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院里,已经破败的不像样子。

弘昱很难跟自己记忆力那些本就模糊不清的东西做对照。

而长寿,是根本什么都不记得。

不过,不管是不是记得,他们两个都有志一同的想,这哪里像是当年轰轰烈烈的直郡王的府邸?

正院里,甚至有因为年久失修而摇摇欲坠的房子。

所有人都知道,房子没人住,就会这样。可这里,分明有人住。

另一个脸色不好的太监迎出来:“阿哥吉祥,大阿哥他……起不来,还请……还请两位移步内室吧。”

弘昱点点头,心想这都什么称呼啊。

两个人进了屋里,就见屋里家具都是破败的,然后好几个地方都有漏水的痕迹,有的地方还放着木桶。

显然是为了接雨水。

从堂屋进了内室,榻上挂着灰白的帐幔,榻上那个人枯萎消瘦躺着,眼睛也浑浊的看着他们。

弘昱还是记得记忆里的阿玛的。

他知道,如今这个人不好过,可是万万不曾想到,是这样的……

这与他的记忆还有什么关系?

正文 第818章 还求什么

他记得,阿玛笑起来的时候很爽朗。

纵然记不清,也肯定还是有印象,阿玛抱他的时候很有力。

可如今躺在那的那的这个人,怎么像是能抱起他?

弘昱嘴唇动了动,叫不出一声阿玛来。

长寿就更是了,他闻着屋里怪异的味道,一点归属感都没有。

他也完全不记得阿玛这个人了。

只是知道有。

他的额娘已经在三年前就过世了,那个命不好的格格,其实没有什么福,就只有苦。

那时候,也是太贵妃替长寿送来了二十两银子,叫人好生发送了。

长寿连自己的亲额娘都记不清楚了,又怎么记得阿玛?

直郡王尚在春风得意的时候,宠爱的也不是他的额娘。

这一想,他心里更淡漠了。

“弘昱……”

允褆好几天没开口了,他叫了一声。

弘昱往前走了一步,站定:“阿……阿玛……”

叫出来,他眼泪也出来了,不管亲情还有多少,可这个人,始终是他阿玛。恨也没用。

“长寿?”允褆又叫。

长寿也上前一步,叫了一声阿玛。

他叫的比弘昱利索,因为他更淡漠。

允褆到了此时,反倒是活的敏感多了,他看得出,小儿子对他毫无感情。

他也不能怨恨,该这样的。

“你们……回来看看?”胤褆没有得到消息,自然什么都不知道:“皇上……皇上同意么?你们自己求的么?”

弘昱摇头,长寿觉得可笑,他们不会求这个的。

“是……是皇上的意思,叫我们回来看看……看看阿玛您。”弘昱道。

他们说话,都生疏的很。

“哎。”允褆叹气,他实在是起不来:“阿玛活不了几天了。见一面也好。”

“你们三姐姐还好么?还在京城吧?”允褆问。

他消息闭塞,外面只许他知道该知道的。

“三姐姐如今一切都好,晋位了公主,下个月,皇上去蒙古,亲自给她送嫁。”弘昱道。

允褆沉默了一下,也没话说,这是先帝爷的意思,当今也不会违背。

弘昱咬唇,还是道:“这几年,没有抚蒙的公主过世,一个都没有。”

这是宽慰允褆。

允褆勉强笑了笑:“那就好。”

别人家的公主不会,可他家的是罪人之后啊……

“你们两个如今可好?住在阿哥所么?读书么?”允褆恨不得一下子问出这些年别离的所有。

可是他只能问些简单的。

“我们都住阿哥所,也在上书房读书。皇上恩典,我……我每年也跟着进园子,或者出去。”弘昱道。

这一点上,长寿不如他。

“皇上隆恩。”允褆道。

“您如今……喝什么药?”弘昱问。

“左不过就是那些,皇上没亏待我。该看病就看病,该喝药就喝药。”他又笑了笑:“不必担心。”

这一点,还真是不假。

他照旧能看太医,喝药,不过吃饭还是太监们做。何况,就算是吃的再好,他心里的事情太多,也是要熬出病的。

何况,他早年军中也留下了不少毛病,老了之后,就全找来了。

这几年日子过的太艰难,他熬得已经空了,自己也知道自己没多少日子好过了。

弘昱和长寿没呆太久,不过半个时辰。

而且一直都是允褆问话,弘昱答话。

长寿基本不说话。而弘昱也没主动问什么。

临走,允褆撑着身子:“你们兄弟日后要互相帮衬,守望相助,阿玛不求别的,只求那么美好好活着。你们一定要好好的。”

