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婷这才许了,二妞捏在手里的竹棒儿放到自己跟姐姐的中间,两人凑过去伸着小舌头舔了一口,又伸到弘昭面前让他也舔了舔。弘时也分了一串,跟弘昀两个分着吃,大格格早过了吃零嘴儿的年纪,掩了帕子笑:“这会子吃饱了,进宫可用不了九九盒了。”

大妞笑得蜜蜜的伸了棒儿过去:“大姐姐也吃。”

大格格赶紧摇头,她脸上是敷了茉莉粉的,怕坏了妆,不敢吃这个。几个孩子啃了两口就又放下了,跟车的丫头递了帕子过来给他们擦手擦脸。

临进宫,周婷再把这几个孩子都打量一回,见没什么不妥的又叮嘱弘昭:“见了皇玛法,要说万寿无疆。”看到弘昭点了头,示意大妞二妞牵着他,这才理了理衣裳。

女眷们的位子设在一处,孩子们自有嬷嬷看着,周婷刚要去寻惠容怡宁,就被一个脸生的妇人拦住了路。

她脸上笑得挂着浅浅的笑,身上是外命女的礼服,周婷也不奇怪,自胤禛比兄弟们都早封亲王之后,小儿子的洗三百日根本没消停过。

周婷见她笑着,脸上也带出笑来:“不知夫人是?”

那妇人神色就显得有些尴尬:“我是诗岚的二嫂,年家的次媳。”

周婷恍然,嘴角边的笑意就淡了下来,原来是年羹尧的继室,奉恩辅国公苏家的女儿。心里大概明白她为了什么找上自己,却不先开口,拿眼儿打量她一回。原配是纳兰容若的女儿,继室是辅国公家的女儿,这个年羹尧很有妻运嘛。

胤禛是打心眼里没拿这个没过门的侧福晋当回事儿,周婷生孩子的时候也没有放松前院的来往,小张子更是有事必报,打他那儿周婷知道年家递了好几回帖子,胤禛愣是避而不见的事。

再看不上这个姑娘,也不该轻缦了年家才是,周婷心里虽然高兴的,却又觉得胤禛的态度有些古怪。太不当一回事儿,感觉就像故意压着年家似的。

她怀着小五七八个月的时候,府里已经修整的差不多了,只是她肚子太大不好挪动,这一拖就拖到孩子足了月,这才包裹好了一家子迁回府去。如今才只过两个月,年家竟然就等不及了?

苏氏见周婷不搭她的腔,神色更添几分窘迫,却不能再拖,再往下拖,那个庶出的小姑还以为是家里阻了她的婚姻,每日里不是吟词就是作赋,那迎风流泪对景伤情的样儿直恶心死人,自己才五岁的女儿,竟也跟着弄起这些来,嚷着要收雨水露水玩儿,再不打发走了,还不知会成个什么样儿。

周婷不说话,苏氏只好自己先笑起来,笑了两声又觉得臊得慌,她这辈子也没干过这样出格的事儿,若不是有红色寿字灯笼的光掩着,那脸上都能开染坊了。

想到丈夫的叮嘱和女儿闹着不肯穿鲜色衣服的样子就狠狠心开了口:“旨意也下来半年多了,咱们该备的却一样儿都没动。之前是福晋身上不方便,不敢扰了您,如今咱们也好把日子定一定了。”

跟在周婷身后的珍珠眉毛都要竖起来了,周婷脸上却瞧不出喜怒,她只淡淡扫了苏氏一眼嘴角勾出个笑来:“我原怀着身子,我们爷万事不叫我沾手,仿佛听说已经在料理了,等我回去问一问。”说着又做出一付懊恼的样儿来:“我那几个魔星,日日磨得我没半刻空闲,竟忘了这事儿,实在是要跟夫人道一声恼了。”

苏氏哪里敢接这话,脸都要笑僵了,嘴里赶紧说好话:“这是福晋的福气呢,京里谁不说福晋您福气好。”

