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瘪瘪嘴,有些委屈。“刚刚留芳来找我,说是问问你有没有回来。我看他神色不对,就猜到一定是出了事儿!”

我尴尬地瞅瞅沉墨,他侧着脸,继续望着窗外的雨,装作没听见。

“能出什么事?不过是雨大了,我便先到沉墨这儿避避,小题大作。怎么,不生气了?之前不知道是谁把我一个人丢在皓月阁就走了?”

青竹脸一红。“王爷,我——”

“别,哪有我这么窝囊的王爷。”我嗤笑一声。

青竹眨眨漂亮的眼睛,视线落到我身上。“这——”

我正要解释,却见他一下子红了脸。“还以为王爷出了什么事,原来好得很!真让青竹白白担心了!”说罢,也不顾我的呼唤,竟然又转头跑了出去。

我愕然,与沉墨对视一眼,有些莫名。“他这是——怎么了?”

沉墨走过来,看见我的样子又别开眼,脸上生出薄红。

“清歌,你的衣服——”

我低头,立刻窘得直想钻进去。原来沉墨的衣服襟口有些大,我匆匆换下,只着了内衫,此刻内衫松散,居然露出了胸口大片的肌肤,柔软的痕迹凸显,暧昧极了。

难怪青竹他那样反应,一定是以为我和沉墨——

我赶紧重新系了一番,确定没有问题之后,才讷讷地说:“沉墨,青竹他一定是误会了。实在对不住,有损你的清誉。”

他在我身旁坐下。“清歌难道忘了么?我是沧国人。这样的情况,应该是我向你致歉才对。”

我偷眼瞧他,清俊出尘的脸庞依然是淡淡的表情。没来由地,我觉得有些不是滋味。

他的眼睫垂下,遮住了褐色的眸子。从我的角度,恰好能看见他白皙得有些透明的脸颊,和淡粉色轻薄的嘴唇。

那唇上闪了动人的光泽,立刻让我联想到之前那个意乱情迷的吻。

虽然当时把他当做了慕容远,但那样的忘情纠缠,却不是假的。那柔软的唇畔,温润的舌,与我拥抱纠缠在一起时的热度,深深地印在我的记忆里。他看上去是那样冷清淡然的人,却也有狂热的一面。

一想到这一点,热意立刻上涌到了脸颊。

还好此时他低着头,并没有看我。否则我不知道要怎样掩饰自己脸上的红晕。

“沉墨,之前我——”我欲言又止,要不要向他道歉?

“没什么。”他打断了我的话,依然垂着眼不看我。“沉墨不过是个局外人,清歌不必放在心上。”

“我只是——”我只是想谢谢你,在我最脆弱的时候陪在我身边。

“清歌!”他忽然打断了我的话,似乎再也维持不住淡然的表情。“沉墨虽平素清心寡欲,但也不是懵懂少年。那并不算什么,只是意外罢了。”

他依旧没有看我,我心里却涌起比之前更甚的悲哀。

胡乱地点头。“好。”

“沉墨,雨已经小些,我先回去了。”没有看他,我只望着窗外。“谢谢你的衣服。”

没有等他回答,我便狼狈地再次逃走。

屋外的寒冷,让我抱紧了自己的双臂。可即便如此,也不敌我心中的寒意。

黎清歌啊黎清歌,你在想什么呢?难道慕容远给你的教训还不够?还这么天真地以为会有人就这么简单地真心对你好?

我像是只刺猬,竖起了浑身的刺,只为了保护柔软的内心。

“王爷,怎么又淋湿了?沉墨公子怎么能让你就这么出来?”

青竹见我如此,之前的别扭早就抛到九霄云外。

“青竹,我很累。”

“好好好,青竹马上去准备沐浴水。王爷,你换身衣服罢。”

泡在热腾腾的热水里,我才微微地放松了一些。

心中纷乱的情绪渐渐平歇。

你就是这样,一点一点变得冷情么?失去了记忆,也失去了保护自己的坚硬外壳。

对不起,又让你受伤了,我对自己说。这是最后一次,以后,我会好好地保护你。

只怪我一时气愤,说出了我已中绝情殇的事情。慕容远已经知道,那么皇姐就可能会知道。

不管皇姐是不是那个给我下毒的人,既然目的已经达到,必定会进行下一步。

下一步,恐怕我就不是失忆这么简单了。

若再不自卫,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只是——我最近似乎依稀想起了些小时候的事,难道是绝情殇的药力渐渐失效了?无论如何,我可不能心存侥幸。

