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在思考这个事——不如我们双方起草一个条约或者字据得了?”

林零零再度呼的一声冲出草垛。

“老公,你太聪明了!不要犹豫,马上就干吧!Don’tthinktoomuch,let’sdoit!”

林零零响亮的声音回荡在晴朗的碧空中,房梁底下的狗放声嚎叫。看着他们双双回二楼的房间,林爸爸和林妈妈老泪纵横——

“我们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不要妨碍他们为我们林家添砖加瓦开枝散叶,我们闪边……”

“我去炖汤。”

“……”

蒙在鼓里的林零零和阎君,完全不晓得自己无心的一句话会骗来一顿丰盛的晚餐。

如果生气了,一定要让对方知道。

如果生病了,也要让对方知道。

如果生孩子,不管是谁生,只要是两个人之中一个人的孩子,也不得隐瞒。

“这一条我比较吃亏呀。”

林零零咬着笔头说,“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了,你很狡猾。”

她一边想,一边拿起笔在这句话下面加了一个注,变成:

如果生孩子,不管是谁生,只要是两个人之中一个人的孩子,也要让对方知道——注:此条纯属为了押韵。

阎君夺过笔,加上一个批注:“你废话!”

林零零大叫起来:“我没废话,要是不加这一句的话绝对是不平等条约。”

“受不了,你慢慢写吧,我去楼下倒杯水。”阎君揉了揉她的头,从床上爬起来。

等他回来,林零零已经咬断了一支铅笔,不过她似乎已经成功地起草了双方和平共处互不侵犯合同。

“Look!”

高兴起来,她不惜跨越国界使用了一种洋毛子的语言。

“Good!”

既然如此阎君也不好扫她的兴,所谓妇唱夫随。

他仔细浏览了补充上去的部分。

之一,老婆要负责哄老公开心,不能不听话。

之二,老公要每天夸奖老婆,不能忘记。

之三,老婆老公要相亲相爱,为对方着想。

之四,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自然不能同年同月同日死。能活多久活多久,连对方的那分一起活,活到天荒地老,活到海枯石烂。(阎君内心活动:啊?——那不成妖精了,还是想演人鬼情未了?)

之五,老公要叫老婆的昵称“老甜甜”;老婆要叫老公的小名“英君”。(阎君内心活动:英军?我还维和部队呢。)“老……甜甜?”

“嗯,说我,老是甜甜的笑个没完,简称,老甜甜。”

“那我的呢?”

“啊?你是,英俊的阎君呀,简称,英君。”

林零零想了想:“要是你不喜欢‘英俊’这个形容词,要不咱改成‘俊美’也可以。”

“美军?还是算了吧,英军比较好——美军最近太嚣张了。”

“也好。”

阎君继续往下看。

“你慢慢看,我去炒蛋炒饭吃。”

等林零零端着一盘子蛋炒饭回来时,阎君已经批阅完毕,又加了若干条。

之六,不管发生什么矛盾,都不得聚集家人弹劾对方。

之七,不管说什么话,都要先考虑到对方的承受能力,括号,梦话除外。

之八,不得以“分手”、“离婚”等字眼要挟对方,玩真的更不行。

……

以上条约对双方均有道德效力。

林零零皱着眉头看完,拿笔签字,画押,按手印。

“你把自己卖了……”阎君签完自己的名字以后,第一次露出人贩子的笑容。

“谁卖谁还不知道呢。”林零零得意地往嘴里塞了一大口炒饭说,“你也不看看我签的是什么。”

阎君一看,手印的地方签的是:“老甜甜”。

“岂有此理……”

他摇着头,“你这个皮赖得太没水准,看我的就要高明多了。”

林零零低头一瞧,他的签名处写着:

——英美联军。

“……”林零零生平第一次享受了欲哭无泪的美妙滋味,她才知道自己遇到了耍赖的个中高手。

第五章 新生活的开始,第一次争执

终于正式住在一起后,阎君已经事先征求了林零零的意见,把她安排到酒店的人事部去工作,一方面那里一般都是资深前辈,照顾得比较周到;另一方面比较清闲,她可以有足够的时间学习日语,实现早日带团去伊豆的短期理想。

至于她的日语老师,不巧就是他们在火车上遇到的乐老助,虽然已经光荣退休但是身体仍然硬朗的他,经不起林零零再三游说,和她原先的四季旅行社又签了短期合同,宝刀未老地粉墨登场。

闲暇时分他会做客阎家,给林零零上课兼吹牛。

四季的人事部部长王海哲已经年逾六旬,算得三朝元老,不比林零零底气软。当阎君给她介绍这位板着脸的人事部长时,她一时没憋住,笑了出来,原本是无心之过,谁知道老人家三个礼拜了还记恨在心,一直不给她好脸色看。

不过其他的人倒是很好说话,暗地里告诉她部长的昵称——海蛰王。由于这位海蛰王的关系,整个人事部变成了水族馆。在海蛰王的带领下,一支由水母超人、鳗类突击队队长、带鱼仙女以及乌贼美眉组成的超级联合海洋舰队——对不起,是饭店人事部,在浩瀚无垠的蔚蓝大海——对不起,是本地四季饭店上下一千多名员工的茫茫人海中,维护着和平和宁静——对不起,是人员调动平衡。

而林零零,一进入人事部,就被除了海蛰王之外的大家默契十足地喊做——“你摸”!

