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拓拔野将鲛珠交到辛九姑手中,心中百感交集,正要与众人告别,却听真珠道:“拓拔城主,我随你去罢。”讶异间回身望去,只见真珠红着脸,鼓起勇气道:“我对这东海颇为熟悉,由我带路要快一些。”人鱼姥姥叹气道:“也罢。就让她教你‘鱼息法’吧。想去东海龙宫,必须在水里自由游行。”

拓拔野不及多想,点头道:“那有劳真珠姑娘了。”当下转身向众人告辞,又与蚩尤交代了岛上诸种防御工事,这才出洞而去。拓拔野先返回木屋中取出珊瑚笛子。那珊瑚笛子空置已久,蒙上灰尘。拓拔野摩挲珊瑚笛,想起科汗淮,心中愧疚更盛。飞奔出屋,一路与群雄稍作招呼,便奔往海边与真珠会合。

当下真珠先教他鲛人族独特的水下呼吸法:鱼息法。所谓鱼息,即可在水中自由呼吸,而无需换气。真珠道:“其实海水中,也有许多的空气。只是寻常人无法呼吸得到。鱼以两鳃呼吸,我们自然没有。但是我们有皮肤。”她瞧见拓拔野望着她,心中羞怯,一边说一边两颊绯红,连语调也不自然起来。当下别过头去,道:“鱼息法便是将水中的空气从皮肤毛孔之中吸入经脉,再传送到肺中。”

拓拔野天性颖悟,又研习了两年的《五行谱》,一听之下,立时觉得这与水族魔法中的“龙鳞诀”颇为相似。真珠传授的口诀也甚为简单,参照“龙鳞诀”,立时便烂熟於胸。

当下拓拔野照着那口诀,潜入海中,运行真气。只觉周身毛孔突然完全打开,千万缕凉气冲了进来,沿着经脉缭绕奔走,汇集到心肺,清新凉爽,妙不可言。丝毫没有在水中郁抑的感觉。浊气从体内传至鼻息,逃逸出去,冒出无数的气泡,在眼前闪过,极为有趣。拓拔野又惊又喜,在水中自由游动。他原本水性极好,现下更是如虎添翼。

突然旁边黑影闪动,扭头望去,却是真珠在水中翩翩摆舞,尾随而来。她嫣然的望着拓拔野,红晕泛生,似是对他这麽快便学会了鱼息法极为嘉许。鱼尾轻摇,悠然旋转,带着拓拔野朝着东面三百里外的珊瑚岛游去。

海水湛蓝,彩鱼翩翩。他们从珊瑚丛中穿插而过,向着更深处的海底游去。

海底白沙绵延数里,然後是一片裂谷和山峰。许多生平见所未见的珍奇植物浮光掠影,交错而过。碧绿色的海藻在海水中缓慢的招展,宛如依依垂柳。海蛇、章鱼、诸多海兽在周围四侧懒洋洋的游过。色彩斑斓的鱼群倏然北往,倏然南折,错肩而过时如狂风卷过。

在这异彩纷呈的深海中恣意遨游,犹如在空中飞翔一般。拓拔野虽然水性极佳,但这等境界却从未体验过。得知纤纤尚有转机之後,心情已大为好转。在这海中逍遥游片刻,更是郁闷全消,过不多时已用手势与真珠谈笑起来。

真珠瞧见他复转开朗,心中颇为欢喜。见他忽然接连眨眼,满脸微笑,手势奇怪,猜了半天才得知,他说的乃是“这海中最为美丽的鱼就是你”。登时又是害羞又是隐隐的失落,红着脸佯作不知,朝前游去,忖道:“在他心中,我终究还是一条鱼。”心中顿感刺痛。拓拔野只道她害羞生气,连忙追将上来,微笑作揖,接连赔礼。

突然一只巨大的蝠贲舒张巨翼,滑翔而来,翼稍轻轻的拂过拓拔野的脸颊,又麻又痒。正愕然间,望见真珠掩嘴而笑,欲言又止,似乎想说什麽却不好意思开口,终於轻轻比画道:“谁让你取笑我,它就摔你耳光啦。”她温顺腼腆,极少这般玩笑,刚一比画完,便两颊飞红,逃也似的翩然游舞。

两人就这般一路遨游谈笑,真珠初时颇为拘谨,但到得後来,也逐渐放开。并肩翔游,偶尔偷偷的瞥上一眼拓拔野的侧脸,心中便要砰砰跳得厉害。她心中突然希望这三百海里的路程,远远没有尽头。

前方珊瑚礁如密林交织,豔红似火,想来便是科汗淮当日所说的龙宫入口所在。拓拔野转头望向真珠,她微微点头。当下两人朝上浮游。

破浪而出,金光耀眼。万里蓝空下碧波摇曳,白鸥飞翔。环首四顾,东方数里处一片珊瑚岛巍然耸立,倒如海上城池一般。真珠低声道:“那便是传说中的龙宫大门。这方圆百里之内都是龙神禁地,平日里谁也不敢轻易进来。”

拓拔野正要说话,忽听巨浪汹涌,有人喝道:“何方狂徒,胆敢嬗闯龙宫宝地!”接着便有轰然应诺声如山崩地裂般同时响起。真珠惊骇之下,花容失色,不自禁的朝拓拔野怀中靠去。

四周碧波翻涌,掀起三丈余高的水墙。水墙上无数尖耳凸睛,肩胛长有鱼鳍的人形怪物迎浪而立。手中各种奇形怪状的兵器参差交错,纷纷对着拓拔野二人。为首一个十尺来高的彪形大汉长了两条触须,在唇上摆舞不停,满脸威严之色,踏在一只巨型海龟上,反手握着一柄金光闪闪的叉子,喝道:“见了巡海夜叉,还不跪下?”

真珠虽然颇为害怕,但是瞧见他满脸严肃,极是威武,却偏生长了两条触须,站在一只呆头呆脑的大龟上,甚是滑稽,忍不住便要笑出声来。却听拓拔野忍俊不禁,哈哈笑将起来。

那巡海夜叉乃是龙宫海域内的守疆将吏,各大岛国族民见了他无不惊惧失色,素来横行惯了,岂料今日方甫摆出这威武之势,却被这少年嬉笑,登时大怒,喝道:“给我拿下!”

