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希音从来没有来过这里,也没有机会这么清晰地饱览这个城市的夜景。当她坐在那里,享受贵宾级的待遇时,她才算有点明白倪喆之前对段轻寒的评价。
他当时是这么说的:“段轻寒这个人,最好不要得罪他。除非你想要这个世界上消失。他们段家的人,不出手则己,一出手,从不手下留情。”
听上去,那个所谓的“段”家,给人一种杀手家族的感觉。蓝希音当时就笑了,把这个想法说了出来。倪喆却有点不屑:“杀手?那又算得了什么。这世上最厉害的人,不是亲自动手取人性命,而是只需要动动嘴皮子,就可以让人生不如死。你不明白,这个世界,并不是法律主宰一切,很多时候,决定人性命的,就是像段轻寒这样的人。”
蓝希音越听越糊涂,只隐隐地觉得,段轻寒的来头一定不小,至于怎么个**,她也说不清。她对上层建筑里的那些人的印象,大多还停留在古代,什么皇帝也好,太子也罢,什么贪官污吏,草菅人命,一手遮天,鱼肉百姓之类的东西,那都是电视里演的,小说里写的。
现实生活中,她对这样的认识还比较浅薄,最多就是在医院里看到某某军长的家属被特别对待了,某某省委领导的孩子被塞进来了,仅此而已。哪怕被段雯珊抢走了男朋友,她也一直没有意识到,这就是强权行为在自己身上活生生地体现。
她看问题的时候,总是具象化了。比如大学生工作不好找,公务员招生要走后门,进医院要托关系,房价过高导致生活压力过大。她从来只看到这些,有时候也跟朋友讨论一下,但更深层次的东西,她就不会去细想了。
今天,坐在这里的时候,她才知道原来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东西,是她无法想象的。很多地方,或许她这一辈子都进不去。比如这家餐厅,如果没有段轻寒领路的话,她大概永远也想像不到这里还有一个吃饭的地方。
这栋楼,是这座城市的标志性建筑,很多刚来这里的外地人,都喜欢来这楼里参观。蓝希音刚念大学那会儿,就曾经和朋友们来过。后来跟穆萧声恋爱时,两个人偶尔也来。不过通常都是逛一下,饱饱眼福就走了。
他们也曾异想天开,发誓有一天要把这栋买下来。这话说了之后往往过不了多久,他们就会相视一笑,然后手牵着手,继续去挤公交和地铁。
这个她一直以为还算了解的地方,原来再往上走,会是这样的一番景象。他们所看到的,不过是最表层的东西,商场、柜台、名牌、珠宝,偶尔看到家哈根达斯,对他们来说已经算是奢侈的东西了。
那通往顶层餐厅的电梯,后来听倪喆说,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坐的。蓝希音回忆一下发现,确实是这样。当时段轻寒带着她在里面东绕西绕半天,最终停在电梯前的时候,她已快要绕晕了。如果不是熟客的人,或许根本找不到电梯的所在。
即便你真的运气很好找到了,你也进不去,电梯里有专门的工作人员,必须出示VIP卡才能搭乘。蓝希音不太明白,段轻寒干嘛要带自己这个土包子来这种高级的地方。放眼望去,整间餐厅里寥寥无几的客人中,就数她穿得最随便。
虽然段轻寒也就是普通的衬衣加西裤打扮,但他这个人,天生给人一种高贵的气质,哪怕那天在他家里,看他穿T恤棉裤的时候,蓝希音也有这样的感觉。
段轻寒对此的解释是:“这里比较安静,景色也不错,关键是,东西味道不错。”
他这么一说,蓝希音也没办法反驳,只能心安理得地接受了这餐饭。吃饭的时候,段轻寒提到了堂妹雯珊,对她中午的行为表示了抱歉。蓝希音倒是不怎么在乎,笑笑道:“正常,我认识她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她以前就是这样。听她说,她大学那几年,从来没在学校吃过食堂,从来都是叫的外卖,还不是快餐店的外卖。其实,她要是留在北京的话,或许可以走读,吃的也可以好一点。”
“这就是鱼与熊掌不可兼得的问题了。她在北京,生活上虽然更优越一些,可管着她的人也多。所以才会想要考外地的大学,自由一点,嘴巴虽然委曲一点,耳根子可是清静了不少。像这次安胎也是,家里亲戚朋友太多,关心的多了她也嫌烦,就跑来这里了。”
“也是,整天有人在耳朵边唠叨,确实也挺烦人的。”蓝希音话是这么说,倒也有些羡慕段雯珊,至少有那么多人在那里关心她。她回忆自己当年怀孕的时候,因为父母不在身边,什么事情都要依靠穆萧声,总是觉得处处不方便。
后来,这个本就是意外的孩子最终还是没保住,或许冥冥之中已有注定。她当时那样的情况,独自一人带个孩子,会有多辛苦是可想而知的。虽然对于老天爷的这种安排,她并不感激。
望着玻璃外浓重的夜色,蓝希音随口问道:“你呢,也受不了家里人的唠叨,才离开北京的?”
