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远唇角一绷,原本的笑意敛去,眸中疑色渐生。
糟了。我心里一沉,这下要坏事。
我身旁的青竹也微微白了脸,看向我的漂亮大眼里满是焦急。
“清歌,你还在生气么?”
我一愣,别过脸不回答。
慕容远上前几步。“清歌,我进宫只是去看看二弟,并非——”
“不必再说了。”我沉下脸。“你找我,就是为了说这个?”
他被我打断,脸色有些不好看。
“清歌,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我是听留芳说你昨夜喝个大醉,所以才来看看。你受过伤,不能喝酒,难道忘记了么?”
奇怪,明明眼神里对我如此疏离,为何言语却满是关怀?
虽然不解,我仍是看向别处。
“有劳关心。青竹,送客。”
慕容远愣愣地。“好罢。如此,我便改日再来。”
看他走远,我吐出一口气。
装得真累。
“青竹,刚刚究竟怎么回事?”
青竹一慌,又要下跪。
我皱眉。“站得好好地,干嘛非要跪着?以后别有事没事便跪,看了闹心。”
青竹怯怯地看我一眼,见我并没有生气,这才舒展了眉眼,冲我一笑。“谢王爷。”
“刚刚我唤他夫君,可是不妥?”
青竹摇摇头。“王爷与王君从小一起长大,一直是唤王君为远哥哥。但既已成婚,也叫过几声夫君,所以这倒罢了。关键的是,王爷可从不在王君面前自称本王。”
“难怪了。”
“还好,王君似乎以为王爷生气了。否则可一定会被怀疑。王爷,真的不告诉王君么?”
沉吟片刻。“暂时别说,”不知为什么,我不想让他知道,我已经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了。
“青竹,为了避免这样的情况再发生,你还得找个机会将所有的事细细说给我听。”
“是。”
“我有些饿了。青竹,备些吃食来罢。”
青竹出了门,我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天知道,我刚刚有多么紧张。
忘记了一切,现在剩下的只有些莫名奇妙的情绪而已。
铜镜里的这张面庞,小小的鼻,小小的眼,淡淡的眉毛。只有淡粉色菱形的唇,微微上翘,为这张脸庞增色不少。
乏善可陈的容貌,难怪慕容远不喜欢。
我有些丧气。胸口的疼痛还隐隐发作,记忆里却是一片空白。
爱上了一个不爱自己的人,难怪会疼成这样。
慕容远眼中的疏离和冷淡,我看得清清楚楚。既然给了我一次重头来过的机会,我才不会傻得跟从前一样。
失忆的前因后果还不清楚,目前看来只能步步为营了。
我——究竟是怎样的人?
伸出手指,点过平凡的五官,停留在唇间。
一声极轻的笑声,忽然在我耳旁掠过。
妖媚入骨。
“没想到静王爷你,也有这样对镜自怜的时候。”
慵懒醇美的声音,带着甜美而诱惑的毒。
我转头,随即怔住。
妖孽啊,真是妖孽。
修长白皙的十指,搭在唇间,似在邀请。散落的乌黑长发,殷红的唇,妖冶的眉眼,雌雄莫辨。
浅金色的长袍,上面是大片的红色牡丹,本来是雍容华贵的颜色,穿在这人的身上,却是妖异到了骨子里。
若不是那声音,我还真会以为这是位倾国妖姬。
“你——你是怎么进来的?”我强作镇定,从惊艳中努力回过神来。
殷红的唇角微勾。“难得看到静王这个样子。”他斜躺在榻上,微眯了眼。“怎么,慕容远又惹你生气了?”
“这与你无关。”看样子,他认识我。只是不知我们之间究竟是何种关系。“你来做什么?”
黛眉一挑。我心一跳。这个人,怎么能比女人还风情万种?
他缓缓直起身,手中的折扇一收。
“怎么不回答?”我的镇定就快在这妖孽面前维持不住。
他身影一闪,已经到我身前,修长的十指一收,捏住我的喉咙。
妖冶的眼里射出刺骨的寒光。“你是谁?”
窒息的感觉从喉咙蔓延到全身,我无法言语,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肺中的空气越发稀薄。
他要杀我?这样的认知刚刚到达脑海,他却松了手。
“没有易容。”慵懒的声音有丝疑惑。我大口大口地呼吸,劫后余生的感觉让我怒火上升,完全忘记了眼前的妖孽是个危险的人物,刚刚还差点要了我的命。
“你——简直就是个疯子!”
他眼微阖,忽然改抓住我的脉门。
“绝情殇?”妖孽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些惊讶。
“你究竟是谁?说些莫名奇妙的话!没错!我是失忆了,想不起来了,怎么样!”
殷红的唇角微升了弧度。“性子倒是没变。你可知道我是何人?”
“我管你是何人?反正肯定不是好人!”
他唇角的弧度越发地大了。
“王爷,饭菜来了。”青竹推门进来,看见我身旁的妖孽,瞪大了眼。
“梓-梓侧君!”
“梓——侧君?!”我大惊。妖孽的笑容越发得意了些。
“我是你的侧君,梓鱼。”
第二章 绝情殇
“你说我失忆,是因为中了毒?”
梓鱼妖孽打开折扇,慢悠悠地扇了扇。“说是毒,也不尽然。此毒对人的身体并无损害,只是让人忘了从前的事情罢了。”
青竹在一旁插嘴。“那此毒,可有解药?”
我点点头,期待地看着妖孽鱼。既然是毒,一定有解药。
他却摇摇头。“所以说这也不算是毒。并无解药。”
“怎么会没有解药?”青竹漂亮的大眼睛里满是焦急。“梓侧君,既然你知道这毒的来历,一定知道该怎么解吧?”
