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不愿意承认,但他深知,能叫眼前这女子感到害怕,或是没办法对付的事情真是太少了。
楼云觉得这就是他争取表现的时候。
李全那家伙被他先灌醉在了如意坊,今天不会来妨事。
但这人只要一知道季青辰是黄氏货栈的东主之一,他可是会无所不用其极,非要巴结讨好季青辰不可的。
虽然不觉得季青辰会看上他,但李全的没底线他楼云是领教过的。
佛前上香的人终于少了一些,他连忙护了她上前。
香雾弥漫间,千手观音宝像庄严。
她亲手在佛前点了三枝香,闭目祈福之后,敬在了佛前。
她终于还是叹了口气。
他尝试着拉近关系,细心问着,道:
“季娘子忧心,是为了三郎和许娘子的事?还是为了二郎和李娘子的事?”
因为他对她家事的熟悉,季青辰居然有松了口气的感觉。
她家的弟弟和弟媳妇都不省油的灯。
只有她一个专心赚钱过日子的正常人。
现在,有了楼云似乎就终于有个能商量的人了。
面对着楼云的温柔凝视,她苦笑摇头,却又点了点头。
“是我家的二郎…”
许淑卿也许还没有察觉李海兰话里的意思,但她一听就明白了。
李海兰既不想回大宋也不想回唐坊。
她能说这话,应该已经吸引了金国国主的注意。
她的目标是份列妃嫔之位了。(未完待续)
203 寻梅吃醋
她毕竟不能把李海兰的底细全都掏给楼云。
李海兰和季辰龙不一样。
她可是没打算回大宋谋官的。
季青辰此时一面为李海兰担心,不知道她到底想要怎么样。
另一面,她只能庆幸,李海兰因为和二朗关系密切,她对唐坊工坊其实是不太熟悉的。
她连火器图都不知道。
但是…
楼云见她欲言又止,自不会紧逼着非要她说出来不可。
他笑着带她去侧殿上看佛像散心。
她为二郎担心是理所当然的,他还在寻思着要找个法子,劝她不要去金国。
太危险了。
他不放心。
走出正殿,她和他并肩在侧廊下观赏两侧殿阁。
廊道佛灯下,边州佛会里少不了有本州的契丹人、女真商人、甚至高丽人带着女眷参加。
这些人大半穿着宋服,也有人穿着紧袖子金丝彩锦异族服装。
契丹人的发型和女真人不同,男人剃光头,在两耳上方留了两搓头发,结着小瓣。
女子身上最打眼的自然还是缀宝石的粗犷金首饰。
她见着有衣裳华丽的,不由得多看两眼。
他自然就能小声告诉她,某某是江北榷场里的巨商。
某某又是州城里的契丹归正人蕃首。
然后他不得不走在灯影下,免得被熟人发现的动作,自然惹得她掩唇而笑。
她瞅着他不出声。
楼云马上就不安起来,觉得她应该是不喜欢他这样谨慎。
他连忙走了出来,和她并肩在灯影下走着。
回心一想,宋人旧族在山阳城的毕竟少。外族人就算发现他和她单独逛着,他们自己也是一样不避忌呢,哪里会在背后说她的闲话?
他避在灯影下,叫她以为他故意隐瞒追求她想和她说亲的事,这才真的不好。
季青辰并没有想这些。
她刚才瞅着他,是因为这佛会让她回想起当初在妈祖庙里的往事。
她也曾在各地的夷人外族里,看到他在正殿远处模糊的身影。
隔得那样远。
现在却是这样的近。
而后来一次次地相遇。却终是阴差阳错。没有这样不需多想并肩而行的缘分。
楼云感觉到了她眼中的温柔,心中怿动。
趁着左右无人,他想要去牵她的手。
然而手一抬。他还先把自己的锦披风解下来,在她衣裙外又罩了一层。
四眼相对,他亲手替她结了披风系带,扎了个精致的如意结。
在她的咬唇微笑间。他心里满足,笑着指向了殿外墙边的花影。
“喏。那里有梅花,去看吗?”
他暗暗劝着自己,千万不能着急。
万一让她以为他是个好色登徒子,可就是要命了。
城外寒风中虽然还有冬天腊梅开着。城内的腊梅都早已经谢了。
驿馆的红春梅从墙边斜伸,进了青龙寺的后园墙。
看梅的人群不少,男男女女在墙下缓步游走。仰头看着延绵不尽的鲜红梅墙。
边州民风朴实,不时有小儿女手拖手折了梅枝在手。嘻嘻笑着地从他们身边跑了过去。
她手扶着冰冰的墙,看着了好几枝漂亮的梅枝。
见她喜欢,他伸手折了一支生得好的短梅,递到了她手中。
她笑了起来,捧梅左右端详了一会,突然把梅枝举在胸前比了比,眼神带着询问看向了他。
他先是不解,马上又心有灵犀地歪头打量着抱梅的她,摇了摇头。
他给她披了一层深蓝色偏黑的厚锦披风,她捧着红梅,颜色并不般配鲜亮。
携梅踏雪的美女范儿不合适。
季青辰微怔,微一犹豫,她把短梅比在了自己的发髻边,眼睛又看向他。
楼云仔细一打量,连忙点头。
她梳着十字髻,只缀了两三枝精致银珠钗,明显就是准备着要簪梅的初春打扮。
红梅簪上恰到好处。
这就是美人簪花迎春的意境不是?
