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颂梳洗完毕,回到餐桌,如她所料,她这杯咖啡还是黑的,而对面的人靠坐在椅子上,也不看她,她并不奇怪,自顾自往咖啡杯里加了料,然后拿起已经不那么烫的烤面包轻轻咬了一口。
两个人面对面坐着,气氛微妙,宋颂好像研究着食物,实则心里酝酿着开场白:“你是昨晚来的,还是今早来的?”
她昨晚太累,睡得很死,完全没有听到开门声,
单凛却答:“我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
她该料到,这般不留情面的回答,不正是他的风格吗。看他脸色不佳,肯定是昨晚没睡好,此人又天生倔强,不肯向现实低头,所以咖啡和面包都没碰。
她自然没有生气,反问道:“那好,怎么突然想起回来了?”
单凛好像觉得她的问题很可笑,拿手指敲了敲桌面,说:“我要住。”
“你不是有自己的房子吗?”宋颂嚼着面包,腮帮子一股一股,闻言停顿了下,立马反驳:“那可不行,我住惯了。”
单凛哼了一声,正要开口,宋颂立马接上:“这些年水电煤都是我付的,家里好多设施坏了也是我找人修的,一些家具也更新换代了。不是我不想跟你商量,是我找不到人啊,有些人消失得这么彻底,现在出现说回来就回来,不感谢我就算了,还要把我赶走,未免太不把人当回事了吧。”
单凛听后,不为所动:“户主是我。”
宋颂喝了口咖啡,舒出一口气道,用好商量的语气跟他说:“行,你开个价,我买。”
单凛想都没想就回绝:“不卖。”
宋颂随手抽出纸巾擦了擦嘴,点头道:“好,随你,你看着办睡哪,我先上去换个衣服,失陪。”
宋颂知道跟单凛不能硬碰硬,他来硬的,她就来软的,不管他说什么,她就装作听不见,听不懂。
“你以为我不会把你赶出去?”单凛依然坐在位置上,背对着宋颂。
“别这样嘛,”宋颂靠近他的后背,几乎是贴着他的耳侧笑道,“你舍不得的。”
在他没发火之前,宋颂麻溜地跑了,单凛面上纹丝不动,而她那句你舍不得像是一句咒语,一下子钻到了他的耳朵里,耳尖的血管一点一点透出不自然的红色,甚至有向脸颊蔓延的趋势。
许是懊恼,他起身看向二楼,厉声道:“我只给你三天。”
宋颂从二楼张望下来:“我明天去G市,有个秀展,大后天要参加一个综艺的开播仪式,对了,我要参加一个真人秀,我有没跟你说过?”
“……”
她压根没把他的威胁看在眼里,笑嘻嘻地跟他推荐:“在D卫视,每周五晚9点,我们这节目什么招都会出,说不定哪天还会邀请你参加,到时你不看僧面看佛面,档期记得留给我。”
单凛看着她一边戴耳环,一边从楼上下来,走到厨房,迅速将碗盘收拾到水槽。
“来不及了,你有时间吗,帮忙收拾下?”宋颂回头,但一看到单凛那张臭脸,立马堆起笑脸,“哈,我开个玩笑罢了,这么凶干嘛。得了,我晚上回来再说。”
若是换做公司里的人,哪敢跟他对着干,就算是任何一个人,都不敢无视他的话,宋颂这些年是变本加厉,厚颜无耻,滑不留手,反正就是完全不怕他。
宋颂换上鞋,临走前不忘叮嘱单凛:“你要是看好住哪一块,你就自己动手收拾,我有很多图纸,最好别弄乱了……算了,弄乱了我回来再理过,就这样,走了,记得锁门,有事打我电话。”
然后,她匆匆忙忙就走了,就这样走了,留下单凛一个人在暴怒的边缘,独自站在客厅。
宋颂这完全不给单凛插话的机会,那是一种战术,她哪里敢给单凛机会,一给他机会自己就会死得很惨,与其说她游刃自如,不如说她紧张到只能一扛到底,但凡打个岔,她可能就会崩盘。
这深冬的早晨,宋颂猫进一辆出租车里,这时的阳光已经能照进车窗,她与阳光对视,却想着刚才那一幕:她站在二楼,不敢出声,因为楼下有人在说话,空无一人的客厅里,他的声音听起来有种令人恐怖的冷酷。
她的后背到现在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凉意,丝丝渗入肌肤,她不由再次想到那个在佛意缭绕的夜晚,那个快要被黑暗吞噬的背影,到此刻,依然在挣扎,他还没有妥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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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子强那逼得很凶,天天给我送礼,拦都拦不住,维度那据说辛梓去见过时代的乔总,但宋子强也不是省油的灯。下一步,我们怎么做,要不要跟金珏合作?”