除了犯事的大千岁先福晋,皇家的儿媳妇里头就只四福晋儿女缘份最厚,她是两儿两女的凑足了两个好字的齐全人儿,满京城谁不知道雍亲王夫妇情深意笃,又是刚得儿子,苏氏这时候来问的确是有些浇人冷水。

苏氏心里明白这不是处事的道理,嘴苦心更苦,但凡家里那个庶出的姑奶奶是个靠谱的,她也不会这么急,丈夫有丈夫的打算,她却只有女儿一个掌中宝,前头纳兰氏留下的三个儿子已经快长成了,她却只得了一个女儿,直把她看得眼珠子似的,现在有人当着她的面挖她的眼珠,她可不是急了。

洗三百日她都不能过去说这些扫人兴的话,平日里递过去的帖子全被以身子重要休养的理由给驳了回来。丈夫被拒火了性儿,太子复立后就不再催着她把庶妹的事办了。可婆母在不,嫂嫂就是半个娘,要是这个庶出的姑奶奶不顺利,往后给婆母留下把柄来了。

若是年诗岚不赶紧出了门,那她就要留下来替她操办嫁妆,这一留也不知留到哪年月去,横竖旨意上头没个准日子。再拖丈夫可就要外放了,让丈夫带着小妾去四川,这山高路远的,什么时候她才能生出自己的儿子来。这样一想把心横了开口道:“时候不等人,就是日子不立时定下来,总该叫人先量了屋子才是。”

周婷先还听着,后头见她逼得紧,脸上的笑反倒深了起来:“真是好嫂嫂,为了妹妹这样操心,也是我的不是,我们爷说了会办,我竟忘了再问。这事儿我知道了,回去定会给年夫人一个回音。”

苏氏从她这里再套不出半句话来,那边又有人过来寻,只好讪笑着曲了膝盖,周婷冲她点点头往里头走过去,珍珠气得半死:“这哪里是有规矩的人家!”

周婷的手搭在她胳膊上捏一捏,压低了声音:“年家既然着急,就让她们再急一会儿。”

散了宴各家趁着马车回去,大妞二妞显摆着康熙给的紫玉葫芦,弘昭字还咬不准呢,就跟在姐姐们后头一起给康熙唱了道《八角鼓咚咚》,康熙笑着问两个福妞:“这个是酸梅汤吧。”他还太小,并不常进宫来。

弘昭听见康熙问了,也不知道是取笑他的,大大方方点了头,康熙一个给了一个紫玉葫芦,又单赏了本字贴给大妞。孩子们都困倦了,胤禛扶着周婷上车时她远远瞧见了苏氏,嘴巴一抿进了车里。

苏氏一回正屋就先问女儿,奶嬷嬷不敢说话,陪房妈妈倒是劝了两句:“横竖今年总要出门子的,姐儿还小,等那边的出了门子,咱们再把姐儿的性子给扭过来。”

苏氏往后一靠叹一声长气:“也只能这样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世的四大爷其实已经不很需要年家了~~

所以小年糕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以及洞房啥的是不会有的~~~

咬牙不剧透!

☆128、四爷正妻不好当

对年氏,周婷本来就没什么好客气的,既然年家做了这样下脸面不规矩的事,那她也不必给年家面子。年家是出过从二品,但细论起来这样的家世在京城里不过就是个二流,从龙进关的人家经了两代不倒的多的是,年羹尧真正得势那也是后来的事。

周婷知道历史上有过这样一个大名鼎鼎的年大将军,谁小时候还能没看过几部不靠谱的清宫戏呢,戏里头把这个大将军演得多么英明多么神武连皇帝看上的女人都拜在他的盔甲下,由不得他不遭皇帝嫉恨,可事实上现在的年羹尧根本就是个文官,年家在湖广一带再留有根基,没有胤禛他也就没有那一天。