“倒也不至于,如果你把那些唠叨当作一首比较难以入耳的歌来听的话,其实忍忍也就过去了。我以前在部队的时候,教官就总说些让人恼火的话,据说是为了刺激我们,鼓舞士气。后来我们都学着当他在唱山歌,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部队,你当过兵吗?”蓝希音一下子就好奇了起来。
“嗯,当过几年,混不下去了,就转业了。”
他虽然话是这么说,但蓝希音心里明白,事情一定不是那么简单。段轻寒这个人,一看就是那种要么不做,要做就做到最好的人。怎么可能会在部队里混不下去而转业。而且,他年纪也不大,如果在部队的话,应该还处于被培养的时期,前途是远大的,以他家的背景来说,他应该可以在部队里混得如鱼得水。
蓝希音本能地想要问个清楚,话到嘴边又缩了回去,改口道:“现在这样不也挺好。你要是在部队的话,这样的餐厅,未必消费得起呢。”
“也是,人活在这世上,总该有所得,也有所失。什么都想要,未免太贪心了。你这样不争不抢的性格不错,难怪倪喆会喜欢。”
听到这话,蓝希音不由脸一红,脱口而出道:“我和他没关系,别误会。”
“嗯,看得出来,你大约还不怎么喜欢他。不过作为他的朋友,我也明白,他挺喜欢你的。认识他这么久,从没见他谈过恋爱,原来一颗心早就系在你的身上了,难怪。”
他最后的“难怪”两个字,听在蓝希音的耳朵里,总觉得有点刺耳。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不希望别人把她和倪喆联系在一起。这种厌恶的感觉,甚至出乎她的意料。
因为这个话题,两人之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段轻寒似乎感觉到了蓝希音心中的不快。这种意外的感觉,竟然让他觉得有点欣喜。事实上,他刚刚在谈到倪喆的时候,自己都没留意到,语气里似乎夹杂了几分酸味儿。蓝希音对他不了解,没有听出来。要是换个对他比较熟悉的人,比如穆萧声,比如倪喆,一定一耳朵就听出来了。
认识到这一点后,那天晚上后半顿饭,段轻寒非常识相,再也没有提过倪喆的名字。两个人闲扯了一些别的事情,段轻寒甚至难得地和她聊了几句军队里的事情。要知道,他自从转业之后,就再没对人提起过军队里的事情,那是他记忆里最美好的时光,早已一去不复返了。
这顿饭,一直吃到晚上近九点。时间过得很快,他们走出餐厅去搭电梯的时候,餐厅里已经没剩几个人了。
下去的电梯和上来的不是同一部,那里面没有工作人员,段轻寒和蓝希音两个人第一次单独处在这么狭小的空间里,总觉得气氛比那天在段家的厨房里,来得更为尴尬。
电梯下降得很快,他们这一层是80层,一进去,才按了个键,电梯门一合上,屏幕上的数字就飞快地变化着。
当到达差不多六十多层的时候,电梯突然不易察觉地抖了一下。蓝希音是女人,在这方面很敏感,便忍不住问道:“怎么了,电梯晃了下?”
