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以为吴仵作老成持重,是个值得尊敬的人,没想到……

吴仵作也在痛惜,白活了一辈子,这双眼竟看错了人!

万无一失的绝妙想法啊,基本只有他知道的东西,宋采唐竟真的会解!

用的还是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解法!

祁言叉腰,对着天空哈哈大笑几声,指着刘启年:“这下,你还有什么话讲!”

长随刘岁自陈罪状,说所有事情都是他做下,其中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他提出的这个伤痕证据,大概刘家觉得一般物证不够铁,就做了一个,想要砸实。

结果不做还好,做多错多,这个假证将一切丑陋掀了出来!

暗中交易,潜规则,啊呸!

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事实就是事实,做什么都没用!

刘启年有些愣,一双阴鸷双眼瞪向宋采唐,一时间没有说话。

赵挚亦看向吴泊:“吴仵作,你对此,有什么解释?”

官府对停尸房有严格的管理流程,谁能进,谁不能进,进出要办什么手续条例,都有记载,一查便知。

月桃尸体检验完毕,宋采唐就未再调出来看,这假伤,只有吴仵作能做。

吴仵作也知此事不发便罢,只要发了就躲不开,当即跪下叩头:“小人无话可说。”

刘启年却不愿意看到事情落定,尚要垂死挣扎。

他斜斜看向吴仵作:“吴仵作一向尽忠职守,经验丰富,也许这样做,只是为了案情更加明晰……毕竟伤痕明显,大家才能一目了然。”

他暗意这伤的确有的,只是太轻,吴仵作一心为职,想要襄助上官破案,才弄深了一些。

赵挚冷嗤:“安抚使客气,浅还是假,大家都有眼睛,会看。”

而且——

“验尸行里没这说法。”宋采唐站出一步,眉眼清澈,声音通透,“伤痕深或浅,大或小,都是死者生前经过的具体表现,贸然改动,除了混淆视线,更改事实,让案子更难破外,没有任何好处。”

宋采唐目光淡淡看向吴仵作:“入仵作行,第一紧要记住的,尊重的,就是事实二字——我猜吴仵作,大概是忘了。”

吴仵作额头抵在地上,没有说话。

赵挚都不用深想,就知道这里面有文章。

“以职谋私,篡改事实,干扰大案破解,这是死罪,你心中应当早就知晓——”他眯着眼,道,“我可给你一个特权,只要你将一切事实和盘托出,我保你不死。”

赵挚话音未落完,刘启年也跟上:“对,你说真话,将事、实、和、盘、托、出,我也可保你不死!”

二人对比,赵挚的是利诱,刘启年就完完全全是威胁了。

刘启年在提醒吴仵作,应该和盘托出什么样的事实,说的对,有命,说不对……

吴仵作头抵在地上,一句话都没有说。

很明显,他有什么东西,被刘启年捏住了。

赵挚和宋采唐对视一眼,知道今天这个案子是结不了了。

刘启年准备了太多东西,又在场一直干扰,吴仵作这边一时难以问到事实。刘岁供言存疑,但说出的大部分皆为事实,物证也砸死的很死,就着一个假伤痕扯,对方理亏,他们也占不了太多便宜。

他们的首要目的,是抓到真正凶手,结案,就着这个纠结,用处不大,不如跳出来……

宋采唐点点头,赵挚决定下的很快:“将吴仵作收押,今日之案,暂到此为止!”

说完就走,干脆利落。

刘启年有点懵。

刚刚不是还咬的死紧,脸色凶的吓人,突然这么退……是什么意思?

认输了?

李刺史和张府尹不知双方打算,都没吭声。

“哼!”

刘启年眯眼甩袖,大踏步的离开。

不管你观察使想怎么玩,老子都有应对方法陪你!

……

一进小厅,祁言就气的踹飞了凳子。

“丫丫个呸的刘家!一窝子王八蛋!畜生!禽兽!老子不是东西,儿子也没皮没脸!杀人不认,还找替罪羊,这么牛,你怎么不上天啊!”

赵挚任他发疯,没理,迳直引宋采唐坐下。

其实不只祁言,他们二人也生气,但生气并不能解决问题。

凶手明显是刘正浩,刘岁知道的这么清楚,桩桩件件细节明晰,太明显,他就是出手帮忙,收拾过现场的人。

刘启年也知道儿子什么德性,不但不阻止,不管教,还一直替他遮掩,甚至为了预防这一天,手段齐出,早早准备了各种方法。

没准这刘岁,就是他早早调|教好,放在儿子身边伺候帮忙的。

所以等这一天真的到来,他们都很淡定从容。

因为结局,他们早已规划好。

宋采唐突然十分想念现代的DNA技术,取个样,一对比,什么都有了……可惜古代技术太不发达,对方使这么一招,还真有点难住了她。

直接证据……还是得有直接证据才行。

“主仆经常在一起,的确很多东西使用权暧昧,只要主子不知道,下人偷着用一两次很安全,但——”

宋采唐垂眸看着杯中氤氲茶水,声音低轻,犹如呢喃:“没有什么东西,是绝对不会混淆,绝对不会错用的?”

