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地一声,滔滔真气经由定海神珠直灌掌心,刹那爆发,两道弧形真气在他双掌之间闪电回旋,逆向飞转,直接撞上缠龙逆天枪的双旋气芒!

“砰!”两道青色光弧闪电般破入两道黄色光芒之中,登时轰然巨震,爆炸开来。彩光眩舞,气浪飞卷,拓拔野与姬修澜齐齐后退,围立附近的十余个侍卫惨呼飞跌,登时晕死。众人胸闷气堵,纷纷后退。

一道人影却如疾风入林,箭也似地冲入那爆炸开来的光波之中,雷霆般的大喝道:“吃我一刀!”青光飘舞,彩色光波霍然炸开,那道碧翠气芒已惊天裂地之势朝着姬修澜怒斩而下!正是蚩尤。

众人大惊,姬远玄叫道:“蚩尤兄弟,手下留情!”

蚩尤疾身扑入,迅雷挥刀,将尚未来得及喘息的姬修澜彻底隔离拓拔野,使得拓拔野可以从容擒拿白驼。

姬修澜厉喝道:“好刀!”身形未稳,竟悍然挺枪电刺,双旋气芒轰然飞舞,枪尖到处,突然爆开橘黄色的光浪,倏地化为两条巨大的黄色龙头,交缠飞旋,怒目狂吼,龙须飞扬。

“轰隆!”苗刀狂冽气浪陡然劈入那双龙气旋之中,再次爆开七彩光波。蚩尤宛如当头被劈中一棍,剧痛攻心,朝后翻去,口中狂笑道:“好过瘾!”那姬修澜也闷哼一声,朝后疾退。

刹那之间,黄帝宫中,当世三大年青高手已经闪电交锋。姬修澜虽然勇悍威猛,但与拓拔野与蚩尤两大高手交迭对抗,却也强捺不住。适才尚未调顺真气,被蚩尤这般全力怒斩,一连退出十余步方才站定,心中惊骇莫名。

拓拔野使出“旋木年轮掌”时,早已计算好方位,蓄势后退。被巨震的气浪一推,因势利导,顺势朝右后方退去。就在蚩尤强行冲入,挥刀与姬修澜悍然对决之时,他脚下一转,鬼魅般穿入长老群中,真气飞舞,将抢身格挡的众人轰然震开,探手一抓,己将白驼衣领抓住。右手一拍,抵在白驼后心,哈哈笑道:“白长老,请大家住手如何?”

电光石火之间,白驼竟然已被他制住。变化之快、之易,连拓拔野都觉得有些诧异。黄帝宫内众人都己愣住,城中的士兵也登时沉寂下来,只有城外那如雷呐喊、澎湃战鼓响彻依旧。

白驼冷冷道:“小子,你以为能这般轻易地抓住我吗?”话音未落,拓拔野忽然觉得心中猛然一跳,周身寒毛瞬间竖起。一股深不可测的浩浩真气从后上方朝自己压迫而来,仿佛万吨泰岳陡然压顶,又仿佛突然沉溺于汪洋深处,全身压迫,几将挤爆。那喜气浩荡无边,刹那间如水银泻地,无孔不入,将他全身上下紧紧包围住,只要他稍有不慎,立时就会破体而入,将他彻底击溃。心中大骇,不知来者是谁?

耳旁听见城中四万军士雷鸣般的欢呼声:“黄龙真神!黄龙真神!”拓拔野心中大凛,难道这以念力和真气陡然压制住自己的神秘人物竟是大荒十神之一,姬修澜的师父,土族黄龙真神应龙吗?他蓦地想起蜃楼城城破当日,被水伯天吴以念力、真气瞬间制住的情景。微微后悔,不该如此大意。

当下凝神聚意,默念“幻光诀”,轻吐一口气,气凝为镜。透过那幻光镜,瞧见后上方,一个金发长眉、颜骨高耸的黄衣老者飘然半空,褐色眼珠冷冷地盯着自己,嘴角纹路奇异扭曲,森寒刻骨。衣裳鼓舞,枯瘦的双手斜斜下举,两道黄光从掌心绽放,纵横交错,将自己全身罩住。

姬远玄面色微变,微笑道:“应真神,白长老的性命也在拓拔太子手中,不如你们一起松手,如何?”

白驼冷笑道:“这小子的真气能一下将我击死吗?只要他稍稍动弹,应真神就让他挫骨扬灰,连寒毛也不剩一根。姬远玄,想要救你朋友,现在就交出神器,领罪受死。”

拓拔野哈哈笑道:“姬兄,我这骨头硬得很,想要化成灰还难着哩!你放心吧!”瞥见蚩尤眼色,心中了然,微微点头。

突听蚩尤喝道:“十日齐飞!”苗刀轰然劈斫,碧绿色的光芒倏地飞出四丈有余,急电般破入应龙双掌真气之中!七只太阳乌嗷嗷狂吼,夹引火焰狂风猛扑应龙!