她的话音刚落,电梯突然就剧烈地晃动了起来,感觉就像被装在一个巨大的铁皮罐子里,被人用脚猛踢了一下。
电梯里的灯并不像电视里演的那样一明一暗,而是一直刺眼地在面前晃着。蓝希音一个站不稳,只觉得身体随着电梯迅速往下坠去。她甚至还来不及惊呼出声,就感觉自己被人一把搂在了怀里。
眼前瞬间暗了下来,她只感觉到,鼻子撞到了一个坚硬的东西,好半天都没反应过来,那是段轻寒的胸膛。
17劫后余生
电梯发生故障的一刹那,段轻寒几年的军队生涯最终救了他一命。他没有慌乱,相反在这样的情况下,他比平时更为镇定。
他可以感觉到,电梯晃动得不算很厉害,应该不是发生了地震之类的事情,急速下降的时候,他只觉得耳边嗡嗡直响,像是有风呼啸而过。他当时做的第一件事情是把蓝希音拉进怀里,然后迅速按下了所有的电梯键,之后便挺直身子靠在电梯内壁上,一只手扶着旁边的扶手,另一只手则紧紧搂着蓝希音的腰,将她整个人死死地搂进了怀里。
接下来的一切,便不在他的控制之中了。那电梯在快速下降了大约二十秒后,终于“咯噔”一下,伴随着最后一阵剧烈的晃动,电梯停了下来,停在了23楼的位置。
耳边呼啸的风瞬间消失,狭小的空间里寂静无声,段轻寒的耳边,只能蓝希音略显沉重的呼吸声,还有她那快速跳动的心跳声。
两个人同时保持着那个姿势,长达几分钟。谁也不确定情况是不是真的稳定了。蓝希音在这样的局面下,身体僵硬到了一定程度,几乎动弹不得。段轻寒的头脑其实还很清醒,只是需要理清周围的情况,不敢轻举妄动。
几分钟后,在确定电梯不会再下坠后,段轻寒才收回了那只一直扶着栏杆的手,轻拍蓝希音的背,安慰道:“好了,应该没事儿了。”
蓝希音在那一刻,突然有种晕眩的感觉。她本来以为,自己早已看透了生死,可以做到从容面对死亡了。没想到,当死亡的阴影突然降临的时候,她身体里会产生如何巨大的求生欲/望。当她扑在段轻寒胸膛里的时候,紧张到连呼吸都几乎要停止了。
然后,她只觉得双腿一软,整个人便往地上倒了下去。段轻寒眼明手快,一下子把她捞了起来,紧紧扶着她的腰,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别怕,没事儿了。”
紧接着,他便伸手去按开门键,按了几下都没反应。电梯门像是被卡住了,必须强行撬开才行。段轻寒正在考虑要怎么出去,对讲机里就传来了焦急地询问声:“有人吗,请问电梯里有人吗?谁在里面,听到的话请回答!”
段轻寒深吸一口气,提高音量道:“我在!”
对方听到这两个字的时候,明显愣了一下,过了片刻后,突然更为焦急起来:“啊,三少爷,三少爷你还好吗?我们马上派人过来,马上!”
段轻寒顾不得回答对方,不停地拍着蓝希音的背,慢慢地稳定她的情绪。救援队来得很快,没几分钟就把那扇门给撬开了。这个时候,段轻寒才发现,原来电梯并没有停在23层,而是停在了两层的中间,抬头看的时候,可以看到一个缺口,救援队的工作人员脸孔在那里晃来晃去,不多时就伸出只手来,叫道:“把手伸过来!”
