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妈妈噗嗤笑了:“二姑奶奶,您可真是认不清自个儿的处境。四姑娘是什么身份?那可是未来的燕王妃,伯府里再没有比四姑娘还尊贵的人,岂是您想见就见的?更何况您还对四姑娘做了那种事——”

提到这个,冯妈妈摇摇头。

二姑娘真是疯了啊,还好四姑娘安然无恙。

“我要见姜似!”姜倩用力推开了丫鬟。

两个丫鬟以为她要跑,忙去堵门,却不想姜倩转身跑进了里间,旋即冲出来,把一个红木匣子摔在冯妈妈面前。

匣盖被摔开,露出一匣子的珠宝首饰。

冯妈妈眼神一缩:“二姑娘这是什么意思?”

姜倩一下子冷静下来,面无表情道:“屋子里只有我们四个人,肖妈妈与二位分了这个,没人会知道。我只有一个要求——”

冯妈妈视线从金光灿灿的珠宝首饰上移开,忍痛道:“二姑奶奶不要说了,老奴不可能把四姑娘给您请来的。”

“如果只是传个话呢?”

冯妈妈一愣。

姜倩指指地上的珠宝:“你们帮我给姜似递个话,无论她想不想见我,这些都给你们。”

“这——”冯妈妈一时迟疑起来。

财帛动人心,她伺候老夫人大半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钱。

两个丫鬟更是眼睛放光。

这么多钱,哪怕只分给她们一点点,也足够她们将来过日子了。

时间一点点流逝,冯妈妈终于一点头:“那好,只是话说在前头,传话后四姑娘不想见您,二姑奶奶也别闹。”

姜倩冷笑:“可以。不过我要你们发誓必须把话传到。若是收了钱不做事,就天打雷劈!”

“这怎么行!”冯妈妈断然拒绝。

“又没要你们一定把人请来,如此轻而易举得一匣子珠宝,你们也不愿意么?”

沉吟片刻,冯妈妈点头:“好。”

三人很快举手发誓,其中一名丫鬟悄悄去海棠居传话。

姜似得到传信,有些意外,叹道:“姜倩还真是有办法。”

落入这般田地居然能指使得动老夫人院中的丫鬟传话,姜倩算是有本事。

“姑娘,您可别去见那个疯子了。”

姜似起身:“去见见也好。”

有些话她本来懒得再说,既然姜倩不甘心,走一趟也算是了结。

姜倩没想到姜似真的来了。

紧闭的房门,昏暗的光线,令人窒息的气氛。

看着面无表情的少女,姜倩突然一笑:“没想到你这个金贵人会来,就不怕我再对你不利?”

姜似语气凉凉:“时间有限,二姐还是抓紧说话吧。”

“二姐?”姜倩蓦地睁大了眼,“没想到你还会叫我二姐!那么姜似,我要好好问问你,明明以前我们关系那么好,我究竟哪里得罪了你,让你突然就没个好脸色了?”

姜似就这么看着姜倩,神色古怪。

“怎么了?”

姜似笑了:“二姐真以为你做的那些事,我不知道?”

她上前一步,轻声道:“你这个帮凶!”

姜倩浑身一震,狼狈又震惊望向姜似,有种瞬间被人脱光衣裳的难堪。

她知道?

她怎么可能会知道!

“你说什么——”

姜似冷笑打断姜倩下意识的辩解:“有胆做没胆认,二姐,别让我看不起你。”

姜倩张张嘴,那些质问仿佛被戳破了的皮球,一下子无影无踪。

“二姐既然清楚了,那我就走了。”

姜倩突然想到了什么,伸手去抓姜似衣袖:“世子的事会暴露,是不是因为你?”

姜似垂眸看看那只干枯苍白的手,没有否认。

“真的是你!”姜倩眼睛通红,似是失控的凶兽,“你这个贱人,原来我落入如今这般境地都是你害的!”

姜似用力抽出衣袖,一掌挥过去。

啪得一声响,姜倩脸上多了一道红印。

姜似皱眉:“本来不愿意脏了手,只是没想到这个时候你还执迷不悟。什么叫你落入这般境地是我害的?照你的意思,我活该任由你算计着被长兴侯世子凌辱甚至杀害,然后你继续风光做你的世子夫人,无动于衷看着曹兴昱继续害人才算对得住你?”