庄海生坐在单凛的办公室沙发上,屁股怎么坐都不舒服,他本想声情并茂地汇报下工作,到最后,被单凛的低气压逼得只干巴巴说了十分钟。实际上,昨晚宋颂和他配合闹的这么一出,单凛出了学校就跟他翻脸,直接把他丢在路边,今天他刚看到单凛的时候,心里还是颇有些忐忑,可没想到单老大的脸色比昨晚还臭,佛祖保佑,不要让他有血光之灾。
“帮我联系搬家公司。”
“啊?”庄海生没反应过来,“你要搬家?你新家不是还没装修吗?”
“不是,”单凛沉吟片刻,说,“我现在租的房子,房东自己要回来住,我打算暂时住到公寓那。”
庄海生知道单凛有处公寓,以前用来金屋藏娇,这些年没见他去住过,大概猜测是租给别人了。
他迅速给宋颂通风报信:单凛要搬到原来的公寓。
那边立马回复,字里行间全是卖惨:嗯,我知道,我现在就住那,他要把我赶出去,我没地方去了。
庄海生顿时傻眼,飞快地抬起头:“你不会是要把原住户赶走吧?”
单凛瞥向他,表情微妙,庄海生被他看得头皮发麻,只好说:“我猜的,你这些年不都没去住过么,我就猜你是租出去了,但现在又突然要住回去,这对方要是提前不知道,你就随意把人家赶出去,是要吃官司的。”
单凛一副你吓唬谁的表情,毫不在意道:“她不敢。”
“问题是,你这么做,于心何忍啊。”庄海生好言相劝,“到时她流落街头,还不得你把她捡回去?”
庄海生摆明了知道这个她是谁,单凛起身绕到庄海生边上,一只手搭在他肩上用力掐了掐:“庄总,你活腻了吗?”
庄海生顶着压力站起来,扯出一个最礼貌的笑容,慢慢往门口退:“老大,我们还是讨论下公事吧,你见还是不见宋子强?”
单凛果断道:“见。”
这倒是出乎庄海生意料,通常老大出马见的人屈指可数,公关这条线都是他在张罗,今天也不过是找个理由来看单凛的好戏,没想到得到了一个意外的答复。
庄海生脑子转得快,立马追问道:“哦,那我去敲定时间……”
“就今晚。”
这般强势,庄海生很习惯:“好。那你打算跟他谈谈合作呢,还是?”
单凛不语,抬手让他滚。
庄海生立马转个身走出办公室,反正他目的达到,强行把搬家这事掀过去了,他可不当这个恶人,被宋颂怨恨,要找搬家公司,就让单凛自己屈尊去找。
宋子强那边的回复也很快,单凛说什么时候就什么时候,地点他们来安排,保准舒舒服服。
庄海生不以为然,能让单凛的舒服怎么都轮不到你宋某人。
单凛忙了一下午,中间接到曾老板的微信,说是约好了饭局,就在这周六晚,梁浅深做局。单凛之前拒绝了数次,他抗拒社交,厌烦亲密关系,但前段时间在医院碰到曾佑,再次提起这件事,单凛这次考虑了三秒,回了两个字:会去。
晚上,单凛让庄海生先去应付,他在公司呆到晚上8点,直到庄海生接连打了他两个电话,他才动身出发。
宋子强安排的场所位于城西一处度假酒店内部的中式餐厅,内里仅有两处包厢,需提前预定,尤为隐蔽幽静,看来宋子强是下了一番功夫的。
单凛到的时候,门口已经有宋子强的人候着,极为恭敬地带他入内,沿途不断地察言观色,想要跟他搭上点话,但实在是对着单凛这张钢板一块的脸难以下嘴,只好自顾自介绍起这家餐厅的特色,顺便突出下自家老板听闻单总喜静讲品位,为了抢下这个已经被人预定的包厢,花费了许多心思。
单凛看向这位不说话好像会死的人,心道如果宋子强真花了这么多心思,就不该找你接我。
二人很快来到包厢门口,这沿途风景中国风浓郁,古朴雅致,实际上两处包厢是在两个相临的院落,他们到的时候,宋子强红光满面地站在门口迎接,他就穿着一件单毛衣出来了,看来已经喝了不少,此处光线温柔,把他的大脸蛋也照得格外圆润饱满,大褶子和稀疏的脑门也掩不住他看到单凛时洋溢在外的精神抖擞。