段轻寒把蓝希音推到了那个缺口前,示意她抓着那人的手,然后在后面又推了她一把,将她送出了电梯。而他自己则直接扶着电梯口的那块地面,一个腾空跃起,人就钻了出去。
蓝希音一直到双脚踏到地面上,整个人才算是回过神来。耳边嗡嗡的全是说话声,工作人员走来走去,对讲机里不时传来询问的声音,一群所谓的专家已经被请了过来,开始对电梯进行全面的研究。
还有几个穿着医疗白大褂的人跑过来,对着蓝希音仔细查看了半天,像是在检查她有没有哪里受伤。
蓝希音一看到那熟悉的白大褂,整个人立马清醒了过来。她推开了一个女医生伸过来的手,勉强笑道:“我没事,挺好的。”
“还是应该检查一下,如果哪里有舒服的话,别忍着。”
“我知道,我也是学医的,我懂。”蓝希音说着,转头去看段轻寒,只见他也被一帮医生们围着。那些人个个神情紧张,如临大敌,有几个甚至偷偷擦了把额头的冷汗,神情肃穆地让人不解。
段轻寒似乎有些反感他们这样的郑重,摆摆手道:“我没事儿了,你们别围在这里了。有咖啡吗,拿两杯来?”
旁边立马有人应了一声,过了没多久,两杯咖啡就送了过来。段轻寒走过来,递了一杯到蓝希音手里,声音意外的柔和:“先喝点东西,已经没事儿了,一会儿我送你回去。”
蓝希音接过咖啡的时候,手指无意间碰到了段轻寒的手,只觉得一阵冰凉。她愣了一下,学医的本能就冒了出来:“你怎么了,手这么凉,不要紧吗?是不是感冒还没好?”
“没什么,大概穿得有点少。”他刚刚在餐厅的时候,就一直只穿件衬衣。那件西装外套本来一直拿在手里,电梯出故障时被他随手一扔,现在还在里面没拿出来。
蓝希音的话让旁边的人听到了,立马就有人开始脱外套,不由分说往段轻寒身上一套,低声道:“三少爷,多穿点好,要不要我让人再去拿几件衣服来?”
“不用了,谢谢。”段轻寒没有拒绝那件外套,看了看现场混乱的情况,问道,“怎么回事儿,这电梯造的时候不是号称可以用一百年吗,这才几年功夫,就出问题了?”
那人被这么一问,冷汗立马滴了下来,结结巴巴半天也回答不上来。他是这栋楼的主管,算是一把手,电梯出事的时候他正好还没离开。本来他是不会过来的,后来听说段轻寒被关在里面了,吓得当场跳了起来,几乎没晕过去,忙不迭地跑了过来。
真是不凑巧,关谁不好,偏偏把段轻寒关在了里面,这不是存心要让他得心脏病嘛。这世界上哪有这么巧的事情,段轻寒才从北京来这里没多久,之前就来过一次,看他那样子,也不像是喜欢在这种地方找乐子的人。而且这电梯,当初造的时候,专家们说了,即便每天用两百次,也可以保证一百年不出问题。
谁知道,这楼造起来还不到七八年,问题就出了。那一刻,他深深地觉得,所谓的专家,说的话那全都是狗屁。
段轻寒见他一脸为难,也没有再追问下去,重新转过头来,将注意力放在了蓝希音身上:“怎么样,好点了吗?如果不舒服的话,不如去医院检查一下怎么样?”他虽然对这里不太熟悉,但看这么多医生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跑过来,这附近必定有综合性的大医院。
蓝希音摇了摇头,脸上已经恢复了不少血色:“不要紧,没关系,你呢,刚才有受伤吗?”