“乓!”苗刀青光断切应龙真气,立时弹起剧烈反震。蚩尤“呼”地被那倒撞气浪瞬间击中,高高飞撞横梁。

“轰隆!”横梁顿时断折,屋顶猛地向下一沉,尘土弥漫。众人失声惊呼。

那浩浩真气被苗刀破斩,稍一波动,拓拔野立时因势利导,将周身真气陡然沉灌双足,借助应龙那强压下的山岳真气,猛地躺倒,从白驼胯下倏然穿过。“碰啷!”一声,他原先站立处的黄钢石地板蓦地被应龙真气洞穿,碎石迸飞。

应龙双掌交错,霍然挥舞。无数道黄光爆然怒放,犹如孔雀开屏,光芒眩目。七只太阳乌嗷嗷乱叫,被黄光击中,红羽纷扬,盘旋飞舞。

拓拔野刚从白驼胯下穿出,立时翻身耀起,呛然一声,断剑横亘白驼脖颈之上。但剑锋刚刚触及白驼皮肤,白驼便突然被一道黄光吸纳,朝着应龙方向,闪电似的倒退飞出。

与此同时,两道黄光从白驼身后穿出,轰然交织,击在无锋剑断刀上,气势万钧,断剑嗡然龙吟。拓拔野登时朝后飞退,重重撞在黄帝宫另一个横梁上。他因势利导,立时绕着横梁缠绕飞舞,将力量卸去大半。饶是如此,仍然痛入心肺,腹内翻江倒海,真气险些岔乱。

众长老远远退开,面露微笑。姬修澜从地上缓缓站起,脸上杀气更盛,但嘴角却牵起冰冷的微笑,充满了嘲讽讥诮之意。城中四万军士高声狂呼:“黄龙真神!黄龙真神!”声浪一阵高过一阵,将城外的鼓声、号声压了下去。

轰雷滚滚,黑云压顶。漫漫云层仿佛就在黄帝宫檐角之上。风,依旧潮湿而闷热地鼓舞。

应龙飘然半空,面无表情,眼珠深邃如无底洞;双掌斜斜下举,黄光吞吐不定;金发飘舞,衣裳猎猎,身在十丈外的空中,那无形的山岳气势却迫在眉睫,如影随形,仿佛浓雾弥漫,潮湿而压抑,令众人喘不过气来。

拓拔野轻飘飘地跃下,与蚩尤并肩站在一处,面露微笑,满不在乎地凝望着应龙,心中却是颇为骇然。蚩尤目中火焰熊熊,扬眉传音道:“他奶奶的紫菜鱼皮,这龟蛋好像比那木头句芒还要强上几分!”

拓拔野知他又动了好胜之心,但眼下形势不妙,不能恋战缠斗,正要传音,却听蚩尤大吼一声,再次闪电般拔身冲起,凌空踏步,转眼间冲到应龙三丈之距。双手握刀,霍然倒卷,十字电劈,一记“神木刀诀”朝应龙狂澜斩去。

姬远玄大吃一惊,叫道:“蚩尤兄弟小心!”拓拔野见蚩尤不顾生死,竟敢冲到应龙如此近距相战,也是骇然大惊,猛地调集真气,气聚涌泉穴,怒箭似的电射而出。

呛然龙吟,断剑倏地闪起一道青芒,陡然爆涨,从断刀处鼓舞怒射而出,“轰”地变成一道三丈余长的碧光,冲天而起。

拓拔野真气呼卷,气剑互御,刹那间人剑合一,从左斜侧方向朝着应龙呼啸电射而去。

与此同时,红影开动,烈烟石翩翩御风飞舞,彩石链“碰”地怒射弹飞,一道红光从她掌心电射冲出,与那彩石链交错飞扬,“轰”地一声,在半空中幻化为巨大的火凤凰,朝着应龙的右斜侧方猛击而下。

刹那间,三人几乎同时朝着应龙发出全力猛挈。

“轰!”天空中突然响起一个惊雷。闪电将空中四人照得雪亮分明。

应龙褐色双眸闪起两点金光,嘴角纹路陡然扭曲,全身突然冒起一圈黄光金边,顿了一顿。“呼”地一声、周身爆射出刺眼的金光,无数道金黄色真气从他丹田处乱窜飞舞,倏然奔至掌心。“噗噗”两声轻响,掌心中的黄光蓦地大盛,霍然飞卷,形成两柄三尺长的金光弯刀。

