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的也算了,小姑娘放放狠话而已,最后这一句——
看着关蓉蓉充满野心的灼灼双眼,宋采唐默默在心里给温元思点了根蜡。
“不许你老跟温通判见面,听见了没有!”
宋采唐笑了:“好啊。”
她只是官府编外人员,仵作名册上挂着名,有命案,官府邀请,才过去验个尸,做个顾问,没有案子,她又不用坐班,哪来的机会和温元思多见面?
卢光宗一案已经完结,后续仍有谜题未解,比如牛兴祖做的檀木盒子到手,里面好像还藏着什么秘密,卢光宗私藏的金子怎么追踪,上线是谁,他特别看重的,几年前丢在安朋义三兄弟手里的东西到底是什么等等,都没有答案。
还有最新消息,卢慎判罪后,卢家散了,大部分下人被遣,管家鲁忠也跟着失踪了,全无音信。
甘四娘母子经过这这个案子,似乎觉得没脸见人,也搬走了,不知道去了哪里。
鲁忠想杀卢光宗,但没有下手,甘四娘母子只是本案相关人,本身并没有做违法的事,当年甘志轩给牛兴祖喂毒饼,一来甘志轩年纪太小,二来卢光宗当时中毒剂量非常小,尸骨上没有任何征状,显然并不重,真正杀了他的人是卢光宗……
案件已判,这几个人想要去哪,官府根本没权力约束。
但不管这些细节线索怎么追踪处理,都已经是官府自己的事,涉及到机密之处,也自有官府分派管理,这里面,已经与宋采唐无关。
……
日子悠闲的走过五月,六月,来到了最火热的时节。
七月,是栾泽一年之中难得热闹的月份。
因河多水润,鱼米之乡,气候合宜,栾泽盛产美女,远近闻名,最有名的,就是青陵江船娘。
船娘们坐着花舫接客,琴拉的好,曲唱的妙,舞跳的媚,吴侬软语温柔乡,不知醉死了多少得志不得志的男人。
每年七月,是船娘们的大日子,她们搭起台子比试,斗技,争花魁,全民参与,热闹非凡。
今年的船娘花魁赛,从七夕开始。
119.送你个东西
水灵灵的鲜花卖起来, 以包着骨朵的荷花为首, 越新鲜越好看价越高。
红火火的描金薄纱搭起来,颜色越鲜亮,越透亮, 越特别,价越高。
赌盘子设起来, 押倚翠阁还是妙音坊, 火辣大花还是鲜嫩小朵,统统下注下注。
连说书馆子, 都得应景的说与花娘有关的话本子。
自七夕起, 仿佛一夜之间,栾泽大街小巷子全部在讨论船娘花魁赛。
“我压倚翠阁!!无双姑娘那双眼……啧啧, 不用她干什么,她坐在那里就勾我的魂,除了她再没谁能当花魁!”
“我压妙音坊问香!问香姑娘那一身体香——天底下独一份!那媚眼儿会勾人,小嘴儿会说话, 还会跳掌中舞!就算不能干什么,跟她聊会儿天都是享受!听说甭管客人多么大的脾气,到了问香姑娘房间, 一准被哄的通体舒泰,什么都应了她!”
“我也压妙音坊!我压月桃!月桃姑娘会跳胡旋舞啊!那身段, 婉约如月, 丰腴似桃, 一手掌握不住, 睡起来如卧棉上——那叫一个舒坦,谁能比!”
“我也压妙音坊!但我不压问香,也不压月桃,我压含蕊!嘿嘿嘿……含蕊那骚样,那床上花招,没谁比她更会!”
“我压问香!”
“我压月桃!”
“不过问香姑娘好像这两日身子不爽利,不知道能不能出来跳个舞。”
“肯定能啊!”
宋采唐只是跟着关清出来走一走,散个步,就听到一耳朵船娘花娘。
这些小娘子年纪不大,个个都有绝活,吹拉弹唱舞,什么都能干。
“……采唐,采唐,想什么呢?”
关清正拿着一支金镶红宝石插笄往宋采唐发间比着,见宋采唐半天不回神,把插笄往前眼前晃:“怎么样,到底好不好看?”
“大姐选的东西,怎么会不好看?我很喜欢。”宋采唐微笑回着话,有些不好意思,“听大家在讨论花娘,走了神。”
关清又拿几支钗环往宋采唐头上比了比,觉得这个也好看,那个也不错,挑不出来,干脆指给伙计:“都包起来。”
“好嘞——”
伙计喜笑颜开的去装饰东西,关清柳眉一竖:“你以为她们好?都是可怜人!都是一起子男人们造的孽,他们要是不贪恋美色,克己守礼,哪有这行当,哪有那么多可怜姑娘?”