“我很好。”
“那就好。”蓝希音说着,脸上绽放出了一个真诚的笑容。这笑容是发自内心的,是一种劫后余生,得知两人都安然无恙后才绽放出来的满足的笑容。她自己也没留意到,这个笑容是如此自然,和她平时那种公式化的笑容完全不同。
在几年前,她很喜欢这样笑,她的不少朋友都评价过她,说她虽然长得不是绝色,笑起来却很感染人,让人不知不觉就喜欢和她在一起。
近些年来,她已经很少这么笑了,因为她发现,生活里其实也没多少值得她真心微笑的事情了。
段轻寒幸运地捕捉到了这个笑容,并且将这看作是她为了自己而发出的微笑,于是感到十分满足。
两人离开的时候,走的是楼梯。本来段轻寒是不在意再换个电梯搭的,不过看蓝希音似乎心有余悸的模样,便主动提议走楼梯。从这里往下一共23层,走起来也老半天。蓝希音还穿着上班时的工作鞋,鞋根不算太高,可走起来也不方便。
走了大约十来层后,她就已经浑身发热,满头是汗了。两条腿因为刚才的事情,总觉得有点发软,要不是段轻寒反应快,几乎都差点踩空。
走到后来,段轻寒见她没力了,便索性扶住了她的腰,让她借着自己的力,慢慢地往下挪。这二十三层的楼梯,简直就像是人生中最漫长的一段路,走到最后几层时,两个人都有些脱力,就连一向体力过人的段轻寒,额头上也微微冒出了汗珠。
终于到达一层的时候,时间已经将近快十点了。段轻寒找了个人来给自己开车,先送蓝希音回宿舍,然后再自己回家。
送蓝希音到家门口的时候,他没像上一次那样直接走掉,而是很体贴地送她上楼,一直看着她走进屋里,关上大门,这才转身下楼。
蓝希音进屋后,先开了灯,坐在沙发上回了会儿神。片刻之后,听得楼下汽车发动的声音,才站起身来,隔着窗帘偷偷地向下望去。那辆黑色的奥迪在夜幕中看不分明,只剩下红色的尾灯在眼前闪过,很快就融入了车流中,消失不见。
蓝希音却一直站在窗前,停留了很久很久。她的眼前,一直闪现着刚才在电梯里的一幕。段轻寒身上淡淡的气息,仿佛还在鼻尖拂动。隔着那薄薄的衬衣,她甚至可以感到他坚实的肌肉。
过了很久之后,她才喃喃自语道:“穆萧声的小舅子,这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18仗势欺人
那一晚,蓝希音睡得不太好,她总是忍不住想起以前的那些事情。无论是快乐的还是痛苦的,都像是针一般,一针又一针地扎在她的心房上。
过往那些日子,越是幸福越是甜蜜,就越是衬托出结果的悲凉与无奈。她和穆萧声有着那样令人羡慕的开始,到最后,却是落得如此下场。蓝希音有时候也会有些恍惚,觉得那几年就像是做了长长的一个噩梦。梦醒来后,身边已是物事人非,熟悉的人和事都已不在,只留下一个血淋淋的结局摆在那里,时刻提醒着她。
一直到重新遇上穆萧声,蓝希音才猛然间醒悟过来,过去的那些都是真实存在的,并不只是她以为的梦境。而与段雯珊遇上后,蓝希音不仅更加确信了这一点,并且深深地觉得,那些被他们加诸在身上的痛苦,依旧那么清晰,本以为已经长好的伤口,重新又被撕裂了开来。
这让她对段轻寒的感情,莫名地变得复杂起来。想着他和段雯珊的关系,蓝希音就觉得他有些面目可憎,可一想到他把自己搂进怀时的情景,她又可以清楚地感觉到,这个男人对自己的情谊。
一时之间,蓝希音对自己的感情,也变得有些迷茫起来。
但从那天电梯故障之后,段轻寒就再也没有出现在自己面前,反倒是没过几天,蓝希音就从宋悦然的口中,听到了有关于段雯珊的事情。