姬远玄大喝道:“小心金光交错刀!”猛地高高跃起,朝着应龙踏空冲去。钧天剑呛然出鞘,黄光冲天射起,剑锋指处,乌云突然变成惨碧色,四下崩散。

应龙低喝一声,眼中金光霍然暴闪。双掌交错,真气光刀光芒爆舞,齐齐斩上蚩尤怒劈而来的苗刀。“轰”地一声爆响,蚩尤闷哼一声,面色惨白,断线风筝般地飘摇坠落,一道血线从他口中喷出,在空中划过一道圆弧。

太阳乌尖声鸣叫,交错俯冲,将急速坠落的蚩尤及时托住。

拓拔野、烈烟石惊声大叫中,那金光交错刀又旋转飞舞,电光石火间撞上拓拔野的无锋剑。拓拔野想要因势利导,却来不及计算那迅雷急电似的真气力量与方向,只能聚意丹田定海珠,爆引全身真气,与之殊死对撞。

“轰隆!”眩光流舞,火星四溅。

拓拔野只觉两股雄浑真气从剑尖瞬间破入自己双掌,沿着经脉狂肆攻袭而入。体内真气还来不及调集到最大,便被封堵在自己经脉之内爆炸开来。全身五脏六腑仿佛瞬间变成粉碎,骨架也似乎顷刻摇散,刚一张口,喉间那股腥甜之意便化为血箭喷出。就连意识也仿佛被瞬间击碎。脑中只闪过一个念头:“不知鱿鱼怎样了?”便也朝后翻身坠落,如浮萍般在风中飘忽。耳旁听到太阳乌的鸣叫声,背上撞到温暖之物,似是被太阳乌凌空接住,然后便昏迷不觉。

应龙微微一震,目中闪过讶然神色。金光交错刀急速回旋,在空中“轰”地一声,交错扭舞,化为一个巨大的黄色龙头,呼啸怒舞,猛然撞上烈烟石的火凤凰。

轰然巨响中,火凤凰登时化为片片红光,彩石崩散。烈烟石嘴角沁出一口鲜血,翻身退却。若非应龙的金光交错刀连斩蚩尤、拓拔野两大高手,真气已如强弩之末,她只怕也要立时重创。但这余势之威已令她痛入骨髓。

彩石霍然倒卷,在她皓腕上集合为链。“蚩尤!”她强忍尖锐疼痛,腾空嘶喊;心中惊骇、恐惧、悲伤如浪潮汹涌,相形之下,那彻骨疼痛倒丝毫算不得什么。凌空拧身踏步,闪电般掠到那太阳乌背上。

眼见蚩尤昏迷不醒,面色惨白,她心如刀绞,张惶失措,眼泪扑簌簌地落了下来,接连不断地滴在蚩尤的脸上。体内情火霍然跳跃,熊熊燃烧,体内越发疼不可抑。猛一咬牙,不顾周围一切,调息拍掌,为蚩尤输运真气。

风声呼啸,轰雷滚滚,城内四万军士欢鸣鼓舞。

七只太阳乌驮着拓拔野三人,在姬远玄身边环绕盘旋,嗷嗷鸣叫。姬远玄凌空横剑而立,望着应龙,瞳孔渐渐收缩。一滴冰凉的雨点打在他的额头,急速滑落。继而是第二滴、第三滴。豆大的雨点不断地打落。

又是一阵发狂似的雷鸣,震得众人双耳嗡嗡。接连几道闪电将城里城外照得亮如白画,姬远玄心中悲凉苦涩,徐徐环视。雨越来越大,密集的白线交错斜舞,迷蒙之中,他望见黄帝宫中,众长老欣悦欢喜,窃窃私语;望见白驼阴冷而得意的眼神;望见姬修澜冰寒刻骨的眼睛;看见武罗仙子嘴角淡淡的笑意;看见城中漫漫火光跳跃如光海;看见每一个军士狂喜迷乱的神情。

转身望去,太阳乌悲声鸣啼,拓拔野与蚩尤重伤昏迷,犹未醒转;烈烟石为蚩尤输气疗伤,满脸水珠纵横滚滚,分不清是眼泪还是雨水;而阳虚城外,号角裂云,战鼓震天,十八路援军潮水般地聚合,随时准备度过长沟攻城。

暴雨滂沱,郁热潮湿荡然无存,森冷寒意透过那万千雨箭穿入他的心中。

白驼大声道:“姬远玄,你大势已去,逃不出阳虚城了。倘若你还有丁点愧疚悔改之意,就应当就地投降,说服城外的叛军散去;否则你不但有弑君杀父的大罪,更是挑唆本族分裂内乱的万恶罪人!”突然一拍栏杆,喝道:“来人!将乱党揪拿出来!”

