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知道的?”
“我曾经看见他手上拿着一个荷包,看得很专注。”阿九幽幽地说,“他看那荷包的时候,眼神悲伤得让人心疼。”
“可是他现在是一个人,就说明他已经和他的心上人分开了。既然他真有你说的那么好,怎么会没有过去?”
“是啊,我也这样对自己说。”阿九重又兴奋起来。“既然他最终没有跟他的心上人在一起,就说明我还有机会不是?”
“没错。”我笑了起来。“阿九,我真喜欢你这性子。”
“我也喜欢你!莫离,不如我们结拜姐妹吧?”
“啊?这——”
“我今年二十了,你呢?”她自顾自地说着。
“我二十二了。”
“太好了,你可以做我的姐姐!我有了大哥,三妹和小弟,却单单没有姐姐。”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明天,明天我们就结拜!就这么说定了!”
“这——”我呆呆地看着她的紫衣翩然离去。
无奈地笑笑,合上门,走进自己的屋子。
咚咚。
有人敲响了门。
我转身,重新走过去开门。这妮子,一定是又想起来什么要跟我说的。
“怎么——”
打开门,门外却不是阿九的紫衣,而是一袭看上去有些眼熟的白衣。
“你是——”我眯着眼。
“你真的——”
我皱了皱眉。这语气——“原公子?”
他似乎有些怒意。“原-公-子?你是故意的么?”
我愕然。“原公子,不知莫离是哪儿得罪了你?”
他没有再说话,似乎怔愣了许久。
“原公子,我的眼睛看不清东西,耳朵也听不清声音。若有得罪之处,请谅解。对不起,我要休息了。”不想再与他争辩,我准备阖上门。
一只手拍在门板上,阻止了我的动作。
“对不起。”他的声音模模糊糊地,像从幽远的水底传来。“请莫姑娘原谅。我初来这里,冒犯了姑娘。”
“没关系。”我摇头。“我有些累了。抱歉。”
阖上门,我皱皱眉,怪事一桩,怪人一个。
谁知道第二天一大早,这个怪人又来了。
“怎么又是你?”我皱眉。“难道学堂不用先生么?”
“在下的课安排在午时之后。”
“你找我有什么事么?”
“在下初来乍到,想请莫离姑娘做一向导,领在下四处逛逛。”
我的眉头打了个结。若不是看在阿九的份上,早就轰了他出去。
“我想我之前跟原公子说得很清楚,我也刚来不久,怕是无法担此重任。”
“莫离姑娘——”
“莫离!”
紫衣女声。“是阿九?”
“嗯,是我。原大哥?怎么你也在这儿?”
“九姑娘。”他打了个招呼,便不再言语,忽然变了一个人似地冷淡了许多。
“原公子是想让我为他做个向导罢了。”我怕阿九尴尬,忙出声说明。
“原来是这样!原大哥,今天我得替莫离诊治,等我把她的身上的毒解了,她才好为我们做向导啊!”
真是个没心没肺的丫头。我心里暗想,却又忍不住要喜欢她。
“不错。是在下唐突了。”他忽然开口。“在下也略懂些医术,不如跟九姑娘一同看看。”
“莫离的眼睛,初时只是偶尔的模糊,现在是整天都看不清楚。同时,她的其他感官也在渐渐衰退。”阿九一面替我诊治,一面向原公子解释。
“她这究竟中的是什么毒?”
“我也说不清。从未见过这样症状的毒。”
“那——若是一直这样下去,她会怎么样?”
阿九的声音很困惑。“不知道。也许会渐渐失去五感也不一定。”
我的心底冰得厉害,那种荡到谷底的绝望无力感又渐渐浮上来。
“阿九,原公子。”我打断了他们的话。“不必为我操心了。我这不是病,也不是毒。”
“那究竟——”
“即使我说了,你们也不会明白的。”我站起身来,“对不起,之前是我瞒了你,阿九。”
“莫离,你不告诉我们,怎么知道我们不会明白?”阿九的声音很是焦急。“你倒是说啊!我可真心把你当姐姐,有什么事不能告诉我?”
我没了法子。
“这是一种巫力的反噬。”
“巫力反噬?”阿九和原公子同时开了口,只不过一个是困惑,一个是惊讶。
“巫力反噬…怎么听起来这么耳熟——”阿九的声音听起来非常困惑。“都怪我那时候没好好学——”
“这巫力反噬,可有解决的方法么?”那原公子的声音听上去也很是焦急。
这下子,困惑的人变成了我。
“怎么你们不问我什么叫巫力反噬么?”
他们都没用回答。
阿九还在绞尽脑汁地想。
“有办法可以解么?”原公子忽然上前,拉住我的手。
我一惊,连忙把手抽了出来。
“没有办法。巫力反噬,是无法可解的。”
“那——会怎么样?”
我心里的异样越甚。这原公子的态度似乎也太过了些。就算我怎样,跟他又有什么关系?
