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爱大阿哥这话，乍一听没毛病。
确实，雅利奇作为长辈，说一句疼爱大阿哥也是能说的过去的。
可这话要是一旦留下了，日后有人翻起来，怎么说就不好说了。
说是长辈疼爱晚辈是可以的，可是也可以说成是妾室不敬嫡子。
毕竟雅利奇是大阿哥的长辈不假，可是大阿哥身份却又十分尊贵。
大阿哥叫雅利奇一声雅额娘，是尊敬她是四爷的女人。可雅利奇要是插手大阿哥事，就是不知分寸，妄自尊大了。
这些规矩，原本是没有的，可入关时间长了，满人们少不得要惹上这些规矩了。
雅利奇扪心自问，看着大阿哥也是亲切的，但是要说多疼爱，那真没有。
小时候是抱过，可是那会子不一样，嫡福晋还在。
如今，她更爱自己的孩子，绝不会留下这些把柄叫人诟病的。
不过，雅利奇轻轻蹙眉，福晋可真是够了，这种事给她下套也是绝了。
等送了福晋去了她的院子，雅利奇回了自己的院子。
就见喻忠海和北山院子里候着，他们两个是一早回府拿东西去了。
屋里还有刚回来的二等丫头海棠和芍药。
“府里没事吧？”雅利奇问。
“回主子的话，都好好的，您的鱼和花花草草都好。”喻忠海笑道。
“那就好。”雅利奇点头。
“还有个事。”喻忠海小声：“奴才回府之后听闻，八爷府上的大阿哥不大好。”
“病了？”雅利奇挑眉。
“说是叫太医也看过了，虽然具体消息不知道，但是估摸着是不好。”喻忠海道：“眼看着三月初八就是八福晋进府的日子了，只怕是……”
赶上这时候，这孩子只怕是没人给他悉心看病了。
雅利奇皱眉：“嗯。这事咱们是管不了的。”
喻忠海应了是，心道可不是么，八爷府上可不知道什么样。
至少四爷府上，孩子病了那是不管什么时候都要尽力叫太医看的。
看二格格就知道了，要是但凡四爷不上心，二格格早没了。
格格都这样，何况是阿哥呢！
雅利奇脑子里想了想的，可是随即就是三格格嘻嘻哈哈的和四阿哥闹着玩。
四阿哥也猴子似得爬着跑，雅利奇看着孩子，就都忘记了。
然后是四爷来了……
反正这一日，雅利奇就把这件事忘记了。
夜里临睡觉的时候还想了想，也是没结果。
被四爷压着一通胡闹，这事就彻底叫她忘了。
蔽日四爷一家子在庄子上的舒心来，八爷府上后院一处小院里，却是肃静的叫人害怕。
王妘守着榻上的孩子，孩子面色发青，不时咳嗽几声。
生气越来越弱。
屋子里是药香味蔓延，可是并不见太医。
太医走了有一会了。
王妘见孩子又抽搐，她忙抱住那小小的，瘦的不像话的孩子问：“主子爷呢？”
她嗓子沙哑，听起来吓人。
“回格格的话，主子爷在衙门里办差呀。”
八爷被康熙爷塞进了吏部打杂。
五爷一直都在吏部，也许是看着去年他们一道打仗，所以八爷也就打杂去了。而这之前，八爷还兼顾了内务府的一些差事。
只是后来他自己推了。
推了内务府，可宗人府的差事却又找上了八爷。
去年年底一位宗室里的老王爷过世，八爷出了大力气，后来就常在宗人府里打杂了。
别看到处都没有实际职务，可是这样的皇子吃得开啊。
所以八爷很忙，尽管长子病重，他也没守着。
“去请，去求！”王妘眼泪潸然儿下，心里的苦楚无人知道。
“格格……奴才们……奴才们去过前院里了，前院里的公公说了，会去请的。”丫头跪下来，也是一脸泪痕。
她们只是格格跟前的奴才，没有权利随意出府啊，只能是求，求前院。
可前院里答应了之后去没去，谁知道呢？
王妘猛然起身：“我是格格不假，可我的孩子是这府里的阿哥！他们也不管不顾了么？”
说着，她就想去前院里，丫头们拦不住她。
她也不更衣，就这么憔悴着就走。
还没走出院子呢，就见屋里奶娘忽然叫了一声大阿哥。
王妘脚步一顿，浑身就像是被电了一下的抖了起来，忙跑回去。
就见榻上的孩子又抽搐起来，浑身抽搐的就跟过电一样。
嘴里已经出来白沫了。
王妘吓得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想抱着孩子，又怕不好，吓得一个劲叫：“请太医啊！”
丫头们忙不迭去了，连滚带爬的去了前院里。
前院里其实并不敢不管她们，只是八爷有话，不许随意打搅。