山脚众兵轰然应诺,一群甲兵提拥着五、六十人走到黄帝宫下的空地上。那五、六十人蓬头乱发,衣裳褴褛,周身伤痕累累,琵琶骨与脚踝上都被混金属穿过,无法直身行走,只能在泥泞之中跪膝前行。其中几人已经奄奄一息,无法挪动。旁边甲兵立时怒声呵斥,飞起一脚,将他踢倒,拽起他的头发在泥泞中拖曳而行。

姬远玄凝神望去,大惊失色,泪水汹涌而出,叫道:“计大哥!包长老!公孙将军……”一连喊了五、六十个名字,怒火欲沸,心如刀割。这五、六十人无一不是与他平素交好的族中大人物,这几日被白驼召集到阳虚城软禁。没想到白驼如此狠毒,竟将他们折辱至此,心中悲愤狂怒,无以复加。

白驼冷笑道:“姬远玄,倘若再不认罪投降,我就在此将这些乱党就地正法!”

姬远玄全身颤抖,愤怒得说不出话来。但他知道白驼此言绝非恫吓。那五、六十人纷纷哈哈大笑,费尽全力道:“姬公子,你莫管我们,赶快逃走!号令天下义士,剿除这些乱党,为陛下、为我们……报仇雪恨。”众甲兵拳打脚踢,这段话断断续续半晌才说完。

姬远玄心中狂怒,喝道:“住手!”白驼冷笑着挥挥手,众甲兵退到一旁。

武罗仙子柔声道:“姬公子,事到如今,你就不必犹豫不决了。难道你当真愿意看到,土族因为此事纷争迸裂;永无宁日吗?”

姬远玄悲从心来,仰天哈哈大笑。突然顿住笑声,长声道:“好!我姬远玄认输了!”声音浩荡,穿透雨声喧哗、号角战鼓,清清楚楚地传入每一个人耳中。

天地突然寂静,号角、战鼓陡然停息。雨声哗哗,不知过了多久,城内才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声。姬远玄众侍从跪倒在地,痛哭失声。

姬远玄又大声道:“姬远玄可以立即交出神器,自缚投降。但是有三个条件。第一,将这些无辜之人立即释放,我这三位受伤朋友,也请立即放他们离开此地;第二,城外十八路军队,一概赦为无罪,永不追究;第三,我要与我大哥单独面谈半个时辰。只要长老会答应姬远玄这三个条件,姬远玄便任由长老会处置!”

众人哗然,议论纷纷。黄帝宫中,众长老稍稍谈论片刻,白驼转身道:“好!一言为定。”森然道:“倘若你敢耍诈,我就将这几十个叛党凌迟处死。城外的十八路叛军,也休想有一个活命。”

姬远玄冷冷道:“一言为定。”跃到拓拔野三人所在的太阳乌上,朝着犹自昏迷的拓拔野与蚩尤恭恭敬敬拜了一拜,黯然道:“两位好朋友,对不住了。”转身又对烈烟石恭敬行礼道:“多谢八郡主鼎力相助,此情此意,姬远玄永铭在心。”

烈烟石冷冷道:“你就这般认输送死么?你以为他们当真会守承诺么?蚩尤和拓拔野的血不该为你这懦弱的人而流。”

姬远玄微微一愣,惨然笑道:“生死由命,倘若姬远玄注定不能逃过此劫,那也是天亡我也。白驼当着这四万军士承诺,想来也不至于反悔。八郡主,你们快快离开此地,回到火族去吧!”再次向三人拜了一拜,哈哈大笑,飘然跃起,朝着黄帝宫飞掠而去。与烈烟石错身之际,突然闪电般丢了一个小匣子在她的怀中。

雷声轰鸣,暴雨倾盆。满城的火炬逐渐熄灭,只有星星点点的三昧火炬依旧在黑暗中跳跃。

姬远玄在那黄帝宫悬栏边上站定,回首眺望,微微一笑。又朝着装盛黄帝尸首的紫鳞木箱拜了三拜,这才起身,与姬修澜一前一后走入通往黄帝宫密室的甬道之中。

※※※

拓拔野迷迷蒙蒙之中,听见惊雷滚滚,在耳边轰然连奏。狂风夹着密集的雨点迎面抽打着,脸颊隐隐生疼。混沌中想要激发护体真气,将密雨挡开,但刚一运转真气,经脉便火辣生疼,真气岔乱狂奔。这才想起自己与黄龙真神对决之时,被他的金光交错刀震伤经脉,勉力张开双眼,滚滚黑云在头顶急速奔腾,一道闪电突然亮起,将黑云劈成两半,眼前猛地一阵雪亮。风声怒吼,雨如白箭密集穿梭,拓拔野登时明白,原来自己在太阳乌的背上,于暴雨狂风中急速飞翔。心中蕞地一凛:适才不是在阳虚城中吗?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眼下正往哪里去?