弘昱点点头:“我知道了。”

长寿像是有点生气:“阿玛不必担心了,我们会好好活着。”

被他一顶,允褆也没话了,只是苦笑:“时辰不早,回去吧,在这里不好。日后也不用来了。你们的心思,我都知道。弘昱有空的时候,给你额娘上柱香。”

“是。”弘昱低头:“那我们走了,阿玛您……好生修养吧。”

长寿也只是行礼,话都没说,就与弘昱一道出去了。

允褆倒回榻上,沉默的看着灰扑扑的帐子顶。

心里像是一片空白。

直到上了马车,弘昱才道:“你又何必如此?”

“我怎么了?我哪一句说错了?你额娘去的时候,还算风光大葬,我额娘呢?就差一片破席子裹着拉出去了!要不是玛玛给银子,她的身后事有人管么?你知道府里的了陈格格最后是怎么发送的么?乱葬岗!那也是好人家的女儿,选秀进宫的!没做错任何事,就落得那样的下场!要不是玛玛关照,我的额娘也是那种下场!”

“可他……也活不了几天了。”弘昱叹气:“你……”

“那我就该假装父慈子孝?他风光的时候,看的是你和你的姐姐,你的额娘。落魄了,倒是全都连累的不轻。你知道为什么皇叔没叫我跟着弘字起名字?为什么叫我在玛玛跟前长大?因为我要活着,就不需要认那个人。我今日来,就是全了父子一场。便是世人说我不孝,我也就这样了。”

长寿淡淡的,他想额娘是已经去了,他这辈子最亲的不是眼前的哥哥,而是好生护着他的玛玛。

他日后不管怎么样,都是要给玛玛养老送终的。

他定然是要好好活着,玛玛一年年老了,他要立起来,叫玛玛过的更舒心!

弘昱将头扭开,再没说话。

临到了宫里的时候,他才叹气:“你这样也好,总是……我们对对不住你。”

小时候,他自己生存尚且困难,又何谈帮着弟弟呢?

打小分开,如今想亲近,也不能够了。

下车的时候,长寿也淡淡道:“我与你也没什么恩怨,我也盼着你好,只是我也与你亲近不了。你我都有各自要亲近的人,日后就这么过吧。总归,忠心皇叔没有错。”

长寿心里,只有太贵妃。而弘昱心里,也有三格格,这个妹妹帮助他良多。

还有有意无意替他遮蔽了风雨的贵妃娘娘。甚至四阿哥。

长寿说的是,他们虽然是亲兄弟,可是……都各自有自己在意的人,也不必非得亲近了。彼此知道对方过的还行,便也是好的了。还求什么呢?

正文 第819章 不按套路出牌

四月初一的时候,寿康宫请安。

四爷也过来了,众人见礼之后,四爷照例问太后去不去蒙古。

其实四爷都做好太后不去的打算了。

可太后沉吟过后,忽然道:“先帝爷那会子,哀家也去过两回。如今想起塞外风光,竟是也觉得不错。既然皇帝叫哀家去,也是皇帝的孝心。哀家就去吧。到时候,在热河多住些时候也就是了。”

四爷说好,不过,雅利奇明显看出四爷有点意外。

挺好玩的。

四爷意外不是不喜欢太后去,而是觉得太后这回没按着套路出牌。

不过,太后她老人家愿意出去走走,是挺好的一件事。

四爷就赶着安排。离着出发的时间不久了,计划初十就出去的。

本来大家都挺好,四爷叫皇子公主都一起去,基本没人不同意。

为什么说基本呢?

因为就真有小插曲,年贵人就亲自去找皇后了,说是七阿哥还小,走这么远,她不放心云云。

她本意绝对是想跟着去,因为随行名单可没有她。

不光没有她,好多人都没有,四爷只点了贵妃和今年新进宫的四个小嫔位跟着。

叫人旁人看来,这简直就是新欢旧爱都带着,其他人就没戏。

皇后现在理会她才有鬼!