可这会子，大阿哥不成了，谁敢耽误？
请太医的请太医，请八爷的请八爷去了。
可惜还是迟了。
小小的孩子没等来太医，也没等来阿玛就已经去了。
他最后的时候，说不出话也哭不出，嘴里出来的都是血沫子，整个人抽搐的十分不好看。
王妘哭着喊着抱着他，却也拦不住他去了另一个世界。
等太医和八爷前后脚来的时候，就见王妘披头散发抱着已经去了多时的孩子，不哭不闹，安静的如同雕塑。
八爷眉头皱着，长叹一声：“伺候大阿哥梳洗。”
忙有人上前，从王妘怀里将大阿哥抱出来。
王妘没阻止，她顺从的松开手，慢慢跪下：“是……是奴才没照顾好大阿哥。”
八爷叹气将她拉起来：“不是你的错，你累了，好好歇息，大阿哥的事有爷。日后你还会有孩子的。”
王妘低着头：“多谢主子爷。”
说完这话，她正要起身，就觉得头重脚轻，一头栽倒在了八爷怀里。
正文 第389章 一向得宠
半个时辰之后，八爷皱着眉看着太医。
太医也是……不知道该是报喜还是报忧了。
大阿哥没了，可这位格格肚子里又揣着一个……
两个月了。
这真是……
八爷摆手：“有劳太医了。”
太医踌躇半晌，到底没说恭喜，得了吧，还是别说了。
大阿哥当日就被送出去了，这么小的孩子没了，是不许府里停着的，他们自有他们的去处。
八爷叫人在城外寻了一处好地方埋了。
也不过是给康熙爷写折子的时候提了一句丧子。
八爷并不敢用这件事拉博取皇阿玛的怜惜。
夜里，王妘躺在榻上摸着没有起伏的肚子，面上没有什么表情。
她不可能高兴，她自己的儿子刚死掉。
甚至于，她觉得荒唐。怎么就又有了？
当然，就算是丧子之后，再有孩子当然也是喜事。只可惜，她如今满心都是愤恨。
那孩子去年腊月里就身子不舒服了。
只是赶着年底了，府里不好总是叫太医，一开始就没叫八爷重视起来。
到了过年那几日，八爷早出晚归，连着半个月，她想求见都求不到。
那时候孩子身子就越发不好了。
后来太医不敢说，可她做额娘的能不知道？那孩子就是被耽误了！
等年过完了，孩子身子就每况愈下。
可八爷忙着进了吏部，忙着送康熙爷出京城。
一来二去就到了如今，可哪怕孩子都要不行了，八爷竟是还怕频繁请太医叫人看着不好。
那是他的长子！是一条命啊！
谁家孩子病不能请郎中了？
王妘咬着嘴唇，面上依旧是波澜不惊。
她虽然对着雅利奇的时候跋扈，可那是小时候养成的习惯，事实上，她不仅不蠢，还很聪明。
她很清楚，这个长子……其实不在八爷预料中。
一开始她怀孕生孩子，被一切冲昏了头脑。
可渐渐的就明白过来了，八爷需要嫡福晋。
嫡福晋还没进府，就有了长子，八爷不见得多高兴。八爷要孩子，什么时候不能有呢？
可她偏先生了长子！
那时候她还惦记侧福晋，怎么可能呢？
王妘渐渐松开了嘴唇，慢慢摸着肚子，她想如果她没想错的话，她那早夭的孩子连个大阿哥的名分都不会有了。
可她肚子里还有一个，这个要还是儿子呢？
王妘苦笑，眼里是冰寒一片。
她忽然想起了那个小时候被她们瞧不起的表姐。
她怎么就那么顺遂？
进府几年，如今儿女双全，还得宠。
为什么她王妘就不如她了呢？
王妘缓缓深呼吸了好几次，她想，孩子没了，可她还有一个。她不能倒下。
肚子里这个不管是男是女，她都得站稳了，不然这孩子怎么办呢？
可她用自己儿子的命，看透了八爷的凉薄！
日后，她也知道怎么活了。
消息传出来的时候，都已经月底了。
眼瞅着明日就是三月初一了。
雅利奇正搂着四阿哥说话呢，院子里二格格三格格和几个小丫头在玩儿丢沙包，嘻嘻哈哈，间或尖叫。
热闹的紧。
喻忠海进来将八爷家大阿哥去了的话一说，雅利奇手一顿。
四阿哥见额娘逗他的小老虎不动了，一把抓住，啊呜就咬住了。
奶娘忙拉出来给他擦擦嘴。
雅利奇将孩子递给奶娘：“真就没了？”
雅利奇皱眉，她不是因为这孩子是王妘生的而怎么样，而是一个小孩子就没了，她心里不舒服。
“说是去年冬日里这孩子就病了，到如今……毕竟太小了，也不好治。”喻忠海道。
雅利奇皱眉：“可怜见的，后事不能办吧？也没对外说什么吧？”
“是呢，送去郊外了，丧事办了。对外说是小辈不孝，不敢惊动。”喻忠海道。
雅利奇具体不记得到底是多少岁，反正不满那个年纪，孩子夭折了就算不孝。
因为叫长辈伤心了。
