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天空咿咿呀呀嘈声四起,众人回头望去,见那数千翼鸟龙已经如乌云般铺天遮地的飞了上来。翼鸟龙是极为凶猛的禽龙兽,双翅尽展时可达丈余,喜在平原上猎杀奔跑的动物。眼下为苍龙角所驱,更是狂性大发,大半翼鸟龙双爪上均抓了一只猛兽,并不啄食,飞得半晌又高高掷下,摔得骨断肠破,然後再捕猎其他猛兽。这数千翼鸟龙赶将上来,必要俯冲攻击群雄。

众人纷纷回身弯弓搭箭,“刷刷刷”如漫天飞蝗接连不断的射出。翼鸟龙群中不断有鸟轰然坠落,重重摔在草地上,尘土飞扬。但那翼鸟龙数量实在太多,瞬息间虽有数十殒命,大多数仍展翅滑翔,前赴後继的涌来,眼看便要飞到群雄头顶。

科汗淮大喝道:“大夥儿用刀剑招呼,砍它脚爪便可。”自己掉转马头,突然全身衣裳鼓舞,右臂挥扬,“嗤”的一声那“断浪气旋斩”又迎风怒放。

这次的断浪气旋斩长两丈余,青气回旋,在朝阳下变幻着七彩的光芒。

漫天翼鸟龙呼啸着俯冲而来,瞬间犹如刮起一道狂风,草地上的花草贴着地皮翻涌起伏。龙马长嘶,鬃毛飞舞。众人眼睛被狂风吹得有些睁不开,用手挡在额前,眯眼望去。那乌云般的翼鸟龙群顷刻飞到面前。

科汗淮大喝声中,断浪气旋斩暴涨丈余,青光飞舞,彩眩闪烁,半空中宛如蓦然起了一道无形的光墙。“仆仆仆”连声骤响,凄厉的叫声连串而起,鲜血激射,羽毛纷飞,转眼便有数十只翼鸟龙撞到气旋斩的光墙上,自行送命。

科汗淮气刀纵横,挥舞如风,众人瞧得眼花缭乱,只觉那狂风突止,尽皆被断浪气旋斩挡住。断浪气旋斩是科汗淮在东海古浪屿(据後世史学家考证,此岛即今日厦门鼓浪屿,後因地壳运动而漂流至东海之滨)时,每日在海浪中所练而成。起初以断浪刀阻击潮浪,後因断浪刀在海啸中断折,索性弃刀,以手御气,而成气旋斩。断浪气旋斩既在海浪中练成,抗冲击能力原就极大,以抗击海啸之力,来阻击这数千翼鸟龙,虽非牛刀宰鸡,也相差无几了。

漫天翼鸟龙簌簌陨落,尖叫之声不绝於耳,转眼间荒原上便堆积了厚厚数百只翼鸟龙的尸体。翼鸟龙群突然分成三块,试图从上方与科汗淮左右两侧掠过,再蓦然集结,俯冲向众游侠。

科汗淮喝道:“孽畜敢尔!”气旋斩再暴涨一倍,卷舞翻飞,刹那间又斩杀数十翼鸟龙。漫天血雨,在阳光下闪着妖豔的光泽。但鸟群太多,终有不少绕过断浪气旋斩怪叫着向群雄俯冲而去。

漫天的翅膀、尖叫声交织在一起,如网一般撒了下来。众人拔刀斫砍,鲜血四射,羽毛簌簌飘落。拓拔野也拔出无锋剑,胡乱挥砍。

突然众人失声惊呼,两只巨大的翼鸟龙怪叫着疾扑拓拔野。劲风凛冽,腥臭扑鼻。众人想要扑救已然不及。拓拔野惊慌之下,右掌拍出,体内真气突如火山般喷发,急速周转,滔滔热力如长河奔腾,刹那间汇聚到右掌之上。

“砰”的一声响,距离拓拔野尚有四尺之远,那两只翼鸟龙便被雄浑无匹的掌风击得向后抛飞,重重撞在草地上,脚爪抽蓄,翅膀扑腾,眼见是不活了。众人大声叫好,就连科汗淮也不禁露出惊诧的神色。拓拔野素无根基,竟然能无师自通,调气发力,一掌击死两只翼鸟龙,实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众人正惊佩不已,拓拔野突然身形摇晃,“呀”的一声摔下马去,众人失声惊呼,其中以纤纤的叫声最为响亮。原来适才这一掌击出,掌风击在翼鸟龙身上,反弹回来激起巨大的气浪,登时将拓拔野拍下马去。

拓拔野跳了起来,哈哈大笑,心中欢喜之意难以言表。见又一只翼鸟龙扑来,呼的又是一掌拍出,岂料这一掌未能调动真气,眼前一花,突然衣领一紧,被那翼鸟龙抓了起来,凌空飞起,天旋地转,刹那间便到了三丈余高处。

耳边众人呼声不绝,忽然听到科汗淮声音:“拓拔兄弟,双手抓住它的脚爪,气沉丹田,往地上冲。”拓拔野猛一吸气,平定住砰砰心跳,双手上探,牢牢抓住那翼鸟龙的双爪。凝神聚气,想着“气沉丹田”四字,周身真气缓缓流转,逐渐汇聚到丹田处。心中惊喜,猛地一沉气,脚下如悬了千钧之物一般,陡然下沉。那翼鸟龙惊叫声中,几只翼鸟龙展翅飞来,伸喙啄向拓拔野。

突然青光四闪,鲜血溅了拓拔野一身,那几只翼鸟龙连叫也来不及叫上一声,便被断浪气旋斩劈成了两半。

拓拔野抓住翼鸟龙的双爪,向地上缓缓降落。翼鸟龙双爪踢弹,甩不开他,便用力拍翼,猛地上升了丈余。拓拔野心中一慌,真气四散,登时又腾云驾雾的被那翼鸟龙向北拖去。蓝天白云摇摇欲坠,大地荒原急速倒退。

科汗淮一字字的大声喊道:“小兄弟,你的真气可以控制几十只翼鸟龙,不要着慌。只管聚精会神的调气,将它拖到地面来。”他似乎并不着急出手相助。

纤纤大急,拽着科汗淮的衣裳道:“爹爹,你快将他救下来呀。”科汗淮一边挥舞气旋斩,斩杀不断扑来的翼鸟龙,一边淡淡道:“他自己可以下来。”纤纤泪眼盈盈,大发娇嗔道:“你瞧他都快变成风筝了,哪会下得来呀!”

