丢过手机, 苏安单手勾过苏衍的脖颈向下压了压, 另一只手在苏衍胸膛上的肌肉滑过,问:“偷着锻炼了?”
说话间, 手指在苏衍的腰窝处揉了一下, 苏衍手臂差点没撑住, 眯着眼看着苏安。苏安得逞了,从他手臂下钻了出来,去了卫生间。
卫生间里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
苏衍倒回床上,拿过自己的手机看了眼时间,拨通了助理的电话。
考虑到芮如是早点喜欢吃汤包,苏安煮了养颜的红豆粥后又订了四份汤包。汤包很快被送达,苏安拿了一小盒,剩下的放在了餐桌上。
苏衍刚洗漱完,上身却依旧是赤.裸着的,明显就不夸张的肌肉线条流畅,前额的黑发被水打湿,此刻显得有些慵懒。
咬着汤汁浓郁香甜的汤包,苏安看着苏衍舔了舔唇角。
苏衍瞥了一眼,抬手系着衬衫扣子。
“现在就去?”
“嗯。”苏安吃完最后一个汤包,说:“酥宝今天应该没这么早醒,他昨晚睡的晚。等会妈妈醒了,要是汤包凉了,可以重新再订几份。”
“对了,还有他的小跟班,它暂时只要吃狗粮就好了。”
苏安临走前提到了他儿子和他妈,连狗都提到了,就是没提被她当枕头枕了一夜的他,苏衍听着那声关门声,背靠着餐桌,唇角不悦地抿了下。
起得太早,没到早班高峰期,一路上几乎没怎么堵车就到了尚品。
入了秋,早上的天雾蒙蒙的,远处似淡墨,晨光一点一点地投过厚厚的云层,好像水墨画中的清水一样,晕染开远方的淡墨。
顾承乾坐在办公室中用电脑浏览着国外美术论坛上的帖子,放在手边的咖啡的温度渐渐凉下去,苏安的事被扒了出来,已经传到了国外,连他们学校论坛都沸腾了。
曾经销声匿迹的女王An如今嫁了人,甘愿当一名籍籍无名的小设计。
说出去谁信?
偏偏苏安还真跑去做了,随便一幅画够吃喝不愁的活不干,来当个天天和客户扯皮的底层室内设计师。
这不是神经病吗?
An是苏安,苏安是An。
他知道的时候,就觉得苏安是神经病。
苏安十几岁的年纪便在国画界崭露头角,水墨山水笔触虽显稚嫩但是线条把握地极好,又因为年纪小,被前辈大家寄予厚望,本该前途无量在山水画上大展拳脚,但后来却再也没有作品流出,她早期的水墨画署名都是苏安。而如今国画界,最出色的一辈是擅长工笔的肖冉,提到苏安,知情人除了唏嘘便是唏嘘。
真正使得An被冠上“女王”称号的是她在读书期间画过的《枯萎的绣球花》。那是一副油画,笔调黑暗,大量地运用了黑和灰,枯萎的绣球花不但花枝枯萎,连根部都开始腐烂,视觉冲击太过强烈。也是那幅画,直接让她斩获了年度大赏,后来又因为参加年度晚会,因为太过艳丽的长相和极其特殊的气质收获了大批狂热的艺术份子,女王的称号也由此而来。
再后来女王销声匿迹,再也没有任何画作流出。
只有那一批狂热的疯子般的人还在。
顾承乾拿起手边的咖啡杯轻啜了一口,凉了咖啡味道没那么好,苦涩的很。看着艺术家论坛上那些不堪入目的评论,顾承乾不由得有些头疼。
鼠标点着论坛上贴的苏安的照片放大,顾承乾嗤了一声,苏安现在是个混子,虽然混但好歹表情生动,还会怼人。
被一群疯子捧为女王的An,整个厌世脸,冷漠的样子拽得和谁欠她几千万一样。
“叩叩——”苏安半靠在顾承乾办公室门口,抬手敲了敲门。
“进。”顾承乾只说了一个字,好像再多说一个字都会要他命一样。
苏安伸手推开门,踩着高跟鞋走了进去,在顾承乾不远地地方停下说:“老板你今天好早啊,尚品有了老板您这样这么年轻这么有能力的模范代表,日后肯定蒸蒸日上,欣欣向荣。”
顾承乾一个眼尾扫过去,示意苏安闭嘴。
“老板,我家那位大早上兴致正高,被你一个电话打断了。”
“您看,怎么办?”苏安单手环着腰。
“…”要不是事情没解决,顾承乾差点让苏安滚出去。
“自己过来看。”顾承乾将笔记本电脑转了个方向,对着苏安,昂了昂下巴。
苏安拿过一旁的鼠标,随意地滑了几下,就关掉了页面。
“这些没有意义。”苏安摇了下头,说:“你不是一直都很想知道我为什么不画了吗?”