她一上车脸色就有些不好,几个孩子马上发现了,大妞二妞互看一眼乖乖坐好了,双腿并拢手交叠着放在膝盖上,小心翼翼的忖着周婷的脸色。比起阿玛她们更害怕额娘,额娘发起脾气来再怎么撒娇卖乖都是没用的。

弘昀弘时这回没跟周婷坐在一辆车里,福敏福慧都不敢开口,大格格就更不敢说话了,心里还纳闷,明明宴上的时候脸色挺好的,怎么这时候却挂起脸子来。

珍珠碧玺一左一右跟着车,小张子刚才来的路上卖了个好,此时还惦记着再露一回脸,凑到珍珠身边问:“小格格可要买那捏面人儿?”宴是散了,外头却依旧热闹,小食摊子开得红火,小张子知道宫里的宴上真正可吃能吃的东西少,有意买些新鲜的给大妞二妞尝尝想想还是罢了。

珍珠瞧了他一眼,笑一笑说:“你有心了。”侧身问着车里的人:“格格可要面人儿作耍?”大妞二妞明明想要,又不敢应,周婷发了话:“多捏几个来吧,给后头车里也送几个过去。”

小张子听见声儿就知道不对,一探头,见车帘子随着马拉车的动作轻轻晃悠,里头却静悄悄的,不似来时那么热闹,一溜小跑着去了面人儿摊子拿了几个现成的,齐天大圣关公舞刀给了弘时弘昭,嫦娥奔月麻姑献寿给了大妞二妞,这才一抹汗回到了苏培盛身边。

胤禛骑在马上,苏培盛在下头跟着,他知道小张子的举动,见他这么快回来了有意问给胤禛听:“怎么着,格格没要面人儿?”

小张子苦哈哈的笑一笑:“没讨着好儿。”说得苏培盛作势抬腿踢他,这一番动静胤禛自然听到了,苏培盛点到即止,只要让主子爷知道了自己待两个格格是尽了心的就成。

这一回倒是胤禛的车比胤禩的车先到,大妞二妞安静了一会儿就困了,头一点一点的,大眼睛眯了起来,手里还捏着面人儿不肯放,那面人捏得精细,二妞拿了抱着白兔的嫦娥不肯放手,奶嬷嬷给她裹上披风从车里头抱出来。

胤禛就站在车边,二妞被包裹的只留一双眼睛在外头,一见着他就撑起了眼皮挥着手里的面人儿:“阿玛,我要小兔子。”

胤禛伸手摸摸她的头,周婷踩着小杌子下车,胤禛过去搭她的手,周婷冲他笑一笑,两人并肩往正院过去。

既是万寿节,连家里的奴才下人都要穿着鲜艳,回廊里头挂了一溜红灯笼,小儿子双满月,雍亲王的红灯笼就没撤下来过。

周婷一路走一路想着怎么跟胤禛开口,想不到胤禛先问起来:“怎么,刚在宴上有什么不痛快的?”

她心里一乐,脸上淡淡的,拿眼儿斜他:“到也不是不痛快,开宴前头年氏的二嫂寻了过来,问我什么时候才能来量屋子准备家具。说是送了帖子过来,却没人搭理。”眼睛的余光一直不离开胤禛的脸,见他皱了眉头,吐出一口气:“当着这么些妯娌的面儿,往后我这嫉妒的名气可要传出去了。”

苏氏虽没背着人,也是挑了个僻静的地方的,但她既然做了初一,周婷就不客气的做了十五,反正人来人往那么些太监宫女,不愁这些话传不出去。

胤禛的脸整个阴了下来,正妻的职责里头也有一项是为丈夫讨小老婆,但人的心偏了,看什么都是偏的。不说胤禛现在不待见年家,进门的又是个没有半点情份的人,就算还是前世那个年氏,他也不会给年家作脸,抬得他们不知道天高地厚。