突然听到咫尺之距,烈烟石惊喜颤声道:“蚩尤!你醒了吗?”又听见蚩尤“哎哟”一声,恨恨道:“他奶奶的紫菜鱼皮,骨头被这老黄龙打断了几根。”烈烟石柔声道:“不要紧,我已经帮你接好了。”

拓拔野念力扫探,发觉自己的肋骨果然也断了两根,但是烈烟石显然没有理睬。大觉有趣,忍不住哈哈大笑。一笑之下,真气乱窜,撞着震伤的经脉与断骨,痛彻心肺,登时又忍不住呻吟起来。

蚩尤听见他的笑声,大喜道:“乌贼!你还好吧?”拓拔野喘息笑道:“好得很……”原想说:“……只是没人帮我接骨头。”但瞧见烈烟石那苍白中透着嫣红的脸色,觉得与她开这般玩笑不妥,便又微笑住口。

蚩尤虽然受伤最重,但由烈烟石运气调理了许久,伤势大为好转,一骨碌爬起身来。奇道:“我们这是在哪里?”

烈烟石淡淡道:“姬远玄已经认输了,束手就擒,我们现在回赤炎城。”

“什么?”拓拔野、蚩尤大吃一惊。当下烈烟石将他们昏迷之后发生之事简单描述,蚩尤又惊又怒,叫道:“他奶奶的紫菜鱼皮,这龟蛋疯了吗?”

拓拔野心中一动:以烈烟石的性子,以及赤炎城眼下的危急形势,没有取到七彩土,她又怎会离开阳虚城,返回火族?当下脱口道:“八郡主,七彩土呢?你拿到了么?”

烈烟石微微一怔,碧眼微眯,凝视着拓拔野,淡然一笑道:“在这里。”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匣子,道:“姬远玄进入黄帝宫之前,将这一匣子的七彩土给了我。”

翡翠八角匣,玲珑剔透。闪电亮起,隐约可以看见淡绿色的匣中有色彩缤纷的软土。这便是他们费尽周折想要得到的朝歌山七彩土吗?

蚩尤失声道:“什么?”又惊又喜,突然大怒,厉声喝道:“你!你拿了七彩土,就不顾别人死活了吗?”

烈烟石淡然道:“他好端端地自己去送死,我能拦得住吗?”蚩尤语塞,但想当时情境,且不论四万军士,但就一个黄龙真神,烈烟石就莫能奈何。

拓拔野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但一时之间又无法说出。心中思绪混乱,忖道:“姬远玄是什么时候拿到这七彩土的呢?既然已经有了七彩士,为什么不救活黄帝,却自投罗网,甘愿认输?”重重疑窦瞬息涌来。突然灵光一闪,叫道:“鱿鱼、八郡主!我们立即赶回阳虚城!”

烈烟石淡然道:“此刻赶回去已经大迟了。”

拓拔野微笑道:“不迟!倘若鸟兄飞得快些,咱们还来得及看上一出好戏!”

蚩尤皱眉道:“什么好戏?”

拓拔野微笑道:“倘若我猜得不错,便是忠良义士昭雪、乱臣贼子伏诛的好戏。”

蚩尤听得云里雾中,他素来相信拓拔野的判断力,当下大声呼叫太阳乌。烈烟石心中微微一动,刹那之间,也明白了这匣七彩土所代表的全部意义,但是心中,仍然有些许怀疑。

太阳乌在风雨之中突然转向,欢声鸣叫,穿透蒙蒙雨幕,朝着西北阳虚城方向全速翱翔。

太阳乌顺风飞翔,速度极快。不到小半时辰,三人七鸟便已飞到了阳虚城外。

雨势转小,但放眼望去,仍是天地苍茫,烟雨蒙蒙。黝黑的阳虚山蹲距于黑暗之中,城里火光寥落,星光点点,欢呼之声却是震耳欲聋。城外十八路大军密集包围,偃旗息鼓,一片死寂。火光跳跃,城外每个人的脸上都是一片哀戚沉重。

拓拔野吐了口气,微笑道:“妙极!咱们赶上了。”太阳乌长啼声中,纷纷越过阳虚城高峻雄伟的城培,再一次冲入这土族圣城之中。

城中军士听见嗷嗷怪叫,纷纷仰头。见这七只怪鸟横空飞掠,纷纷叫骂:“稀泥奶奶的,不想活了吗?”“姥姥的,宰了他们给姬逆贼陪葬!”