姜似越说越冷:“说无动于衷是高看了你,恐怕曹兴昱遇到难处你还要帮一把吧?姜倩,你听清楚,你落入如今的境地不是任何人害的,是你自己!”

她说完,转身向门口走去。

“姜似,你这个狠心的贱人,你以为成了王妃就能风光无限了?你会有报应的,一定会有报应的!”

姜似脚下一顿,转身笑了:“至少在你身上,我不会有报应,老天的眼还没这么瞎!”

门开了,冯妈妈带着两个丫鬟消无声息进来。

“二姑奶奶,喝药吧。”

“呜呜呜呜——”一番挣扎,姜倩用力抠着喉咙在地上打滚,渐渐发不出声来。

很快府中上下便知道二姑奶奶病得厉害,话都说不出来了。

老夫人发了话,送二姑奶奶去庄子上养病。

姜倩哑了,被送走之前,肖婆子悄悄来看她。

第374章 报复

肖婆子塞给守门的丫鬟一支金钗,得以进了屋。

屋中没有开窗,垂着厚厚的窗帘,显得昏暗沉闷。

姜倩就坐在床榻上,头发没有梳,身上的衣裳也还没换,再无以往的光鲜体面。

这看起来就是一个疯女人啊。

肖婆子一言不发盯着姜倩,嘴角弯了弯。

静静站了一会儿,她才开口:“二姑奶奶。”

姜倩垂着头,一时没有反应。

肖婆子也不急,又喊一声:“二姑娘。”

姜倩猛然抬头,像是才发现肖婆子来了,眼中恼火、伤心、委屈种种情绪交织翻腾。

可是她说不出话,只能发出呜呜呀呀的声音,瞧起来可怜极了。

在姜倩心里,代表了母亲的肖婆子是仅剩的一处柔软。

母亲怎么不过来呢?连母亲也放弃她了吗?

不,肖妈妈说过,母亲被祖母收回了管家权,勒令静养,实则就是被软禁了,根本没办法来见她。

她们母女为何都这么惨呢?

姜倩痛苦不已,用力拉着肖婆子的手呜呜个不停。

肖婆子看着这样的姜倩,突然笑了。

她这一笑,顿时使姜倩愣住。

姜倩说不出话,只能用眼神表达疑惑。

肖婆子越笑越放肆,干脆笑出了声。

“呜呜——”姜倩眼睛越睁越大。

是她疯了,还是别人疯了,为什么每个人都这么奇怪,都不是她想象中的样子?

肖婆子上前一步,声音压得很低:“二姑娘一定很奇怪我笑什么吧?”

姜倩点点头。

口不能言的痛苦使她神色扭曲。

肖婆子却全然不惧,一字字道:“因为我终于给红月出了一口恶气!我的女儿因为太太死在了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太太的女儿成了哑巴,哈哈哈,这不是很公平么…”

姜倩先是茫然,再然后是滔天的愤怒,一把抓住了肖婆子手腕。

肖婆子任由她抓着,凉凉笑道:“二姑娘,当哑巴的滋味不好受吧?可是我的红月不是哑巴,却生生被你们这些黑了心的人堵住嘴巴按进了水池子里。她才十六岁啊,还没嫁过人!”

说到这里,她用力按住姜倩的手,一字一顿道:“二姑娘嫁过人了,还是比我的红月强呢。所以还没有完,现在是二姑娘,接下来就是太太了——”

“呜呜——”姜倩使出全身力气去抓肖婆子。

可惜现在的她哪还有多少力气,肖婆子只是用力一推,就把她推倒在床榻上。

肖婆子看了姜倩一眼,转身出去。

姜倩冲过来,守门的丫鬟见状飞快关上了门,任由房门被拍得震天响。

“肖妈妈赶紧走吧,让人知道我放你进来,那可不得了。”

换做以前,肖婆子去哪里都畅通无阻,但现在二太太失势,二太太身边的人自然跟着走下坡路。

肖婆子对此根本不在意,对丫鬟道了谢,很快离去。

木门依然砰砰作响,丫鬟轻轻叹了口气。

曾经风光无限的二姑奶奶看来真的疯了啊,真是可怜呢。

姜倩被送走时姜二老爷没有露面,只有孪生兄长姜沧追了上去,看着几乎认不出来的妹妹,含泪道:“二妹,你等着,总有一日大哥会接你回来的…”

姜倩呜呜喊着想要提醒兄长提防肖婆子,却被送她去庄子上的两个婆子连推带搡弄上了马车。

静静看着马车走远,姜沧闷头往回走,进了月洞门见到姜二老爷面无表情站在那里。

“父亲。”姜沧垂头丧气喊了一声,心中颇不是滋味。

他不怪父亲没有拦着二妹被送走,可是二妹临走父亲都没有现身,甚至还把母亲蒙在鼓里,未免令人心寒。

姜二老爷瞧着姜沧的样子同样不痛快。

寄予厚望的长子一蹶不振,这是想让二房永远不得翻身?

