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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绢带着西竹回到了家。
她租住在老的小区,类似从前的职工宿舍,一梯好多户,不过很多人家都已经搬离了,一到夜晚就分外安静。
林绢住的是一室一厅,窗子还是双开的木窗,木头缝有些漏风,连西竹这样的小孩儿都知道这房子旧:“老师,这房子好老啊。”
林绢笑着捏捏她的脸颊:“老师穷啊,西西以后长大了挣钱,给老师买大房子。”
带西西离开幼儿园的时候,她脑子里一直萦绕着孔菁华问的那句话,觉得似乎整件事跟孔菁华没什么关系,但是现在,跟西西一问一答的,又觉得西竹分外可爱,应该不会撒谎的。
她还只是小孩子呢,小孩子都简单,一是一二是二,没那么多机心,要有问题也是孔菁华有问题,掩饰的那么好,愤怒的样子像是真的,想想真是让人心寒。
十点多时,天上哗啦啦下起雨来,还滚了几声雷,楼身似乎都被震的发颤,林绢帮西竹洗了澡,带着她一起睡觉,临睡前还帮她削了一个苹果。
床不宽,但是多挤一个小孩儿足够,林绢白天工作累,很快就睡着了,她鼻音很重,一呼一吸,混在哗啦的雨声里,倒是分外有节律。
西竹睡不着,盯着天花板想心事,这么些日子,吃人家的住人家的,临走还给人摆了一道,似乎的确不那么地道……
但是……
她的心很快又硬起来:不这么做的话,谁知道孔菁华会不会又突然起意带她回什么见鬼的“老家”?她现在跟一个三四岁的小孩没什么两样,打打不过,跑跑不了,再不狠心一点,就只剩下任人摆布的份儿了。
说到底,都是秦放不好,狗拿耗子多管闲事,那么多离家出走的人他不管,偏偏上赶着把她物归原主,还学人做好事不留名,还的无声无息的。
就你能耐!
西竹越想越生气,外头的雨也像是要应和她的气恼,越发的大了,一阵对冲的风吹过,撼的木窗子嗡嗡地响,冷风从缝隙中钻起来,把窗帘掀开了一角。
被大雨砸的直溅水珠子的水泥窗台上,缓缓扒上一只煞白的手。
西竹的脑子有瞬间的空白:林绢老师住的,好像是……六楼?
只是这片刻功夫,窗帘又飘回去了,半空斜过一道闪电,外头好亮,映衬地屋内愈发的暗,还有那个窗帘上的人影愈发阴森。
细微的拨窗闩的声音,被雨声遮掩的几乎听不见,西竹伸手在床头摸索,努力了很久,才终于摸到那把水果刀的刀柄,就在她偷偷握着刀往回挪的时候,窗扇忽然洞开,窗帘被冷风掀的高高飘起,露出了孔菁华被雨浇的透湿的身子。
西竹的脑子嗡嗡的,她闭上眼睛装睡,握着刀柄的手越攥越紧,一直到现在,她才忽然转过一个念头。
孔菁华……是人吗?
身边有响动了,好像是林绢老师醒了,她睡眼惺忪地撑起身子,迷糊着自言自语了句:“风怎么这么大啊?”
西竹没睁眼,她听到林绢尖叫了一声,又瘫倒在床上。
应该只是吓晕了吧?希望只是吓晕了。
西竹还是不动,哗啦的雨声忽然清晰起来,阴森的凉气几乎是停在面前,她感觉到一只冰凉的手在摸她的脸颊,伴随着孔菁华幽幽的声音:“西西,是妈妈打的你吗?”
西竹猛的睁眼,几乎是使尽浑身的力气,一刀扎了过去。
好像扎到了孔菁华的手臂,但是刀尖没能刺下去。
西竹的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孔菁华的手臂,好硬啊。
但她没时间想这么多了,几乎是在刀子扎出的同时,她整个身子从床上窜了下来,小孩儿也有身形小的优势,她一口气冲到门厅,拨开门锁冲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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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道里黑洞洞的,西竹赤着脚往走廊尽头处的楼梯口跑,气喘吁吁,一颗心跳的几乎要从胸腔里蹦出来,快到楼梯口时,她匆忙回头看了一眼,孔菁华黑色的身形几乎是要把楼道仅有的光给遮住,嘴里还幽幽叫着她的名字:“西西……西西……”
西竹咬了咬牙,一脚迈下楼梯,她步子跨的太大,脚下踩了个空,心说坏了,要像个球一样砸下去,摔的鼻青脸肿了。
居然没有,她一头撞进一个人的怀里。
或者说,是那人把她抱住了,他竖起手指在她唇边,轻轻嘘了一声。
第①①章
秦放?
西竹吃惊地瞪大了眼睛,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孔菁华的脚步声几乎已经到了身后了,随之而来的是那叫人听了头皮发麻的声音。
“西西……西西……”
秦放皱了皱眉头,眼眸中闪过一丝对阵前的凝重,就在这个时候,西竹突然拉了他一下,耳语般说了句:“别让她发现。”
别让她发现?这意思是,避免正面冲突?
