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正闹着,突听刘妈在院中高声叫道,“大少爷?”
单小葵登时停住身子,隔窗往外瞧,孟清菲趁机跑到院中,叫上她的丫头冰儿雪儿,一齐往院外玩去。
单小葵跟在她身后出来时,杜大少爷杜慕飞已进了院子,背着手四下张望,瞧见她出来,忙笑,“青娘。”
“大表哥。”单小葵微微点头,神态不远不近。
因上一回秦六媳妇儿叫她顶回去,杜慕飞今儿来时,本就心中打鼓,这会瞧见她这不喜不怒地神色,心中愈发没底儿,只笑,“听你二姐姐说,你这里收拾得极好看,今儿恰巧无事,特意来瞧瞧。”
“多谢大表哥。”单小葵也只当信了他这话,微微点头,叫刘妈在院中树下摆桌安茶,不再多说一句。
杜慕飞颇觉无趣,待茶水上来,吃了半盏,拿她院外的花田做由头,又叙了那么几句闲话,方深深一叹道,“早先你大表嫂做得不周,惹恼了你,本该叫她来向你赔个不是,偏生又病了”
单小葵微微挑眉,赔不是?这又是唱得哪一出?
杜慕飞见她神色不动,便又叹道,“虽她当初惹恼了你,到底咱们还是一家人,你如今在外头住了这么长地时候,气也该消了。你大舅母回来知道你出府在外居住,十分放心不下。本想那日叫你进府和你说,仍要你回府住,谁想,你竟没空子”
单小葵愈发诧异。接回府住么?倒真出乎她的意料,原还当是要拿她回去训斥呢。
“前儿在中山王府遇着你,原本是要与你说地,你竟早走了。”杜慕飞见她不语,无奈一笑,说道,“今儿我恰巧无事。过来瞧瞧你。你这里虽也不错,到底不如府中住,还是搬回去住罢。”
“多谢大舅母,大表哥关心。”单小葵一时想不透如何突然地要自己回府住,但却打定主意,无论如何是不回的。微微笑着说道,“我早先住在舅舅家,吃喝已花费不少。如今我自己有了院子。有几亩薄田,虽不富足,生活却是够了。无论如何不肯再回叨扰了。”
对这个答案杜慕飞并不吃惊。从她自出了府,再无求过杜府一回,即便上门儿,也不过小半时辰便走了。以此也能推断出她的脾性,何况心头或还存着怨气儿,因就笑,“你呀,小小丫头偏生得这样倔强性子。难怪叔父笑你,自比花木兰,是个心大地!原是真地。”
单小葵只含笑不语。
杜慕飞坐的位置正对着向东开的院门儿。从这里可看见东面的花田里,花苗皆有膝盖高,长得极茂盛,花田中正有三四个雇工做活计,一派富足安宁景象。
略想了想,转头看着单小葵笑。“也罢,即你不想回,也不强着你。你有何难处,只管回府说。”
单小葵心中愈发诧异了,这样示好却是为何?微微点头,仍没说话。只是心思却突地跑到那日在中山王府听到的闲话儿上头。
听那几个妇人说,杜大老爷派官走的是什么张阁老的门路,而那位和中山王府同宗的徐阁老却正寻他的把柄,而这个把柄似乎就是当年江南的私盐案
可这私盐案究竟与自家有无关系,她回来还没得着机会问刘妈,现在还不知。但不怎的,今儿杜慕飞一来,倒让她隐约感觉到,那什么私盐案或与自家有些关联
若不然杜慕飞今儿跑来示好是为哪般?
猛地脑中有抹光亮一闪而过,单小葵登时怔住:这样说来,当初弄出私盐案的主使就是那位什么张阁老?!杜大老爷拿柳家的银子为名是为柳家走门路,最终却是为自己铺了路?
这样的假设也说得通,不是么?