那事情在那几天的医院里,也算是比较热门的话题了,大家空闲的时候都在讨论。像宋悦然这种天生爱好八卦的人,自然不会放过。
不过,段雯珊来医院闹的具体细节,蓝希音还是从倪喆那里听说的。宋悦然毕竟背景浅,接触不到这样的人物,发生了事情之后院方也不想要张扬,她听说的,不过都是些传言。
倒是倪喆,对这个事情知道得一清二楚。他本来就跟段家人关系不错,段雯珊也算是和他从小玩到大的,感情还凑和。这次她怀孕的事情,倪喆也比较上心,在妇产科那边关照了半天,要他们小心一点,同时也提醒他们,这个大小姐脾气不太好侍候,要他们多担待一些。
倪喆先前这么一说,大家也没太在意。段雯珊检查出来孕酮过低那天,医生就给她定下了治疗方案,要打黄体酮,也要静养,最好是不要出门,总躺在床上,多休息为好。
段雯珊一开始还挺配合,听了医生的话,也去按时打了几次针。平时在家也不大吵大闹了,尽量平心静气,只是没办法做到整天躺床上。她本来是那种喜欢到处逛逛,喝茶聊天购物的人,现在高跟鞋不能穿了,咖啡饮料也不让喝了,整天躺在床上,连电脑都不让多碰,差点没闷出病来。
这么去了医院几趟后,情况却并未如想象中那般顺利,医生一直没办法给她个准信,这个孩子到底保得住还是保不住,只说让她继续来打针,继续静养,其他的,只能接着观察。
段雯珊这个人,从小就是说一不二的,明知不可为的事情她也敢做。当年从蓝希音手里抢穆萧声的时候,也是极为干脆利落的,直接把条件摆在对方面前,利诱加□一起上。要不然,凭穆萧声对蓝希音的感情,只怕这墙角也没这么容易撬得动。
她就这么顺风顺水地活到了二十好几,从来没遇上什么不顺心的事情。冷不防准备要个孩子了,却横插出这么一杠子事情来,怎么能不让她心烦。以她的想法就是,既然说打针有用,那这针打下去,就一定要立马见效。什么观察,什么继续之类的话,在她听来就是狗屁。医生要是没办法保住她这个孩子,就是医疗事故,就是无能。
倪喆把当时段雯珊说的那些话,学给蓝希音听:“她说了,如果这孩子没保住,妇产科里的大夫,一个都别想留,全要开除。听听这口气,我都不敢这么说,她倒是张嘴就来。”
蓝希音当时正和倪喆在食堂里吃饭,听了这话后,忍不住摇头道:“她那样的人,会说这种话,一点儿也不奇怪。我还真觉得她是说得轻了,我本来还以为,她会说,到时候一个都别想活,统统得死呢。”
倪喆忍不住就乐了:“你这人说话,其实有时候也挺损的。看起来你还真挺了解她的,我想她当时,说不定真是杀人的心都有了。念着是在医院里,才没有当场掏枪出来吧。不过听说离开的时候,还在门口推了个孕妇。那大肚婆都五六个月了,被她这么一推,当场就见红了,差点没早产,幸好是在医院里。这要是在马路上,保不准就要出事了。”
蓝希音听得很认真,手里的筷子不知不觉间,差点就让她给折断了。过了半晌后,她才压抑着情绪道:“她那样的人,就算真在马路上搞出事来,也是不会管的。她总觉得只要她还姓段,就没有什么搞不定的事情。以前她在学校的时候就曾说过,这个世界上,但凡有她看不顺眼的人,就能送他上西天。虽然当时说的是玩笑话,不过现在我越来越觉得,她还真能做到。”
“哼,段家。仗着段家胡作非为的,又岂止她一个。上次穆萧声敢跟顾琳琳闹这么一出也是仗着段家的关系。他们夫妻两个,倒还真是绝配。利用起手中的特权来,这么不遗余力。”
“你也知道穆萧声和顾琳琳的事情?”蓝希音这话一问出口,自己就忍不住乐了,凭倪喆和段家和段轻寒的关系,他怎么可能不知道。于是,她立马换了个问题,“听你的口气,倒是很不屑他们段家似的?”