那群尖耳凸睛的兵卒轰然应诺,踏浪迎波,排山倒海的围了上来。拓拔野笑道:“这便是龙神的待客之道麽?”双掌洒落飞舞,浩然真气如飓风忽起,蓬然卷舞。

众龙兵忽觉狂风卷来,水雾迷蒙,吹得自己睁不开眼。而脚下波浪倒卷,惊呼声此起彼伏,不由自主的朝着後方跌跌撞撞的疾退而去。

那巡海夜叉见这少年随意挥洒,便狂风卷浪,将众龙兵冲退十余丈,心下大骇。只听拓拔野微笑抱拳道:“在下汤谷城城主拓拔野,特来拜会东海龙神。还请尊驾通禀一声。”

巡海夜叉喝道:“大胆!龙神日理万机,神仙也似的人物,哪有工夫见你这等草民。”拓拔野微笑道:“还请尊驾通禀,便说是故人科汗淮的朋友,有要事求见。”

那巡海夜叉听得科汗淮三字,似是愣了一愣,眼珠转动,目光狐疑的在两人身上打量了半天,冷笑道:“科大侠的朋友?嘿嘿,他早在四年前便已死了。难不成你是从阎王爷那儿过来的麽?”

拓拔野轻轻拔出珊瑚笛子,在手中玩转,道:“此物乃是龙神送与科汗淮的封印神器,以此为信物,当不会有假罢?”那巡海夜叉哈哈狂笑道:“可笑,当真可笑。这岛上到处是珊瑚,随便作成这麽一枝笛子便想混进龙宫麽?”众龙兵也跟着哈哈大笑。

那巡海夜叉突然面色一变,冷冷道:“我瞧你多半是大荒奸细,想要混入龙宫捣乱罢?”话音未落,突然闪电般扑了上来,金叉飞舞,朝着拓拔野全力攻去。众龙兵齐声轰鸣,四面八方围攻上来。

真珠吓得尖叫一声,眼前一晃,已被拓拔野抱在怀里。他低头笑道:“不用怕,瞧我怎麽钓鱼捕虾。”那笑容温暖亲切,眼神有说不出的安定之力。她一颗悬着的心登时放了下来。低头望去,见他的左臂穿过自己腋下,横亘在她胸前,坚实的肌肉挤压着自己的双丘,酥麻的感觉登时由此传遍全身。她“啊”的一声低呼,满面潮红,浑身酸软无力,如棉花般偎在他的怀中。一颗心突突乱跳,一时间周遭什麽也听不见、瞧不着了。

海风劲舞,刀光剑影,真珠浑然不觉,她只瞧见拓拔野那俊逸的侧脸在阳光下的剪影,听见他的笑声。心中想到:“倘若能永远这般在他怀中,刀山火海,也没什麽可怕的啦。”双颊滚烫,心中叹气道:“我可真是着了魔啦,一点也不知道害臊。他与纤纤姑娘玉璧似的一对,又怎会将我瞧在眼里呢?我不过是条人鱼罢了。”想到此处心中疼痛,险些便要难过得落下泪来。

她瞧了瞧自己那银白色的鱼尾,正紧紧的贴在拓拔野的腿上,吓了一跳,急忙朝外卷起。满脸绯红,悄悄的瞥了一眼拓拔野,见他正谈笑退敌,丝毫没有注意,这才放心。又想道:“姥姥说人鱼若要化为人形,便要缩减几十年的寿命,受无穷无尽的苦痛。但是……但是倘若能变作一个真正的女人,与他一起,哪怕是端茶倒水,铺床叠被,远远的瞧着他、陪着他,我也愿意……”

正胡思乱想间,突然听见拓拔野笑道:“得罪了!”抬头望去,那巡海夜叉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嘴唇高高肿起,衬着那两条触须更是惹人发笑。那叉子被拓拔野用断剑削得成了长矛,其他龙兵则远远的躲了开去。真珠再也忍不住,格格笑了起来,突然觉得不好意思,连忙掩住嘴,歉声道:“对不住,我可不是在笑话你的胡子。”

那巡海夜叉又惊又怒,恨恨道:“狂贼,你够胆就莫走!”拖着“长矛”,一跺龟背,那海龟缓缓的沉入海中。众龙兵也虚张声势的喝骂一通,逃之夭夭。

拓拔野哈哈而笑,转头望向真珠,突然发觉自己的左臂紧紧的箍在她的胸脯上,立即松手。真珠“啊”的一声,羞不可抑,退开数步,忖道:“糟啦,他定然将我想成不知羞耻的人啦。”又急又怕,不敢抬头望他。

却听见不远处有人鼓掌格格笑道:“好生了得。俊小子,难道你不怕他带了海妖龙兽来找你报仇麽?”拓拔野二人循声望去,那珊瑚礁上坐了一个红衣金发女子,正朝他拍掌微笑。海风吹处,红衣飞舞,露出雪白的肌肤。那金色的长发飘散起伏,美豔的脸上酒窝深深,一双碧绿的大眼如海水般清澈。妖娆美丽,竟不在雨师妾之下。

第六章 东海龙神

那金发女子斜斜的倚在珊瑚礁上,举手投足风情万种,说不出的美豔动人。拓拔野笑道:“我倒是怕他一去不回头,没人给我带路。”金发女子格格笑道:“这倒奇啦。从来只有听说‘宁下黄泉,不入龙潭’,今日倒是第一次瞧见有人这般不要命的。你这般年纪轻轻,又这般俊俏,即便不为自己着想,也要替身边的这个美人着想哪。难不成想让她守寡麽?”