“不知道规矩的东西!”胤禛忍着怒气斥了一声,怪不得她脸上不好看,挑着这个时机当着众人的面儿问出来,还不就是想借着命妇们都在周婷不论说了什么年家都好理论。

胤禛伸手牵了周婷,脚步慢下来,年家的帖子是胤禛拦下来的,周婷又是生产又是作月子的,他不欲让她烦心这些。侧妃说着好听,不过就是个妾,小妾的儿女跟母家正经走亲戚,年家仗着什么竟敢到周婷面前说嘴。

胤禛想着年家这番举动就冷笑一声说道:“既然如此,叫他们择了日子过来量房,也不必住在西边了,东边那个院子单拨给她,年家来的人你也不必见,直接叫人领过去就是了。”

东边那个院子说起来倒比西边那个更大些,也是独门独院的,里头还有个小厨房,却偏偏在最角落的地方,从那儿往正院里去,路都要多走半刻。年氏要是住在西边,还能跟那些格格们一处说话做事有些交际,要是去了东边,那就跟软禁起来没什么分别了,何况钮钴禄氏就是死在那里头的。

下人们见两位主子都牵上手了,齐齐拖慢了脚步拉开距离,夜里月色正好,周婷胸口那股闷气吐了出来,脸上带着笑意:“知道了,总归屋子都是修葺过的,也不算怠慢了她。”

这个话题没再继续下去,周婷见好就收,两人牵着手往正房里头走了一段,周婷的话头又绕到了儿女上头:“福慧又要东西了?”

“不过一只兔子,又不是什么稀罕的东西。”胤禛提到女儿神色就松散下来。

“她房里头专门养玩物的丫头就有两个了。”周婷不赞同,胤禛却觉得平常:“又不光是她,还有福敏呢,她们还小,等开了蒙就好了。”说到女儿就想到了儿子,胤禛几个儿子里头,唯独对弘昭上心,他才只两岁,话都说得不清不楚的,胤禛就已经教起三字经来,还一脸得色的跟周婷夸耀弘昭聪明。

两人踱着步子慢慢往正房去,孩子们早就先抱了回去睡了。夜花香气渐浓,五月的天儿身上被凉风一吹很是舒爽,胤禛算了算日子:“再有一个月就是大妞二妞的生日,我预备拨些田地到她们名下,也算是提前备的嫁妆。”

周婷睨他一眼:“就你这么个宠法,谁家敢娶回去。”

“我的女儿再不愁嫁,怎么没人敢娶。”

夫妻两个闲话着进了正房,先去瞧了小儿子,小人儿睡得香甜,边上守夜的嬷嬷见周婷胤禛进来了赶紧起来行礼,小丫头在悠车边上打扇,周婷给儿子掖了掖薄被,又摸摸头,见没出汗就冲着嬷嬷点点头。

胤禛捏捏儿子的小手,把周婷一搂:“咱们儿子怎么看怎么像我。”

“是像呢,这对耳朵最像。”大妞二妞都是大眼睛圆鼻头,长得一付乖巧模样,这个小儿子却跟弘昭一样长得像胤禛,耳朵也有些招风,脖子后头那颗痣更是同胤禛弘昭一模一样。周婷拿这个取笑他,他也不恼,捏了捏儿子的圆脸蛋:“四个都像我,你要是醋了,就生一个像你的。”

说得周婷嗔他一眼,扭身往内室里去。暖阁里又是嬷嬷又是丫头,两人行起事来也不敢高声,胤禛塞了辫子过去叫她咬着,搂在一处纠缠,她的腿拢得紧紧的,一绞一绞让胤禛好不快活,出了一身汗搂抱在一起睡了。

次日起来周婷就着人送了信给年家,这事儿越近她心里就越是跟堵了石头似的难受,胤禛的意思是不必给年家面子,到时候抬进来往东院一放就是了。可迎侧是有礼仪的,还得摆酒席出来,再怎么落人面子这些事儿却不能不办。