话音未落,便见拓拔野拽着翼鸟龙缓缓下沉,这回任它如何挣扎,也不能上升分毫,越落越快,终于通的一声,连人带鸟,落在草地上。纤纤这才放下心来,破涕为笑。众人齐声喝彩。

拓拔野将那翼鸟龙朝外一抛,竟将它摔出了六丈有余,骨折而死。十几年来从未想到自己竟然能有这惊人之力,拓拔野心中又是欢喜又是迷茫。

群雄大振,抖擞精神大战翼鸟龙群。翼龙飞翔,龙马奔腾。断浪气旋斩气势如虹,无可抵挡,不知杀了多少翼鸟龙。

拓拔野初通调息御气之道,虽不能将体内真气的威力发挥至极至,但对付这翼鸟龙兽却已足矣。双掌胡乱挥舞,气浪澎湃,登时击倒了一只又一只扑来的翼鸟龙。心中自得惊喜,比之前些日在玉屏山顶借白衣女子之力击败十四郎,又大大不同。体内真气流转,逐渐随心所欲,越使越是顺畅,绵绵不绝,意到力至。打到后来,忍不住仰天长啸。

刀光剑影中,只有一人的眼光从使至终,绝无旁顾,只是盯着拓拔野看。那便是纤纤。她坐在科汗淮的身前,目不转睛的瞧着拓拔野,心如鹿撞,有种说不出的异样感觉。她自小跟着父亲在古浪屿长大,从未见过外人。此次来到中原,拓拔野是她瞧见的第一个年龄相近的男孩。但他又绝不似一个孩子,虽然年仅十四,但豪侠洒脱,倜傥之态已经可见,而且笑容可亲,叫人见了忍不住欢喜。自己不知不觉中对他便有了亲近之意,记挂之心。方才瞧见他被翼鸟龙抓至半空,她紧张得连欣都要跳出咽喉来。着急害怕,生平从未有过。也是在这一刻,她突然发觉,这认识不过一日的少年已在她心中占有颇大的位置。

纤纤一抬头,忽然瞧见父亲看着自己,嘴角微笑,登时无缘无故的双靥飞红。但是却无法让自己的眼光从拓拔野身上移开去。

又过了片刻,翼鸟龙群终于咿呀悲鸣,展翅高飞,向北涌去。遍地堆积的尽是鸟尸,几乎有千余只。群雄欢声高呼,击掌相庆。

这时南面的发狂兽群已经奔得颇为近了,蹄声震天动地,嘶吼声、悲鸣声、呼啸声如波浪相击,嘈杂而又整齐的席卷来。尘土弥漫,冲在最前的兽群横着瞧来,至少有六里长,潮水般汹涌滂湃,气势汹汹。

群雄高声呼啸,拍马北行,一边回头顾望,等候最佳的反击良机。

※※※

阳光在千里镜上闪烁着眩目的光芒。木面人骑着龙兽迎风立在南边一座百余米高的山丘上。此处眺望,一览无余,正是指挥作战的绝佳的将台。透过长四尺的千里镜,他可以清清楚楚的望见众游侠在荒原上策马奔腾的场景。

瞧见众游侠突然放慢速度,闲庭信步般悠然而行,木面人心中疑惑,忖道:“科汗淮,你又想耍什么花样?嘿嘿,这次不管你怎生困兽犹斗,也是徒劳了。”

千里镜缓缓移动。西侧千里丛林隐隐有尘烟滚动,东侧天壁山峭立绵延,南侧群兽奔腾,如潮汹涌。脚下山底,数千骑兵列队而立,旌旗招展,龙马嘶鸣。

木面人放下千里镜,低头瞧着雨师妾微笑道:“你说以数万发狂的野兽、两万精锐之师去围猎这百余乌合之众,是不是有些小题大做呢?”雨师妾心中焦急忧虑,脸上却春花灿烂,格格笑道:“在小小一个驿站,你还抓他们不着。到了这万里荒原之上,哼哼,我倒要睁大眼睛仔细瞧瞧。”

木面人左手把玩苍龙角,嘿然不语。

天空上传来桀桀叫声,般旄招展翅膀落在地上,伏首道:“所有军队都已奉命集结,各就各位。请主上下令。”

木面人淡淡道:“开始合围,抓住瓮中之鳖。”

※※※

众游侠正缓步而行,忽然瞧见西北侧数十里外的丛林中尘土飞扬,迷迷蒙蒙中出现了好多旌旗,猎猎招展。隐隐有巨象嘶鸣声。

“定是水妖的伏兵。”众人正猜疑,一个眼力甚尖的水族游侠叫道:“他奶奶的,是水妖八大天王!”拓拔野眯眼望去,阳光之下,许多旌旗上果然写着“八大天王”四个字。烟尘卷舞,蹄声如织,不知有多少人马从那里狂奔而来。

齐毅见拓拔野不知此人,便稍加解释。八大天王是水族北海猛犸城的城主,善使丈余长的象牙斩,有万夫不挡之勇。之所以称八大天王,乃是因为身上有八处地方远较常人为大。具体哪些地方那不便一一道来。据说一只手掌便可盖住狮虎的头部云云。麾下猛犸军团八百猛犸骑兵骁勇骠悍,有“水族第三军团”的美誉。也是水族历年来与他族交战的精锐之师。但从眼下的烟尘旌旗来看,来者似乎远不止八百骑兵。

众人勒马不前,纷纷望向科汗淮。科汗淮沉吟道:“猛犸军团善于野战,这荒原辽阔,正是他们最为擅长的战场。咱们与他们硬拼,定然不是对手。眼下只有立即掉转方向,冲过兽群,让兽群将猛犸军团冲散。咱们再掉头跟随在兽群的后面……”群雄拍掌称善,笑道:“妙极妙极!借刀杀人。水妖给咱们送来这群开路先锋,怎能不好好利用?”