“我也不知道。也许就是现在这样罢,最多是五感缺失罗。”我装作轻松的样子,不想告诉他们真相。
“莫离,你别担心。我记得曾经看过关于巫力反噬的书,只要我回家,一定有法子。”
“九姑娘,请你一定要找到办法。”原公子的语气很是恳切。
阿九似下定决心。“好。为了莫离,我就回家一次。你们等我回来,大概十五日左右便能来回。”
“阿九,这——”连九宫主都没用办法的话,别人还会有法子么?我很是怀疑。“我怎么能让你为了我的事奔波?”
“莫离,你忘了,你是我的姐姐?我怎么能看你受反噬的折磨?”
第八十五章 白团君与蓝团君
阿九走了。
原公子却代替了阿九每日来看我,从不间断。
相处久了才知道,这个人除了偶尔会有些唐突的举动外,相当细心和体贴。我看不清,他怕我被桌角磕着,在每一处尖锐的转角都包上了棉花做的软垫子。我感觉不到热度,他便在水壶的把手上缠了层层的绢布,即使是滚烫的开水也烫不了我的手。他甚至还会做饭,虽然味道并不怎么好吃。
只是他很少说话。
齐家大姐将我悄悄地拉到一旁:“莫离妹子,这原公子似乎对你很不一般啊。”
“大姐,阿九走了,他是阿九的朋友,好心代替她照顾我罢了。”
“是吗?”大姐依旧有些疑惑。“可我看他对你这关心,可一点儿也不普通。”
我笑了笑,没有说话,心里却像麻花,扭了又扭。
“原公子。”他再一次来的时候,我终于忍不住开了口。“这几天多谢你的照顾,不过我们始终男女有别,这样似乎不太妥当。”
“男女有别?这可不像你会说出的话。”他轻笑一声。
我有些尴尬。“原公子,我是不在乎,不过阿九她——”
“你为什么会一个人到这里?”他忽然出声打断了我的话。
我怔愣了片刻。
“我不是说过么?家中只剩下我一个人,不过是想看看大海,才来了这儿。”
“是么?”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压抑。“你是黎国人,为何到现在也没有成婚?”
我皱了眉。“这是我自己的事,与公子无关吧?再说,公子年纪比我还要大上几岁吧?不也没有成婚?”
“不,我已经成婚了。”
“什么?”我惊讶。阿九啊阿九,你跟了人家那么长时间,竟然不知道人家已经成婚了?“原公子,你真的已经成婚了?”
“不错。”
“那你为何也一个人到了这儿?你的夫人呢?”
“她——我以为她不再需要我,所以离开了她。”
我皱了眉。“不再需要你?为什么?”
“她的身边,有比我更适合她的人。”
“所以你就放弃了?”我扼腕。“你有没有问过她,是不是真的不再需要你?”
他沉默了一会儿,才出声。
“没有。我怕听到答案。”
我噎了噎,忽然想到自己。
曾经我也和他一样,因为害怕听到答案而选择逃避。
“原公子,我这么问,也许有些唐突。不过——你的心里还爱着你的夫人么?”不知道为什么,我很想知道这个答案。
房间里忽然变得很安静,只剩下我和他略略加快的呼吸声。
“我对她的爱,从来未曾改变。只是当我明白的时候,已经太晚。”
“那么她呢?”
“我不知道。她曾说过爱我,但那时我不信。”
真是个别扭的男人。
我在心里把他说了一通,表面却不动声色。
“那——阿九呢?”
“九姑娘?”他似乎有些诧异。“她只是一位朋友罢了。”
可怜的阿九。看来这次注定情路坎坷。
经过这次几乎是推心置腹的谈话之后,我对这个男人多了些好感。其实他不是怪,只是别扭罢了。
于是渐渐习惯了他每日的准时报到,细心体贴的照顾,还有日益精进的厨艺。一开始,他做的菜口味都偏甜,被我皱眉挑剔的时候,他还愣愣了半响。
“难道你不爱吃甜的?”
“不喜欢。”说得好像很了解我的口味似的。“我喜欢清淡些的菜。”
他不再言语,下一次做的菜便可口清淡了许多。
他会扶着我的手,带我去海边散步。我在海边弹琴的时候,他便静静地听着,像是个守护者。我忽然觉得迎接消逝的日子变得没那么难熬,连每日里渐渐流失的五感,也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也许当那最后一天到来的时候,我不会是孤独的吧。至少还有他,还有阿九,还有齐家好心的大姐大哥陪在我身边。
呃——或者,还有一个。
我感觉到空气中有种诡异的气氛缓缓流动。
一团白衣,一团蓝衣。在我前方对峙。
“莫离姑娘。”那蓝衣终于开了口。“我是来看你的。”
“你是——?”我皱眉。不是我不礼貌,实在是无法辨别他的声音。
“我是吴谦。”他的声音似乎有些委屈。
“原来是吴公子。”我摸索着前进。“找我有什么事么?”
“这个——是这样,姑娘上次不是说我们的纸不够好?最近我们进了一种新的玉版纸,吸水性强,莹润如玉,在下便拿了来给姑娘品鉴品鉴。”
即使看不见,我也可以想象他红着脸,攥紧衣角的羞涩样子。
“原来如此。”我对他微笑。“公子有心了,不过——”
“我们要了。”原公子忽然出声。“这儿是银子。”
我愕然。
这调调,听着怎么这么像逐客令?
问题关键是,好像我才是这儿的主人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