早就厌烦死了她。所以直接将她的话传给了四爷。

早年皇后还抬举年氏,希望她能帮衬自己,可这几年看下来,七阿哥俨然是养在庆嫔身前了。至于皇后自己,是不用想染指的。

就这样,抬举她已经丝毫没有意义了,所以皇后丝毫不客气的叫她走了。

四爷这里,听了这消息也是一阵厌恶。

这厌恶倒不是对着年贵人,而是皇后。

皇后之前拉拢年氏,是满宫都知道的,如今是一旦用不上了,就恨不能收拾死了么?

于是,下午四爷过来雅利奇这里就道:“要不把七阿哥和八阿哥留下?”

“留下?那九阿哥我可要带着的。”雅利奇可不放心把一个这么点的孩子留下来,皇后如今行事越发难看了呢。

“自然,带着九阿哥就是了。”四爷道。

“啧,要单独留下那两个孩子?叫人说他们两个额娘的身份低就不带着?”如今就是那两个孩子额娘身份不出众。

就算是二格格,生母去时候也是妃子了。

四爷轻哼一声,把今儿的事说了。

“啧。”雅利奇轻轻摇头:“小小贵人,心思不少啊。还不如直接求皇上呢。要不就带着好了。”

要说年氏和皇后,那必须先是皇后啊。

要是四爷真把年氏带着了,皇后不得气死?

皇后生气,她就比较开心了。

因为这几年,皇后阴阳怪气的时候太多了,她都懒得管呢。

“依你。”四爷无所谓。

“那既然年氏都能带着了。纯嫔也跟着吧。毕竟那两个孩子还小,额娘不在也不合适。”雅利奇道。

四爷就点头,然后一副你想叫纯嫔跟着就直说嘛,还跟朕绕弯子你好坏的样子看雅利奇。

雅利奇默默的将锅背了,算了,解释不清的。

次日里,雅利奇叫人将传给了纯嫔,又叫人将兰嫔叫来。

兰嫔很快就来了,她请安之后笑道:“听说皇上要带着纯嫔和年贵人了?”

“正是我提议的。”雅利奇笑道:“你也别介意我没提你,你就留着,宫里的动静都靠你了。”

“嗨,臣妾那年不是去过了么,不稀罕。今年皇后,齐妃都没去,我不去也正常。不过,年贵人要真是去了,皇后那年不得怄死?”

说着就用帕子掩着嘴角笑起来。

宫里都知道皇后和年贵人那点子事,可以说是喜闻乐见了。

“想必娘娘您知道吧,昨儿年贵人是去求皇后,结果皇后不管,就叫人传话给皇上了。”兰嫔幸灾乐祸:“估摸则原本是想叫皇上斥责年氏的。这回好,皇上答应了带着去了,这可是打了皇后娘娘的脸了。”

“人家乐意这样,咱们看着就好了。”雅利奇轻笑:“不过这回,估摸着庆嫔脸上也不好看。年贵人直接去找皇后,没叫庆嫔知道吧?”

“嗨,她能叫庆嫔知道?不过眼下是知道了。”兰嫔一笑:“反正她到处得罪人,仗着七阿哥就这么招摇吧。”

“庆嫔啊,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人,只怕是心里有些想法的。你留在宫里也留心一二。如今皇子们都大了,庆嫔这样的,想要得宠也不能了,该战队该选择都要选的。要是还像以前一样过日子,那她这一辈子就是嫔位了。她不像你这样明白,嫔位,她只怕不满足的。”

兰嫔点头:“臣妾明白了,娘娘只管放心去,宫里有臣妾呢。”

雅利奇叫送走了她,又叫了喻忠海。

她这里需要收拾的东西不少,还有七八日的功夫了,不过早就开始收拾了,也不着急。

很快时间就到了,宫里太后,皇上,贵妃娘娘都要出门,还有诸多皇子公主,以及宗室,今年十分的热闹。

四爷留下了三爷,七爷,八爷,十二爷,十三爷,十四爷。

带走了五爷,九爷,十爷,十五爷等几个弟弟。带五爷纯属是因为白佳氏。

侄子里,凡在宫中读书的想去都去。自家府里的,看他们安排。

倒是有的兄弟,比如九爷,看着皇上把公主都带着了,他也带着大女儿。

十爷跟着学。

出门的时候,雅利奇叫人先把孩子们都装车,又去伺候太后上车。

浩浩荡荡的一群人从紫禁城出发,往热河去了。

打头的皇上一行人都走出城门几里地了,京城这里,还有依旧没出门的。

没法,人多,京城街道虽然不窄,但是也走不开那么多人。

直到中午,所有人才都出了城。

到夜里,已经要安营扎寨了,所有人才都赶上了进度。

雅利奇在帐篷里歇着,跟二格格三格格道:“记得当年先帝爷还在世时候,额娘跟着你们皇阿玛去蒙古那一回就是这样的。一路赶着。”