不管这话对不对，反正不满三岁的八爷家的大阿哥是决计不可能有什么葬礼了。
“算了，你回头亲自去找个寺庙上柱香吧。”雅利奇道。
喻忠海应了。
主子这是不想叫人知道了，不然就去皇觉寺了。毕竟皇室里的人上香都去那。
喻忠海走后，许嬷嬷劝：“主子别伤心了，那孩子既然是一早就身子不好，这也没法子。”
“我倒不是伤心，旁人家的孩子，我说伤心不是太假了？只是觉得……哎，怅然吧。”生命太脆弱了。
“她这命真是，如今没了孩子，八福晋也快进门了，日后还不知道怎么样呢。”雅利奇摇摇头。
“奴才瞧着，王格格也是个聪明人，经过这么一件事，许是能更聪明些呢？”许嬷嬷道。
雅利奇点头：“但愿吧，都好好的活着就是好事了。”
说罢，不再提这件事。
这种事不敢想太多，不然真是可怕。
喻忠海去寺庙烧香的事，瞒得住旁人，四爷是瞒不住的。
喻忠海也聪明，就没想着瞒着四爷的眼睛。
于是次日里，四爷知道这件事之后叹气：“你雅主子就是心善。”
苏培盛忙道：“是呢，雅主子素来不说，可是着实心肠软呢。”
这一点，苏培盛觉得……怎么说呢，也是也不是吧。雅主子肯定不是看着那么软和的。可要说狠心，也真不是。
“罢了，你叫人去老八那给那孩子上柱香吧，什么都不必说。”四爷道。
苏培盛哎了一声叫人去了。
说是去老八那，可那孩子不许府里停灵，自然也是不许府里祭拜的。
去的是郊外那孩子的坟头跟前，毕竟是早夭的孩子，又是皇室里的，不许立碑但是也要叫和尚们念经超度一下的。
四爷府上的人来上香的事，很快八爷就知道了。
细细查问过，说来人只说是四贝勒府上的，却别的都一句也不说。
上了香，烧了纸人就走了。
徒留下八爷在书房里琢磨了一下午，也不明白四哥与他一贯淡淡的，怎么会忽然来烧纸。
并且做的低调，并没有要大张旗鼓的意思。
那就是并不是博名声？
八爷缓缓想着，忽然想起了四爷后院里，有个与王氏沾亲的侧福晋的。
听说一向得宠。
正文 第390章 不声不响
八爷手一顿，然后又慢慢敲击起了桌面：“叫人去看看王氏，叫她宽心些好好养胎，爷有空就去看她。”
王氏和乌苏里氏这份亲戚关系……或许还是有用的。
想了想，八爷又道：“你告诉王氏，爷一会就过去用膳。”
太监李进哎了一声，低头去了。
一点都没有表露出惊讶来。
他四岁就被爹娘卖进了内务府，因为太小了，不确定去势之后能不能活，所以卖的价格格外的低。
听说只有二两银子。
当然了，内务府不会给这么少，这是被上头一层一层剥削的缘故。
他懂点事的时候，一口吐沫往地上一砸，呸！哪怕二十两呢，都是被爹娘不要了的人。
还不如丢出去自生自灭，就算是冻死饿死也是个全乎人，这辈子不成了，下辈子还能托生个好人。
可二两银子就换来他一辈子不是个正常人。
怨恨也没法子。所以打从七岁那年选成了八爷跟前的小太监的时候，他就知道这辈子要想过的像个人，就得伺候好这位小主子！
所以七岁起至今，十大几年了，他一门心思就琢磨八爷一个人呢。
这也是为什么八爷跟前小时候那几个陪玩的小太监走的走死的死，就留下一个李进的缘故。
他是最能陪着八爷吃苦的那一个，小时候因为八爷额娘的出身差，八爷明里暗里的并不好过。
李进就陪着八爷不好过。
所以出宫建府，李进就是当之无愧的八爷府上的大总管！
到如今，他也比谁都知道八爷的心思。
八爷心思大着呢！
可李进想了十几年了，也觉得宫里头，如梁九功梁爷爷那样的，才是做太监的最终追求。
这府里的女眷里，或许日后有能算个人物的，可王氏委实不算。
李进心里清楚着呢，八爷如今还肯看她，不是因为她肚子争气，没了一个又揣了一个。
而是因为她娘家还算出息，她二叔如今进了内务府。
还有她那比她不知道厉害了多少的表姐是四爷府上的侧福晋。
八爷想争，要防着四爷，可万一四爷能帮着八爷呢？
虽然这会子是不知道的，可是万一呢？
所以，李进很清楚怎么面对王氏。
他带头客客气气的，这整个后院里的太监和其他奴才就不敢磋磨王氏。
既然八爷觉得王氏还是值得抬举一二，那就替八爷抬举一二好了。
王妘送走了李进，手缓缓落在肚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