当下群雄掉转马头,用布帛将龙马的眼睛蒙住,策马扬鞭,立在马上呼啸着朝南边疾奔而去。

苍龙角急促的吹奏着,兽群如潮,漫野狂奔而来。大地震动,宏声巨响,诸种野兽发狂嘶喉的声音四面八方的响彻天地。迎面扑来的狂风中灰蒙蒙的尘土夹带着兽群的腥臭气息,仿佛海浪将他们吞没。

群雄甚是激动,呼啸着拔刀疾行。拓拔野感到周身热血都已沸腾,一齐涌将到头部来,大声长啸。但在这一片轰鸣声中,连自己的叫声都听不见了,耳边轰隆作响,转瞬间已经被尘烟吞没。隐隐约约瞧见,纤纤从前面回头,一双明亮的大眼正凝望着他。

※※※

木面人透过千里镜望去,瞧见众游侠突然勒马掉头,排成一字长队,利箭一般射向数万兽群。大吃一惊,忍不住“咦”了一声。他原想以兽群逼迫游侠北行,再以猛犸军团等万余精兵迎头痛击,将彼等一举歼灭。岂料这行人竟然掉头冲向兽群,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之外。虽然心中不信他们能冲透发狂兽群的冲击包围,但万一被他们奏效,全盘计划都将落空。

这科汗淮果然胆大心细,擅出奇兵。不但功夫卓绝,更是难得的将才。难怪当年被誉为“大荒五十年后第一人”。倘若今日让他逃脱,必是极大的祸患。木面人心中震动,挥舞令旗,山下数千精兵在科沙度等人的率领下,策马疾奔,朝北冲去。

雨师妾已经能微微动弹,但浑身乏力,无法抢回苍龙角。瞧那木面人失声惊呼,挥动令旗,知道事态必有变化,当下取过千里镜,勉力坐直,举镜远眺。

万里荒原,尘烟滚滚。一行百余人风驰电掣向南疾奔,西北部万余骑兵冲出丛林,向南狂飙挺进,影影绰绰看见猛犸大象,旌旗如林。向南望去,数万兽群,密如蚂蚁,翻卷如潮,黑压压的急速移动,眼看着便要与那行人交接。

雨师妾心急如焚,四下搜索,忽然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半立于龙马背上,衣袂飘飞,神采飞扬,不是拓拔野又是谁?突然欢喜、难过、担忧一齐涌上心头,不能自抑,玉箸纵横,又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低声道:“小傻蛋,不知天高地厚,这等威风么?”

※※※

拓拔野生平从未见过这等壮观场面,几日前在东始山上观眺群兽狂奔,已觉惊心动魄,但比之今日身处其中,又不能同日而语。漫天席地的烟尘将碧空丽日遮得昏黄一片,耳边什么声音也听不清,只觉得山崩地裂,有如几万个锣鼓、号角一齐奏响。前方兽群巨浪般层层涌近,依稀瞧见不少猛兽力竭倒地,被万千蹄掌践踏而死。巨象、狮虎、犀兕、龙兽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头。澎湃如潮,转眼即将淹没群雄。

科汗淮立身大呼:“大伙儿排成六人一队,跟在我的后面。兵器全部朝外,火族的朋友在最外面,点起三昧真火。”字字清晰可闻。众人齐声得令,迅速变阵,狂风般挺进。

科汗淮右臂陡然高举,“嗤”的一声,青气回旋,光芒吞吐,断浪气旋斩再次出鞘。他猛然大喝一声,右臂正劈前方。断浪气旋斩暴增至五丈余长,当空掀起狂飙巨浪,迎头斩入奔在最前的兽群之中。

“砰”然巨响,仿佛海潮中突然掀起巨浪,十余巨兽被气旋斩劈成几段,飞至半空,血雾弥漫。兽群惊嘶声中,向两边翻涌,登时大乱。两翼兽群自相践踏,悲鸣嘶吼。科汗淮气旋斩大开大合,光芒万丈,刹那间杀便开一条血路,带着群雄冲入茫茫兽群之中。

※※※

两百里以外的山丘上,木面人望着科汗淮带领群雄在兽群内左冲右突,所向披靡,瞧得目瞪口呆,极为惊异,一时间竟连苍龙角都忘了吹奏。如潮的兽群竟被科汗淮如此轻而易举的切入,实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雨师妾格格笑得花枝乱颤,道:“哎哟,这便是你的天罗地网么?我瞧不怎么结实,被乌合之众一冲就破。”

木面人不搭理她,举起苍龙角继续呜呜咽咽的吹将起来。雨师妾吃吃笑道:“你这是什么号?吃喜酒接新娘么?”那木面人虽然功力极高,但对于吹号御兽却是一知半解,仅能以这苍龙角的恐怖叫声逼得群兽发狂,没命的狂奔。但如何分解调度,转向合围,进行诸多阵势上的变化,那便一窍不通了。倘若是雨师妾吹这苍龙角,众游侠纵有通天之能,要想从这数万兽群中逃离去,决无可能。

木面人熟知雨师妾性情,那群人中,一个是她的情之所系,一个是青梅竹马,要让她吹这苍龙角,她便是死了也不愿意。要真把这苍龙角给了她,她定然立即驱散兽群,让他们逃个干干净净。当下不管她如何冷嘲热讽,只是不理,气运丹田,御兽狂奔,冀望能将众游侠踩死于乱蹄之下。

雨师妾举着千里镜眺望,芳心乱跳,极是紧张,脸上却言语嫣然,极尽挖苦之能事。兽群狂奔,众游侠如同一叶扁舟在万里怒浪中跌宕沉浮,迎风破浪。科汗淮的断浪气旋斩狂飙般将众兽分离,所到之处,兽惊如狂,死伤无数。两翼三昧真火熊熊燃烧,将狂奔而过的猛兽隔离于数尺之外。拓拔野被众人护在中心,但他时而挥掌,将斜冲而至的猛兽击退,那劲力颇为惊人。雨师妾又惊又喜,难道他已经学会调息御气的方法了吗?