单小葵如腿上爬上一条丝丝吐着芯子的毒蛇一般,一股冰冷自脚底瞬间冲到脑后,连带脊背上也是一阵阵的发麻,不由的怔怔转向杜慕飞,眼神死寂一般,无神呆滞望着他,半晌不语。
杜慕飞被她看得莫明其妙,没来的心虚,别转过头,以手成拳握在嘴边咳了几声,方又转头笑道,“你也不必如此奇怪,咱们本是姑舅表亲,亲如一家人,便是有些口角,难道因此就不亲了?”
“是。”单小葵呆怔怔地点头,垂下眼睑盯着地面不语。
“罢,原是你表嫂做得错事,等她病好了,叫她来瞧你,再给你赔不是。”她初时冷淡,这会呆呆地,不知在想些什么,倒让杜慕飞准备好地话,没办法再说下去,因就起了身。
单小葵也不留他,眼着起身。见他往外走,便也跟着往外去送。
到得门外,杜慕飞驻足停顿,向东望了花田片刻,又回头笑,“我听说你是打算要卖插瓶花地,可要我帮忙与你找个铺子卖货?”
“谢大表哥好意,卖货地铺子我已寻着了。”单小葵声音平板无波,不喜不怒,还略些恍然意味。
这落在杜慕飞眼中,显然有些桀骜,他不觉又尴尬地咳了几声,转身上了马车。
马车刚动了一下,单小葵便转身往院中走。这让坐在车上的杜慕飞愈加气闷。
回到院中,单小葵还有些恍然,自坐在浓绿树荫下,心绪却不知飞到何处。刘妈过来问了一回,见她面色沉闷,无精打采地,劝了几句,她也只是懒懒地回话儿,以为她又触动前事,想起在杜府时受人排挤轻视的日子。不由暗叹几声,边到厨房做活,边注意这边的动静。
孟清菲和冰儿雪儿在外头玩了半晌,三人笑咯咯各拿着一大把野花进院来,见单小葵垂首低头,如犯了错地孩子一般,直盯着地面瞧,浓绿树荫下,只这么一个人坐着,孤苦无依地可怜模样。
拿着花跑去往她面前儿一送,脆声笑道,“我晓你那话地意思了,日后我留意就是!何必做态给我瞧”
单小葵被眼前突然放大的花束吓了一跳,忙回神伸手接了过来,定眼一瞧,却是田野里常见的萋萋芽开的紫色小绒球一般的花儿,还有春夏天里盛开的如菊花一般,实则是一种叫作小飞蓬的野花,黄蕊粉色花瓣儿,因是初开,倒也好看,伸手接来,凑到鼻子下闻了一回,笑,“哪里采的,这个插瓶倒也有些野趣儿,你们配得也好看。”
孟清菲向西一指,“就在土岗下头,好大一片。你要插瓶,咱们现去采!”不由分说拉起单小葵便往外走。
路上故意指东指西的让她瞧,将到土岗时,方笑着问,“可是你家大表哥来,又说了什么,瞧你一副可怜样儿!”
单小葵笑着摇头,“并没有说什么。”那些只是她猜的。只所以失神,是因为若是事情真的如此,那就太让人寒心了。亲戚之间她见过相互指责的,见过人情冷漠的,见过见死不救的,却还真没见过,为了自己的前途,踩上亲人上位地
她知道,世界绝对不只是她以往经历的那样,也不只是她看到那样。但没经过的事儿,初次接触,未免震惊心寒。
孟清菲向她脸上瞧了几瞧,“若不是,为何你方才那样子?”