他深觉自己与季青辰的审美品味不谋而和,果然就是天生一对。
他笑着伸手,取了她手上的短梅枝。
折下了最好看的那几朵,他仔细簪在了她的乌发间。
季青辰抬手抚了抚,抿唇一笑向他表示了谢意,又看向他手上的残枝。
楼云一点也不需多想,反手就把这梅枝反插在了他的幞帽上。
宋人的习惯,男子簪花是士庶流行的风俗,春日里担菜进城的年轻农夫都要在发结上扎几朵鲜黄油菜花。
他牵着她的手,一起大摇大摆地继续看梅。
她不禁都笑弯了腰。
虽然在京城里经常看到这样的风俗,但她还是觉得很有趣。
尤其是楼云。
楼云不知道她在笑什么,但只要牵着她的手,自然是她愿意消磨多久就消磨多久。
停停走走,玩玩笑笑。
前面不时能看到一枝老梅枝如蛇曲折,从墙那一面弯下腰来,直扎到了青龙寺的墙角下。
从中居然又生长出无数的枝干红梅,攀上了墙面的冰花石窗。
有僧人机灵,早有几年前就伐了些梅干,在这老梅下的墙边搭了梅花架,果然从墙那一面又引来了层层春梅花枝。
它们在架上如亭盖般盛放开来,也成了青龙寺的一景。
见得她在月华灯光下的的笑颜,她停在了花架下仰头转圈,和二白、四白一样的可爱。
楼云只觉得踏在了浮云上。
从初相见时,足足等了三年的他,满足得都快飘了起来。
以往的后悔、忍耐、委屈、孤独甚至愤怒,这会儿似乎都变成了沉淀后的平静欢喜。
他觉得,他真应该再写一封感谢信给不着调的谢十三。
这家伙别的事不咋的,赚钱不如王世强,做官不如他楼云,画技根本就是白瞎了空明大师的传授。
做人的节操那就更不用提,他压根不像是谢家的人。
但论起知晓季青辰的为人性情,谢十三是太到位了。
他也很清楚他楼云的性情。
她和陈文昌成双成对的样子,他其实是宁可远远离开,一点也不要看到的。
只要不看到,他就可以当成她只是一个人在忙着做着生意。
她喜欢的,一直是他楼云。
在京城里忍了那几个月,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想到这里,他偷瞧了季青辰一眼,心里酸溜溜地寻思着:
不知道她还有没有想起陈文昌。
她刚才愁成那样,一定是为了二郎不是为了陈文昌吧?(未完待续)
204 路遇奸-夫
就这样胡思乱想,面上微笑着一路看了过去,她脚步一顿,居然看到了青龙寺的后门。
他神智回复,这会便后悔了起来。
他连忙拉紧了她的手。
他愿意陪她出寺去逛街,但这于她而言并不安全的。
边州里的宵禁令是楼云自己下的。
今天晚上是十五佛会开了禁,但到子时也要结束。
她要是想央着出去逛街,他绝没法子拒绝,但他还是担心外面的金国细作。
季青辰虽然对逛街有兴趣,但她当然知道这里不是京城,她也不想在去金国前在山阳城被细作注意到。
“去那边?”
她转头间,指着青龙寺后殿殿檐边的花影,寺院里也有一片春日梅林。
林间灯华闪动。人影往来不绝。
楼云暗松口气,岂有不去之理?
这回他再不敢吃干醋地胡思乱想,他打着唿哨,唤着抓门的二白、四白不要乱跑,免得被人偷捉去做了狗肉汤。
季青辰见得四白很听楼云的话,打个唿哨就回来了,心里就有些好笑。
赖在后门不肯走的二白明显鄙视着弟弟的乖巧,身为许淑卿的贴身狗儿,它看着楼云的眼神就是“又不是美女,我凭什么听你的?”
但季青辰太清楚二白不喜欢一个狗呆着的本性,楼云瞪了它几眼后作势要走,它马上就夹了尾巴,呜呜叫着追了过来。
她冷眼旁观着,知道季辰虎必定和楼云打了不少交道。
否则二白在楼云面前不至于这样老实。
“淑卿经常去找你?”
楼云倒不觉得她是在吃醋。他正忙着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叮嘱她把风帽拉上来,牵着她沿着寺中石道顺利走到了林子里。
他坦然点头道:
“她要和北方渡过来的汉民打交道,找我借过一回民籍册子。后来她一家一家地去请人家的妇人、姑娘入她的兰英社,挖了人家的墙角。惹恼了城里另一家弓箭社飞云社的社主。也是我去替他们说和的。”
梅林中游人处处,说话间,果然有本州的大商发现了楼云。上前来拜见招呼。
季青辰的脸藏在了大大的男式风帽里。
尽管有无数好奇暧昧的眼光从她头顶扫过。毕竟还是没有人敢推开侧挡着她的楼云。
也就没人能把这位陪楼大人逛佛会的女子看个清楚。
反倒是楼云打发了他们后,悄声笑着,道:
“我看许娘子的为人作派。倒是很像你。”
“像我?”
季青辰正踮着脚去看梅树上挂着的字谜,她听他这一说,侧眼看他,似笑非笑。
楼云看着她的小眼神。马上剖白心迹,道:
“我不是说她和三郎吵架的样子像你。你向来是不喜欢没结果地瞎闹的。况且,她和三郎家的事儿当然是三郎错了。”
他本来想严厉批评季辰虎水性杨花,在外面不安生叫夫人伤心的重大错误。
如此好机会,怎么不彰显一下自己的坚贞不二?
他也有少年不羁的过往。但那早是十年前的事情了。
问题是,这季辰虎偏偏又是季青辰的亲弟弟。
他只好一句带过。
“我是说她挖人墙角的手段像你。”
还不等再继续解释,季青辰就看到一位头系浅灰绢色武巾的高大男子走了过来。
他细眉长眉,黄褐色的瘦长脸。长相并不英俊,年纪也是二十三四岁的年轻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