庄海生跟在后头,笑吟吟地眯着眼,冲单凛抬了抬下巴,暗示他表演开始,随即开始配合酒场风气,跟宋子强一唱一和地怪罪起单凛迟到,要先罚几杯,单凛不搭腔,庄海生立马给单凛递梯子,说单总是学术艺术精英,不喝酒,那就多聊聊项目思路好了。这正中宋子强下怀,附和说好。
几个人在门口热切交谈了一会,隔壁院子的门似乎开了一半,这边的人忽然想起自己在门口站太久了,宋子强自来熟地拉着单凛往里走,单凛看了看他搭在自己胳膊上的胖手,没有挣开。
这一晚,宋子强是真真觉得自己赚到了,起初还半是担心半是看不上单凛清高,现在浑然觉得外头都是瞎扯淡,这位单总,单教授不是挺平易近人的,从头到尾除了话少,也不见得多苛刻,他也渐渐放开心,在又半瓶红酒落肚后,开始跟单凛交心:“单总啊,你这次可得帮帮我,维度那边已经找上了乔总,但我知道乔总很欣赏你,要是我们的合作达成,这个项目几乎百分百就是我们的,没他们维度什么事。”
单凛迅速瞥向宋子强,这鸟人喝高了以后开始露出狐狸尾巴,原来他早就开始盯上了乔寒深,乔寒深和单凛联系是有不少,但私下吃饭的次数并不多,能被捉住,可见这人用了不少手段。单凛的心思几个起伏,缓缓靠向椅背,和庄海生交换了个眼神,庄海生会意,替单凛把话头接过去,拉着宋子强又喝了两杯。
单凛趁机找借口去洗手间,东西两个包厢中间有一处小路是打通的,同时可通往洗手间。他到的时候,有人正在洗手台洗手,听见响动,缓缓抬起头,从镜子里看向他。
☆、第五十八枝百合
单凛站在门口, 没再靠近。
两人的视线对上后,没人先移开, 镜子前的人依然按部就班地洗手, 甩掉多余的水珠,抽出几张纸巾擦了擦手, 这才转过身。
“好久不见。”
最近红出天际,霸占各大时尚大刊封面,备受各圈宠爱的梵戈就这样出现在面前, 露出他那张老天赏饭吃的脸,看表情不能简单地判断他此时是意外还是厌烦。
“不是才在医院见过吗?”
单凛看起来一点都不为所动,走到另一个洗手台前。
梵戈半靠着洗手台,侧过脸,仅是刚才和单凛对视的几秒, 已经将他脑中过往的回忆打乱成一片:“你今天这是跟谁吃饭呢?”
“跟你有关系?”
“你怎么知道没关系?”
“那也跟我没关系。”
梵戈伸手钳制住单凛的手腕, 单凛显然不舒服地皱起眉头, 梵戈看起来有些紧张,手上的力道有一瞬间松开,但又立刻收紧。
他不能输了气势。
“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你, 当初,你不会是因为我的话, 才跟我姐分手的吧?”
在梵戈的记忆里, 那天晚上是混乱模糊的,他隐约记得遇见了单凛,而单凛也不是那个他印象中的单凛, 他喝得太醉,自己说了什么,后来也只能断断续续回忆起一部分,所以,他心中始终不安,但他后来一直找不到单凛对峙,上次医院匆匆一面,他内心的震惊和惶恐压过了所有,根本来不及反应。
单凛却迟迟不回答,只是缓慢地侧过半张脸,眉峰上挑,淡淡地看向梵戈紧张的脸,洗手台周围只有镜面上方的两盏装饰灯,淡橘色的光晕笼在单凛极白的面庞上,让他看上去有点不可言喻的邪乎。
单凛原本是不想回答的,但看在过去三年同学的份上,勉为其难道:“你想从我这里听到什么答案?你一直不想我们在一起,现在再来问这些,不显得多余吗?”
梵戈一下子就被他激怒了:“单凛,你!”
就在这时,从外头又进来一个人,两人瞬间拉开距离,装作互不相识的样子低头各洗各的。
经纪人大王没多注意单凛,直接拍了拍梵戈的肩膀:“你怎么还在这,大家在说第二摊,赶紧过去。”
说完,自个进了洗手间。
等他走后,梵戈立即转身,低声怒道:“那你现在是什么意思,还吊着我姐干嘛?”