真珠登时大羞,想要解释,却声如蚊吟,只有自己听得清。拓拔野哈哈笑道:“她温柔可爱,天仙似的人物。我哪有这等福分。我是来找龙神借东西的。”真珠又是甜蜜又是失望,担心那金发女子又谈到自己,索性躲到拓拔身後。

那金发女子大奇,格格笑道:“到龙宫借宝?你的胆子也忒大啦。”她碧眼流转,突然似有所悟,击掌道:“瞧你这般风流俊俏,难不成是借了宝贝,讨佳人芳心麽?”拓拔野不知为何,对这陌生的美豔女子,竟有说不出的亲切感,宛如早就相识一般,笑道:“姐姐当真是神机妙算,一下便被你猜着了。”

那金发女子听得他喊“姐姐”二字,登时眉花眼笑,吃吃道:“俊小子,你的嘴倒真甜,想不喜欢你都不成。”突然红影飘动,刹那间便到了拓拔野身旁。一张俏脸竟只隔了数寸凑在拓拔野面前,眼珠转动,将他上上下下瞧了个遍,笑吟吟的不说话,倒似是在鉴赏什麽至宝一般。

咫尺之距,拓拔野瞧得分明,那金发女子虽然美豔绝伦,皮肤白腻,但那眼角已有些许鱼尾纹。但这非但没有减损她的魅惑力,笑起来时反倒平添生气,仿佛那一双碧眼也会游动一般。身上阵阵浓烈的体香犹如八月桂花,遍山齐绽。

金发女子笑道:“俊小子,不知你想要借的是什麽宝贝?”拓拔野微笑道:“龙珠。”那金发女子似是吃了一惊,既而格格娇笑,道:“臭小子,你可知道那龙珠是什麽麽?”不待他回答又伸手捏了一把他的脸,吃吃笑道:“那可是龙神吞吐修炼的元神寄体,若是没了这个,龙神可便要大打折扣啦。”

拓拔野心中一动,笑道:“姐姐倒是对这龙宫之事颇为熟悉麽。”金发女子笑吟吟的白了他一眼道:“臭小子,想让姐姐帮你麽?姐姐倒是想帮你,可惜帮不成啦。你的胃口忒大。”拓拔野笑道:“好姐姐,你只要将我带进龙宫便成了。”

金发女子秋波流转,素手朝外一指,格格笑道:“你的带路人来啦。”

突然雷声四起,万里晴空陡然变暗,乌云翻卷,黑压压的低垂下来。冷风突来,彻骨侵寒。海涛一阵阵的掀起。

真珠低声道:“一定是海龙来啦。”拓拔野笑道:“姐姐……”转头四顾,那金发女子竟已不知所踪。

狂风怒舞,海浪蓦然高高抛起,一道闪电亮过,天地俱白。“轰隆隆”巨响声中海面突然形成一个巨大的旋涡,急速回旋。突然怒浪激射,那旋涡犹如突然炸将开来一般,六只巨大的海龙兽展翼嘶吼,破浪跃出。

六只海龙兽比翼滑翔,遮天敝日,在半空中形成一个黑色的巨大屏障。六只海龙兽颈上都套了婴臂粗的青铜索,齐齐拉着一辆巨大的青铜战车。从下望去,只看的见八只极大的轮子在空中飞转。隐隐听见车上传来呢喃与呻吟之声。那声音骚媚入骨,此起彼伏,真珠登时面红耳赤,几欲钻入海中。

突然战鼓咚咚,无数人齐声怒吼。满海波涛汹涌澎湃,蓦地现出数千精壮龙兵,横眉怒目,气势如虹,比之那巡海夜叉所带领的龙兵,又不知强了多少倍。旌旗林立,迎风招展,旗上一个“龙”字,直欲乘风破去。

战鼓突止,吼声齐住。一切都立时寂静下来,只有那猎猎海风,伴随着淫浪妖媚的呻吟喘息声。

拓拔野见真珠又羞又怕,心中怜惜,微微一笑,将她重新轻轻揽入怀中。真珠脸上一红,但见他的左手仅仅扶在自己的肩膀上,稍稍放心,却又隐隐有些失望。

那六驾海龙战车缓缓的降了下来,稳稳的落在波涛上。海龙兽扭颈嘶鸣,恶狠狠的瞪着拓拔野。战车宽大,镂金饰玉,极尽奢华。丝绸帘幔随风倾舞,倒不象是战车,宛如巨床一般。

那巡海夜叉从阵中奔出,踏浪奔到战车前,跪倒道:“禀六侯爷,喧闹生事的便是这小子。”帘幔缓缓拉开,真珠“呀”的一声,羞得脖颈尽赤,掉头躲在拓拔野的怀中。只见那战车上春意盎然,六七个一丝不挂的美貌女子玉体横陈,众女中间躺了一个金冠男子,修长魁梧,面目英俊,一双眼睛精光四射。

那金冠男子懒洋洋的坐直身体,颇有兴致的上上下下打量了拓拔野一番,瞧见真珠,登时眼放异彩,挑眉笑道:“小子,你倒是豔福不浅,怀里的小美人鱼真是绝代尤物哪。”拓拔野只道他要说出什麽话来,闻言倒是大大出乎意料之外。真珠羞恼交集,眼圈登时红了。拓拔野微微一笑道:“比不上阁下豔福齐天。”

那金冠男子笑道:“既是如此,我将这七个美女与你交换美人鱼,如何?”那七个裸体女子纷纷娇声不依,粉拳连捶。但媚眼扫来,瞧见拓拔野俊秀挺拔,洒落自如,登时又暗暗秋波频传,倒真似是期盼被交换一般。拓拔野哈哈大笑道:“阁下倒真会做便宜买卖,我这美人鱼乃是天下无双的至宝,别说是七个人,便是将普天下的珍宝一并取了来,我也决计不能交换。”

那金冠男子嘿嘿笑道:“瞧不出你倒是多情种子。妙极妙极,咱俩可是同好。这样罢,只要将这小人鱼借我一夜,我便带你进龙宫。瞧见什麽宝贝,只要你喜欢,便尽可以拿去。这总可以了罢?”真珠大惊,一颗心忐忑乱跳,却听拓拔野笑道:“龙神我是一定要拜见的,但她却是千金不卖。”真珠又惊又喜,低声道:“拓拔城主,多谢你啦。”