“那额娘去了几回啊?那会子是不是把我丢下了?”三格格问。

正文 第820章 吃人

“头回去的时候是把你丢下了。额娘那会子还被一个蒙古来的小答应抽了一鞭子,脸都破了。”雅利奇想起往事好笑不已。

“啊?”三格格震惊不已。

二格格也很意外,她记忆里,雅额娘就很厉害啊,还会被打?

她记得更多,在府里的事还有不少呢。

“啊什么?”雅利奇笑道:“惊讶了?”

“是啊,谁呀还敢打额娘!”三格格表示想不出来。

“怎么就不敢了?当年那人是刚送给先帝爷的答应,正是最得宠的时候。风光的很。额娘呢,则是一个贝勒府的侧福晋,娘家没权势。”雅利奇道。

“可是……就算是答应是嫔妃,可皇子府上的侧福晋也是有品级的呀。怎么能动手?”二格格还是觉得这不可思议。

“按道理是不能,不管是与公与私,都不能。但是这世上,你不能保证所有人都按道理活着呀。总有人不讲道理。”

“或者说,有人本来讲道理,但是忽然变了身份,就觉得不需要讲道理了呀。”

二格格三格格深以为然:“那人如今呢?”

“如今啊?早就病故了。我都不记得她的样子了。”雅利奇笑道。

两个格格对视一眼,三格格心道还好去了,不然她怕是要去收拾那人一顿了。

欺负额娘,哼!

四爷今儿没过来,他伺候了太后,又与兄弟们说了一会话,就早早睡了。

次日里,天还不亮呢,雅利奇裹着斗篷就直接散着长发上车了。

谁看谁啊,反正就赶路嘛。

上车就睡,一觉就到了午膳时候了。

九阿哥很乖的跟着奶娘坐车,也是基本上迷迷糊糊吃了几口就睡了过去的。

两个公主都自己坐车了,也能找到乐趣,骑马或者跟塔娜再带上一个人打牌。

至于四阿哥六阿哥,一个是被要求骑马。另一个美滋滋的坐在侍卫马背上享受着。

反正不用雅利奇操心的。

等她睡好了,吃的也在眼前了。

因为马车中午不停车,所以只能这么吃点将就。

不过给九阿哥一早就预备好了吃的,还热乎乎的蛋羹之类的,这会子把孩子抱来,与她一道吃。

九阿哥兴奋的劲儿过了之后,就觉察出不舒服来了。

不过阿玛额娘,哥哥姐姐都在这里,他也没说要回去,就反反复复问什么时候能到。

雅利奇哄着叫他吃饭,他倒是还很有胃口的吃掉了一整个蒸蛋,又吃掉了小半碗面条,小家伙吃面条的时候格外可爱,小嘴一吸一吸的。

雅利奇娘俩吃饱喝足,只能面对面发呆了,车里还是是舒服的,但是接连七八天都这样晃悠着,那就不是很舒服了。

好容易大家都憋坏了,到了热河的时候,都感动的不行。

各自安排好住处,先伺候太后回了自己的住处,其他人也迫不及待的要脚踏实地的进屋躺会。

坐车坐的人都飘了。

雅利奇回了住处,先叫人将孩子们都安顿好,四阿哥六阿哥不用她管,叫四爷统一安排去了狮子林。

也就这几个小阿哥还跟着额娘住。

二格格三格格跟着雅利奇住芳园居。要是不想一道住,后头还有阁子呢。

太后娘娘住了观莲所,其他人都只是阁子。因为大的住处比较分散,所以住太远不好照看。

这里毕竟不是宫里,也不是园子里,没那么多人。

雅利奇安排好孩子,就先舒舒服服洗了个澡。

她酷爱洗澡,这几天就感觉自己都脏的不像话了。

于是时隔多年,四爷再度见着她刚洗了澡,穿着单薄衣裳,头发还滴水的从里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