宋采唐听着这话音稍稍带了点情绪……
心下一转,明白了。
船娘,花舫,走的是水上的路子,但凡水上,就不会没有漕帮的影子。
“曹帮主会捧船娘?”
“这青陵江上红的角儿,他哪个没捧过?”关清冷笑一声,眯眼看宋采唐,“好不好的,怎么提起曹璋?”
宋采唐直觉这个问题不好答,也不能敷衍,清了清嗓子:“那个,花娘不是做水上营生么,我一小心就想到了——”
“也是,都是水上营生。”
关清话音平平,宋采唐却听出一股暗暗藏着的杀气。
好在关清并不对她这个妹妹怎样,继续带着她欢欢喜喜的挑首饰,包括给关婉的,一块买了。
“你真想搬到水榭去住?我可告诉你,那边蚊虫多,还哪哪都是水,一不小心落了水,可是很危险。”
宋采唐微笑:“没事,我有上好的驱蚊药,也会水,大姐要是不放心,就多派几个下人看着我。”
“一个个的不听话,还叫我放心?”关清瞪眼,“你就不能像别人家的大小姐一样,每日里吃吃喝喝睡睡玩玩糟践糟蹋银子,让我能省心点养?”
宋采唐抱着关清胳膊撒了几句娇,才哄的关清眉开眼笑。
换了以前,她是万万想不到,有一天她竟然学会撒娇。
她可是宋采唐,人称工作机器,孤儿长大,没亲没朋没男友,一路学霸工作狂过来的,撒娇是什么?软妹子的习惯,她才不会!
可现在,她不但会了,还技术娴熟,没半点不好意思——
也许……
这就是亲人?
思绪正浮动间,街上传来动静。
关清看了一下,斜了眼。
“新上任的安抚使就是事多,什么都大张旗鼓的闹,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似的。”
宋采唐皱了眉。
卢光宗死后,新上任的安抚使姓刘,叫刘启年,人非常板正,一上来就标榜肃清官场,营造大好民风,把皇后娘娘手书祭出来,第一把火烧的就是女德。
什么要向皇后娘学习,国母尚且如此,咱们栾泽女人更该懂规矩!三丛四德做起来,闺阁女子不倡导出街,实在需要必须截上帏帽,主母必须操持家务,整顿家风,长辈在侧辅助,争取让我栾泽之女闻名全国,哪个正派人家都想求娶。
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刘启年叫人天天打着锣往街上走一圈,看到女人出街就劝,听到哪家妇人守规矩就夸,尤其贞洁烈妇,极大表彰,还放了话,今年要争取二十座贞洁牌坊,就盖在栾泽最显眼的地方!
他这行迳,有些人很喜欢,跟随倡导,有些人就没那么喜欢了。
比如关清。
她是三天两头都要出门打理生意的人,人也马上二十,还没出嫁,是官府盯着的对象,她也不耐烦被管,心内怨言颇多。
宋采唐也不怎么喜欢这位安抚使。
安抚使上任是大事,温元思和张府尹为此忙了很多天,她做为仵作编外人员,也去见了一面,当时刘启年的目光……
宋采唐到现在也忘不了。
嫌弃,鄙夷,不满,好像跟她站在一处空间,呼吸同一种空气,他都难受,恨不得立刻把她踢开,官场,不是她能来的地方。
宋采唐有个预感,以后别碰上,只要跟这刘启年碰上,这人一定会整她。
但是——
她才不怕。
大家能和平共处,两相安好最好,如果别人非要踩上来,她也不是任人捏的软柿子。
……
回到家,宋采唐指挥着丫鬟青巧和琴秀,迅速搬了家。
眼馋水榭那么久,外祖母一直觉得太危险,又水气湿重不养人,只让她过去玩,不让住,今天关清同意了,她一点也不想再耽搁。
当夜,一晚好眠。
果然,水是最安全的,只有挨着水,她才觉得最舒服。
唯一奇怪的是,不管她住在哪里,赵挚都能找到。
隔着窗子,赵挚递过来一碗凉糕,宋采唐一边捧着吃,一边站在窗子里,跟窗外的赵挚说话。
“这些天你好像总是不在。”
“我在找一些人,一些事,很忙。”
“哦……”微风拂起宋采唐碎发,落在鼻间,有点痒,宋采唐很自然的把头发别起到耳边,“找到了么?”
赵挚看着宋采唐,过了很久,才回答:“没有。我想找的人,不是死,就是失踪,我想知道的事,全无线索。”
真是可怜。
宋采唐心内叹了口气:“那还找么?”
赵挚目光坚定:“找。”
“那你加油。”
水榭四处是水,月光落在水面,波光粼粼,反射效果一出来,更显的水多,哪哪都是。
赵挚明显不适应,眉头皱的死紧:“你住在这种地方,不觉得不合适?”