“不过想到以前罢了。”单小葵淡笑一下,再抬头那片花丛就到了。这确实再常见不过的野花了,难得的一大丛,且又是初开,未免新鲜些。
叫孟清菲,“快来采罢。”
孟清菲也是个聪明地,因见她不肯多说,便也没再问,跟着她下了花丛。
玩闹半晌,单小葵心头的沉重微微消散。和孟清菲抱了大束的野花,回去插瓶玩乐。
刘妈见她似放开了那些心事,也中也宽慰,只是不免又暗骂杜府地人,一个个都要来自家生事。因怕她沉心,晚间睡时,又软语开解她。
单小葵躺要被中,笑微微地乖巧点头,“我晓得了。”
昏黄烛火透过青纱帐子照进来,卸了钗环的她,显得愈发柔弱娇小,刘妈抚着她乌黑长发,叹息一声,笑,“今儿我在姑娘屋里打地铺睡。姑娘夜里若睡不着,只管叫我。”
单小葵晓得推辞无用,便点点头,“好。”
刘妈将帐子细细掩好,自去抱褥被子,打扫地面儿。
单小葵的心思又跑到白天的事儿上,愈发认定杜慕飞所来,必定别有隐情。不可能只是为了杜府的声名,更不可能为了他说的那个什么姑舅表亲的屁话。能让他屈尊来自已这里,说句软话儿,必然是因对杜府有大利的事儿罢?
这个事儿究竟是什么呢?
单小葵即将入睡时,心里恍惚又回到白日里想到那一个原由。又归了原点。
☆、第082章 丰收(上)
单小夜里走了困,外头鸡叫一遍时,才略微有了困意,不知何时沉沉睡去。香甜一觉,再醒来时,屋里天色已晶明。外头隐隐的听菊香兰香和孟清菲几个正兴高采烈地说着什么,忙翻身下床,穿了衣裳,将头发略微拢了拢,挑帘出来。
“哈!好个懒丫头!”孟清菲怀中抱着一只细高白瓷梅瓶向她跑来,“都什么时辰了,你再不起,我便要去喊了。”
单小葵没理会她,眼睛直直盯着她怀中花瓶里插的那枝粉白百合花儿瞧,一支花箭上打五只花苞,其中两朵已完全开放,另有两只大些的花苞也将开放,另一只小些的,显然还未长足······
“嘻,好看吧。”孟清菲见她看,把花瓶往前一送,“你闻闻,极香呢。我方才在田里转了一圈儿,倒有一小半儿快开花了,咱们今儿是不是要使人去和彭家说一声,这两日就送花过去。”
单小葵将那花拿到眼前细瞧,这一枝野生的百合花朵不大,顶多只有前世切花的五分之三大小,粉色亦不明显,反倒白色居多,不过让她欣喜的是,这花形还算完整漂亮。
静静的一枝躺在瓶里,白瓶,绿杆儿,粉白地花儿,倒也怪好看。
娘,我瞧见里头还有鹅黄色和橘子红色地,也快开了呢。”菊香跑来笑着说道。
单小葵微微点头,“颜色不打紧,重要地花的形状。”形状好看花期长,这些是切花的重要因素。至于颜色么,能不能通过人工杂交的方式,获得百合种子,再进行培育呢?原先她记得书上有这么讲过,今年留最后一片花不采,试验试验再说。
孟清菲折的这枝花形就极好看,可在这个基础上进行人工授粉培育。
“走,我们瞧瞧去。”单小葵心情登时大好将花瓶抱在怀里,拉孟清菲往花田中走。现今的花田几乎一日一个模样,花苗长得极快,才不过几日,花苞比原先已明显多了起来。
多数是如瓶中那般,一枝花箭生三四只花苞地,也有少数独花地,这独头花地就不太好,要慢慢淘汰。
除了少数独头花地,田中还有几棵植株格外高大数十头花苞地聚成一簇地,这类地花,还是移到自己的院中种植,看着玩更合适些,也不太适宜做切花儿。
小心翼翼在田中转了半圈儿,单小葵心里有了底儿,田中倒有一大半儿如瓶中的这花一般,因就笑道和孟清菲道,“不准你再折我的这种花儿,若要插瓶只挑那些独头的折。
孟清菲撇撇嘴儿“小气。”
单小葵笑了笑,拉她沿田间水沟又往芍药花田去。这些花儿因是买人家培育好地,长得比百合田整齐得多桃红色地花苞有的已鼓成鸡蛋大小,最多一两日,便可开放。
“不若等会儿叫老张头去和彭家说说,咱们后儿一早送花过去,如何?”最先种下的一批,大多都是即将开放,一日也能切出二十来瓶地鲜花了,单小葵心里盘算一回偏头和孟清菲商议。
“好。”孟清菲一向不操心这些她说怎样便怎样。
菊香凑到一株半开的桃花重瓣儿芍药花跟前儿看了许久,有些惋惜地笑“这样好看的花儿,就这么折了多可惜!”