※※※

拓拔野策马飞驰,两侧狂风凛冽,腥臭逼人。群雄仿佛掉进风暴中的大海,在惊涛骇浪中逆风奋进。举目望去,尽是各种怪兽闪电般掠过,在咫尺之距交错。那尖锐的苍龙号角越来越激越,群雄中不少人不得不撕下布帛塞住耳朵。兽群越加发狂,咆哮着自相践踏、相斗。

无数的野兽或力竭倒地,或被撞倒,瞬息间便被身后涌来的兽群踩成肉泥。

猛犸群呼啸而过,突然几只野猪被高高抛起,从众人头顶越过。顷刻间又有几只猛兽被挑起掷出,一只巨大的狮子重重撞入游侠队中,登时将边侧火族游侠手中的三昧火炬撞飞,狮子继续撞来,被两个游侠的长枪猛然刺穿身体,悬挂半空。

既而奔来的数十只象鼻龙兽比那猛犸还要狂烈,长鼻卷舞,接二连三将前面的野兽抛出,四下散落。两只獠牙虎当空摔落,径直向拓拔野撞来。拓拔野运气挥掌,掌风到处,将其击飞。群雄刀剑挥舞,护住上空,一会儿功夫,又挑飞了十数只落下的猛兽。

突然众人惊声长呼,左前方三只丈余高的象鼻龙兽受惊转向,并肩狂奔,巨掌扬舞,向他们疾冲过来。科汗淮冲在前面,气旋斩正挥斩正前方的那几只巨型猛犸,一时间竟没有瞧见。

几个木族游侠挺起长枪,猛然刺去,象鼻龙兽来势极猛,兼之皮糙肉厚,奋力刺出的长枪不能伤它分毫,倒险些将游侠震落马下。一枝长枪扎在龙兽肚子上,来回摇荡,另外两枝戛然断折。象鼻龙兽狂吼声中,长鼻猛抽而来,立时将一个游侠拦腰卷住,眼看便要抽离甩出。拓拔野大喝一声,不顾一切的从马背上越起,右手拔出无锋断剑,奋力斩下。亮光一闪,两尺余粗的象鼻竟被硬生生砍断。

那游侠惊魂未定,耳边听到断鼻龙兽的痛吼,另外两只象鼻龙兽已咆哮着撞了上来。拓拔野从半空摔下,被两个游侠抄个正着。眼见情势危急,拓拔野大声道:“将我抛起来!”两人将他望前抛出,身在半空,拓拔野暗暗道:“上苍助我!”御气游走,内息流转,刹那间将浑然真气引至掌心,“呼”的一掌朝那象鼻龙兽拍去。

掌风凛冽,如狂风忽起,三昧真火摇曳中,那两只象鼻龙兽被击个正着,竟硬生生的朝后退去,蹄掌在地上拖出几道深深的印痕。后面的猛犸群狂奔上前,长长的獠牙正好扎入那象鼻龙兽的腹中,象鼻龙兽嘶声痛吼,侧身翻倒,又被兽群潮水般踏过,登时殒命。

拓拔野自半空落下,正好骑在一名游侠的龙马上。众人击掌叫好。突然脚下一震,龙马嘶鸣,绊到几具野兽尸身上,翻身摔倒,又将两人高高抛起。

黄土飞扬,两人身在半空,轰隆声中,听到咿呀怪叫,几只巨型兀鸟拍翼飞来,猛地将两人抓起,朝北飞去。拓拔野反手一剑将那兀鸟双脚斩断,又猛地一掌将另一只兀鸟打落下去。他这剑术掌法虽然胡乱使出,全无章法,但真气浩然,力道惊人,竟是不可抵挡。

群雄将二人接住,欢声长呼。

经此混乱,拓拔野心中大定,自信更是成倍增长。虽然周侧万兽狂奔,惊天动地,但已不如起初那般扰乱心境。浑身热血沸腾,沉浸于兴奋与狂喜之中。想当年连一只野驴都不能奈何,被它抛得满地打滚。今日挥洒如意,斩杀翼鸟龙,击退象鼻兽,万兽群中高歌猛进,风光之极。

※※※

两百里外,有一人比他还要欢喜。雨师妾放下千里镜,笑靥如花。仰头望着木面人,叹了口气,缓慢而骄傲的说道:“你瞧见了么?那个少年便是我喜欢的小流浪汉。他的名字叫做拓拔野。你可千万别忘啦。因为过不了多久,这个名字就要传遍整个大荒。”

第二章 咫尺天涯

烟尘滚滚,狂风卷舞,科汗淮一马当先,气刀如虹,凛凛神威直若天神。他神力惊人,那断浪气旋斩接连挥舞了一个时辰,竟无半点光芒减退之意,反而气势更盛,所向披靡。海潮般的狂兽也不知被他斩杀了多少,群雄势如破竹,一路杀将出去。

如此冲锋陷阵狂奔了一个时辰,终于即将冲出兽群。众游侠大声欢呼,士气高涨,心中均是说不出的畅快。

忽然前方战鼓咚咚,号角阵阵,似有千军万马包拢上来。几个骑术精湛的游侠站立于龙马之上,极目远眺,瞧见四十余里外,又卷起一线白浪般的尘烟,旌旗猎猎,呼声隐隐。定是水妖的追兵赶上来了。众人大骂:“杀不完的水妖!”

科汗淮大声道:“出了兽群,咱们立即掉头。”群雄齐声答应。有人笑道:“咱们来回颠倒,和水妖捉迷藏玩儿,气也将他们气死!”众人哈哈大笑。

这百余五族游侠原是由各地自发跑来的,素无一齐协同作战的经验。经此一日一夜,患难与共,彼此间都产生了极深的信赖感和默契,同心协力,又有大荒奇侠科汗淮指挥调度,已是行动统一、变幻莫测的精兵。

※※※

昨夜五族游侠突围北行,已大大出乎木面人意料之外,今日突然南折冲透数万狂兽的冲击,更加让木面人目瞪口呆。但这二者相加都不若木面人瞧见群雄再次北折所感到的惊讶。他原以为科汗淮定是打算乘己不备,杀个千里回马枪,冒险突出群兽包围,然后向东南杀出去。所以下令南部数千精兵列队稳步北行,以逸待劳,歼灭科汗淮疲惫之师。岂料科汗淮等人竟然又掉头朝北,让自己的计划再次落空。自己布下的兽群陷阱,反倒成了他们的开路先锋。震惊之下,不禁再次涌起对科汗淮的敬畏之心,忖道:“果然是胆大包天,神鬼莫测。当今族内,实无将帅可与之匹敌!”