……啊,对不起,是小马林鱼“尼莫”才对。

以下是名字由来。

“但愿你老公不要不放心把你这么可爱漂亮的老婆交给我们才好啊。”乌贼美眉——羊乐欣挪了个立式文件柜给她。

“就是,到时候三天两头,不对,三不五时地跑过来找老婆,我们就没懒可偷了。”水母超人尹浩开玩笑说,“他不是把你安插这来监视我们的吧?”

“没关系,我们要收买她,等她老公来的时候,我们就让她去缠着老公,这样一来就没我们什么事了。”带鱼仙女黄宁简短有力地发话道。

“对,不要忘了,如果因为你,而导致我们暴露,我们就罚你。”一直沉默的鳗类队长韦超道。

“得了吧你。”

水母超人说:“我看我们就叫零零作‘尼莫’吧,老板一来,我们就喊‘你摸’的暗号,若是老板问起来,我们就说我们集体去看《海底总动员》了。”

“说得好,超人!尼莫,欢迎加入海洋舰队,为我们的海底世界添砖加瓦。”

羊乐欣伸出友爱之手,而林零零满脸热诚地握住了。

这一天还没结束,整个海洋舰队就对他们的新成员——尼莫的战斗力刮目相看了。

快下班的时候,阎君走进人事部,大家因为已经料到老板第一天必然会来,于是正襟危坐,装模作样。对着电脑十分严肃地玩纸牌,或者一手铅笔一手橡皮地审视批阅漫画中的美型男,或者拿着电话和老公/男朋友聊天——

“喂,你现在在干什么——什么时候能够准备好我要的那份东西?”

老公/男朋友极不耐烦,“真是的,又催!我说过已经给你订了竹野内丰的写真集了,他不到货我也没办法啊……”

“总之我今天一定要拿到,好,不说了。老板,下班啦?”

“呵呵……”阎君脸上挂着会心的笑意,看着她挂掉电话,然后转向林零零。

“第一天上班习惯吗?”

他那个“吗”还在嘴里的时候,林零零就已经像动物园里半夜三点没人喂的狼一样扑了过来,先是猩猩般地撅起嘴巴亲了他一下,然后如同考拉对待桉树,章鱼对待猎物一样敏捷地猴上了阎君。

一脸严肃地和西施、貂禅以及杨玉环打台湾麻将的尹浩愣住了,一边审视一边把赤木刚宪涂成金刚脸的羊乐欣也不发一语,韦超忍不住从写字桌后站了起来,一直放在台子下的手里拿着一本《潘金莲回忆录》,盖住了张大的嘴巴。

足足有半分钟,阎君才笑眯眯地说:“我今天要加班。”

“我陪你。”

林零零不假思索地回答,一动不动,阎君也是——仿佛地心引力对他们俩人来说根本不存在。

不约而同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身在月球的众人身不由己地蹦了蹦。还好,又落回了原地。

“那你去准备晚饭,来我办公室吃?”

“好!”林零零眉开眼笑地回答。

阎君抬腕看看手表,“半小时后见。”

“拜拜。”

阎君走出人事部后,黄宁激动地来了一句:“我也要我男朋友练这招!”

尹浩急忙窜到刚才阎君站的位置,比划了一下自己的身高,发现没有多少差距,忍不住瞪着眼球嘀咕着:“我和老板差不多啊,顶多就矮2公分——怎么我老婆一砸过来,我就倒地毯上了呢?”

林零零乐不可支地拔下手机充电器,“各位,我去准备晚饭了,回见!”

刚要以百米速度冲刺出去,墙角里冷不丁响起一个久违的声音,打断了林零零的助跑。

“回来——”

林零零一个急刹车,发现墙角里还有海蛰王,“啊,您叫我?”