蓦的,她想到了从月桃胃里找出的金色丝线。

丝线明显是衣偶,会进入月桃的胃,途径很好猜——凶手用什么东西塞过她的嘴。

这个东西,材料用的是金色丝线,床上办事时就在手边不用找,并且不会太大,也不会太小,尺寸正好合宜……

眼前仿佛划过一道光,她心中一动,想到了一种!

有样东西,不管古代还是现代,都非常私密,别说主子下人,就是下人和下人,也不会弄错!

宋采唐忽的站了起来,目光亮亮的看着赵挚:“我想起一样东西……需得请你细找。”

赵挚很快听明白,眸底滑过微光:“我即刻派人去!”

宋采唐提醒:“悄悄的来,问供时尽量套话,别让对方察觉。”

但只这一条,还是不太够,刘家小动作太多,想要他们认罪,就得证据足够多,砸的实,砸的死。

“你之前提过的范子石,”赵挚想了想,道,“我会去问一问。”

宋采唐点头:“尸检方面,我再仔细过一遍,看能不能找到更多的东西。”

但这个有点难,她已经过过很多遍了,照她的习惯性格,基本不可能再有新东西出来。

“还有一点——”

她想到一个颇为大胆的方向,看向赵挚,目光灼灼:“十年杀这么多人,刘正浩的变态性格形成,必有原因。如果我们能找到这个点,制造特殊环境办法,刺激他自己招供……”

这案子就彻底破了!

刘启年也不会再有任何办法!

赵挚眼睛微眯,迅速思考这个方法的可能性,时间,地点,怎么不受各种干扰,卸下对方警惕……

不等赵挚回答,宋采唐自己就摇了摇头。

可行是可行,但——

“刘正浩性格成形,定是刘家宅内私事,还事过经年,不好打探。”

“这有何难?”祁言突然蹦了出来,拍着胸脯,“有我啊!唐唐你忘记我的外号了吗!”

宋采唐:……

“包打听?口口无言公子?”

祁言骄傲的哼了一声。

这个案子,从一开始,就让他憋屈,到现在心里拱着股火发不出来,他要不弄死那刘正浩,这个坎过不去了!

“你就瞧好吧!”

祁言话不多说,也不跟赵挚打招呼,直接夺门而出,像个猴子的似的,很快消失不见。

宋采唐:……

“不必担心,”赵挚也跟着站了起来,往外走,“等我们的好消息吧。”

高大背影被阳光拉的长长,他没回头,只举起大手,在空中扬了扬。

宋采唐听到哪里风铃的清脆响声。

不知为何,一颗心突然就安静了下来。

遇到困难又怎样,大家齐心协力,就往一块使,凶手,一定能落网!

……

祁言果然厉害,不提办案智商如何,猜不猜得的对凶手,打听事的功力一等一,完全没让大家失望。

他消息回来的比赵挚还快!

“日他娘的王八蛋,刘正浩不是好东西,他爹也不是好东西,一窝子下三滥,从根上就烂了!”

155.亲爹也是变态

祁言似乎憋了一肚子气, 无处可发, 进房间就踹翻了凳子。

“哐当——”

声响巨大。

直接忘了顾及宋采唐也在。

宋采唐倒是没害怕, 祁言这性子,再凶也可怕不到哪去。

她放下手中案件卷宗,一边示意人去寻赵挚,一边素手执壶,给祁言倒了杯温茶。

安静房间, 袅袅茶香, 连水注入茶杯的声音都显的悠远绵长。

一杯适口温茶下肚, 再对上宋采唐始终安静清澈, 湖水一样的眼睛,不知不觉的, 祁言就安静了下来。

宋采唐这时才问:“都打听到了?”

祁言闭眼, 长长叹了口气:“是。”

“怎么打听到的?”宋采唐微微笑着, 眸底似乎闪过一比好奇, “好快的速度呢, 赵挚都还没回来。”

被小姑娘崇拜, 祁言就有点得意了,晃了晃脑袋:“这有何难?后宅之事,攻破一个地位高的管事妈妈,再加几个得脸的小丫鬟, 就什么都有了!”