雨师妾慵懒的伸了个懒腰,格格笑道:“好戏看完了,不陪你玩啦。你的部下实在太过差劲,不看也罢。快将苍龙角还我,今日我便回雨师国去。蜃楼城的事我可不想再管了。”木面人嘿然一笑道:“你先别着急。好戏才刚刚开场。你的科大哥还在我的手掌心里,我不急着一下捏死他,先慢慢的收拢起来,倒要瞧瞧他怎生插翅飞出去。”他想科汗淮狡计多端,倘若再这般急于求成,只怕还要被他瞅空脱身而去,不若稳扎稳打,将其包围后,逐步缩小包围圈,待其精疲力竭,然后一举歼灭。

当下木面人招来般旄,授以密令。然后吹响进攻号角,科沙度等人听得号令,立即下令三军,急速前进。

※※※

群雄尾随兽群之后,登时大感轻松。但龙马原非强壮耐力的灵兽,狂奔了这许久,早已精疲力竭,倘若再奔下去,必将倒地。当下游侠纷纷从腰间抽出套兽索,呼喝着抛掷出去,将前方强壮的狂兽套住,然后腾空跃起,坐到那狂兽背上。再以布帛塞住猛兽的耳朵,减轻它因苍龙角受到的发狂苦痛。

拓拔野虽然真气充沛,却不知纵气腾越之术。瞧见众人都轻轻松松的越到奔驰中的猛兽身上,自己却是一筹莫展,不由有些心急。科汗淮以简单的口令稍加传授,再略微鼓励。拓拔野胆大聪明,一学即通,当下深吸一口气,将真气提到头顶两臂,猛地用力朝前跃起。只觉耳边风声呼呼,眼前一花,已在半空,忍不住大声惊呼,急速落下,恰好骑在一只斑牛身上,被它奔腾颠簸,上下跌宕,惊险万状,险些翻将下去。纤纤先是失声惊呼,既而伏在插翅豹的背上格格笑个不停。

那兽群奔得极快,虽然水族追兵纵马狂奔,但与兽群的距离仍是未见缩短,始终在四五十里之间。群雄并肩驰骋,心情极佳。

北面八大天王等水族精兵,不敢与发狂的兽群正面冲击,不得不朝后退去。过不多时,八大天王得到般旄所授的木面人密令,当下兵分两路,一路朝北继续退去,一路则退回西面丛林之中。冀望兽群过后,斜背面插上,对众游侠重新形成合围之势。苍龙角也停了下来,四野偃旗息鼓,只有呼呼风啸、群兽奔腾的声音。兽群受苍龙角驱使才发狂似的奔跑,听不见号角,自然逐渐平息下来。如此又奔了小半个时辰,兽群开始四下逃散。

时近黄昏,荒原上群兽都已逃逸散尽。残阳如血,晚霞满天,万里平原上花草凋零,足迹狼籍。一无遮挡,远远可以看见西面、北面、南面均有水族围兵层叠逼近。但他们似乎并不急于压近,而是保持阵型,互为犄角,要将群雄困在天壁山下。

这一日群雄南北折返将近千里,虽将水妖的部署完全打乱,逃出生天,但终究未能到达天壁山北端。要想越过这陡立千仞的绝壁,东渡蜃楼城,绝无可能。纵然科汗淮能攀上这天壁山,翻山而去,群雄则惟有在山下束手就擒而已。若要强行突出水族包围,寡众悬殊,胜负不战已分。想到此处,群雄心中都颇为忧虑,日里欢悦的心情大打折扣,纷纷望向科汗淮,不知他是否有脱敌妙计。

科汗淮见众人情绪渐转低落,微笑道:“水族追兵的气焰已经被咱们大大削弱,决计不敢追得太紧。今夜咱们到天壁山下稍做休息。到黎明时再朝南杀出去。他们只道我们要北行,定然在北面加强兵力。后日便要与蜃楼城开战,南面精兵今夜定要调遣大半到蜃楼城海岸。咱们再杀个千里回马枪定然奏效。”自昨夜以来他屡出奇计,应验不爽,众人敬佩不已,听他说要乘夜再向南杀出,虽有疑虑,但都点头领命。

当下众人索性朝东而行。水族追兵见他们突然又东折而去,都大为不解,疑窦丛生,只能继续朝东逐渐包拢。

日落时群雄已到了天壁山下。长河落日,风萧马嘶,河畔炊烟袅袅,众人开始烧烤炙肉。水族追兵则在二十里外安营扎寨。一时间荒原上重又恢复安宁祥和的景象。倦鸟归林,蝙蝠横飞,暮色逐渐降临。

群雄颇为疲怠,吃了些烤肉后,精神方才重新振奋起来,篝火熊熊,谈笑风生。拓拔野烧了两只烤全羚羊,脂香四溢,美不可言。众人吃得狼吞虎咽,险些连舌头也咬断吞入肚中,一边撕扯大嚼,一边赞不绝口。齐毅大叹携带的美酒在兽群中洒落,惋惜不已,又破口大骂水妖,累得他连美酒都喝不成。

纤纤长居海岛,不喜食这膻腥之物,虽然肉味浓香,亦不肯一试。拓拔野对她颇为喜欢,便又跳入大河中捕了十几尾鱼,烤成草香鱼再送给她吃。纤纤极是欢喜,一连吃了两条鱼方才止住。科汗淮笑道:“拓拔兄弟,真不知你有何魔法。她素不喜欢吃东西,今日竟吃了这许多,当真是奇怪。”纤纤小脸通红,怒道:“那还不是你手艺太也差劲?若是有拓拔大哥一成,我也不会这般瘦啦!”她柔弱的身子在晚风中瞧来更为不盈一握,颇为令人起怜。科汗淮天不怕地不怕,似乎惟独怕女儿,惟有苦笑。