“沧儿,两年后又是秋闱,你只要有出息,你妹妹就有回家的那一日。”

姜沧浑身一震,用力点头:“儿子会努力的,定不会让二妹一直在外头吃苦。”

长辈们说二妹生了不好的病,需要离府去庄子上静养,可说到底还是因为二妹得罪了四妹,怕碍了四妹的眼才这么做。

可怜二妹大受打击之下都失声了,身边却连个照顾的亲人都没有。

姜二老爷见姜沧如此反应,暗暗满意。

精心培养的嫡女虽然废了,能激励长子上进也算有点用处。

姜二老爷抬手拍了拍姜沧的肩膀:“好了,回去读书吧。你二妹这个样子为父心中也难受,可是有的时候难受也得忍着,形势比人强啊。”

“儿子明白了,儿子告退。”姜沧离开姜二老爷,往住处走去。

“肖妈妈,你怎么会在这里?”走到住处,姜沧发现了躲在隐蔽处的肖婆子,不由停下脚步。

肖婆子走上前来,左右看看,低声道:“大公子,老奴有话要对您讲。”

“肖妈妈来这边。”

院中的竹已经长出了新叶,青翠如洗。

姜沧立在那里,温声道:“肖妈妈有话就说吧。”

肖婆子扑通跪下来,哭道:“大公子,您可要为二姑奶奶做主啊!”

“肖妈妈有话起来说,让人看到岂不要说闲话。”

肖婆子站起来,抹泪道:“大公子,您有所不知,二姑奶奶根本不是病得说不出话,而是被毒哑了!”

“什么?”姜沧只觉一棍子砸下来,砸得他头晕目眩。

肖婆子声音压低:“那天老奴偷偷去看二姑奶奶,发现房门紧闭,一个伺候的人都没有,觉得不对劲就悄悄绕到后边从窗缝往里看,居然看到慈心堂的冯妈妈带着两个丫鬟给二姑奶奶灌药,再然后就传二姑奶奶病得失声了…”

“此话当真?”

肖婆子不停抹泪:“这种事老奴哪敢乱嚼舌。太太如今在静养,老夫人严令不许对太太提起二姑奶奶的事,老奴不敢违命,又替二姑奶奶委屈,只能告诉大公子了。”

姜沧面上神色变幻,最终平静下来,冷声道:“我知道了,这件事肖妈妈不要对任何人再提,你快些回雅馨苑吧。”

“是。”肖婆子对姜沧行了一礼,出得院门,微笑起来。

回去的路上,阿蛮拦在肖婆子面前,抬着下巴道:“肖妈妈,我们姑娘有请。”

第375章 敲打

一听四姑娘相请,肖婆子心中一跳,面上自不敢说什么,乖乖随着阿蛮去了海棠居。

“姑娘,肖妈妈到了。”

听了阿蛮的禀报,姜似放下手中茶杯:“让她进来。”

肖婆子低眉顺眼走了进来,向姜似行礼:“给四姑娘请安。”

一时没有动静。

肖婆子心中打鼓,保持着行礼的姿势不敢动。

不知多久,一道轻柔冷淡的声音传来:“不必多礼。”

肖婆子暗舒口气,直起身子。

“肖妈妈。”

“老奴在,不知四姑娘有什么吩咐?”

姜似看着肖婆子,只觉好笑。

这样的卑躬屈膝以前哪里会出现在二太太的心腹婆子身上,难怪人都要往高处走。

这么打量了片刻,姜似开门见山道:“肖妈妈,你有什么盘算我不管,只有一点要提醒你,莫要把手伸到大房来。”

肖婆子心神巨震,错愕看向姜似。

少女面上没有多少表情,只有一双黑宝石般的眼睛透着彻骨的冷。

肖婆子生生打了个寒颤。

“四姑娘,老奴——”

姜似凉凉打断肖婆子的话:“红月的死,你不甘心。”

肖婆子仿佛见了鬼般死死盯着姜似,心中掀起巨浪。

四姑娘为何会知道?