那金冠男子嘿嘿笑道:“那我就没法子啦。这般美貌的人鱼,既然交换不到,那便只有抢啦。小子,好好看住你的宝贝。”突然战鼓咚咚,巨浪开处,八只四丈余长的獠牙海虎怒吼扑出,夹带狂风,朝拓拔野当头扑下。百余精壮龙兵在四名黑衣大汉的率领下疾风般围涌而上。

拓拔野心道:“倘若不露出几下真工夫,将这群小丑镇住,便要没完没了的纠缠不清。擒贼先擒王,拿住那色鬼,逼他带我进入龙宫。”当下大喝一声,突然周身真气浑然膨胀,远远望去青光护体,气浪回旋。那八只獠牙海虎被那瞬息爆发的真气镇住,竟然半空摔下,夹了尾巴,缩颈彷徨,低声呜鸣不已。众龙兵也是惊疑不定,气势顿减。

拓拔野长笑道:“我倒要瞧瞧你有什麽手段,能抢得我的宝贝去。”手臂一转,将真珠抱起,双足一点,踏浪疾行。右手翻转,青光如刀,一道锋锐无匹的杀气冲天而起。虽然这气刀威力尚不及科汗淮的断浪气旋斩,但已足以震慑龙兵。

那八只獠牙海虎悲鸣一声,竟蜷成一团,簌簌发抖。拓拔野长笑声中蓦然腾空而起,气刀随意翻转,身形如电,刹那间已经冲入龙兵之中,刀光剑影瞬息闪起。拓拔野虽被那狗仗人势的巡海夜叉与这荒淫好色的六侯爷弄得微有怒意,又求速战速决,但此行终究是来求人借宝,况且那龙神又是科汗淮旧友,是以并未亮出断剑,仅以气刀破敌。

气刀纵横飞舞,瞬息间已将众龙兵斩得潮水般退却。

拓拔野闪电般穿过龙兵阵群,朝着那六驾战车掠去。战鼓声中,又有数百龙兵蜂拥而上,重重阻兵依次形成六道关卡,掀起层层巨浪朝拓拔野扑去。

金冠男子坐在战车上,笑嘻嘻的观望着,手持金樽,一口一口的浅啜。那七个美女蛇一般缠上来,纷纷娇声道:“侯爷,那个人鱼有什麽好?竟然舍得用我们去换。”金冠男子哈哈笑道:“你们女人懂得什麽?女人的价值在於拥有她的男人。你瞧那小子,定然不是个简单人物。他的女人自然也就身价百倍。”他色眯眯的笑道:“这样的女人,岂能不尝上一尝?”一个凤眼女子撇嘴道:“倘若他带了一只母猪来呢?”金冠男子拍拍她的屁股,笑道:“我也得讨了来,好好研究研究,究竟是怎样的母猪。”

正说话间,拓拔野已经闪电般杀透重围,乘风踏浪疾奔而来。

那金冠男子微微一愣,叹道:“果然好身手!十六蛟!”十六个长身男子闪电般跃出,交错奔跃,到了距离拓拔野二十余丈处,突然齐声长啸,身形突变,化为十六条蛟龙,横空怒吼。

拓拔野哈哈笑道:“来得正好。”手指一弹,“呛锒”一声,断剑无锋倏然离鞘破空,旋舞不息。拓拔野凝神聚气,默念封印诀,大喝一声,那断剑迎风龙吟,光芒四射。十六只蛟龙悲鸣声中,竟如落叶随风,刹那间便被吸入那断剑之中。

拓拔野衣魅飘飞,长啸声中已然扑到。六只海龙兽狂嘶怒吼,展翼高飞,口中喷出道道剧毒水浪。拓拔野避也不避,浑身真气瞬息怒放,碧光护体,迷幻流离。那道道剧毒水浪喷到光墙上登时四下激溅,反射到海龙兽身上,登时皮焦肉烂。

海龙兽痛吼声中,拓拔野如急电般窜起,破过两只巨大的龙翼,翻身跃上战车。无锋剑如影随形,剑气凌厉,直指金冠男子眉心。众美女失声尖叫,但那脸上却是丝毫惊慌失措的神色也瞧不见,纷纷媚眼如丝,似笑非笑的朝拓拔野望来。众龙兵尽皆骇然,战鼓顿止,就连那狂风也似乎在刹那间停顿。

那金冠男子击掌微笑道:“佩服佩服。果然是少年英雄。”拓拔野见他临危不惧,不由也起了敬佩之心,笑道:“承让了。在下并无恶意,只不过想请阁下带我进龙宫而已。”那金冠男子笑道:“贵客光临,何其荣幸。”左手朝前一指,海上巨浪陡生,朝两旁裂开,形成一条宽阔的水上大道,直抵珊瑚岛。

漫天乌云突然散尽,红日耀眼,碧空如洗。那水上大道金光粼粼,珊瑚岛上一道紫气冲天而起。

水道两侧碧浪翻滚,龙兵分列,旌旗猎猎。六只海龙兽振翼长嘶,并肩齐步,御波踏浪,朝着珊瑚岛上那道紫气奔去。拓拔野见那六侯爷如此爽快,倒也颇为出乎意料,当下手指微勾,青光顿敛,断剑倏然归鞘。六侯爷扬眉道:“小子,你这麽快还剑,就不怕我暗算你麽?”拓拔野微笑道:“倘若如此,那就只能怪我自己有眼无珠了。”

六侯爷哈哈笑道:“好!气度不凡,难怪这个小美人鱼会这般锺情於你。”真珠闻言大羞,眼圈微红,蹙眉道:“这位侯爷,倘若你再这般胡说八道,我可要生气啦。”六侯爷见她含羞薄嗔之态,更是神魂颠倒,杯中美酒险些泼将出来,连声道:“是是是。”突然又是摇头又是叹息,斜睨身後众女,笑道:“你们全被比下去啦。”

众女不依声中,海龙车已经闪电般跃上珊瑚岛。那紫气流转变换,如巨大光柱旋舞不息。奔得近了,可以瞧见那紫光竟是从珊瑚岛中心一个裂开的大洞中射出。巨洞森然,寒气逼人。隐隐瞧见浪水翻涌其间。