拓拔野哈哈笑道:“倘若如此,那可再简单不过了。以后每日三餐便包在我身上,将你喂得白白胖胖的。”他身性洒脱,随口说来,却令纤纤大为欢喜,歪着头嫣然笑道:“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可不能赖皮!”拓拔野笑道:“只要你不嫌弃我烧的菜难吃便可以了。要是将来你吃腻了,那也不许反悔,要捏着鼻子灌下去。”科汗淮微微一笑,走了开去。纤纤见父亲走开,突然脸上一红,笑道:“那你便捏着我的鼻子,帮我灌下去吧。”拓拔野原不过将她看成小女孩,随意谈笑,忽然发觉落日余辉映照在她的俏脸上,红晕如霞,皱起的鼻头说不出的娇俏可爱,不由微微一愣,只笑了一笑,便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科汗淮走到河边茂密的竹林中,在遍地的竹叶上坐了下来,从腰间取出那枝珊瑚笛子,在手指间轻轻把玩了一会儿,放到唇边吹将起来。笛声清越孤高,如皎皎明月,浩浩清风。众人都在篝火边高声谈笑,只有拓拔野听到那笛声登时大为倾倒,心想:“笛如其人,科大侠的笛声都如此超然出众。”当下缓缓走上前去,坐到那竹林间倾听。

火云聚散,暮色渐深。苍茫夜空与万里荒原连成一片。大河边篝火熊熊,欢声笑语。淡淡的笛声中,一弯明月从天壁山顶缓缓升起。

※※※

清风徐来,月影疏淡。拓拔野盘腿坐在满地竹叶之上,低头闭目聆听笛声。突然地上竹叶沙沙作响,一阵独特的清香扑面而来,闻那气味,当是纤纤无疑。纤纤蹑手蹑脚的走到拓拔野身边,小心翼翼的坐了下来。月光照在拓拔野俊秀英挺的脸上,眼睫浓密,嘴角挂着一丝魔魅的微笑。她芳心乱跳,丝毫听不到父亲清幽孤绝的笛声,满耳都是自己砰砰的心跳。装作听笛,眼睛滴溜溜的瞧着拓拔野,心想:“拓拔大哥长得跟爹爹一样俊,难怪那个妖女会喜欢他。不知他喜不喜欢那个妖女?”瞧见拓拔野颈上的那颗泪珠坠,小小的心里蓦然又起了酸溜溜的感觉。

科汗淮一曲既终,微笑道:“拓拔兄弟也喜欢吹笛子麽?”拓拔野睁开眼,不好意思的笑道:“只是胡乱吹吹,比起科大侠那可不知道差了多少倍。”纤纤听说他也会吹笛,登时来了精神,跳了起来,便要去抢科汗淮的珊瑚笛,让他吹上一曲。拓拔野笑道:“不用,我吹惯了绿竹笛的。”当下挥剑斩了一枝竹子,迅速斫成一支光洁滑润的绿竹笛,冲着纤纤一笑,放到唇边吹将起来。

笛声清脆悠扬,比之科汗淮少了一分孤高,多了一分欢快跳脱,宛如林间黄莺、山中飞瀑,令人精神为之一振,清凉如洗。曲子并不复杂,乃是拓拔野随心吹来,但是变化多端,婉转莫测,常在意想不到之处出惊人之音,高亢低回浑然天成。

一曲吹罢,林外响起成片的掌声与叫好声。原来群雄也为他明亮高亢的笛声吸引,他们虽不通乐理,但那笛声欢乐愉悦,尤其在这困境之中更为鼓舞人心,是以大受欢迎。纤纤拍手笑道:“爹爹,你输给拓拔大哥啦!这麽多人都叫好呢。”拓拔野连忙摆手不敢。

科汗淮脸上神色奇异,目光炯炯的望着拓拔野,微笑道:“拓拔兄弟当真是音乐奇才。科某有一曲,曲调晦涩,不知拓拔兄弟能否与我一同吹奏?”

拓拔野一听有难奏之曲,登时来了兴致,连连点头。当下两人面面对坐,科汗淮从怀中取出一张羊皮纸,用一块石子压了,放在拓拔野的面前。羊皮纸上写满了上古音符组成的曲子。拓拔野年幼时四处流浪,曾跟从一个老乐师漂泊了一阵,是以对这这些音符倒不陌生,但这一看之下,登时“咦”了一声,抬头诧异的望着科汗淮。科汗淮微笑道:“拓拔兄弟是否觉得这首曲子无法吹奏?”拓拔野展颜道:“既然有人写得出来,那便必定可以吹奏。”

两人将笛子放至唇边,微一点头,一齐吹将起来。

笛声方一奏起,便如峭崖险浪,高陡铿锵,登时将众人吓了一跳。这曲子纤纤常听父亲奏起,但每次吹得一半,便突然止住,对这怪异艰涩的曲子,她倒是没有任何惊异,兴致勃勃的盘腿坐着倾听。笛声高越,竟如海啸般一浪高过一浪,虽不刺耳,但听起来宛如周身被巨浪高高抛起,还未落下,便又被更高的巨浪抛掷更高处,令人说不出的紧张难受。突然之间,笛声急转而下,一泻千里,又成绝壁瀑布、疾涛猛浪。竹林沙沙作响,竹叶倾舞。

狂风忽起,满地竹叶卷舞纷飞,众人闭眼伸手格挡竹叶,忽觉自己便如在险浪狂涛之中,被狂泻而下的水浪冲得摇摇晃晃,功力稍差的游侠突然一跤坐倒。

笛声疾响,风狂雨骤,巨浪滔天。忽然笛声回转,如黄河九曲,泰山十八盘。每一转都在至为险要之处陡然折回,豁然开朗,如急流小舟在蜿蜒险滩中从容摆渡。每次转弯之後,笛声越高,逐渐又成起初那节节攀升的巨浪之势。

群雄耳边风声呼呼,睁眼望去,竹林乱舞,月光暗淡,林外大河突然波澜汹涌。内息翻涌,忍不住要去抵抗这险急笛声,但越是抵抗越是觉得体内翻江倒海,说不出的难受。

笛声在最高处,突然如火山爆发,一齐炸将开来,又如雪崩冰融,汇成怒流春水。笛声绵绵浩荡,大河奔腾,迂回百转。呼听巨浪澎湃,惊涛裂岸,乱石穿空,千雪迸放,似是到了淼淼东海,万里大洋。