“不觉得。”
宋采唐回答的相当干脆,抬头看到赵挚神情,她眼梢微翘,笑出了声:“抱歉,我找住处,完全按自己喜好,不会考虑别人口味。”
言下之意,就没想着你会来。
赵挚眼角可见的抽动了一下。
不过很快,他就恢复了:“第一次见面,你就看出来了。”
他的怕水。
宋采唐想起那次搞笑的初见,差点把嘴里的凉糕喷出来:“因为真的很容易看出来。”
赵挚摇了摇头:“你是唯一一个。”
说容易,那是对宋采唐来说,对别人,就很难了。
至少到现在为止,知道这一点的,只有她。
“人为什么会害怕某一样特定的东西?”赵挚目光微沉,看向宋采唐,“你能看出来,也能知道原因么?”
宋采唐放下碗,睫羽微垂:“你要这么问——”
“你以前怕水吗?”她问赵挚。
赵挚摇了摇头。
“突然害怕的?”
“是。”
“自己也不知道?”
“我好像忘了一些事。”
“忘了啊……”宋采唐凝眉思考,那就可能是遭受到了重大打击,太痛苦或是怎样,为了让人好好活着,大脑主动将记忆隔离了?
“那这些事,一定对你很重要。”
赵挚目光微闪:“或许。”
宋采唐很想帮赵挚,想让赵挚敞开心扉,说更多的事,但赵挚并没有接茬,显然很抗拒。
内心深处这么隐私的事,别人不愿意说,宋采唐也不好再问。
于是气氛变的安静。
二人一在窗外,一在房间里,隔窗相伴,月光洒落,一室静好。
夜风伴虫鸣,似乎成了怡人小夜曲,静静听着,一点也不觉得尴尬。
良久,赵挚才又出声说话。
“卢光宗的案子,牵涉很深,有希望深挖的东西,挖到一定程度就会全无方向,是物证,物证会消失,是人,人会死……很有些微妙。”
“再加上我自己的事,这一阵大约会仍然这么忙,时常不见,你自己当心。”
一边说话,他一边从袖子里拿出一枚短短竹笛,随意的甩给宋采唐:“如果事情紧急,或是有危险,吹响它,我会很快就到。”
竹笛入手微凉,打磨的极为光滑,底端还刻了几丛竹叶,非常美观,月光下细看有莹莹紫色。
非常淡,但确实是紫色。
这样的品相……想必很难得。
宋采唐和所有女人一样,喜欢精致小巧萌萌可爱的东西,这竹笛做工这么精致,哪会不喜欢?眼梢惊艳的翘起:“送给我?真的?”
赵挚啧了一声,声音有些粗,好像不耐烦:“废话,给你,就是你的,记得用。”
宋采唐美滋滋的摸了摸短笛,上上下下看了个遍,方才想起一桩十分紧要的事。
“我……不懂音律。”
竹笛再好看,她也不会吹啊!
赵挚皱着眉,用一副关爱智障的眼神看她:“几日不见,你同谁换了脑子么!”
这样的短笛,怎么可能是演奏乐器!
宋采唐这才反应过来,难得脸有点红,清咳两声:“抱歉,一时激动了。”
赵挚视线从她透红的眼梢移开,转过身去:“马上鬼节,阴气重,你注意点,少往外走。”
宋采唐有些惊讶,没想到……赵挚竟然是个迷信的?
“我走了。”
赵挚说完话就脚尖轻点,两臂展开,不等宋采唐回应,就迅速离开了。
宋采唐伸出去的手在半空中,想叫住也叫不住了。
看着手中短笛,她陷入了沉沉思考。
有来有往,才是朋友,赵挚送了她东西,她是不是也得回个礼才好?
……
某处。
一张宽大雕花木床上,红纱铺床,闪耀着珍珠般光泽,烛光下充满美感。
一个少女躺在纱上,双手被绑在床头,浑身赤|裸,伤痕累累,身上几乎没一处好肉,左胸插着一枚匕首。
少女妆早已花完,红色胭脂抹开了全脸,黛眉失色,眼睛大大睁着,泪痕未干,瞳孔放大,不会呼吸,不会说话,也不会动。
她死了。
一个男人表情餍足的躺在旁边罗榻上,嫌弃着房间里的第三个人:“来的真慢,赶紧的,给我处理了。”
第三人:“您不能再这样了。”
男人闭上眼睛,双手颤抖,不知是兴奋还是害怕:“没办法,我忍不住……”
良久,他睁开眼睛,盯着床上少女的血,鲜红的血,舔了下唇角,眸底闪耀着诡异的光:“我太喜欢她了。太喜欢,太喜欢……”
120.被虐待的女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