她沉着脸坐了一会儿,半天扬声叫了珍珠:“再有一个月就是福敏福慧的生辰,到时候必要办宴的,大格格那里也该添置些衣裳首饰了,你叫小张子跟着采买去挑些时兴的式样过来。”

珍珠应了一声,周婷加上一句:“叫他留心跑一跑看一看,瞧瞧年家都置办了些什么。”出嫁的女儿不靠宠爱就是靠娘家,宠爱一时半会儿周婷还不怕被她分走确。这姑娘才十二岁,比大格格都还小两岁。脸没长开身子没抽条儿,跟一群小姑娘混在一起是能看出长得好来,往后宅里一放实在太小了些。要脸盘要身条儿都没有,胤禛要是能看上才奇怪。

剩下的就得看看娘家人对她是个什么态度了,到底是不是在意,从置办的东西上头就能看出来,年氏是从老家送过来选秀的,住在哥哥家里由嫂嫂办嫁妆,京里就这么些铺子,小张子跑一圈总能问出七七八八来。

小张子办事麻利的很,年家人还没来量屋子呢,他已经捏着单子过来了。珍珠给了他一对儿荷包,小张子一捏是软的心里更喜:“奴才打小就是京城墙根底下趴大的,哪儿都熟,主子往后有事儿只管吩咐。”

“猴儿嘴真甜蜜,往后有用得着你的时候。”珍珠一扭身子往正房里去,小张子嘻嘻一笑把荷包塞进袖子,太监不能识字,这些东西他是硬记下来找了个写信摊子让人给他写的,总共花了不到十个大钱,却得了重赏。小郑子问他去了哪儿,被他两个哈哈一打糊弄过去。

周婷拿眼睛一扫,嘴角就露出笑意来,小张子办事细心,金银头面连几分几两重都记得清清楚楚的,粗粗一看东西虽多,却没个实惠的,缠丝嵌宝石的金头面样式是轻巧漂亮,份量却不如足金;料子颜色花纹娇嫩鲜妍,质地也只是普通。

周婷心里有了数,指着上头的几种花样子说:“照着这个花样子给大格格办两匹好的去,叫针线上人做了新衣裙给她。”

珍珠不解其意:“这可重了样呢?”

碧玺却掩着嘴笑:“奴才去办。”

周婷这里万事俱备,年府里头的苏氏却焦头烂额,前头刚送来了能进亲王府量房的好消息,后院里头年氏的丫头就过来了,年氏自己说话软绵绵的,连丫头也都学得像蚊子哼哼,一桩事要说老半天,苏氏还要碍着她将出门子不能发落她的丫头。

苏氏正等着她哼哼呢,不意这回几句话倒说得爽利明白,却叫她气得肝疼,额角一抽一抽的,顾不得失态抬手按住了额头。

只听那叫含蕊的丫头说:“我们姑娘说了,既那边府里头来了信儿,她也好开这个口了,我们姑娘原在家里头,使的是黄杨梨花木头的家什呢。”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么哒~~~~

这两章时间跨度有些大

废立太子这事儿大家都看烂了

就不再占字数了~~~~~

生娃什么的,都已经生了两回,就是那个过程

咱们还是进剧情吧~~~~~~

小年糕:四郎,我是你的年糕啊

四大爷:你不是我的那块糕~~~~

咩哈哈哈哈哈哈

休息了一天果然精神足了很多~~

嗯嗯,明天六一节,祝大家永远年轻快乐~~~~

☆129、四爷正妻不好当

苏氏闻言一噎,屋子里侍候着的全愣住了,管事媳妇们全垂着头,不敢抬头去看苏氏的脸色,只拿眼角的余光去了含蕊一回。

含蕊头虽低着,眼睛里却带着得意。苏氏到底顾及着年氏将要出嫁没有当面发作,一屋子的管事媳妇,不好当众落了她的面子,眼皮一掀自有丫头凑过去把含蕊送出门。

苏氏再无心情打理家事,该收拢的都收拢得差不多了,如今头等要紧的事就是赶紧送了年诗岚出门。她肚里明白心里却忍不下这口气,等人一散她狠狠摔了面前的茶盏:“好个威风的姑奶奶,这还没出门子呢,就把自己当个人物了!”