海蛰王抬起头,威严的眼镜儿下,小眼睛直闪光,“还有二十分钟——没到点儿呢,生孩子不由爹——等就一个字。”

林零零还没听明白,黄宁笑嘻嘻地说:“头儿,十分钟哪够准备呀,老板会饿死的。”

“你闭着眼睛卖布——净胡扯!”海蛰王慢条斯理地推推眼镜,“那是公鸡下蛋——不可能。老老实实给我呆到下班吧你们,想先溜?按着鸡头啄米——白费心思。”

林零零嘴巴都成了O型。

“啊啊啊,好厉害!居然在十五秒内就用了四个歇后语!简直是屁股里夹扫帚——伟(尾)大啊!”

海蛰王掀起眼皮,“谢谢,我是八个麻雀抬轿子——担当不起,只要你们几个不和尚打伞——无法(发)无天,我也就靶场上练瞄准——睁只眼,闭只眼了。”

林零零看向其他人,“他平时都这么讲话?”

“是啊……”羊乐欣差点忘了怎么答话,一脸木讷地点着头。

林零零顿时惊为天人,“啊啊啊啊啊啊,老人家,你实在是太厉害了!你果然是黄盖廉颇——越老越厉害啊!”

海蛰王淡淡一笑:“没啥,我这个人,喜欢扛着竹竿进胡同——直来直去。大家都觉得我是带崽的母老虎——分外凶,我经常是背着石头上泰山——吃力不讨好,反正大家瞎子点灯——心里亮。我现在白菜长心——老了,不过还是挨鞭子不挨棍——吃软不吃硬……”

韦超和黄宁念念有辞地数着:“11,12,13……”

把自己在人事部一天的工作情况如实汇报过后,林零零嘻嘻哈哈地说:“我这算不算是打小报告啊,老公?”

“什么——尼——尼莫?”阎君的眼镜片背后反射出不祥的光芒,“亏他们想得出来!”

“你的酒店里有这么一群活宝贝,你都不知道吗?”

“现在又多你一个了。”阎君没好气地捏捏鼻梁上被眼镜压迫了一上午的地方,“这哪里像个人事部的样子?你不许跟他们一样,胡乱混日子。”

“这怎么是胡乱混日子呢?我觉得很好玩啊!”林零零兴奋地说。

“好玩?小姐,这么大一个酒店,你以为是拿来玩的啊?”

林零零不支声了。

半晌她抬头小心地问:“那我怎么办,老公?”

“当然是让他们多做事少废话。”

“可是,我没那个权力管他们啊,而且我自己也贪玩得要死。”

阎君闻言投了个白眼过去,“你倒很坦白嘛!”

“人哪有不爱玩的。”

“你们非玩垮四季不可。”阎君把摘下来眼镜放在办公桌上,“人事部,作为最重要的龙头环节部门,这么贪玩,而且还无视店训,变本加厉;其他部门,虽然不像人事部那样,但前厅和销售部之间总是有内讧,人员流动性大,今天来,明天走;餐饮部呢,又老是接到投诉。客房部相对来说稍微显得老实点,可是死气沉沉没有干劲。”

林零零吮着手指头。

“慢慢来吧,也不是四季一家酒店有这样的问题,被投诉的那方不一定有错,比如我就经常被投诉的——有些人只是投诉投得成了习惯,不批评人家就觉得不舒服。”

“人家花钱了呀。”

林零零斜了阎君一眼,“你是百家姓里不念第一个字——开口就是钱哪?”

“顾客就是上帝,这么说总对了吧。”

“对什么呀。”林零零毫不客气地纠正道,“根本就不对。”

她说:“一个企业赖以生存的首先是它的员工,其次才是客户。西北航空公司就提出来:员工第一,顾客第二。连员工都无法留住的企业,如何留住客户,你认为呢?而且我们旅行社从来都不说‘顾客就是上帝’,我们一贯都说‘顾客就是爸爸’。那爸爸也有错的时候啊,对不对?”

阎君侧过脸,“这话是谁说的?”

“我们老大丰沛,四季的创办人之一。”

“有这号人物?以前我怎么没听说过?”

“人家都快三十啦,比你早工作好几年呢。”

林零零一本正经地谈完了公事,马上笑逐言开地夹了一块排骨丢进他嘴里。

仿佛印证了阎君的话,第二天,前厅销售部便爆发了由两个男人一个女人挑起的激烈战争——主管此类的人事部首当其冲面临解决纠纷的难题。

销售部跟前台工作人员有内讧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谁要是不知道这两者之间的矛盾,这人绝对是今天刚进四季。否则,无论是餐厅还是大堂,走廊还是电梯,随处可见这俩部门的一两个员工,因为鸡毛蒜皮的小事挖苦翻白眼,内心将对方的四十八代祖宗都玷污一遍。虽说现在的人都是高素质,不至于当场像泼妇一样骂街撕破脸皮,可是内心仍然维持着原始人的本能激烈因子——尤其是在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地方,时间一长……难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