府中主子们到现在都不晓得她早就知道了女儿的真正死因,她在肖氏面前更是掩饰极好,重新得到了肖氏的信任,这才能推波助澜使二姑娘走上绝路,可是远在海棠居的四姑娘怎么会知道她的心思?

肖婆子只觉眼前美貌如花的少女可怕又神秘,令人胆寒。

姜似懒懒靠在椅背上,似笑非笑道:“肖妈妈不必好奇我为何知道你的心思,就如我不好奇姜倩为何会理智全无要害我一样。你只要记得,大房不是你该伸手的地方,若是不守规矩,那我就会剁掉你的爪子。可听明白了?”

肖婆子下意识后退一步,脸色越发难看,心中一个声音狂叫着:四姑娘知道她挑拨二姑娘的事!四姑娘统统都知道!

四姑娘到底怎么知道的?

到最后,她什么都没问出口,跪下重重给姜似磕了个头:“四姑娘放心,老奴是个最规矩不过的人。”

姜似笑起来:“那就好,肖妈妈回去吧。”

恶人自有恶人磨,肖婆子会怎么对付二太太,她拭目以待。

肖婆子爬起来,几乎是落荒而逃。

东平伯府一时春风得意,却不知皇宫里气氛颇为凝重。

太后不舒服好几日了。

景明帝下了朝便早早来到慈宁宫探望太后。

慈宁宫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药香味,景明帝轻轻吸了吸鼻子,有些心虚。

太后好像生气了。

“皇上日理万机,怎么又过来了?”太后正斜倚着床头屏风养神,见景明帝进来,欲要起身。

景明帝忙走过去按住太后:“母后好生躺着。母后今日好些了么?”

太后还是坐直了身子,笑笑:“本来就没什么事,都是皇上太大惊小怪了。”

景明帝忙道:“没有事当然好。眼下乍暖还寒,母后还是要保重身体,儿子才能放心。”

太后已经是年近古稀的人了,禁不起风吹草动。

想到这里,景明帝就颇恼。

到底是谁嚼舌把给皇子选妃的事传到了太后耳里?让他知道了定然抽筋剥皮!

看着景明帝满眼关切,太后到底把烦心事说了出来:“皇上,给皇子选妃这么大的事,怎么如此匆忙就定下了?”

景明帝摸摸鼻子,很是无辜:“匆忙么?儿子认真思考了一夜呢。”

太后想翻白眼,奈何岁数大了懒得动,板着脸道:“思考了一夜,就给老七定了东平伯府的姑娘?哀家可听说那姑娘退过亲。”

还是苏珂的女儿。

对那个美貌绝伦的女子,太后至今还记得。

“母后竟连老七媳妇曾退过亲都知道,母后英明。”

“多大的人了,少跟哀家贫嘴。”太后睨了景明帝一眼,嗔道,“世间女子何其多,再怎么样也不该选一个名声有瑕的女子当王妃。”

“母后且放宽心,那日朕看见老七媳妇了,瞧着是个端庄守礼的。”

嗯,冷傲少言,说是端庄守礼也过得去吧。

太后越发皱眉:“老七媳妇,老七媳妇,人还没进皇室的门呢,皇上一口一个老七媳妇合适么?”

景明帝死猪不怕开水烫:“儿子已经赐婚,这次他们可没办法退亲了。”

太后被噎个半死。

听听皇上这语气,敢情还觉得占了大便宜?

“行了,哀家累了,皇上回去吧。”

景明帝觉得老太太八成是想开了,笑道:“那您好好歇着,儿子就先回了,明日再来看您。”

“不用了。”太后闭了眼,更气闷了。

景明帝又劝了一句:“母后就别为孩子们的事太操心了,儿孙自有儿孙福,能不能过好最终还是看他们自个儿。要是不懂事,就是娶个天仙回来照样弄得乌烟瘴气。”

说到这里,景明帝又恼起太子来。

那个不争气的东西,太子妃德容言功即便称不上顶尖,各方面也是不错的,怎么就天天冷落着呢?

宠妾灭妻放在寻常之家会乱了内宅,要是放到皇室,特别是储君身上,说不定就要祸国。

离开慈宁宫,景明帝立刻把太子叫了来,劈头盖脸一顿训。

太子都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