顾承乾点了下头,他确实一直都很想知道苏安为什么不再拿画笔了。
苏安一时没有开口说话。
阳光透过百叶窗间的缝隙跃了进来,将桌上的多肉植物打上一层温暖的光。苏安的身子一半沐浴在阳光里,一半隐在阴影里。
光影一步一步移到高处,直到苏安整个人都沐浴在阳光里。
“你不觉得以前照片上的我很讨厌吗?”苏安问的太直接,饶是想了无数个理由的顾承乾也被问住了。
“说真话哟,老板。”苏安笑了一声,说:“不说真话的话,下个季度的业绩是会下滑的。”
顾承乾手指点了下桌面,说了三个字:“真讨厌。”
她厌世的模样真让人讨厌。
室内太过安静,只有光影在不断地变动着。
像人的一生,朝升暮落,从晨钟到暮鼓,不如蜉蝣一朝暮,朝暮间再路过人间,人间已无我。
苏安倏地挑开眼尾,金色的光涌入瞳孔,眼睛漂亮的不可思议,说:“我也讨厌,很讨厌那样的自己。”
那会她和苏衍的问题还没有解决,她陷入苏衍不爱她的死胡同中,走不出来。
美则美矣,了则未了,她好像天生就缺乏情感,没人教她去怎么爱别人,怎么喜欢这个世界,因为没有感情,连笔下的画都是那幅模样,只有形没有神,而那幅让她成为女王的画充满了绝望。
她知道自己哪里有缺陷,但却无能无能,没有情感就是没有情感,那样的画还偏偏被人追捧。
和笑话一样。
讨厌这个世界讨厌到了极点,想过自我放弃,自我抛弃,活得很压抑。
而这一切她又没有办法排遣,她不能在苏衍面前表现出厌世的样子,她怕苏衍不喜欢那样的自己。
“你知道尼采吗?”
顾承乾翻了个白眼。
“我怕再画下去,就和尼采一样,以同样的方式死亡,所以我不画了。”
尼采是个天才,却也是个疯子,因为不被人理解发疯而死。
玩艺术的多半寻求自我的灵魂,源源不断的情感是灵感的来源,一次又一次的瓶颈中,要不重生,要不毁灭,走不出面临地只有死亡,再疯狂的艺术家也有自己的底线。
苏安的底线恐怕只是最低限度的活着,好好的活着。
顾承乾沉默了一瞬,长舒了一口气,问:“国外论坛上的帖子要删除吗,我可以联系到人。”
“不用了,没有意义的事。”苏安说出口,轻松了不少,指了指顾承乾桌上的咖啡说:“老板,你咖啡凉了。”
顾承乾端起来抿了一口,意识到一个问题:“你们家那位是哪位?”
“酥宝的爹?”
“嗯。”苏安想了想,又笑了一声说:“下回打电话给我记得看时间,毕竟我是良家妇女,你的不良前科太多,万一我家那位以为我和你有什么牵扯怎么办?”