六侯爷道:“小子,此处便是龙宫入口。倘若你不会水中呼吸,还是乘早打道回府罢。”拓拔野微笑道:“有劳侯爷了。”见这六侯爷虽然好色,却是颇为光明坦荡,不由增加了几分好感。

海龙车高高飞起,破入光柱之中,一时间紫气迷离,众人须眉皆赤。刹那间一道强大气旋陡然而生,从裂洞中吸纳众人。车身剧震,笔直落下。水花激溅,眼前一花,随即一片黑暗。冰冷的海水瞬息吞没了众人。

漆黑中水流迎面激撞,如狂风卷席,将众人冲得跌跌撞撞。拓拔野生怕真珠被急流卷走,反手将她紧紧抱住。那光洁滑腻的身子在自己怀中不住的战抖,依稀可以听见她那小鹿般的心跳声。拓拔野想起几日前,在龙鲸腹中的第一次相遇,她也是这般赤裸一身的被自己抱在怀中,心神荡漾。

黑暗依旧,佳人依旧,然而心情却不一样了。想起那凄凉微笑着、静静躺於水晶棺中纤纤,拓拔野登时一阵疼痛。蓦然升起的欲念与绮想,登时被歉疚与自责所替代。真珠突然感到他的手臂陡然僵硬,不自觉间将自己朝外推开两分,心有灵犀,仿佛察觉到他内心所想,慌乱羞怯之中,又是说不出的难过与哀苦。当下轻轻的从他怀中挣脱出去,只是挽住他的手臂。

不知过了多久,车身猛烈摇晃,似乎已经触底。再过片刻,眼前突然一亮。

六驾海龙车在白沙遍地,绿藻飘摇的海底峡谷奔跑着,两旁壁立千仞,绵延万里。海树藻草,奇花异卉,遍布周围。阳光投射到这海底,只剩下微弱苍白的光芒。

倒是白沙草隙中的颗颗珍珠,宛如星星一般,闪烁如灯,照亮这黑暗的海底。

寂静无声的海底,连翩翩鱼群都显得有些寂寞。偶尔有几只海兽经过,远远的瞧见海龙车,便立即无声的逃离开去。

绕过巍然高耸、遍植珊瑚的海底高山,便是一片极为开阔的海底平原。一座雄伟瑰丽的海底水晶城扑入眼帘。

巨大的水晶罩如天幕一般,将万里瑶宫罩於其内。水晶罩上镶满数以万计的夜明珠,犹如海底星空,熠熠生辉,将水晶城照得明亮。

雪白的海玉石和火红的珊瑚,交错叠砌,构成雄伟巍峨的城墙与宫殿。蜿蜒曲折,气势恢弘。珊瑚琉璃檐角,层层叠叠,犹如万千烈火,在海底燃烧。交错林立的城楼亭阁上,水晶窗镶嵌在巨大的玉石间,折射出流离幻彩,剔透玲珑。正中五层城楼,一块玉石大匾以红宝石镶出“龙宫”二字。

城楼上众多龙兵瞧见六侯爷一行,立时行礼致意。六侯爷站起身来,微笑挥手。

拓拔野当日见着蜃楼城之时,心神剧震,只道已是天下第一城。但这龙宫瑰丽雄奇,竟犹远在蜃楼城之上。

正目眩神迷之间,那水晶罩突然缓缓打开一角,海水倒涌,激流回旋。海龙车风驰电掣,吮吸间冲入那水晶闸门之中。身後龙兵也随之涌入。

陡然间听见仙乐飘飘、人声如沸。前方城门突然打开,号角长吹,数百龙兵如潮涌出,夹道欢迎。原来这水晶罩内竟然没有海水,全是新鲜的空气,因此便如陆上一般,可以听见诸种声音。

六侯爷哈哈大笑,驾车径直奔入城门。拓拔野仰望城楼,只觉巍伟雄奇,宛如要压将下来一般。穿过城门,便是宽敞大道,一路上瑶宫玉宇、琼花碧藻,直如仙境。

所经之处,众人无不对六侯爷躬身行礼。瞧他们满脸纳闷惊诧,想来都是猜度这车上少年何方神圣,竟敢大剌剌的坐在六侯爷身旁。相形之下,真珠的清丽容光,倒没有那般引人注目了。

过了两道城门之後,众龙兵不再尾随,自行分列退散。只有八名亲兵骑着海兽,随车驰骋。到了一座碧玉翡翠的宫殿前,海龙兽收翼嘶鸣,住足不前。车上众女也一改常态,敛首垂眉,连大气也不敢出上一口。

宫门前六个白甲大汉躬身道:“见过六侯爷。”六侯爷翻身下车,笑道:“小子,此处便是龙神陛下的御宫禁地。随我来吧。”拓拔野微笑道谢,想起众人所说,龙神喜怒无常、正邪难分,又有无边法力,心中不禁也有些紧张。当下牵着真珠下车,随着六侯爷朝宫殿里走去。

宫门之内,玉墙围合。庭院中,珊瑚树与诸多说不出名字的海底植物,错落丛生,绚丽斑斓。琉璃小路曲径通幽,珍珠与夜明石在琉璃下闪闪发光,人行其上,如履银河。几株海底乔木上,色彩豔丽的鱼鸟啾啾而鸣,更添寂静。

分花拂柳,穿林过河,便是一座三层楼的瑰玮楼阁。隐隐听见丝竹之声,绵绵缭绕,若有若无。几个盛装宫女瞧见六侯爷,都是面泛红晕,碎步上前,行礼低声笑道:“六侯爷,陛下和诸位王爷大臣,都在行宴,就等你啦。”

六侯爷笑道:“你们怎麽不上去陪哪?难道是想见我想得吃不下饭了麽?”诸位宫女纷纷笑啐道:“越来越没正经了,让陛下瞧见了,非剁了侯爷的舌头下酒。”推着他道:“快上去罢。”似乎方才发现拓拔野与真珠,面面相觑,都是讶然之色。