海啸狂风,滔天巨浪,风暴一阵比一阵可怖。突然铿然脆响,风停浪止,一切戛然停顿。众人睁眼望去,拓拔野不好意思的转了转手中断为两截的竹笛,笑道:“这竹子忒不结实。”科汗淮跳将起来,满脸欣喜,大笑道:“妙极妙极!黎明突围定然成功!”众人从未见科汗淮这般狂喜,听得他所说之话,尽是既惊且喜,纷纷站了起来。

科汗淮拍着拓拔野的肩膀笑道:“拓拔兄弟,你当真是上苍派来的不世奇才!蜃楼城有救了!”科汗淮素来稳重,极少如此盛誉一人,拓拔野受宠若惊,只是微笑。瞧见纤纤又惊又喜的大眼睛,更加有些不好意思。

科汗淮玩转手中的珊瑚长笛,笑道:“拓拔兄弟,这笛子可不是普通的笛子,而是东海龙神送给科某的一件封印。”众人都大为惊讶。大荒时,各族皆有神器,神器分为三种:一为祈天神器,曰为神器,一般由族中圣女掌管。二为御兽神器,曰为封印,一般由魔法师掌管。三为对战神器,曰为兵器,一般由五帝掌管。五族中神器多有流失,此又另当别论。封印神器的神奇之处,便在於它可以封印灵兽乃至人类,将其收纳变化为各种物事。这枝珊瑚笛子既然是东海封印,是大荒五族之外的神器,必定也有封印的灵兽。

科汗淮道:“这枝珊瑚笛子封印之物,不是普通的灵兽,而是三百年前,被神帝思拓成之击杀於东海之滨的珊瑚独角兽的魂灵。”众人失声惊呼,极是惊异。珊瑚独角兽乃是三百年前现身大荒的十大凶兽之一,出现时倾灭十八城,长江泛滥,百姓颠沛流离。思拓成之大战三昼夜方将其杀死,但也因此大耗真元,在此後与裂天兕等凶兽的对决中力竭而死。

科汗淮道:“当年的东海九大龙王悄悄将珊瑚独角兽埋在深海,割下它的珊瑚角,作成这枝笛子。又以这枝笛子封印它的魂灵。”陆平道:“难怪。珊瑚独角兽是死於惊涛骇浪之中,要解开封印,御使它的魂灵,便要吹奏出惊涛骇浪般的封印曲。”这其中的道理便与雨师妾的苍龙角是一样的。当年苍龙被黑帝击杀,取其角制成封印,吹奏时御使其魂灵,从而驾御百兽。

科汗淮点头道:“正是。这曲子是当年目睹神帝击杀珊瑚独角兽的九大龙王凭借当时记忆合力写成。但却从未有人能将它吹奏出来。便是科某,也无法完整吹出。所以这封印也从未解开。”他望着拓拔野叹道:“想不到拓拔兄弟极富天才,竟能将这世间第一艰涩的曲子毫不费力的吹奏下来,倘若不是这绿竹笛太过脆弱,突然断折,科某今日必定可以随着拓拔兄弟将曲子吹完,解开封印。”

众人面面相觑,心中对拓拔野又多了一分由衷钦佩之意。纤纤目光闪闪,竟是欢喜的神色。

科汗淮微笑道:“拓拔兄弟既有极强的音乐天分,体内又有充沛真气,若由你用这珊瑚笛吹奏这金石裂浪曲,必定可以御兽伏敌!”

众人目光齐刷刷的盯在拓拔野身上,惊佩、期待、欢喜交揉混杂。突然有一人的眼光越过拓拔野头顶,怔怔的瞧着天壁山崖,脱口道:“那,那是什麽!”

众人回头望去,只见天壁山离地两丈余高处,赫然多了一道宽三尺高丈余的狭长裂缝,月光照得一片雪亮,裂缝边隐隐刻了几个白字:桃花源。地上碎石尘土堆积,想来这裂缝原是被岩石密密实实的塞挡起来,被适才科汗淮与拓拔野的笛声合奏的声浪震裂落地,重现天日。

桃花源?这三字好生熟悉。象是在哪里见过一般。拓拔野皱眉苦想。是了,昨夜在《大荒经》上瞧见过这三个字。当下从怀中掏出《大荒经》,翻到天壁山这一页,果真看见:“……又北三百里,曰天壁山。南北两千里,西侧如被斧斫,桀然而断。曰为盘古开天地时所劈。其势险峭,不可攀越。其东有桃花源洞,相传为盘古一指洞穿。长三里余,可由此穿越天壁……”

拓拔野心中狂喜,振臂呼道:“咱们可以出去啦!”

众人瞧见那隙缝之时,心中隐隐已有侥幸之意,听得拓拔野喜极狂呼,纷纷大喜,有些游侠竟在地上翻起筋斗来。

众人突然全部噤声,齐毅低声笑道:“他奶奶的,可别让水妖听见啦。”另一人笑道:“明日水妖大军压近一瞧,咦,这些游侠怎地全没了踪影,难道都长了翅膀飞走了吗?哈哈,那时咱们已经到了蜃楼城里喝酒吃肉啦。”众人轰笑。

当下金族游侠施放幻镜真气,在那桃花源洞隙前立起一道六丈来高的幻镜屏障,远远望去,那裂缝丝毫瞧不见,倒是影影绰绰看见山下或坐或躺倒了许多游侠。众人则绕过那幻镜,跃上桃花源,次第朝里走去。

※※※

洞中一片漆黑,湿气甚重,鼻息之间尽是青苔的气味。科汗淮走在最前,手持三昧火炬,侧身朝里走。洞中空气稀薄,倘若是寻常火炬早就熄了,但那三昧真火却甚是奇怪,反倒越燃越亮。