“噗——”顾承乾被冷咖啡呛了一下,抬手敲了敲桌子,皮笑肉不笑地说:“滚。”
苏安滚了。
助理把查到的东西发给苏衍的时候,他儿子酥宝和他妈芮如是都还没醒。
拉开阳台的推拉门,苏衍背靠着栏杆,从烟盒中抽了根烟出来,烟盒被随后丢到了阳台的小桌子上。
“啪”的一声,打火机的火舌迅速舔上烟卷,苏衍垂着眼,衔住了烟。
高林还在陆陆续续地发送着文件,他点开看了一个就懒得点开下面发过来的文件。
因为木木子那条微博,有人顺藤摸瓜找到了尚品官网上设计师的照片,苏安的照片被贴到评论下面迅速被顶到热门,结果有苏安的校友认出了那是女王An。
想到这件事的起因,苏衍微微不耐烦,直接掐灭了烟。苏安还是和以前一样不会拒绝别人。
高林整理文档的时候,一边感叹老板的夫人果然不是寻常人,一边犹豫要不要把国外那些报道发给老板,思来想去最后还是发给了苏衍。
苏衍手指微动,点开了最下面的文档,报道迅速跳了出来,标题刺眼。
【天才的陨落,曾经的女王如今甘愿平庸】
下面有不少激烈的言辞,偏执地指责苏安放弃了艺术,认为是现在的生活毁掉了苏安,为艺术而生就应该为艺术奉献一生。
苏衍扯了下嘴角,那些人不知道是哪路神仙放屁如此的不同凡响。伪艺术家之所以成不了真正的艺术家就是因为认为艺术是束之高阁的,殊不知艺术本身就源于生活,高于生活,是阳春白雪,亦是下里巴人。
退一万步讲,他们还没那个资格指手画脚他老婆的选择。
听到哒哒哒的声音,苏衍摁灭了烟,收起了手机。酥宝醒了,但是哒哒哒着小短腿跑出来的时候眼睛都还没睁开。
比酥宝起的柯基居居早就跟在苏衍身后了,被苏衍喂了狗粮后就躺在阳台上晒太阳。
苏衍打开阳台门,一时没有抱酥宝。
他刚抽完烟,身上的烟味还没有散完。
酥宝绕着柯基转了一圈,说:“居居起好早啊。”
柯基滚了一圈,摊着短短的四肢看着酥宝,像是为了回应酥宝还嗷呜了一嗓子。
芮如是开了门进来,一眼看到阳台上站着的苏衍和酥宝,对酥宝拍拍手,说:“宝宝看奶奶。”
酥宝又哒哒哒着小短腿跑向了芮如是,原本躺着的柯基后脚蹬着阳台地板,一咕噜爬起来跟在酥宝身后进去了。
苏衍没进去,直接拨通了新华时事主编的电话。
一通电话下来,苏衍身上的烟味散了不少。
酥宝被芮如是抱着去吃早饭了。酥宝被放在儿童座椅里,挡板上放着独属于他的小碗,碗里放着芮如是夹给他的汤包。
酥宝握着小勺子,戳着汤包,汤包.皮薄又嫩,一勺子下去皮破了,肉馅成了两瓣,里面的汤汁流了出来,他又戳了戳还是一口没吃到。
“啊?”酥宝吃不到,仰头眼巴巴的看着苏衍。
苏衍看了,拿过干净的筷子,夹了个完整的汤包吹了吹后将汤包放到另一个勺子上,开始喂酥宝。
酥宝咬着皮薄肉嫩又多汁的汤包吃的认真,小半个汤包咬到嘴里后,鼓着腮帮子慢慢地咀嚼着,粉色的唇上很快染让了一层油汁。
苏衍抽了张纸,在酥宝面前蹲下,一边喂他一边给他擦着嘴巴,没有丝毫不耐烦。
芮如是看得忘记了吃饭。
第30章 第一夫人
都说知日莫若母, 苏衍是她生的, 芮如是自然知道自己的儿子是什么性格。
从小就是那样, 理智地像个小老头,每走一步都有明确的规划。
生性冷淡克制,很少对什么事上心,耐心少有,在来之前她从来没想过能看到苏衍会喂酥宝吃饭, 而且没有丝毫不耐烦的样子。
放下筷子, 芮如是拿捏着语气,问了一句:“你和安安?”