六侯爷笑道:“这是侯爷的客人。别拿媚眼勾人,他可是有了主的。”众女纷纷笑叱,推搡他前行。六侯爷顺手摸了诸女几下,方才容光焕发的带着拓拔野与真珠朝楼上走去。

碧玉台阶迂回而上,壁上玛瑙宫灯镶嵌水神珠,光彩粲然。那丝竹乐声越来越响,杯盏交错、笑语晏然。

眼前一亮。宽阔的大厅中,灯光眩亮,人影憧憧,数十丽装舞女彩带飘飘,衣魅曼舞。地上是由海蚕丝织成的七色地毯,富丽堂皇。两侧玉石栏杆上嵌着菱形钻石,与顶梁、天花板上的夜明石、水神珠交相辉映,五光十色。

华服贵人分坐两列,杯盏交欢,谈笑融融。远处正中的玉床上,一个王者侧身倚肘,兴致勃勃的瞧着舞蹈,身侧珠光眩目,照得拓拔野有些睁不开眼来。

六侯爷大声笑道:“小侯来迟,还请陛下恕罪。”丝竹顿止,舞女回旋退避。六侯爷与众人招呼,欣然入座,望着拓拔野笑道:“小子,你不是要来拜见龙神陛下麽?还不行礼?”厅中众人的眼光齐刷刷的扫向拓拔野。

拓拔野拉着真珠大步上前,微微躬身行礼道:“在下汤谷城主拓拔野,代断浪刀科汗淮拜见龙神陛下。”厅中众人听见“科汗淮”三字,都是一片哗然。

突然听到一个娇媚无比的声音道:“免礼。你入座罢。”拓拔野登时大震,霍然抬起头来,定睛望去。那玉床之上,慵懒斜倚的王者,金发碧眼,红衣似火,正似笑非笑的望着他。赫然竟是先前海上遇见的金发女子!

难道传说中神秘莫测、正邪难分的龙神竟是一个女子麽?拓拔野瞠目结舌,又惊又奇,隐隐的又有些须欢喜。当下微笑道:“原来是姐姐,那可当真再好不过。”

数百年来,见着龙神,斥骂者有之,求饶者有之,阿谀奉承者有之。但说出这麽一句话的,却只怕是不仅空前,而且绝後了。

一时间,厅上众人勃然惊怒,纷纷喝骂道:“大胆小贼,想找死麽?”“无耻狂徒,龙宫之中哪容得你放肆!”更有性情狂烈者,便要掀起桌子,提刀和他拼命。

龙神格格一笑,道:“大家都坐下罢。既然能进得了龙宫,便是贵客。这般待客,传了出去,岂不是堕了我龙宫的声誉麽?”众人这才止住,但都是怒容满面的瞪着拓拔野。

拓拔野丝毫不已为忤,微笑着朝龙神躬身谢礼,拉着真珠昂首入座,在六侯爷的身边坐了下来。六侯爷拍拍他的肩膀,啧啧道:“连陛下都敢调戏,小子,你的色胆比我还要大啦。”

※※※

管弦齐奏,轻罗曼舞,大厅上僵硬肃杀的气氛逐渐缓和下来。两个侍女莲步轻移,款款上前,为拓拔野和六侯爷斟倒美酒。拓拔野虽然心中有些忐忑,但是脸上却毫不在乎,与六侯爷谈笑自若,觥筹交错。

那六侯爷似是与他颇为亲热,一面敬酒,一面低声向他介绍厅中众人。这厅上的三十六人无一不是东海龙族中的皇亲国戚与朝中重臣,每一个都是跺跺脚山河变色的人物。拓拔野对大荒、四海之事知之不多,倘若换了旁人,只怕早已听得脸上变色。但於他听来,却与阿猫阿狗并无二致。六侯爷见他面不改色,对他的钦佩与激赏之意又增加了几分。

拓拔野扫望众人,见彼等尽皆冷眉怒色,朝自己看来,心道:“此次龙宫之行只怕没有那麽顺利。事关纤纤性命,倘若实在不成,就算豁出性命也要抢了龙珠去。”目光移到龙神身上,恰好撞见她笑意盈盈的眼光,当下微笑举杯,遥遥致意。

一曲既终,众舞女缓缓退下。龙神嫣然笑道:“拓拔城主,东海龙宫虽然鄙陋,但也不是随意可以进得来的。你能到这翡翠阁上,也真难为你啦。”拓拔野微笑道:“亏得侯爷指引。”六侯爷笑道:“陛下,侄臣愚笨,被他擒住带路,丢了陛下的颜面。还请陛下恕罪。”

此言一出,厅中众人都大为惊异。只道这少年是六侯爷的朋友,岂料竟是如此。六侯爷虽非龙宫中第一等高手,却也绝非鱼腩之辈,竟被这乳臭未干的小子制住。当下对这陌生的俊秀少年不由起了一丝忌惮之意。

拓拔野微笑道:“侯爷好客,故意让我的。”龙神格格笑道:“龙六,我瞧你多半是看上了人家身边娇滴滴的美人鱼,这才故意输给他,诱敌深入罢?”厅中众人哈哈大笑,纷纷望向真珠,见她清丽绝俗、羞怯动人,心动之余,都觉得以六侯爷的性子,这个推断多半成立。

六侯爷笑道:“陛下圣明。侄臣虽然技不如人,但这美人却是决计不能松手的。”龙神笑吟吟道:“我看你是白费心计啦。”她眼波流转,盯着拓拔野微笑道:“拓拔城主,你说代科汗淮来看我,这可是真的麽?我有好些年没瞧见他啦。”左席一位瘦长老者冷冷道:“陛下,科汗淮四年前已经战死於大荒蜃楼城,这小子信口雌黄。”拓拔野适才听六侯爷介绍,知道此人名叫敖松霖,乃是龙族七大长老之三,性情冷傲。

拓拔野微微一笑道:“敖长老,科大侠战死与否,还无定论,你不必急着断言罢?在下有幸与科大侠共过患难。四年前,蜃楼城被水妖奸计攻破之时,科大侠将这枝珊瑚笛子交给在下,让我以此为信物,拜见龙神。在那生死存亡之时,科大侠想到的唯一一人便是龙神陛下。受人之托,纵然是刀山火海,在下也不敢不来。”他不动声色的一句马屁果然拍得龙神大为欢喜,笑靥如花。

