一声,也不理会,大剌剌的神态倒像是稳操胜券一般。

拓拔野心下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忖道:“这小子当真狗改不了吃屎。罢了,让泰逢代我教训他便是。”

金钟匡然长鸣,众人各自回席,驸马选秀终于开始了。

第五章 舍我其谁

钟声悠荡,第一场便是十四郎与泰逢的对决。

黄土大殿一片欢呼,和山城主泰逢人称“虎尾沙仙”,乃是土族仙位高手,性情诙谐亲和,深得土族众人爱戴。由他对决十四郎,众人均觉胜券在握。

十四郎脚尖一点,御风飞舞,轻飘飘地落到八殿正中的玲珑浮台上。身法优雅,快捷如电,登时引起黑水大殿一片喝彩叫好声。

拓拔野心中一动:“阔别四年,这厮倒也有不少长进。”

泰逢随之飘然落定,笑道:“烛公子,请进招吧!”清瘦的脸上露出戏谑的微笑。黄袍飞舞,双手自然下垂,长长的虎尾鞭拖曳在地,仿佛一条斑斓巨蛇,婉蜒蛰伏。无形之间,一股浩然真气汹汹鼓舞,徐徐弥散,浮台四周的瑶池水波剧烈的荡漾起来。

“呼!”

十四郎黑衣倏然后卷,猎猎翻飞。周身仿佛被狂风刮拍,摇摇欲坠,脸上也如水波般抖动起来,似乎随时都要拔地而起,随风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