借着仅有的微光,秦放看到孔菁华拉的斜长的身影已经快绕过楼梯口的拐角了,他不及细想,蹬住身后的墙借力,倒行逆上,几乎是瞬间后背就贴上了楼层的顶板。
虽然早预料到了,西竹心里还是酸溜溜的:搁着从前她也行的好吗,做的可是比秦放要好的多了。
她搂住秦放的脖子,拼命转了头往下看,正下方就是孔菁华的头顶,有时光亮盛些,可以看到她顶心稀疏的白发,她的影子和身体都那么瘦伶伶的,慢慢地顺着楼梯一步步往下走。
西竹屏住气,直到她走得看不见了,才如释重负地回过头来。
咦?
秦放正看着她。
西竹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两圈,跟他打招呼:“你好啊。”
忽然又想起什么:“呀!我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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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绢没什么大碍,确实只是吓晕了,秦放关上窗子,又给林绢盖好被子,尽量恢复的一切如常——虽然她明早醒来之后,如果回忆起什么,免不了一通鸡飞狗跳,但是管它呢,那就不是他的问题了。
做这些的时候,西竹倚在门边等他,好像有点困,连着打了两个呵欠。
秦放故意没有理她,自顾自关上门出来,走廊里走了一会,听到身后踢踏踢踏的脚步声,果然,她一直跟在后面。
快走到楼梯口时,秦放停下来,转身看了她一会,缓缓蹲□子:“其实你不是一个小孩,对吧?”
经历过刚刚的事情,再装成一个小孩,未免有些牵强了,西竹点头:“其实我是一个妖怪。”
说完了,还套近乎一样补一句:“你也是吧?”
秦放盯着她看:“你是什么妖怪?”
“妖怪……石头妖怪,你呢?”
“我也是石头妖怪。”
西竹眼睛里掠过一丝忿忿,像是在说:骗子!
秦放只当是没看见:“你为什么长这么小?”
“因为我是……小妖怪。”
真是毫无诚意的对话,秦放站起身,面无表情说了句:“那小妖怪,你爱去哪玩就去哪玩吧。”
说完了转身就走,西竹先是一愣,继之气恼,最后权衡再三,不得不追上去:“哎,哎……”
识时务者为俊杰,当然不能在秦放面前暴露,但也不能放跑了他。
秦放回头,看到她迈着小短腿儿跑的气喘吁吁的,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西竹跑到近前,喘着粗气叉着腰,跟刚跑完八百里地的小老太太似的:“你……弯腰,我……有话说。”
秦放不弯腰:“有话就说。”
西竹只好仰着脑袋看他,脖子都支棱酸了:“这世上,妖怪本来就少,大家交个朋友呗,互相帮助。”
说到这,脸色忽然严肃,声音中掺了些许恫吓:“刚刚那个,可能也是妖怪。”
这是什么好日子,妖怪聚齐了开会吗?秦放失笑,一语戳破:“你其实是怕她,所以找人保护你,是不是?”
怕?笑话,她怎么会怕?她只不过是暂时打不过孔菁华罢了。
秦放真是越来越讨厌了,以前自己说一,他都不敢讲二的,西竹心里的火腾腾的,喉咙里那句“你知道我是谁吗”险些就要脱口而出了……
忽然又警醒,不行不行,以前秦放对她恭敬,是因为她占绝对优势,现在两个人的处境几乎是掉了个个儿,所谓的凤凰落架不如鸡,虎落平阳遭犬欺,西竹可以被人欺负嘲笑,司藤不可以的,反正,等她变回司藤之后,谁会知道西竹这档子事啊。
她换了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看在大家都是石头的份上……”
秦放看了她一眼,一言不发转身就走,西竹眼巴巴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简直是垂头丧气到沮丧了:就知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秦放整天跟易如待在一块儿,能好到哪儿去?要么去找颜福瑞吧,实在不行,王乾坤也行啊,好歹是熟人……
正胡思乱想,前面忽然飘过来一句:“还不走?”
咦?秦放这是……同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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冒雨回到车上,秦放拿了毛巾给西竹,西竹接过来在脸上一通抹,抹着抹着,心里陡然一动:这个晚上,秦放怎么会在这里呢?
说是一路跟着自己,好像太把自己当回事了,莫非是跟着……孔菁华的?
“你是不是觉得……孔菁华有问题?”
秦放没看她,启动了雨刷:“她当然有问题,她没问题的话,能徒手爬到六楼的墙边吗?还有,你刚刚跟我说’别让她发现’,她很厉害吗?”
西竹没有说话,雨刷有节律地左右摆动着,刚把前挡玻璃擦干净,新一轮的雨渍就下来了。
孔菁华很厉害吗?未必,虽然笃定她是个妖,虽然连续几次孔菁华都有让人毛骨悚然的表现,但西竹就是有一种直觉:即便她是个妖怪,比起沈银灯或者白英,那也是差的远了。
至于为什么“别让她发现”,那是因为,她忽然有了个打算。
她没有正面回答秦放的问题:“那个易如,是孔菁华的女儿吗?”
“是,她从前也叫西竹。”
西竹噌地坐直了身子:“你跟她怎么认识的?”
雨还大,秦放一时半会也不急着走,大致把易如的事情说了说,反正她也并不真是三四岁的孩子,秦放也就不隐瞒那些血腥的情节和沆瀣的勾当。
西竹眼睛越瞪越大:她被人拍了照片吗?她说要报警吗?会是那几个人动的手吗?你和他打过?胳膊很硬吗?还有呢,还发现了什么?”
还发现了什么?当时动手也只是很短的时间,没有发现太多的异样了。
秦放还没来得及说话,西竹忽然冒出一句:“凶手会不会是孔菁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