拓拔野将腰间珊瑚笛轻轻拔出,高举过顶,朗声道:“这枝珊瑚笛子便是从前龙神陛下送与科大侠的神器。人在笛在,总不会有错罢?”珊瑚笛豔红似火,在珠光宝气辉映之下更是眩目夺人。众人都认得那笛子,默不作声,面面相觑。

一个十尺来高的大汉哼了一声道:“这枝笛子确实是独角兽笛。但是是不是科汗淮给你的,谁也不知道。我瞧你多半是水妖的奸细,想拿这个笛子到龙宫来耍弄阴谋。”众人纷纷附和道:“正是。”六侯爷低声道:“这汉子是东海四大勇士之一的哥澜椎,难缠的紧。不用理他,否则他便要和你比武。”

话音未落,那哥澜椎已经大踏步的走到厅中,朝龙神拜礼道:“陛下,科汗淮是龙族的好朋友,惨死大荒,弟兄们都不平的很。倘若这小子当真是科汗淮的朋友,那自然就是我们的贵宾。但如果是水妖的奸细,那便决不能让他活着离开龙宫。”

龙神盯着拓拔野,嘴角牵起一丝微笑,道:“哥将,那你有什麽好建议呢?”哥澜椎大声道:“既然这小子说科汗淮将笛子交给他,那他自然会懂得驭使珊瑚独角兽的法子了。倘若他能用这笛子,挡住龙神鼓与海王编锺,他便是科汗淮的真正传人。否则,便大卸八块,以泄愤恨。”

龙神的眼睛眨也不眨的望着拓拔野,嘴角笑意说不出的动人,似乎在询问他的意思一般。拓拔野绽开一个魔魅的微笑,倏然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推案起身,笑道:“一言为定。”

真珠久居东海,对龙神鼓与海王编锺的威名如雷贯耳。那龙神鼓乃是以海上凶兽“海雷犀”的肩胛皮为鼓,南海“鹿角王龙”的硬角为槌,制成的战鼓。每击一下,声音可传至千里之外,连环槌击,如地震海啸,所向披靡。海王编锺乃是以北海玄冰铁与东海龙牙石制成,威力仅次龙神鼓。锺鼓齐鸣,威力之盛,不可想象。

真珠面色雪白,不顾众人眼光,不断的拉拽拓拔野的衣服,低声道:“拓拔城主,你……你别去。”拓拔野微微一笑,低声道:“放心,我的命硬得很,什麽鼓也震不裂。”轻轻的握握她的手,大步走到厅中。

真珠心下大急,泪水在眼眶中不断的打转,鼓起勇气,转头柔声对六侯爷道:“侯爷,你心肠好,帮帮拓拔城主罢。”六侯爷见她楚楚可怜哀求的神情,心软之余,又微微有些醋意,摇头笑道:“这小子可当真是好福气。”咳了一声道:“你放心,一有危险,我便让陛下下令停止。”

真珠低声道:“多谢你啦。”但心中仍是说不出的担忧害怕,砰砰乱跳,朝厅中望去。

那哥澜椎喝道:“抬龙神鼓!”另一个彪形大汉也大步走到哥澜椎身旁,喝道:“海王编锺!”这汉子浑身黝黑,颧骨高耸,额上微微有隆骨如犄角一般,正是东海四大勇士之一的班照。龙神军中,龙神鼓与海王编锺素来由这两人击奏,但同时共鸣,却是百余年来第一次。

数十大汉吃力的将一个纵横近丈的红色巨鼓抬到厅中,又有数十大汉将一套三十余只黑漆漆的编锺抬了上来。那编锺不小心撞到玉石柱上时,发出一声铿然的巨响,登时将众人震得微微一晃,脸色极是难看。真珠被那声音震得险些晕了过去,若非六侯爷扶住,已经倒在席上。

编锺与巨鼓方甫放下,众大汉便急速退了出去。厅中众人纷纷取出海蚕丝的布帛塞住耳朵。哥澜椎与班照也缓缓的将双耳塞住。只有龙神与拓拔野丝毫未动。

龙神微笑道:“拓拔城主,这锺鼓厉害得紧,你可要打起十二分精神啦。”拓拔野点头笑道:“是。”暗暗意守丹田,御气经脉,真气四下游走,护住周身。脑中飞速运转,回忆当日科汗淮传授的金石裂浪曲。那曲子虽然极是怪异艰涩,但拓拔野对於音律,素有天才,越是奇怪的曲子越是过耳不忘。沉思片刻,那曲子已经了然於胸。当下微笑道:“两位,请罢。”

那哥澜椎大喝一声,全身暴长,面目狞恶,真气鼓舞,华服飘飞,右手猛地高举粗大的王龙槌,重重的击打在龙神鼓上。

轰然巨响,如万千焦雷瞬间齐鸣。真珠虽然塞住双耳,仍被那巨大的声浪击得气血翻涌,烦闷欲呕。瞧见拓拔野猛然一震,仿佛便要摔倒,心中大急,想要大声呼唤,却发不出声来。

班照双手疾舞,龙牙石狂风暴雨般在海王编锺上敲击,宏声巨响中,气浪排山倒海的肆虐拍击,与那震天裂地的龙神鼓交织共震,犹如山崩海啸,不可阻挡。

拓拔野只觉千万股巨浪分合离散,从四面八方狂烈的撞击自己。耳膜轰然作响,仿佛便要炸裂。当下气随意转,蓬然真气陡然汇集双耳,那空茫疼痛之意登时舒缓。凝神聚气,真气如滔滔江海周身流转不息,过得片刻,耳边那万千焦雷锣鼓之声逐渐淡去,隐隐可闻而已。

但自己真气越盛,越是坚如磐石,便越是觉得那四面的气浪暴烈汹涌,撞击得自己五脏六腑颠来倒去,经脉仿佛都要错位一般。声音虽然越来越小,但那攻击力却越来越强。哥澜椎与班照的每一次重击,都如同千军万马齐齐踏将上来。周身骨骼被那气浪摧拉撞打,咯咯作响,似乎随时都要散架。