“如果你有办法让她离开我,我感激不尽。”
这倒是让梵戈无法反驳,要是他姐在单凛这件事上多那么点出息,他也不至于这么怒急攻心。
但他忽然冷静下来,目光越过单凛,遥遥看向另一头的包厢,轻笑一声道:“单凛,不是我不想你们在一起,而是我看不出你有什么值得她这样喜欢,你太不正常了,你们不适合。”
单凛面色有瞬间冷凝。
梵戈继续道:“你是个极度自私的人,我没见过比你更自私的人。”
“那你呢,单纯从你的角度认为我们不适合,你不自私?”
话说出口,单凛就后悔了,他不应该被梵戈的情绪所影响,好在刚才那个进去的胖子这时候出来了,他这回倒是多看了单凛一眼,但也没看出什么所以然,然后就拉着自家小主走了。
单凛低头看着不断出水的笼头,水流下,他的掌心苍白冰冷,身体像是失去了对手的掌控,只能任由它被冷水冲洗着,全身有种失血过多后的恶心和无力。
单凛没再回包厢。
宋颂看了看时间,已经是晚上11点,刚才梵戈给她打了一个电话,两人在电话里吵了起来,接下来他又发来了几张照片,宋颂正在仔细看,梵戈又发来条微信:他和宋子强合伙了,你还对他抱什么希望,你有什么自信他还会回心转意?
宋颂气急,怼道:我就是有自信!
宋颂按灭了手机屏幕,不想去理会,但又实在忍不住,隔了一会,还是回头点开了那两张照片。没错,照片里的人确实是单凛和宋子强。
宋子强,表面上是宋颂和梵戈的叔叔,实际上却是害得他们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这个披着人皮的老狐狸,是个彻头彻尾的人渣,伙同外人给自己的哥哥设了局,债让嫂子和两个还是学生的侄子侄女背,自己转个身变成了新的老板,不仅如此,还要赶尽杀绝,带人逼上门,要榨干孤儿寡母最后一点生活费,美其名曰是合伙人应有的分利。
宋颂这辈子最恨的就是宋子强,不要跟她说什么原谅就是放过,她还没到那境界,她无法云淡风轻地一笑而过,哪怕他们一家现在都活得不错,但她始终无法忘记宋子强像个土匪皇帝一般坐在她家狭小的客厅里,任由手下把她家砸成稀巴烂,逼得她母亲容颜尽失,跪地求饶,还在她和梵戈面前装好人的样子。
很长一段时间里,宋颂晚上做噩梦的阴影全是宋子强那张白胖的脸。
这两年,她稍微有了能力,暗中联系父亲过去的旧友,另一方面开始盯着宋子强,宋子强的能量很大,他三教九流都有些朋友,还傍上了政府的领导,瞄准了新城区的好两块地,但其中两次都被宋颂作梗整没了,这其中,曾佑用自己的人脉帮了她很多。另一方面,宋子强这两年扩张太快,导致爆出了几起工地事故和房屋群体投诉,着实让他焦头烂额了一把。
据了解,他最近把宝都压在了时代集团新大楼的工程上,这个时候接触单凛,应该不是偶然。
宋颂正胡乱想着,房门忽然传来了开锁的声音,她一惊,立马从沙发上站起来。
门开了,单凛从外面走进来,他没看宋颂,低头换鞋,顺便看到了堆在玄关和客厅口的几个箱子,这是他下午叫同城快递送来的,随后,他脱下大衣挂在客厅的衣架上,又自然而然地走进厨房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等着一系列动作做完了,他才回过身,看向握着酒杯正盯着他看的宋颂。
宋颂预感到单凛晚上会来,她晚上回到家的时候,收到了几个快递,都说是寄给单先生的,她全部替他签收了,看来他说要搬过来,并非是故意赶她走的借口。这么一想,宋颂有点来劲了,这份机会摆在自己眼前,不抓住就是自己傻了。
宋颂拿脚尖点了点那几个快递箱,说:“你的快递到了,我替你签的,你这是真打算住下了?”
单凛放下水杯:“我只给你三天时间。”
宋颂翻了个白眼,这话又回到上午那个死结,她凑到餐桌前,秒变可怜样:“但我真的没地方去啊,我没买房,你只给我三天,三天你让我搬到哪去?”