单小葵回头笑,“你还是担心一下,若咱们的花儿卖不出去,白白在田里凋谢了,更可惜!”
菊香笑,“有彭公子帮忙,想来这花当是不愁卖罢?”
单小葵早先托彭君安也是那么一说,他把不把自己的这花草当回事儿,放在心下,也还两说呢。虽早先信心满满,到了跟前儿,心中不免还是打鼓。
几人说着闲话在花田里逛了半晌,因雨肥充足,捉虫又极时,一路上倒没见被虫咬残的花儿,心中微安。
回到院中,和刘妈说笑了一回,就打发老张头去彭家说,她则和孟清菲忙着翻书,寻找书中说的鲜切花花期延长之法。
刘妈则叫余二郎即时进城去,采买些敞口大箩筐,好用来装切下来地鲜花儿。
原本一日一日地过得极快,眼瞧收获在眼前儿,这时间却觉十分的难熬,这期间单小葵一日要往田里跑几回,看花开的情况,以便即时决断何时采收。
好容易熬到第三日早上,鸡刚鸣过五更,单小葵就一骨碌爬了起来,到外头一瞧,一弯下弦月,还挂在西边树梢之上,启明星也还未落。
刘妈趁着烛光,将早备好的切刀都拿出来,再将院中十几个新买的大簸箕里面都铺上一层软软青草,以免簸押条咯伤娇嫩花瓣儿。
菊香和兰香也将昨儿就备好的遮阳薄麻布用水打湿,收拾好放到篮子里,收拾停当,几人坐在廊子下轻声说笑,等天色放亮。
孟清菲打着哈欠自屋里出来,立在廊子底下深深吸了口气儿,“好香呀。”
单小葵微笑,初夏的清晨,空气最是清新。青草香气,塘中水气儿,还有盛放的各色花的香气儿,混和在一处,让人头脑为之一清。
因见她换了短衣长裤晓得她要下地帮忙,就笑,“这会子早上还寒着呢,花田里露水也多,你就在边上看着就好。
孟清菲摆摆手,不理会她。
单小葵只得和冰儿笑道,“把你们姑娘的干衣裳鞋袜都备好,等她自田里回来,好立时换上。”
冰儿忙笑着道,“回柳姑娘,昨儿夜里我和雪儿都备好了。”
单小葵微微点头,早先姚黄魏紫在,冰儿雪儿也没有正事儿做,倒不显她们两个。原只当是年纪小,不知操心呢,现下看来,这两个小丫头倒也不差。
说话间,天微微地透了亮,借着微曦天光,已能瞧清花草,众人抬着箩筐,往田里去。
老张头和余二郎也将马车套好,单等她们切好了花儿,赶城门初开时,就送到城里去。这是她们离城门近些,选择早晨收采。看书上说某地种素馨花儿,因要赶早晨进城,皆是头一日傍晚收采,连夜划船往城里运送。
今儿是初卖,两样花她只打算切出一百枝来,看今日发卖的情况如何,再决定明儿切多少。
百合一枝定价三分银子,芍药一枝则要五分。这是她给彭记的价儿,至于彭记卖多少,她现在还不知。
这两样加起来,今儿就是八两银子。虽瞧着不多,总量合起来,也极可观了。
当然,这个帐,她没和孟清菲说,不然,怕是要打击这小丫头的积极性了。
单小葵边想,边抬头往她的方向看去,东边天空已是朝霞满天,火红的颜色映衬着偏头认真切花的脸儿,红扑扑的好看。
“你看我做什么?”孟清菲将一只开得碗口大的芍药认真切下来,扭头斥她。
“没什么。”单小葵笑了笑,将自己中也是碗口大的花送到她手边比了比,笑,“我是感叹这花田多亏了子然哥哥,若不然,你知用芍药籽播种,要几年才开花?”