倪喆顺手拿起杯子喝了口咖啡,笑道:“倒也不至于,段家那么多人,从轻寒的祖父辈开始,就全是吃部队饭的。他们家在部队的关系,盘根错节的,很多人都有了自己的势力和想法,不是靠一个老爷子就节制得了的。仔细数数,他那些叔叔伯伯们,姑姑婶子们,哪个不是有来头的。这里面固然有家教好有出息的,像段雯珊这样喜欢拿乔,整天除了惹事花钱什么也不会的人,也没在少数。”
蓝希音听倪喆说这番话的时候,似乎颇多感慨,忍不住抬起头来看着他。当时他们正面对面地坐着吃饭,那张桌子上除了他们两人外,一个人也没有。就因为这样,倪喆才会跟她说这么多。平常当着其他人的面,他向来不喜欢多提这方面的事情。
倪喆看了看面前的食物,似乎没什么胃口的样子,只是一个劲儿地喝咖啡,清瘦的脸上闪过一丝笑容,说道:“不过说起来,轻寒他们三兄弟,倒全是人中龙凤,很有出息,将来的段家,估计就是靠他们三个了。”
他这么一说,蓝希音倒也来了兴致:“哦,他那两个哥哥是做什么的?”
“老二是学法律的,现在在最高院。娶了个老婆是他爸当年下属的女儿,算是强强联合了。这下子,政法这一条线,算是占上了。老大嘛,在部队,整天枪林弹雨里闯。按理说照他的级别,早该往上升了,他却偏偏是个怪人,不喜欢坐办公室,就喜欢搞什么实战演习之类的东西。他家老头见他喜欢,也没拦着,反正过几年,该升还得升。像他们这样的人家出来的,最后能升到哪一层,是早就安排好的,除非出点什么大事儿,段家垮了,要不然,保准不会有错儿。”
“这么说起来,他大哥倒也是个当兵的?连长,还是团长?”蓝希音对于军队不太熟悉,唯一知道的几个名词儿,还是看电视来的。在她看来,只要是个官,就很了不起了。
“他哥在特种部队,反恐你知道吧,就是那种整天拿命去搏的那种。他哥就干那个的,还是个队长,底下一帮子兄弟跟他玩命儿。那架式,往那儿一站,眼神只消看你一眼,就像拿枪往你身上打个洞似的。”
“反恐?”蓝希音愣住了,她总感觉这种事情,应该只在美国会出现。
“嗯,也不见得就是什么**武装的东西。边境线上,贩毒的,走私军火的,他们全都管。有时候还联合国外搞个突击行动什么的。反正一句话,就是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的那种人。说起来,当年轻寒大学念完坚持要进部队,大约也是受了他哥的影响,也想去战场上体验一把那种枪林弹雨的感觉。不过可惜了…”
“怎么了?”蓝希音猛然想起那天在80层吃饭的时候,段轻寒提起的往事,“他后来为什么退伍转业了,是发生什么了吗?”
“嗯,确实发生了点事情,不过那也是没办法,老天爷不帮忙,非不让他在部队干下去了,只能走了。不过说起来,他要是不出来,现在也开不成这么大的公司,现在段家,就数他小子最有钱,也最吃得开。而且那钱还是干净钱,一不收贿二不强抢,实打实的自己赚来的。要我说,这小子还就是做生意有天赋,当兵什么的,他家老大够强了,他也不用凑热闹了。”
那一天,倪喆破天荒地说了很多,他见蓝希音感兴趣,便一五一十全都说出来了。他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这么做,有可能会替人做嫁衣裳。在他的概念里,总还觉得,过不了多久,段轻寒就会和冯乔结婚,这样出色的朋友,留在身边也不会留出仇怨来,对段轻寒的防备,就放松了那么一些。
蓝希音那天听倪喆说了这么多,只感觉段轻寒这个人,就像是幅雕像,慢慢地立体形象了起来。果然,他不是一般人,那天那个柯少,如果没有见好就收的话,或许到最后会吃大亏也说不定。蓝希音听说了,他是副市长的儿子,但是如果撞上了在北京大有来头的段轻寒,只怕到最后,他老爸都会给儿子连累了。