但是黄帝宫中一片寂静,无人理会这去而复返的不速之客。既然没有命令,城中军士也只管叫骂,不敢动手挑衅。

太阳乌在阳虚城上空盘旋飞舞,拓拔野三人居高临下,瞧得分明。黄帝宫的悬空平台上,香柱焚烧,烟雾袅袅。众土族长老围着那紫鳞木箱团团环坐,白驼、武罗仙子与黄龙真神坐在木箱两侧。周边是百余个侍卫,持枪伫立。人人面色肃穆凝重,似乎都在等待重要时刻。这悬空平台乃是土族长老会通知重要法令与决议的地方,眼下众长老、圣女、真神毕集,自是为了惩处姬远玄。

通往密室的甬道口外,两个身高九尺的刀斧手,赤膊提刀,昂然而立。脸上以红血涂成狞恶可怖的鬼脸。显然,他们便是即将对姬远玄行刑的刽子手。

蚩尤皱眉道:“姬小子还没出来么?乌贼,你说的好戏又在哪里?”

拓拔野微笑道:“只要姬公子一出来,好戏自然就开场了。”

过了片刻,黄帝宫中突然有人长声叫道:“逆贼姬远玄己到!”

众长老纷纷转头,城中军士骚动沸腾,纷纷狂呼呐喊:“杀了姬逆贼!杀了姬逆贼!”

拓拔野三人屏息观望,只见甬道铜门打开,姬远玄昂然而出,脸上依旧挂着镇定从容的微笑。姬修澜在他身后缓步而出,木无表情地斜步走到长老群中。两名刀斧手将姬远玄押送到众长老围坐的圆圈中央,让他面对装盛黄帝尸首的紫鳞木箱跪下。

白驼冷冷道:“答应你的三个条件都已经实现,你现在可以认罪受死了。”起身大声道:“奸贼姬远玄,大逆不道,弑君杀父,勾结外贼,挑动内乱,罪不可赦,当凌迟处死!”他每说一句,众长老便轰然应诺,城中军士便狂呼叫好,说到“凌迟处死”之时,城中欢腾如沸,两个刀斧手大步上前,就要将姬远玄朝平台外侧拖去。

忽听有人沉声道:“且慢!”声音如惊雷暴响,每个人的耳中都是嗡然一震。众人大惊,又听“轰!”地一声,黄帝宫平台正中的紫鳞木箱突然爆炸开来,一个人影从中飘然跃出!

众人哗然,突然有人尖声叫道:“黄帝!是黄帝陛下!”刹那间整个阳虚城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齐齐凝聚在那人身上。

香烟缭绕,那人负手巍然而立。金裳飘舞,脸如紫玉,络腮长须飘飘若飞。长眉入鬓,细眼微眯,满脸微笑,气势凛然,不怒自威。

众长老面色大变,惊喜交集,齐齐拜倒,颤声道:“拜见陛下!”城中军士目瞪口呆,慌不迭地纷纷拜倒,齐声高呼道:“拜见陛下!”这四个字平素也不知说了多少遍,虽然事起仓皇,出乎意料,但依然说得整齐划一,声浪震天动地。

城外十八路援军瞧不见城中情景,听见这呼喊之声,又惊又喜,乱作一团。有人纵声长笑狂呼,号角纷乱,战鼓咚咚。片刻之后,才在几声尖锐号角的指挥下,一齐排山倒海地欢呼道:“拜见黄帝陛下!”

蚩尤惊喜交集,叫道:“黄帝不是要用七彩土才能……”突然想起姬远玄给烈烟石的那一盒七彩士,猛地一拍自己的脑袋,笑道:“他奶奶的紫菜鱼皮,我这脑袋快比得上龟蛋了!姬远玄既然已经有七彩土,自然早就用七彩土复合了黄帝的尸体。但他是什么时候得到七彩土的呢?

黄帝宫中形势陡然巨变,白驼面色惨白,突然转为激动欢悦的神色,哽咽道:“太好了!自传说陛下遇险以来,我们都心如刀绞,度日如年。大公子更是难过得吃不下饭,睡不着觉。现在陛下安然无恙,简直像做梦一般……”

黄帝瞥了他一眼,微微一笑道:“不知这梦是美梦呢?还是噩梦?”白驼吃了一惊,正要说话,黄帝已经转身望着那面色苍白的姬修澜,微笑道:“修澜,脸色为什么这般难看,瞧见我像瞧见鬼么?”

姬修澜目中闪过羞怒的神色,昂然抬头,冷冷道:“只是吃惊罢了!”

黄帝哈哈大笑道:“吃惊?寡人也吃惊得很!想不到我亲生儿子竟会伙同奸党,勾结外贼,对我下这般毒手!”一语既出,白驼与姬修澜的脸色登时变得铁青。

白驼面色变幻,嘿然道:“不错!姬远玄做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举族上下无不震惊!”众长老也齐声应是。

黄帝嘿然微笑,转身对着拜伏在地的姬远玄淡然道:“远玄,可有此事吗?当着众长老、圣女、真神,以及这么多军士的面,你都老实说了吧!”