“嗯?”孟清菲把花放到簸箕里,将一双沾满草汁露水的小手捂腋下暖着,惊讶,“芍药也有籽么?”
“自然。”单小葵笑了笑,继续低头切花,一边道,“所有的花都有籽的。芍药为何没有?用籽生,这芍药开花要五年呢。”
说着她抬头一笑,“便是分株种,也要隔年才能开花儿。你想,他这可不是帮我地大忙了?”
“那等他回来,你好生谢谢他呗。”孟清菲捂热了手,继续寻找开得正好的花儿切。
单小葵点头,“自然是要谢地。”
她们这边说着闲话儿,那边春生嫂子也和刘妈正说着若今年卖得好,明年要多种的话。刘妈正好听到她们两个的谈话,就笑,“明年也不知哪里买这些芍药球儿呢。”
单小葵听见了笑,“这个倒不用担心了。有这些花做母本,咱们等花后用杆扦插,或用根插法,亦或用分株法,明年的花苗,能多出两个倍数来。”
刘妈笑,“姑娘这样说,我便放心了。”
春生嫂子大声笑道,“那到了明年,柳姑娘岂不成了大财主?到时莫忘了多分我们些红利!”
说得众人哈哈大笑起来。
朝阳跳出云层时,她们也刚好将花儿切完。虽每个人裤腿都被露水打得透湿,但兴致都极高,说说笑笑将簸箕抬到田头,小心了装了车,叫余二郎和老张头即时往城里送。
“老张伯。记得把银子带回来!”单小葵笑着挥挥手,目送他们远去。
再回头瞧那花田,初升朝阳遍洒,叶尖花瓣儿之上,露水晶莹反射着阳光,分外好看。
“姑娘,咱们今儿头一日采花,中午不若做一桌子菜,好生庆贺庆贺?”刘妈进屋换去湿衣裳,笑呵呵地走出来说道。
“好,咱们自入了春就开忙,总有些日子没热闹过了。”单小葵的兴致也极高,丰收的季节总是让人心情愉快的。
☆、第083章 丰收(中)
新一茬儿蔬菜已种了下去,水肥都足,暂不需要锄草。家里除了花田,再无旁事。
刘妈和春生嫂子两个得了单小葵的话儿,一个去塘里捞鱼,另一个去村子里买鸡,小竹和春草则被派去往村子里的小货栈打酒。单小葵和孟清菲两个无事忙,只管玩乐。
围着塘子转了一圈儿,把那开得正好的野花,并菊香种的萱草花,各折了一大把,回来插瓶,装饰房间。菊香到田里摘菜回来,看她们两个手中折得一大蓬萱草儿,心疼得直抽抽,又不敢埋怨她们,郁闷地进厨房拿了簸箩,坐到东墙荫里摘菜。
“哈,伱看菊香快哭了。”孟清菲在廊子底下瞧见,咯咯笑起来。
单小葵抬头瞧了她一眼,笑斥,“瞧那小家子样儿,招孟姑娘笑话伱。这些今年少些,明年又印发一大片,到时,伱倒要愁它们太多了。”
菊香抬头往这边儿一笑,“我们都是有样学样儿地,还不是姑娘教地?”