“这是你的事。”
“不如,我住上面,你住下面,我付你租金。”
“不行。”
宋颂开始耍赖:“卖也不行,租也不行,你也太难沟通了吧。”
“宋颂。”单凛忽然沉声道,“我知道你很难接受,但请你活在成年人的世界里,我跟你不是能住在一处的关系,大家都干脆利落点,没必要再有牵扯。”
他说这番话的时候不带一丝情绪,就好像宋颂是个不听话的三岁孩子,他冷静克制地跟她讲道理,不配合她所有的玩闹,宋颂很想把眼前这个人跟过去那个单凛联系在一起,但她竟找不到丝毫相似的地方,她还在那里保持微笑,晃着脑袋,满不在乎的样子,却不由喝光了杯中的红酒,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握着空杯,把话说出口。
“你跟我说这些话,你的良心不会痛吗?如果你想要成熟点处理问题,我一定配合,但当初说消失就消失的人不是我,现在说回来就回来的人也不是我,如果你觉得当初的做法有一点点对不起我,那现在就不应该用这种态度跟我说话。”
说到一半的时候,宋颂心里那股委屈劲一下子冒到了嗓子眼,酸涩感直冲鼻腔,被她硬是压下,她以为自己早就把难过消化完了,对她来说根本不是个事,有时还能跟景妍开玩笑的时候自嘲两句,但当碰上让自己委屈的这个人时,她知道,她不是没有底线,她很清楚自己的底线在哪里,虽然很低,但她真实地希望,她保护他的同时,他也能看懂她。
宋颂不知道自己这番话对单凛有没有触动,或许有,但他太擅长掩藏自己,她无法单纯地从他的外在表情和肢体语言中解读他的真实情感。
半晌,单凛淡淡道:“我觉得,我没有什么对不起你。”
话音刚落,宋颂一双手不禁微微发抖,虽然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但真的听到的一刻,脑中像是被空袭后的空地,一片迷茫。
宋颂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没什么对不起,可能吧,大概我们理解的角度不太一样。既然如此,我们可以用你刚才说的什么成年人的方式,谈谈合作。”
单凛没给出什么表示,宋颂便继续大胆地说下去:“你给我三天的时间,太不人道了,三个月怎么样,我经常要出差,你也很忙,大家碰在一起的时间不多,毕竟我在这里住惯了,你得给我找新的住处,大家各退一步,如何?”
单凛考虑了几秒,点头。
“多谢单总大发善心,我感激不尽。”宋颂不怎么走心地拍完马屁,接着道,“那么,我们再来谈谈下面这件事。”
宋颂从手机里调出梵戈发来的两张照片,递到单凛面前,单凛就瞄了一眼,很快收回目光。
他这么淡定,宋颂便觉得越发有趣了:“单教授这么高的品位,怎么沦落到跟无良奸商一起吃饭的地步了?”
单凛毫不避讳,直言道:“商业合作,各取所需。”
宋颂戳着手机里的照片,笑道:“你知道宋子强是什么样的商人吗,单总就不怕砸了自己的招牌?我怎么不知道你原来是个唯利是图的人呢?”
单凛冷漠脸:“我不需要跟任何人解释我的决定。”
宋颂也收起了些笑意,盯着单凛的眼睛,一字一句严肃道:“宋子强,从血缘关系上说,他是我的叔叔,当年高中的时候,如果你还记得,那时候我家出了事,我爸死于非命,公司破产,我和我妈,还有我弟被逼到走投无路,全是拜这个人所赐,我和他有不共戴天之仇。单凛,不要和这个人合作。”
宋颂忍不住去握单凛的手,令她意外的是,他并没有躲开,这让她不由升起了几分希望。
然而,单凛像是按着剧本走流程的NPC,平淡无奇地说了一句:“我很遗憾。”
随后,他轻轻甩开宋颂的手。
☆、第五十九枝百合
在谈判崩裂后, 两人没有再说过一句话,单凛在沙发上过了一夜, 宋颂在当天凌晨赶赴机场去参加《24小时——完美登场》开播仪式。
而单凛也没闲着, 宋子强很希望趁热打铁,紧盯着他们不放, 乔寒深那边很快收到了消息,主动给单凛打了电话。单凛对此不置可否,乔寒深原本就属意单凛, 但单凛一直表示没兴趣,眼下宋子强不知道使了什么招数,竟然能说动单大神,乔寒深自然巴不得赶紧把事情定下来。
单凛倒是不急,提出了几个要求, 都是针对地产公司资质的, 算得上苛刻, 乔寒深以为他是业内人,这是在帮集团把关,便全都应下了。
“另外, 这栋楼是为了集团三十周年建的,工期很紧, 有些事, 你可以让他先着手做起来,等合同签好了,大家动作也快些。”
乔寒深觉得有道理:“看来这个宋子强有点本事, 能让你帮他说话。”
单凛垂下眼,似笑非笑地回了一句:“顺手而已,但我和集团的关系……”
“你放心,我不会跟他说的。”乔寒深见他今天心情还可以,趁热打铁道:“对了,还有件事,你不如也一起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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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段时间,要说微博上最火的一档综艺便是《24小时——完美登场》,未播先热,此前网传第一期大咖评委是一位圈内重量级人物,很多人在传是宁末离,终于在开播前24小时,由官方盖章认证:宁末离!