“她们……肯同你说?”

“山人自有妙计。”

祁言就着这个话题, 眉飞色舞的和宋采唐聊。

他并没有说得太细, 遇到的难处丝毫不提, 只说消息得来时的趣味,眉眼流转,神采飞扬。

宋采唐却知道,这件事做成并不容易。

不管管事妈妈,还是得脸丫头,都不可能是蠢笨好哄的,没多长几个心眼,根本爬不到这位置,他一定下了很大力气。

祁言在这一处,果真很有天赋。

宋采唐安静听着祁言吹牛,时不时微笑附和,很是一副相谈甚欢的样子——

直至赵挚回来。

“说正事吧。”她微笑看着祁言。

祁言这才回过味儿来,他被宋采唐给哄了!

什么小姑娘的崇拜,宋采唐根本没有,只是哄着他不要焦躁,不要激动,情绪稳下来好说正事,顺便等赵挚!

祁言气的像青蛙一样鼓眼鼓脸,赵挚凌利目光刷刷射来,宋采唐微笑一如既往……

他突然就泄了气。

算了,这两位谁的段数都比他高,宋采唐哄过的人许这府衙都装不下,挚哥都要折在她手里,半夜说个话还吓得浑身发抖,紧张冒汗……

他这算什么,一点儿都不丢人!

哼!

情绪稳下来,祁言说话条理也清楚了很多。

“刘启年就是个人渣!”

他咬着牙,先说起了当爹的:“看着人模狗样,除了喜欢攒贞节牌坊,舔皇后娘娘臭脚外,没什么太大缺——”

“啪”一声,赵挚手中茶盏不轻不重的放在桌子上:“慎言。”

祁言摸摸了鼻子。

也是,皇后娘娘臭脚这种事话,怎么能在外面随便说……

他收拾心情,继续:“总之这人不是个什么好东西,他喜欢——”视线触及宋采唐,祁言顿了顿,但还是略小声的说出来,“女干淫小姑娘。”

这一点始料未及,别说宋采唐,赵挚都很惊讶。

在汴梁这么久,从来没听说过这件事。

“没听说过,是因为他从不在外面胡来!刘家下人,但凡是个女的,但凡生得白净点,年纪九岁往上十五岁往下,都要去他屋里伺候几年,他兴致上来,破个身,玩两把,小姑娘就可以调到别处当差,没轮到的,只能等着,他什么时候玩过了,什么时候才能谈将来前程。”

祁言咬牙切齿:“这里边还不会有任何漏网之鱼,基本等不到小姑娘长到十四岁,就被他给祸祸了,有的才十岁,身子都没长好呢,他就……简直不是人!”

“别人不愿意,他还越开心,按在屋里的时间更长!”

“这刘家下人,对此都习惯了,府里小丫头不经过这一遭都不能出来伺候人,她们甚至私下有了说法,管这个叫‘进屋’,没进过屋,什么说亲婚配,远的事情都不要谈!”

宋采唐长眉扬起:“就没人管么?”

“谁管?怎么管?”祁言话音讽刺,“刘启年动的只是自家下人,有身契,有绝对控制权,身家性命都管得取得,何况这个?”

小姑娘的父母家人都只能吃闷亏,劝着小姑娘忍一忍,乖一点,把这段时间给熬过去,没别的办法。

宋采唐:“没别的人知道?”

这个别的人,指的是除刘家以外的人。

祁言眉锋高挑,十分肯定:“有人知道,但又怎么样?刘启年有分寸,从不动外面的人,照大安律没有犯法,旁人无法指摘,顶多腹诽一下私德有问题。”

“要我说,儿子长成变态凶手,跟这个这个当爹的教养有很大问题!”

宋采唐点点头。

原生家庭对孩子的性格养成有绝对影响,刘正浩的行为,不可能跟父亲无关。

“不仅刘家,很多男人对女子多有轻视,”赵挚提起了范子石,“我去试探过,此人的确略知事实,但并不肯站出来作证,还说‘不过几个出来卖的花娘,何必较真’。”

宋采唐垂眸。

在这群公子哥眼里,女人大概根本就不算人。

“范子石讳莫如深,只明白说了一句,如果我们证据确凿,也敢抓凶手下牢,他愿意为证。”

这句话,赵挚说得颇为讽刺。

证据确凿,都能抓凶手下牢了,还缺你这个证人?

祁言就劝:“现在案子这样,能多个证人也是好的。”

宋采唐想到一事,问祁言:“刘启年这个习惯,刘正浩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