妖孽鱼眨了眨妖媚的眼,之前凌厉的气势全然不见。
“知道。”
“是么?该如何解?”我松了口气。
妖孽斜斜地瞟我一眼。“静王,你可知道,此毒为何叫绝情殇?”
“我怎么会知道?”没好气地瞪他一眼。“妖孽——梓鱼,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好了。”
“妖孽?”他眉角一抽。“没了记忆,倒是比从前来得直接了些。”
“所谓绝情殇,自然与情有关。只有心有所爱的人,才会中这样的毒。当你心无所爱,自然就解了这绝情殇。”
青竹讶然。“竟然还有这样的毒?”他眼中的担忧更甚。“可是王爷她——”
我若有所悟。“梓鱼,你的意思是,只要我不再心有所爱,就会渐渐想起从前的事?”
“不错。”妖孽鱼微微一笑。“不过静王,你可知道你所爱之人是谁?”
我别开眼。
青竹疑惑道:“梓侧君,王爷已经没了记忆,又怎会还记得自己爱的是谁?既然不记得,那又怎算得心有所爱?”
“呵——”妖孽笑得别有用意。“青竹,怎么不问问你家王爷,可有忘记自己所爱是谁?”
青竹立刻转向我。
“记得又如何?我可不会像从前那般傻了。我想我的记忆,很快便会恢复。”我抬头,直视妖孽鱼。“梓鱼,你可能猜到,这毒会是谁给我下的?”
妖孽鱼难得地收敛了笑容,面色沉凝。
“怕是你不想知道。”
“怎么?”
“绝情殇,乃黎国皇室秘药。”
我咬了唇,垂下眸。“你的意思是——”
“我没什么意思。”妖孽鱼懒懒地起身,风姿妖娆地走出门去。
“对了。”他忽然停住,回眸一笑。“忘了告诉你,还有另一个办法,能解去绝情殇。”
“什么?”
“爱上另一个人。”妖孽鱼唇角一勾。“不妨考虑考虑我。”
我嘴角抽抽。“慢走,不送。”
青竹到门口张望,确定妖孽鱼已经走了之后,这才磨磨蹭蹭地回到我身边,欲言又止。
“青竹。”我有些头疼。“有话你就说罢。”
“王爷,这梓侧君怎么会知道这么多?而且——”他怯生生地看看我,确定我没有生气,这才开口。“梓侧君跟王爷之间,似乎和传说中很不同。”
“传说?”我端起桌上的清茶。“对了,你怎么没早些告诉我,除了慕容远,我还有别的侧君?害得我露了马脚。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梓侧君是三个月前入府的。据说他在入府之前,是醉玉在黎国的第一公子。”
“醉玉?”
“是。”青竹瞄瞄我的脸色。“醉玉,是三国最大的男倌馆,与揽香齐名。”
“这么说来,梓鱼他之前是——”难怪妖孽成这样,的确不愧于第一公子之名。只是既然我爱的人是慕容远,又怎会在与他成婚一年不到就又纳了侧君?
“我为何会纳他?”
青竹有些为难。“这个我也不清楚。当时王爷心意已决,谁的话也听不进去,连女帝陛下也拿你没法子。我们都以为王爷被他给迷了去,谁知——今日看来,也许其中倒另有缘由。”
“这个人看上去决不简单。”我咬住杯沿,细细思索。“可惜我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王爷,你真的还记得——之前爱的人?”
松开杯沿,我没有回答。那样的痛,不记得也难。
“是慕容远?”
“王爷果然…还记得。”
“放心吧青竹。既然我已经忘了过去的事,也总有一天会忘记对他的爱。”
捏捏青竹粉粉的脸庞。“怎么,对你家王爷还不放心么?”
青竹粉色的脸庞立刻红了大半。这小家伙,莫非以为我在调戏他么?
“还有什么忘记说的,一并跟我说明白罢,免得再出现这样的情况。”我缩回手,咳了咳,做庄重状。
“王爷除了远王君和三个月之前纳的这位梓侧君外,还有一位一个月前刚刚进府的姬侧君,乃姬虹姬丞相大人的孙子。”
“三个?”我又开始头疼。“那么这位姬侧君又是怎么被我纳进来的?”
青竹笑了笑。“姬侧君很小的时候便和王爷相识,他倒是一直恋慕王爷呢。只是王爷之前一直回避,不知为何一月前却改了主意,将他迎娶了进来。”
居然还会有人一直恋慕我?我勾勾唇角,总算是找回了些自尊。还以为娶了三个夫君,却没一个是自愿的。
“王爷既然已经忘了从前的事,不如重新开始,”青竹咬咬唇,终于鼓起勇气地说:“其实姬侧君也很好啊,王爷可以试着接受他的。再不然,梓侧君他也——”
我好脾气地望着他,等他说下去。他却咽了咽口水,住了嘴。
“说呀,怎么不说了?”
“王-王爷,青竹多言了。”
我有些好笑。看来青竹心里对我的敬畏倒是根深蒂固。
没忍住,又揪了揪他的小脸。他似乎知道了我在逗他,漂亮的眼睛里有些哀怨。
“好。待我得空了,便去看看这位‘很好’的姬侧君。至于那个妖孽鱼——就算了吧。要是爱他,没准骨头都剩不下。”
三日后。书房。
我的书房布置有些简单,就跟整个静王府一般,简单得有些过分。
檀木桌椅,青铜香薰炉。墙上光秃秃的,一副字画也没有,倒是窗上挂了翠竹帘,平添些许雅致。
笔墨纸砚,都是普通的货色。唯有一方看上去便知其名贵的翡翠镇纸,在这些普通的东西里颇为显眼。
这个——怎么看,也和我的一贯作风不符。镇纸的表面很是光滑,像常被人握在手中摩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