或许,只有像段家那样的背景,才可以不管中央还是地方,都如此吃得开吧。想到这里,她又不由想起了段雯珊,有时候,权力就是一把双刃剑,运用得当的话,可以给自己或是家人带来不小的福荫。但若是随意滥用的话,保不准哪天,那锋利的刀刃,就会割到自己的手。
蓝希音有时候也有些搞不清楚,现在的自己,到底是更讨厌段雯珊一点,还是更恨穆萧声一些。
蓝希音吃过饭,就和倪喆告别,往自己办公室走去。刚走到办公室门口,迎面就看到段雯珊走了过来。她的脸上,挂着似有若无的笑容,从头到尾都透露出不怀好意的气息。
19第三者
这应该算是三年前的事情结束后,蓝希音到目前为止,第二次见到段雯珊。她觉得很有意思,每次见到段雯珊时,她总喜欢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仿佛用一种睥睨众生的眼神打量着别的小人物。
蓝希音真心觉得,自己在她眼里,简直微小地不足一提。联想起她之前在医院大闹的情形,蓝希音有理由相信,她今天来找自己,绝对不会有什么好事情。只消扫她一眼,就能看得出,她完全是来找自己秽气的。
段雯珊倒也毫不掩饰,径直走了过来,直接将蓝希音拦在了办公室门口,笑道:“希音,我们谈一谈吧,吃饭了吗?我请你吃午饭。”
“不用了。”蓝希音一口回绝,一想到要和她一桌吃饭,她没来由地就没了胃口,“我吃过了。”
“那就喝咖啡好了,走吧。”紧接着,段雯珊又自说自话地来蓝希音的胳膊,一副不容反抗的姿态。
蓝希音不敢用力甩开她,她毕竟怀着孩子,又有流产的迹象,要是真的因为自己动了胎气,到时候孩子没了,自己只怕是脱不了干系。可她实在又不愿意跟段雯珊走,只能胡乱寻了个借口:“不好意思,我还要上班,没空。”
“没关系,你们科长那里,我来解释就好。”段雯珊说着,放开了蓝希音,毫不客气地走进办公室,冲着正在看报的科长敲了敲桌面,也不知道说了点什么,科长突然就站了起来,一阵点头哈腰。
蓝希音站在门口,只觉得这副情景真是刺眼,默默地就将头转向了一边。外面明明阳光灿烂,天气很好的样子,为什么她只觉得心情阴郁,像是满头乌云罩顶,说不出的憋屈难受。
段雯珊卖弄完自家的背景之后,便成功地带走了蓝希音。两个人也没走远,就在医院对面的小咖啡馆里坐了下来。段雯珊一上来就直接了当:“我今天是来医院做检查的,顺便过来看看你,有点事情,想和你聊聊。”
“我们之间,还有什么可聊的?我什么都没有,除了身上这件白大褂外。如果你想要的话,就拿去吧?”蓝希音说的,当然不是真指那件衣服,她说的是自己的职位。不过她清楚,段雯珊是不会对她的工作下手的,如果她想下手的话,估计早就采取行动了。她不是那种耐得下性子,能和你慢慢磨的女人。
段雯珊却没回答她这个问题,随意抿了口咖啡,开口道:“离开我哥哥吧,蓝希音。”
“你哥哥?”
“是,我是说我堂哥,段轻寒。别再他身上浪费时间了,没戏的。他不可能和你在一起,别说娶/你,就算是/包/养你做个/情/妇,也未必能成功。你现在这样的工作背景,找个好男人嫁了也不算太难,何必去啃我哥这块硬骨头?”
蓝希音顿时笑了出来:“你专程跑来找我,跟我说这些。那我是不是可以认为,其实你哥这块骨头,已经被我啃得有些松动了?”
“蓝希音,我没在和你开玩笑,所以你也最好认真一点。我哥是个什么背景,倪喆应该和你说过了。别说他家根本不是你可以高/攀得了的,就说他本身,你也/插/不进去。他有/女/朋友,你知道吗?”
“你是说冯乔吗?看起来,你似乎像是来为她做说客的。”
蓝希音的话一语中的,直中要害,把段雯珊说得一愣。她本来一直强忍着内心的怒火,这下子,就有些压制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