没有母皇的宠爱,没有爱情。若是连命也没了,我这个静王,活的可真不值。

“说罢,你查得怎么样了?”我眯了眼,躺在卧榻上。青竹站在我身后,为我擦干头发。

红叶站在我面前,面色凝重。

“回王爷。望帝君与远王君同母同父,年二十。一年之前女帝即位的时候迎为帝君。”

“他和慕容远,似乎性格差别很大。”

“不错,据属下查到的信息,他做事不择手段,不达目的决不罢休。”

“那么——若说有他想要又得不到的人,会是谁?“

“望帝君一直恋慕女帝陛下,这是众所周知的。当初女帝陛下即位时,要嫁的本来是慕容家的三子慕容朝。谁知出嫁前两个月,慕容朝被发现与姬家二小姐有染,这桩婚事才临时换做慕容望。不过据属下查到的消息,这多半是望帝君所使的手段。”

“噢?姬家二小姐,岂不就是小芒的二姐?”

“正是。”

“如此说来,慕容望既已成为帝君,照理已心愿达成。”

“但据属下所知,女帝陛下——”红叶看了我一眼,顿了顿。

“无妨,说下去。”

“女帝陛下,一直对远王君念念不忘。所以两位帝君,不过形同虚设。”

我闭上眼,脑子里转过当时慕容望对我所说的话。

“我只要人,你可不要食言。”

这个“人”,莫非就是指我的皇姐?这么说,我的确是在谋划什么,且与皇姐有些关系。慕容远倒也没有冤枉我。

“很好。就这些了?”

“是。”

“那么…关于沉墨呢?”我心中有些忐忑。

“沉墨公子之前是沧国隐帝的宫廷乐师,一月之前被送到黎国的。应该不是女帝陛下的人。”

“好。”我松了口气。“对了,红叶,我想知道关于九宫的消息。有办法么?”

“王爷,属下知道有个地方,也许能查得到。”

“什么地方?”

“卿楼。”

“青楼?”我睁开眼,抽抽嘴角。

“王爷误会了。是这个字。”她在一旁的纸上写下“卿”字。

卿?看上去有些熟悉。好像在哪儿见过。

“原来如此。这是个什么地方?”

“卿楼是三年前崛起的一个组织,专卖消息,据说他们的暗针遍布三国的每个角落。首领是位戴银色面具的公子木卿,手持玉笛,武功深不可测,使一条银色长鞭。人称‘玉笛公子’。据说此人城府极深,性子变幻莫测,很难对付。”

“不过三年,便能将组织壮大到这种程度,绝不可小觑。红叶,想办法让我会一会这位玉笛公子罢。”

“是。”

“歌姐姐。”

话音刚落,小芒的身影便闪了进来。

“小芒?过来坐。”

他磨磨蹭蹭地走了过来,坐在我身旁。

我有些纳闷,这孩子,今天是怎么了?

拉他过来仔细端详。精致的小脸微微有些苍白,琥珀色的眼也似少了些光泽。

“怎么,生病了?”我摸摸他的额头。

他摇摇头,把头靠在我肩膀上,双手揽住我的腰。“歌姐姐,小芒想抱抱你。”

我尴尬地看看垂了眼做非礼勿视状的红叶和青竹,想拉开他的手,却碰到一圈丝绢。

“这是——”我把他的手拉出来,只见他两只手,被纱绢粗略地包了包,还有点点血迹浸出来。“怎么回事?你受伤了?”

小芒不敢抬头看我。“刚刚——摔倒了,被木屑划伤的。歌姐姐,没有大碍。”

一边说,还一边往回抽。

“别动!”我皱了眉,轻轻拉开他手上胡乱包扎的丝绢。

只见一双手上鲜血淋漓,还有些木刺嵌了进去,惨不忍睹。

“这叫‘无碍’?”我又好气有心疼。“小芒,你要成心让姐姐担心么?”

他琥珀色的眼抬了抬,咬咬唇。

“青竹,拿些金创药来。红叶,你先下去罢。辛苦了。”

挑出木刺,将伤口清洗一遍,再细细地抹上金创药。

我仔细地一点一点抹,小芒安静地看着我,十分乖顺。

“疼么?”