苏氏的陪房李嬷嬷赶紧走过来劝她:“奶奶仔细伤了手,没得为了这没眼色的东西气坏了身子。”一屋子都是苏氏的身边的人,也没什么好顾及的转脸就骂起来:“真拿自己比起嫡出的姑娘来,奶奶平时给她脸儿,她倒好,竟敢指使起人来了。”

苏氏越想越怄,她行事总顾及着自己是个填房继室,比不得之前那个去了的得丈夫的心,肚皮又不争气,嫁过来五六年了只生了个姐儿,平日里打点继子跟这进京选秀的小姑的吃穿用度没有一样是不精心的,可她竟拿起架子来要嫁妆!

苏氏狠狠吐出一口气:“竟好意思说出口,公中统共就拿了两千两过来,还想要黄杨梨花木,做梦呢。”

小丫头收拾了碎片上过新茶,李嬷嬷捧在手里吹凉递过去:“也是奶奶太好性了,让个姨娘养的爬得这样高。”

“哪里是我愿意捧着她,若不是家里来了信一应交托给我,我才不揽这事儿呢。”苏氏抿了口茶:“爷交代了要好好办,家里却只出了这点子钱,难道还要我贴补她不成。”

“说到这个,我也有些纳闷,怎么也是给亲王做侧福晋,怎的老夫人就给这么些。”李嬷嬷接了小丫头递过的手巾给苏氏擦手:“莫不是,家里并不待见这个姑娘?”

苏氏嫁进来时间虽然不短,大多都是呆在京里的,老家没回去过几回,偶尔见到这位小姑,也是在婆母面前,钗环袄裙并不比嫡出的差多少,似乎待她不错的样子,如今一看满不是那么回事儿。

“怪不得她在京里呆了那么些时候,家里竟然没人过问。”她眉头一开,脸上泛出笑意:“今儿就派了人去量房,宜早不宜迟,嬷嬷你跟着一块去,瞧瞧雍亲王府是个什么章程,若是能见着雍王福晋,为我告个恼。”

婆母已经摆明了不待见这个小姑,若是夫家也不拿她当回事儿,看她还有什么脸好意思跟自己要这个要那个。

李嬷嬷领命去了,回来的时候一脸倦意,茶都顾不上先喝一口就往苏氏的院里赶,在夹道里碰到含蕊,只作没听见她的声儿,快步进正房,苏氏一见她就问题:“可见着四福晋的面了?”

李嬷嬷老脸一红:“奴才在门上等了会子,就由着管事嬷嬷领路往园子里去,雍王福晋倒是派了个丫头过来,看着穿戴也不是一等的。”

苏氏知道这里头恐怕也有自己行事不周的缘故,对方这样怠慢虽是打了年家的脸,但说好听了是她小姑,说难听点不过是姨娘养活的,犯不着为她去争那一口气:“那是怎么安排的?你瞧那屋子如何?”