说得孟清菲拍手叫好,单小葵自己也憋不住,笑了起来。
小竹和春草一人抱了一大束深黄菊花儿笑嘻嘻地进院来,举着让单小葵瞧,“姑娘这个好看不?”
单小葵看二人手上认了一认,笑,“哪里来的蒿子杆儿花?”
“大眼嫂家田里掐的。”小竹将花放到塌子上,一边笑着说,“她家种的蒿子杆儿太多,这菜长快得很,只卖了一半儿,余下的就开花了,正我们两个路过,瞧见这花儿好看,和她说姑娘在家插瓶玩呢,她就叫我们掐了这么些回来。”
“这也是菜花儿?倒好看!”孟清菲伸手抓过来。挑开得最好的往瓶里插。
单小葵这些日子忙,好长时候没见过大眼嫂儿了,因问小竹,“那她家田里剩下的菜咋办?”
“还能咋办?说是要就地犁了,重新再种胡瓜呢。”小竹取了小凳子来,帮着孟清菲挑选,一边叹息。“我们打边儿上过时,大眼叔和大眼嫂正置气呢。原是大眼嫂听人家说,去年这蒿子杆儿价高些。她发狠想挣银子,家里五亩的田,倒种了三亩这菜。谁想今年这菜价儿便宜不说,卖得也不快大眼叔好似怪大眼嫂儿瞎出主意!把好好的地白瞎了。”
单小葵心中微叹,这就是种田的难处,粮食尚不大显眼儿,种菜种瓜果。就显眼了。往年价高,今年未必就好。伸手将取了两根蒿子杆花在手中把玩儿着,这杆儿长得壮实,花开得也好看,密密地插上一瓶,倒也有些看头
单小葵心中一动,把花扔下,跑到屋里,抱出一只圆肚细口的粗陶罐子出来,挑十来枝长短不一的蒿子杆儿花插到一处。往墙根一放,向孟清菲笑道,“好看不?”
孟清菲歪头看了看,那菊黄似太阳的花朵衬着碧绿凝翠地叶片,有旧青砖墙面做底儿,再加黑旧的粗陶罐子,看起来极简极陋的组合,却有一种奇妙地美。
不觉拍手笑,“好。叫柳姐姐这么一配,比放在白瓷瓶里,更有韵味儿些。”
这也是单小葵灵机一动,想起前世曾看过的一副名画儿。照样插来。果然好看。其实,这蒿子杆儿花有些象缩小的向日葵花,用粗陶罐子一配,再配上斑驳地墙壁,似油画一般,有一种旧旧的美
单小葵想了想,笑,“不若咱们去瞧瞧大眼嫂家的田?若是花形好看的话,咱们帮着她卖花如何?”
孟清菲皱眉,小竹也惊讶,“这些贱东西,也有人买?”
单小葵笑了,“伱们这可不知道了,城里人看多了名贵地花儿,看腻了。说不得也想换个新鲜野玩艺儿瞧瞧呢。”说着,她一顿,拍手笑道,“我怎么就忘了,咱们西土岗下那一大片野菊花,摘了插了瓶,必然也有人买”
菊香和兰香也被吸引过来,只是几人都不信她说的。便是城里见不着这些,出了城,随便一个土岗水坑边儿上,都有这些东西,全是不要钱随便采摘地,还真人舍得拿钱儿买?
单小葵兴致极高,不理会她们,只管拉着孟清菲出院子,往大眼嫂儿田里去。小竹和春草也赶忙跟上,一个劲儿地问,“姑娘,伱说那野菊花,当真有人买?”
“我晓得伱们两个什么意思,可是想采些去卖?”单小葵笑呵呵地看着她姐妹二人,穷人的孩子早当家,确是不假。春草这么小小年纪,路上碰见一根大点的树枝儿,都要拖回家叫她娘烧火用。
这会子听见野物能卖钱儿,哪能不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