姬远玄拜道:“是!儿臣不敢有丝毫隐瞒。”徐徐起身,脸上欢喜,眼圈却是通红。转身朝着黄帝宫外走去,瞧见拓拔野三人骑着太阳乌在空中盘旋,微笑示意,似乎早料到他们会返回一般。

姬远玄从怀中掏出那炼神鼎,双掌黄光吞吐,将炼神鼎轻轻交错旋转。一道白光冲天而起,一口银白色的小钟缓缓旋转,自鼎中飞出。越转越快,越变越大,飞到半空之时,已经变成一口巨钟。

众长老变色道:“清冷九钟!”

姬远玄朗声道:“不错!这便是本族神器,丰山清冷九钟中的一口神钟。诸位想必都清楚得很,清冷钟内寒霜具有极为神奇的作用,凝结之时,可以将周围声音凝固在寒霜中。只要敲响这清冷钟,就可以将当时的声音丝毫不差地还原出来。适才在密室之内,我用‘凝霜诀’将大哥与我的谈话尽数凝固在这清冷钟寒霜里,现在就请大家听个明白。”

姬修澜全身巨震,面色瞬间惨白,白驼见状,登时也是面色陡变。

姬远玄手指一弹,一道黄光急射清冷钟,“当啷”清鸣,悠悠不绝。嗡然长吟中,突然响起清晰的对话声,响彻百里,了了在耳。众人凝神倾听,第一个声音赫然便是姬远玄。

“大哥,这里再无旁人,有些话我需要与你说个明白。”

钟声长鸣,响起姬修澜冷冷的声音:“说吧!”

姬远玄沉声道:“你我太子之争时,你对我所做的一切,我无不忍气退让,为的便是兄弟和睦,全族安宁。但你为什么要勾结水妖、火妖、木妖,截杀父王,做出这大逆不道的事?又为什么要栽赃嫁祸于我?”

又听姬修澜厉声喝道:“住口!若不是你在父王面前争宠,挑拨离间,我早就是太子了!又何必和你针锋相对?何必……何必对父王做出这等事来!这一切全是由你引起!”

众人哗然,众长老惊怒交集,纷纷朝姬修澜望去。姬修澜面色苍白得接近透明,木无表情,那双阴寒刻骨的眼睛紧紧盯着姬远玄,充满了狂冽阴森的仇恨。

蚩尤大喜,笑道:“原来姬小子取这清冷钟竟有这等妙用!他奶奶的紫菜鱼皮,这你能算得出吗?”

拓拔野微笑道:“这可出乎我的意料了。”突然想起飞往清冷峰的途中,姬远玄怅然所说的那一句话来:“我倒希望这清冷钟永没有用着的时候。”想来在那一刻,他已经布好今日之局了。他竭力避免兄弟相残,但终了还是不能摆脱这样的命运。

姬远玄神色黯然,凌空弹指,黄光电舞,清冷钟铿然而响。钟声中听见姬远玄道:“我知道你虽然恨我,但是对父王,一定下不了这样的狠心。勾结外贼,狙杀父王,这等大逆不道的事情你还做不出来,一定是白长老挑唆你做的,是也不是?”

姬修澜冷笑不答。姬远玄叹道:“大哥,你道白长老当真是为你着想吗?你双手染上父王鲜血,在他手中,这就成了日后要挟你的最大把柄。他勾结外贼,扶持你登上太子之位,不过是要将你做为傀儡罢了!倘若你敢逆拂他意,他必定会将今日之事尽数推在你的身上。到了那时,你以为土族百姓会让这勾结外贼,弑君杀父的逆子奸臣做太子、做黄帝吗?那时他可以策动长老会,轻而易举地将你废去,由他欢喜再立一个新的太子。”

姬修澜冷冷道:“你当我傻子么?想要挑拨离间?白长老对我恩重如山,你便死了这条心吧!”

姬远玄叹息道:“大哥,你怎地就如此冥顽不化?白长老连父王都敢谋害,日后还不敢对你下手吗?这种奸恶之徙,你竟认为他对你恩重如山?”

姬修澜森然道:“住口!白长老设计杀死父王,还不是被你所逼?难道我们眼睁睁看着你挑拨离间,进谗陷害,坐视不理束手待毙吗?你勾结族中小人,朋比为党,白长老不得已之下,才与水族、木族、火族义士联系。今日格局,都是由你造成!”