李嬷嬷撇了撇嘴角:“屋子倒是新粉过的,窗子也刚上过漆,栏杆砖瓦都是整过的,整个王府都是刚修葺过的,哪儿都透着新。”

“那就是瞧不出了。”苏氏拧了拧眉头。

李嬷嬷却笑了:“屋子虽是好的,地方却偏得很,奴才跟着绕了好大一个圈子,丁点儿大一个小院子,空落落的别说花树,连草也少见,领奴才进去的那个丫头还说,这是雍亲王亲自吩咐下来的。”

苏氏当即把案一拍说:“既然院子这样小,想也摆不下多少东西,春燕拿着册子,咱们往姑娘屋子里走一遭,她既不知道京城的市价,我总该给她说一说。”

“奶奶很该这样,平日惯得她不知道门往那面开了,哪家的庶出姑娘敢跟嫡媳挑三拣四。”李嬷嬷在前头引着,丫头们在苏氏身边排了一串,彼此交换几个眼色,平日里虽然嘴上亲热,其实心底都没拿年氏当回事儿。

年氏正坐在玻璃灯罩边上,手边放着丝线篮子,拿着绣绷给胤禛绣扇套,一面描着花样子一面甜蜜蜜的算着出门的日子,再不久她就又能跟四郎在一起了。

这扇套得洞房之后第二天早上给他挂上,上头得打得同心方胜的结子才好。想着低头一笑,梨花白的一张粉脸,纤细的影子投在窗上更显窈窕。

才下针就听见苏氏进来的声音,放下针微微一笑站起来引座:“嫂嫂这会子怎么有空过来?扫雪,快烹了茶来。”

苏氏扯了扯面皮坐到了绣榻上,还没开口,就见女儿从内室里奔到她身边:“娘,你怎么来了?”

苏氏皱了皱眉头,拿眼睛狠狠扫了眼女儿身边的丫头,使了个眼色给身边站着的春燕:“娘同你姑姑有话说,叫春燕抱了你回去。”

“大姐儿快来,今儿新摆了盆石榴盆景,结了红彤彤的果子,大姐儿想不想去瞧一瞧?”春燕笑着走过来抱女孩儿起来,不防她出力挣扎,差一点往后倒,还是李嬷嬷上前托了一把才抱住了,两个人把孩子往外带。

苏氏原来还颇多顾及,既然家里跟雍王府都摆明了不待见年氏,她也不须再跟她客气,当着面把她那本帐好好理一理。

“我原同陈嬷嬷说你没几日就要出门子了,该学着瞧一瞧帐册,将来也不至被奴才诓了去。正好儿今儿雍亲王府递了话过来叫人去量屋子,恐怕秋天前头就要把事儿办了的。”苏氏接过茶盏抿了一口,脸上依旧笑盈盈的,一付亲热的样子:“额娘那儿把置办东西的银子送了来,你与我一道瞧了吧,也好知道外头的市道。虽说是嫁进了王府里头,凡事轮不着姑娘当家作主,手里捏的这些,总要知道出息。”说是一道看着,苏氏却打算全甩给年氏自己办,总归就那么些银子,看她能办出点什么来。

苏氏拿话刺了过来,年氏却浑然不觉,手里还着捏着绣花绷子,听见说到嫁妆脸上飘起两朵红晕,苏氏心里冷冷一哂,见她手里拿着的是一块天青色的料子,知道是给男人做东西,暗暗讽了几句好没教养,刚准备再说两句叫她应下,年氏却放下针线点头应了:“嫂子好心,我若推辞就是不知好歹了。只是我愚笨的很,还请嫂嫂多多费心。”

等的就是她这句话,苏氏如了愿又看她连装规矩推辞一下都不肯,往后进了王府有得亏好吃,到底不关她的事,起身一笑:“成了,你忙你的,我过会子把各家铺子的单子送了来你瞧瞧,有好的就拿笔勾了,我吩咐下人去铺子里下订。”

紫莺捧了册子递给年氏,她没好意思当着苏氏的面翻开来看有多少银子,客客气气把苏氏送出房门。

苏氏一回正屋就见女儿在发脾气,几个丫头围着她不让她出去,苏氏叹了口气,走过去安抚她:“姑姑将要出嫁,正忙乱呢,你没事别老往她屋子里头钻。”

“等她嫁了再想亲近就不能了,这时候不去哪时候去?”话直接冲出口去,巴掌大的小脸板得死死的,瞪着一双眼睛,眉头也拧了起来。

苏氏虽对自己的女儿有千万耐心,见她这样也板了脸,李嬷嬷赶紧一把把大姐儿抱起来,哄她道:“大姐儿的出身不同,怎么好常跟她一处混。”

大姐儿眼珠子一转:“嬷嬷怎么胡说,姑姑这是要嫁去王府呢,往后说不准有大造化的,娘现在不依着她,以后她不理咱们怎办?”