真珠见他东倒西歪,面色惨白,浑身发出奇怪的声响,心焦如焚,频频的望向六侯爷,只盼他出言制止。但他皱眉凝神,目光炯炯的盯着拓拔野,没有瞧见她哀怜的眼神。

哥澜椎与班照见拓拔野仍不倒下,心中又是惊诧又是敬佩。这少年真气之强,当真少见。眼见龙神、众长老在座,挟龙神鼓与海王编锺之威,倘若久战不下,岂不是太没面子。两人对望一眼,颔首示意。

只见哥澜椎调起潜龙真气,蓦地高高跃起,呼喝声中,双手齐齐敲下,一道巨大的红色气旋在那龙神鼓上蓦然爆放,如弯刀闪电狂舞激旋,疾劈拓拔野胸腹之间。与此同时,班照穿梭跳跃,刹那间奏响所有编锺,隐隐可见三十余道气浪如层层巨浪,倏然汹涌,将拓拔野吞没其间。

厅内真气狂烈,整个翡翠阁都剧烈震动起来,珠光摇曳,白玉栏杆忽然断裂。

厅中众人被那瞬息怒爆的真气撞得气息乱涌,都不由自主的微微朝後滑动。真珠强忍疼痛,定睛望去,只见拓拔野突然低叫一声,朝後上方高高抛起,面色煞白,张口喷出一口鲜血。

真珠失声尖叫,泪珠瞬息模糊了视线。

拓拔野被那狂暴已极的气浪四面夹击,犹如长堤浪决,再也抵挡不住,被撞得高高跃起。经脉紊乱,翻江倒海,忍不住喷出一口血来。但说也奇怪,这一口鲜血喷出之後,烦闷之意立消,身在半空飘摇跌宕,无所依伴,却比之先前苦苦硬撑要舒适百倍。仿佛刹那间成了一叶扁舟,在那万千气浪中随波逐流,虽然惊险万状,却并无翻船之虞。

拓拔野心中大奇,还不待细想,哥澜椎与班照又是一阵风雷疾鼓、暴雨编锺,气浪滚滚,横扫而来。拓拔野真气护体,意念如铁,猛然将真气积聚右掌,迎面向那锺鼓混合真气劈去。一道绿光从掌沿蓬然暴吐,急电般劲射而出,将那汹涌气浪从中斩断,挟带风雷之势呜呜呼啸,击撞向哥、班二人。

这一式“碧春奔雷刀”,乃是木族武功之中最为霸道的手刀,大开大合,如惊雷忽响,万物勃生。加上他雄浑无匹的长生诀真气,更是无坚不摧。素以威霸之势称绝东海的龙神鼓与海王编锺,竟也被他瞬息破入。

那哥澜椎与班照面色大变,喝了一声:“来的正好!”猛地将那龙神鼓与编锺竖起,“奔雷刀”重重撞在龙神鼓与海王编锺上,登时“哐啷”一声,发出惊天动地的巨响。众人眼前一花,只瞧见千万道气浪光环冲天而起,四下乱撞。

大厅一阵剧震,珠光摇曳,玉石崩裂,寒冰石案也相互碰撞。众人惊呼,被那四逸的气浪拍击得仰身而倒。六侯爷心中大惊,立时翻身将真珠压倒,覆在她的身上。与此同时,几道真气激卷而来,掀起一张寒冰石案,蓦然撞击在他的後背上。六侯爷虽有真气护体,却也忍不住痛吟一声。

真珠突然被他压在身下,只道他乘乱非礼,惊惶羞愤,便要挥手打他耳光。见他脸色痛苦,蓦地恍然大悟,感激愧疚之下,这一巴掌便顿在半空,柔声道:“你……你没事罢?”六侯爷见她眼波温柔,满脸关切,兰馨之气缠绕鼻息,登时心花怒放,神魂颠倒,那疼痛早已微不足道。正要回答,却见她蓦然惊醒,奋力将他推开,惊呼道:“拓拔城主!”

回头望去,那“碧春奔雷刀”撞击在龙神鼓与海王编锺上,激起的巨大声响气浪,急速回旋,反复折转,尽数打在拓拔野的身上。拓拔野登时又被击得高高抛落。真珠心中大痛,哭着叫道:“住手!”

然而厅中宏声巨响,这一声娇弱的呼叫,连她自己也听不真切。

拓拔野被这一击撞得极重,险些便要晕死过去。在半空翻转之时,又感到那万千气浪、强霸已极的力道在周遭澎湃流转,自己随势起伏,任意东西,相较之下,反倒没有那般痛苦。突然心中一动,如醍醐灌顶:“是了!神农《五行谱》中所说的‘五行相化’、‘因势力导’便是指得这个麽?以弱势之力与强势之力对抗,倘若直攫其锋,必定不是对手,只能顺其之势,借力消力,先求自保。我真气虽强,却仍难以与这龙神鼓、海王编锺匹敌。除非能一举将锺鼓击碎,否则这般强行为之,必定要被这反击之力累死。眼下唯一的方法,便是化身其中,以柔克刚!”

当下精神大振,闭目凝神,以意念感应身外纵横四逸的真气。左侧有四道气浪席卷而来,右侧有三道气浪,头顶有两道气浪,脚底有三道气浪。他默默在心中计算,然後立时调气丹田,将真气积聚於左脚脚底。十二道真气齐齐撞将上来,未遇他的护体真气,便自相撞击消解,果然是左下方的真气仍有盈余。拓拔野非但未受其害,反而借着那股气浪飘然而起,说不出的舒服。

拓拔野大喜,依法炮制。虽然起初之时,仍有些应接不暇,但稍过片刻,便已运转自如,游刃有余。真气在体内迅速流转,借助体外最强气浪,消除其他方向的撞击力。如此在空中悠悠荡荡,如风中鸢筝、海里游鱼。

厅中众人见拓拔野虽然被气浪卷舞其中,忽东忽西,极尽惊险之状,却始终未有大碍。他的脸上更是露出神秘莫测的笑容来,似乎对这一战,已有了必胜的把握。众人心中惊疑不定,对这神秘少年敬畏之心越来越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