除此之外,前些日子节目靠“时尚大撕”等热搜已经炒了一番,官博放出的另外两版预告。
这次的预告是顺接了第一版预告,第一版预告里,两名女设计师因为抢布料起了争执,这一版预告里有对两人的简短采访。
先是乔裴卓出镜,女生文文气气,又带着点柔弱地对着镜头无奈一笑:“对不起,开局我没做好,但后面我会努力的。”
紧接着就是另一位当事人,宋颂,她很随意地冲镜头一笑:“各凭本事。”
就这四个字,一经放出,即时登上热搜榜,网友也不管这是不是节目组剪辑问题,搜出宋颂的微博“songsong”,开始疯狂diss她——
“就你能。”
“你有撕的本事。”
“请放开我们善良的小姐姐。”
“设计师戏也这么多吗?(摊手表情包)”
单凛抵达餐厅包厢的时候,里头的人正好在八卦这个事,单凛不知,原来这帮所谓的精英也这么热衷八卦。
曾佑招呼他坐到自己边上,组局人梁浅深立刻递上一只杯子,单凛没有马上接,梁浅深打趣道:“不是酒,放心,单总这么给面子,我们怎么好用酒把你吓回去?”
梁浅深是他们圈子里出了名的大美女,还有自己的律师事务所,因为样样不缺,所以个性乖张,年轻的时候受过不少挫折,很多人以为她的人生会因此一蹶不振,可她依然活得风生水起。
这份对生活的倔强和掌控力,离不开她丈夫的陪伴。
单凛很快注意到梁浅深左手边的男人,和明艳的女主人相比,这个男人冲眼看平淡得很,然而,当你再多看两眼,听他说两句话,你就会发现此人极为不俗,温润细无声,翩翩乃君子。
对方自然也注意到单凛,举杯示意道:“单总,百闻不如一见。”
梁浅深适时做起中间人:“小凛,前两次你放我鸽子,有人都不信我们认识。”
“我没有不信,最多只是质疑一下。”辛梓笑说,说话间还不忘帮老婆斟满茶。
他们这个圈子大多是因为家族渊源相识,有的沾亲带故,有的志趣相投,单凛跟曾佑和梁浅深比较熟,其他人一般。曾佑和梁浅深算是表亲,梁浅深的外祖母和曾佑的祖父是姐弟,曾佑祖父醉心艺术,把家里什么事都丢给姐姐管理,一个人逃到国外去了,他的孙子比他靠谱多了。而曾佑母亲的闺蜜嫁给了单凛的父亲,两人也搭上了关系,甚至可以说,关系匪浅,久而久之,单凛也被带到了这个小圈子里。单凛并不喜欢这种圈子文化,据他所知,梁浅深他们一大家子也是一大出豪门恩怨,但这个小圈子还行,人都不坏,也能包容他的个性。
在座的还有梁浅深的表弟苏致若和他老婆,苏致若是个警察,也是个会开豪车去上班拉仇恨的富二代,实力心大,但业务能力突出,现在升到副大队了,这两人也是一对奇葩,男的很容易炸毛,女的负责顺毛,天天有乐子。
另外一对,这对是近两年跟他们走得近的,这关系说出来也很不同寻常,主要是苏致若之前负责的一起涉黑、恐吓案件,认识了受害人袁召,虽然这个案件移交给专案小组负责,但两人因此结了缘,后来袁召的未婚妻,段如碧家中生变,梁浅深给她做过一些法律咨询,等尘埃落定后,这一对也成了他们圈子里的常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