“嗯?”苏衍没有正面回答,酥宝还在。
提到苏安,正在小口小口啜着汤包中肉汁的酥宝一下子竖起了耳朵,今早醒来,他没有见到大美人妈妈, 大美人妈妈今天还有抱他呢。
“想妈妈了吗?”苏衍垂着眼睑问,干净的手指绕到他下巴那儿,指尖挠了挠。
酥宝嘟着蘸着汤包汁的嘴巴点了点头, 搭在儿童座椅挡板上的手还拍了拍。
“咔哒”一声, 门开了。
苏安拎着几个大的购物袋进来了,酥宝听见开门声连忙转过头, 伸手要苏安抱。
苏安举起手中的购物袋,晃了晃,说:“等等再抱你,你怎么这么粘人啊。”
“妈, 你昨天那么晚才下飞机,怎么不多睡一会啊?”
芮如是咽下嘴里的汤包才说话:“有点激动,睡不着了,一想到我还没和我的宝贝孙子多玩一会就一点困意都没有了。”
酥宝坐在小椅子里,嘴里吃着苏衍喂给他的汤包,仰头看着苏安,就等着苏安抱他,奈何等了半天没等到。
些许是等急了,小酥宝不开心了,爪子拍着椅子上的挡板,留下了几条油腻腻的痕迹。
苏安拎起酥宝的小爪子,弯了下眉说:“你脏不脏啊?要妈妈抱,手上都是汤汁。”
“不啊!”酥宝伸出自己五根油亮亮的手指头,看了又看,一爪子拍在了苏衍袖口上还蹭了蹭,直接在苏衍干净的袖口上留下一道油渍。
“抱抱,猴不猴?”
苏安:“…”
芮如是:“…”
苏衍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是看了一眼苏安。
苏安觉得那一眼有点哀怨。
早上没满足他?
还是让酥宝满足他吧。
想了想,苏安咽了咽口水,顶着苏衍的凉悠悠的眼神捏着酥宝油腻腻的爪子对酥宝说:“酥宝,你看你爸爸,他都不嫌弃你的,你等会抱抱他。”
酥宝晃着小脑袋,又在苏衍袖口处拍了一爪子,留下了第二道油渍。
芮如是哎哟了一声,直接看笑出来了,逗着酥宝:“我们宝真是宝啊,爸爸不抱你,奶奶抱你,乖啊。”
喂酥宝吃了早饭,苏衍上去换衣服。苏安收拾桌子,芮如是抱着酥宝去洗手,居居在餐桌边转悠了一圈,最终选择跟着身上有肉汤味的酥宝。
酥宝洗干净爪子就拖着他新买的大汽车跑到了外面的阳台上。
“宝贝,你现在的工作每天都要起这么早吗?”芮如是有些心疼,说:“工作很忙?”
“平时没有这么早的。”苏安冲干净青花瓷盘,沥着盘子上的水说:“我们工作时间很自由,可以在家办公,只要按时完成单子就好了,一般也就只有周一会开会。”
“开会的时候酥宝怎么办啊?他一个人在家吗?”
苏安知道芮如是担心,开口解释:“以前他还不会走路的时候,我朋友会过来陪她或者找个临时看护,现在好一点了。”
“不过…”苏安摇了摇头说:“也有把他一个人放家里的时候,还好他在睡觉。”
又聊了一会,芮如是去阳台陪酥宝玩了,苏安站在旁边看了一会才去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