听到此处,众人无不大哗。四万军士沸沸扬扬,有人叫道:“杀了白驼、姬修澜这两大逆贼!”登时数千人跟着起哄,继而全城兵士雷鸣般地齐声大吼。长矛长戈的杆柄整齐划一地跺在地上,形成富有节奏的呐喊。城外十八路援兵也齐声呼喊,交相呼应。

拓拔野、蚩尤三人骑乘太阳乌在空中盘旋,眼见城里城外合二为一,同心同力,都是说不出的振奋欢喜。

黄帝望着白驼与姬修润,微笑道:“你们现在还有什么可说么?”

白驼脸色青白不定,见事已至此,索性冷笑道:“你们父子二人联手设计圈套,诬陷忠良,我又有什么可说的?”

黄帝哈哈大笑道:“果真是卑劣无耻,无以复加。”

姬远玄微笑道:“若不是武罗仙子看穿你们的卑劣诡计,将七彩士送到灵山之上,父王与我只怕都要被你奸贼所算。这就叫做人算不如天算,上苍总算是帮着正义之士。”

拓拔野此时方才恍然。原来武罗仙子那夜奉长老会命令到灵山上劝降时,己将七彩土送与了姬远玄,想必那时姬远玄也己知道自己的亲信侍从中有内奸,所以绝口不提此事,故意将计就计,透露风声假称需要七彩土,借内奸之口,诱使白驼将大军调往朝歌山。然后转道丰山取清冷钟,突袭阳虚城。

拓拔野突然想到,傍晚在光山城外,自己提出声东击西突袭阳虚城时的情形来。此刻想来,当时姬远玄早已有调虎离山,突袭阳虚城的计划,见自己与他不谋而合,便不动声色,顺水推舟。转念又想,或许姬远玄当时便是故意引导自己的思路,帮他做出这个决定也未可知。想到此处,不知为何,拓拔野的心中升起不太舒服的感觉来。

是了,城外的十八路援军多半是他之前已经策应好的。或许当真如石三郎所言,是那叫石七郎的侍从四处奔走联系;又或许,便是武罗仙子四处召集而来,以她的身份与地位,做这事情应当易如反掌。倘若阳虚城防守薄弱,他便可以引领大军控制住局势。那时白驼派遣在外的诸多军队群龙无首,也只有俯首称臣。

即便阳虚城内重兵埋伏,姬远玄也有备用之计。那便是与白驼等人周旋,故意提出与姬修澜单独面谈的条件。一方面使得姬修澜放松警惕,当他是垂死之人而将真相和盘托出;一方面以缓兵之计拖延时间,等到黄帝醒转。然后再以清冷钟将姬修澜招认的真相告知大众,使得他们众目睽睽之下无处遁形。

拓拔野想道:“当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吗?白驼的计谋铺垫了这么久,终于还是百密一疏,被姬远玄抓着机会,瞬间翻盘。”但隐隐之中,又觉得似乎没有那么简单。白驼的阴谋伙同四族,环环相把,理应没有破绽。但是相较之下,似乎姬远玄更为深谋远虑、成竹在胸。在这样的奸谋算计之中,竟然能如此镇定,部署全局。

远远地瞧着沸腾的漫漫人海,瞧着黄帝宫中的姬远玄,拓拔野突然觉得离他们好生遥远。不知为何,心中原先那欢喜雀跃之意逐渐消散,竟转变为一种莫名的不安。

乌云消散,雨势渐止,但那阴雾却依旧笼罩上方;身在高空,冷风吹来,极觉彻骨侵寒。

《第八集完 待续》

第九卷 赤炎城

第一章 迫在眉睫

万里蓝空,白云如丝絮,悠然飞舞。烈烟石坐在满山烟草中,环视着这紫情花绚烂盛开的山谷。远处山坡上松林参差,高高的杨树交错矗立,杨花在阳光中闪闪飞舞;山坡下的那一泓幽潭,闪着粼粼波光,缤纷凉意穿透这正午暖风,与花香草香脉脉纠缠,直达她的鼻息。

距离她三十余丈处,蚩尤与拓拔野并排枕臂躺在山坡上,口衔香草,仰望蓝天。七只火红的太阳乌在碧绿的山坡上昂首阔步,睥睨自雄。

这就是南阳仙子与赤松子初次相逢的地方。在情火如炽的帝女桑中,南阳仙子所说的每一句话都鲜明而深切地烙印在她的心底,反覆触动她那蒙尘的心弦;尤其此刻,当她静静地坐于起伏如浪的长草中,初夏的午风抚摩脸颊,她觉得自己就像深藏于阁楼的筝琴,某一天舂风吹窗,拂动了绿色的颤音。

沉睡于体内的南阳仙子元神,在这暖风与阳光中,仿佛徐徐苏醒。当紫情花的香味丝丝沁入心脾,便引起莫名的悸动。

但是她为什么会在这里呢?烈烟石突然瞥见蚩尤横置于胸膛上的琉璃圣火杯,错乱的记忆才渐渐鲜明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