我抬眼看他,却对上他琥珀色眸子里一抹复杂的情绪。今天的小芒,似乎有些不同寻常的沉静。

“这么大的人了,还会摔着。”我刮刮他挺翘的鼻梁。

他别开眼,视线却落在桌上红叶写的那个“卿”字上,顿了顿,又转过头。

“姐姐,你能不能——能不能只要小芒一个人。”他的眼里流转了晦涩不明的光,我第一次没有看懂。

他见我不回答,微微皱了眉。“有了小芒,还不够么?”

“小芒。”我的心里有些微疼。“姐姐不是答应过你?不过——怕是你长大了以后,会遇上更多让你心动的女孩子。到时候,也许你就会改变主意也说不定。”

小芒对我的依赖和眷恋,让我有些无所适从。在皇姐的光芒下如此黯淡的我,怎么还能有人这样地爱着?怕只不过是少年的懵懂无知吧。

“不会。我不会。永远也不会。”他忽然扑到我怀里,紧紧地抱着我。“小芒的心里,除了姐姐,再也没有别人。”

“傻瓜!”我拍拍他,“难道没有你的爹娘,你的大姐二姐了?”

他把头埋入我的肩窝磨蹭,不再言语。

我心里稍慰,却仍似有一处空洞,无法填补。

第十章 玉笛公子

自雨中那日之后,我便称病躲到房里,谁也不见。

慕容远来找过我,小芒来找过我,甚至据红叶所说,沉墨也曾到我门口徘徊,只是最终还是折了回去。

唯有那妖孽鱼,几天也没了踪迹。青竹说他从不受我约束,也不知是去了哪儿。

那日他说的话,我当时心绪杂乱,并未细想。后来平静下来仔细想想,倒是颇有些蹊跷。

虽说这个妖孽鱼的话十分不可信,但当时的情况,应该不会是故意做作。为何他要说让我跟着他,而不是他跟着我,或者让我转来爱他之类的话?

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也好,他已经是我的侧君,何来我跟着他一说?实在令人费解。

还没等我想出个所以然,红叶倒是前来禀报,说是卿楼的玉笛公子愿意与我一见。

卿楼的总部,在黎都郊外一处隐秘的山庄。

当我在红叶的指引下找到这处山庄,再由一位鹅黄衣衫的少女将我们领入山庄的时候,心中有些异样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请。”少女将我引至一栋两层的楼阁前,恭敬地站在一旁,让我进去。

楼阁的风格简约,很合我的眼缘。对这位传闻中颇为神秘的玉笛公子,我倒是多了几分兴趣。阁楼的门口是两个灵动的少年,对我恭敬行了礼。“小姐里面请,楼主在楼上,已等候多时。”

我点点头,迈了进去。红叶却被拦下,我给了她一个确定的眼神。“就在这儿等罢。”

二楼上,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扇雕花屏风。楼内燃了安神的熏香,有种说不出的惬意。

绕过屏风,才看见眼前一张案几,案几后是一层薄纱,隐约可见有一人影,侧坐在榻上,身形倜傥。

“王爷。”纱后那人开了口,声音却有些暗哑。“请坐。”

我依言,盘腿坐在案几旁的软垫上。案几上有一壶清茶,袅袅生烟。

“不知王爷见木卿,所为何事?”

“玉笛公子,不瞒你说,这次本王找到卿楼,是想跟你们做笔生意。”

“生意?王爷可知道,卿楼是做什么生意的?”

“当然。若不知道,怎敢来见玉笛公子?”我笑了笑。“本王听闻卿楼能知天下所有事,不知是否如此?”

“那不过是传言罢了,多有夸大。不过,王爷要查什么,不妨说来听听。”

“我要你们帮我查一个人,一样东西。”我正色,望着纱幕后的人影。“但需要卿楼为本王保密。可能做到?”

“这一点王爷尽可放心。做了卿楼的客人,卿楼必然会保守秘密到底。”

“好。”我垂下眸。“只是既然本王都亲自前来了,公子为何不现身一见?莫非还不相信本王的诚意么?”

那人影身形微动。“好。”

顷刻,他便撩开纱幕,露出了一张戴着银色面具的容颜。面具遮了大半的脸庞,只剩下粉色的唇和弧度优美的一小半尖尖的下巴。

一身玄色劲装,手持银鞭,身形算不上高大,却矫如游龙。

与红叶的描述不差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