苏氏差点儿仰倒,脸皮都涨红了:“是谁在你面前说的!”连李嬷嬷都唬了一跳,伸手捂住了女孩的嘴,眼睛往窗户外头一扫,见没生人在才长出一口气:“这话万万不敢说。”

京城里闹了将近大半年,多少人家为着天家这点事丢了官,有的连命都不保。索相在时那样风光,家里还出了元后的,不也杀头的杀头流放的流放。

苏氏见女儿不知轻重,刚要狠狠斥她两句再发落了身边的下人,就见女儿唬了一跳,她从没见过母亲发这样大的脾气,脸都白了。

苏氏见女儿这样又止不住心疼,孩子才五岁还没留头,身边的丫头也多是苏氏专门挑出来专门给女儿的玩伴,谁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心思住年氏那边一转暗暗吃惊,掩下话头说:“这话以后不许再说,我听见一次就罚你一个月不许出房门!”一挥手叫奶嬷嬷抱了她回屋。

苏氏恨得直捶桌:“姐儿才多大,她屋子里的丫头哪个有胆儿敢说这话,定是她自己嘴里说出来的,她竟敢有这样的想头!”

李嬷嬷念了一声佛:“平日里看着软绵绵娇滴滴的一个人儿,心气也太高了,这事儿她竟然也敢想,奶奶赶紧拿个主意才是。”

“前先直郡王来求她当侧福晋,恐怕她也是听着了风声的。怪不得敢要这个要那个,把自己个儿看得也太高了。”苏氏再有能耐也是内宅妇人,安排嫁妆打点家事她有一百个法子让年氏自咽苦果,可扯到了前头的事她就半点主意也没了,只好等丈夫回来了一五一十全说了,还要为女儿辩白两句:“姐儿正是听风就是雨的年纪,幸好这回子是在家里说的,万一我带着她出去串门子的说时候漏了出来可怎么好。”

年羹尧有自己的打算,原来他是觉得四阿哥近来势头盛跟他亲近自有好处,冷不丁的万岁爷又把太子给复了,现下还是不要妄动,以后的事儿谁能说得准,那么多人保的八阿哥都被削成白板一块,如今还是守拙的好,要不然他怎么会今年就求人通关系想着法往外放。

“那边那个从小心眼子就多,把女儿同她隔得远些,身边那些个丫头也不能再要了,只当咱们没给配丫头过去,横竖我就要外放了,该怎么着怎么着,不理会她就是。”

“这怎么成,总该有两个陪嫁过去才是,不然面上难看呢。”苏氏心里盘算一回:“要不这样,现从外头买两个丫头进来,等到出门的时候再配给她,她带来的那两个一瞧就不是省心的,等事儿了了,打发人送回老家。”

年羹尧点点头:“你瞧着办吧。”

得了丈夫的话,苏氏办起事来就没有了顾及。年氏住的西院被看得死紧,屋子里的丫头轻易不许出来串门子,只说外头绣庄活儿做的不精细,让她们绣枕套帐子。年氏原还想驳,苏氏把帐册往她房里一送,她自己算了算两千两银子还真不够置办,心里叫苦,扇套也没时间做了,先把顶顶紧要的东西赶出来再说。

年氏划拉着帐册不住发愁。她原来就有了心理准备,知道这一世额娘不可能给她备下多少东西,却没想到会这样少。就连首饰布料也没,全折成了银子交给嫂嫂置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