拓拔野觉得空气有些窒闷,当下运转真气,热力游走,烦闷稍减。手所触处,那洞壁青苔遍布,极为湿滑。脚下尽是碎石,每踩一步便咯吱直响。纤纤毕竟是小女孩,对这黑暗神秘的山洞颇为害怕,虽然跟在父亲身後,却常常杯弓蛇影,发出尖锐的惊叫声,一边朝後缩退,躲到拓拔野的怀中。拓拔野不得已,只好拉着她的手朝里走。

纤纤的小手被拓拔野紧紧握住,感觉到他温暖的掌心和好闻的气息,心中逐渐平定下来,又羞又喜,脸上发烫。竟然渐渐忘了这是在一个陌生神秘的洞穴中,只是亦步亦趋的跟着他望下走,心中倒希望这条黑暗的道路永远没有尽头。

突然听见丁冬丁冬清脆悦耳的滴水声,众人心中大喜,倘若前方有水,则确实必有出去的道路,当下回头传递讯息,纷纷加快了步伐。

火光摇曳,洞中明暗不定,拓拔野心想:“世事当真难以预料,七日之前,我还是在南际山上游荡的流浪儿,今日竟与这些英雄好汉一道去拯救大荒自由之城。短短几天认识了这许多朋友,莫名其妙得到一身真气。上天对我,那还真是不错。不知道雨师妾眼下怎样了?仙女姐姐又在哪里呢?这往後的日子,难道便如同这山洞般神秘不可猜度麽?”

水声越来越响,湿气越来越重,突然眼前一亮,前方竟是个可容纳数百人的大堂石洞。一道亮光从那石洞大堂的正顶直直的照射下来。拓拔野抢前几步,抬头望去,顶上竟是一个方圆丈余的天然石洞,由千仞高的天壁山顶径直破入这桃花源中。此时月正中天,由这天洞朝上望去,竟恰巧可以看见如钩弯月。山顶山泉经这天洞汩汩流下,一丝丝滴入脚下的石沟之中,汇成洞内的小山溪,朝东流去。

那泉水流到东侧石壁,竟从石壁下高不盈尺的石沟中流了出去。掣火四顾,偌大的山洞除了这顶上千仞天洞与东侧的尺余石沟之外,竟然别无出口。

过不多时,群雄陆续进入这大石洞中。众人查遍四壁,都未找到任何出口或是机关。要想从这天洞或是从那水沟出去,除非变成小鸟鱼虾。时间流淌,大家不由又开始沮丧起来。

科汗淮站在东侧石壁旁,沉吟不语。突然伸手在石壁上反复敲打,回音空洞。众人登时大喜,叫道:“这石壁之後必有通路!”

科汗淮沉吟道:“奇怪。但这石壁不象是岩石,难道其中另有玄机麽?”当下他示意众人远远避开,缓步走到距东侧石壁丈余处,右臂高举,嗤的一声,断浪气旋斩吞吐出鞘。

群雄远远的避开来,将双耳塞上,屏息静观。

科汗淮低喝一声,右臂猛冲,青光蓬然,断浪气旋斩以雷霆之势朝前刺去。

“轰”的一声巨响,地动山摇,石土飞溅,洞中四壁石头簌簌落下。

尘烟散尽,众人举起火炬望去,出乎意料之外,东侧石壁并未被洞穿,只是震落了一地的石块,露出青黑平滑的平面来。游侠中有人吃惊道:“北海玄冰铁!这山壁是北海玄冰铁!”

科汗淮面色凝重,点头道:“定是有人用北海玄冰铁将这出口完全封住。以我的断浪气旋斩,还不足以劈开玄冰铁。”拓拔野凑身上前,借着火炬的光芒,看见玄冰铁上竟刻了一行小字:玄冰为界,水木相安。木灵感仰、水汁光纪盟誓於大荒536年。

众人方知,这玄冰铁竟是五十年前木族青帝与水族黑帝在此划地为界时,立下的界碑。青帝、黑帝在天壁山划界之事素无人知,想来是他们不欲妄动刀兵,而私下在此盟誓立界。但这和平之举,今日竟害惨了为自由之城的和平奔走的游侠们。

科汗淮道:“这玄冰铁之後必定便是天壁山的东侧。只要打通这玄冰铁,咱们黎明前便可以赶到蜃楼城。”但要如何打通,却是一件大大的难事。众人在洞中坐了下来,冥思苦想。

拓拔野心想,不知神帝的《大荒经》中有无破解之法。当下又翻出书来,反复查找。《大荒经》原是记录大荒各地地理风俗、宝藏灵兽的奇书,书上记录玄冰铁乃是用金族玄铁在火族三昧真火中以木族金刚木喂之,炼烧四十九年,再以土族七彩土包裹,最後沉入北海,由水族北海寒冰自然寒化四十九年方成。因此玄冰铁兼有五族特点,刚柔并济,极难断折,是大荒煆烧兵器的极佳原料。因所产甚少,用玄冰铁制成的兵器寥寥无几。

他又反复翻了几遍,方才看到北海经上有一行小字写道:“玄冰铁既以五族神器铸成,则惟有五行合一方能破之。”心中大喜,但不知五行合一为何意,突然想起那本《五行谱》当下又翻出来,仔细查找。五行谱果有一章名为《五行合一》,定睛看去,只见那上面写道:“五行相生相克,无某一至强之法。天下无敌之术,在於抛除成见,五行合一。然当今天下,五族壁垒森严,各行其是。要寻一通晓五行之人,何其难矣。倘若五族归心,以五族人杰,手脚相接,肝胆相照,经脉互连,必可成浩然正气,则无坚不摧,无敌天下矣。”

拓拔野大喜,将这页拿与科汗淮看。科汗淮皱眉思索,道:“五行合一,天下无敌,科某早已听说。只是要将五行合一,则必要寻找五个功力几乎一样的五族勇士,联体导传真气,否则真气稍弱的一人,必将被四道真气合力冲击,极为凶险。”拓拔野原本欢喜的心情登时被浇了一头冷水。要找五个功力几乎一模一样的人,那可极不容易。

突然科汗淮目光一亮,低声道:“拓拔兄弟,科某有一个方法可以一试,不过可能要你冒上巨大风险。”拓拔野大喜道:“冒险我不怕,只要大家能冲出这天壁山,赶到蜃楼城,便是粉身碎骨我也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