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雾深吸一口气,努力做到气定神闲,这才走进崔氏屋里,“太太,我刚才过来,怎么远远瞧着殿下的身影了?”
崔氏此时见着阿雾,明显没有好脸色,又看她明明在意得不得了,却还来装什么无知绕弯子,亏她先头说话说得口干,她也只管应付点头,私底下却,却…崔氏气得头也疼,胃也疼,不阴不阳地对着阿雾道:“你瞧错了,四皇子怎么会来我的院子。”
阿雾心里咯噔一下,涎着脸皮地上前道:“太太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可是殿下跟你说我的坏话了,你也甭着急,我是皇上钦点的儿媳妇,他又休不了。”
崔氏简直被阿雾气得七佛出世八佛升天,左右看了看,一时手边也没有趁手的东西,只得拿了手来打阿雾,“我叫你个死丫头猖狂,叫你猖狂,休不掉你是不是,是不是…”
阿雾左躲右闪,但也不敢全躲了,总得叫崔氏出出气儿,崔氏这会儿是下了狠手的,阿雾手臂上肯定被她给揪红了。
“好太太,好太太,你饶了我这遭吧,殿下到底跟你说了什么呀?”阿雾见崔氏安静下来,这才上前谄媚道。
“四皇子又没来过,哪里能跟我说话。虽说我是她岳母,但也没有岳母私下见女婿的理儿,你听哪起子人嚼的舌根?”崔氏简直是油盐不进。任阿雾怎么撒娇耍痴,只咬定楚懋没来过。
阿雾心头恨她这简直就是睁眼说瞎话嘛,“太太,我明明见他过的嘛,李妈妈她们都在院子里站着。”阿雾委屈地道。
崔氏的手猛地一拍桌子,只听“啪”的一声,把阿雾都给吓着了,“你胡吣什么,有做岳母的私底下见女婿的吗?你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要我这样啊?”崔氏的口沫都快飞溅到阿雾的脸上了。
阿雾拿暴走的崔氏毫无办法,最后只得灰头土脸地出了崔氏的院子。
阿雾走后,崔氏就扑到床上哭起来,“老天爷啊,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直到阿雾离开荣府,荣三老爷亲自回来安慰崔氏,都没能让她缓过劲儿来,一个晚上,崔氏都跟失了魂似的,连带着更是恨上了荣三老爷,愣是把荣三老爷撵去了书房睡,看荣老爹的眼神更是让他脚下发虚,寻思着自己可没招惹她呀。
荣三老爷一头雾水地简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不过今日让荣三老爷纳闷儿的事可不只这一条。原本祈王对他这个老师是极为敬重的,可今日看自己的眼神却阴沉沉、冷测测,让荣三老爷浑身都不得劲儿。
那崔氏独自躺在床上,还在想今日四皇子私下跟她说的话。
成亲那么久,居然连房都没有圆,稍微亲近一些,还会呕吐。崔氏简直懵了,她虽然知道阿雾性子怪,不喜人碰触,连洗澡都不让人伺候,可却没料到会这样严重。
崔氏本也想把阿雾的怪癖含混过去的,可后来祈王殿下一再逼问她,崔氏现在一想起他的眼神就发憷,后来实在顶不住了还是把事情和盘托出了。
饶是阿雾聪明绝顶,恐怕也聊不到崔氏给楚懋说了什么。她以为当年的事,她做得神不知鬼不觉的,只可惜人不能太自大。
虽说阿雾有些瞧不上崔氏打理后宅的手段,但当初三房院子的女主人还是崔氏而不是阿雾。那天早晨,阿雾忽然大病,爱女心切的崔氏难道不会大怒地要寻出因由来?
也可能是阿雾心头有鬼,便心存侥幸地欺骗自己,不会有人知道她的糗事。
崔氏一面怪荣三老爷不修身,不修德,一面又怪阿雾不争气,怎么那样就吓着了。她心里的苦无人诉,四皇子的意思是不能叫阿雾知道她们谈话的内容,免得给她压力,但崔氏岂是藏得住心事的人,可这事儿又没法启齿,找不到人来商量,可难坏了她。
再说阿雾这头,回府的这一路上她偷偷瞧了祈王殿下不止三十次,但是对方均毫无反应,一路都微皱着眉头,那表情严肃得就跟在准备谋逆似的。
“殿下。”阿雾最后还是忍不住唤道。
结果楚懋只摆了摆手,意思是让她别吵。
回到玉澜堂后,阿雾的一颗心就跟在火里烧过,又在冰里镇过似的,难受得浑身都在发痒,谁让崔氏和楚懋对他们之间的密谈都讳莫如深呢。
在阿雾着急上火的时候,楚懋那厢却沉静如湖,虽说每日里也依然回玉澜堂用晚饭,但都不在玉澜堂留宿,甚至连阿雾的手也不摸了,两个人真正可以称作“相敬如宾”了。
二月末,树上的嫩芽黄绿可人,叫人一看就心情舒畅,阿雾盼春天盼了许久了,她最腻烦的便是阴冷的冬季,时不时刮着嚣叫的风,还夹着冰粒雪片,叫人的脸生疼。
“王妃,王爷快进院子了。”紫扇打起厚厚的蓝绒帘子走了进来。
阿雾看了看天色,“今日这么早?”阿雾懒懒地坐直身子,穿上鞋下了榻。
外头一阵儿的问安声传来,楚懋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个匣子递给阿雾。阿雾接过来揭开匣盖,心头本没抱太多期望,这些时日以来,祈王殿下已经送了她不少东西了,绿玉笔筒、荷叶笔掭、青桃水丞,程氏集锦墨,还有今日的角花笺。
阿雾将一套八张八骏笺一一摆出来细赏,“这不像是外头的东西。”阿雾迟疑道,这一套八骏笺,其骏马,或奔驰、或跳跃、或缓行、或嬉戏,或滚尘,画法技艺高超,运思缜密,绝非普通人能画。可若是翻印历代名画,阿雾的记忆里又不曾有印象。
“哦,那你说说。”楚懋仿佛颇有兴趣地坐到阿雾对面。
“这画马之人必然识马、知马、爱马,技艺非凡,别说当今,便是追古恐怕也难有可企及的。真真可惜,这样的画艺居然用在角花笺上。”阿雾摇头晃脑地道。
“我不以为可惜,只要有人欣赏。”楚懋笑道。
“这是殿下作的?”阿雾惊讶地道。
“你不是早猜到了么?”楚懋好笑地道,“难为你想出这么多溢美之词来。”
阿雾皱皱鼻子娇嗔道:“我这都是真心话。只是殿下这样忙,怎么还有时间画角花笺?”
“忙不忙的,总是因人而异。”楚懋这马屁拍得那才叫一个高明,叫阿雾舒服得晕晕乎乎的。
两人说笑了一阵,用了饭,楚懋又去了冰雪林。隔一日过玉澜堂来时,楚懋手里又带了个匣子。这回打开,阿雾眼睛一亮,“好漂亮。”
匣子里是一支嵌红宝石蝴蝶展翅金步摇,步摇上两只振翅欲飞的蝴蝶栩栩如生,那蝶翼薄如蝉翅,微微一动,就像活了似的。
“喜欢就好,我替你戴上。”楚懋拿过步摇。
阿雾低了低头,任楚懋替她戴上,然后便见楚懋一脸的惊艳。
此后楚懋隔一日总要送东西给阿雾,不拘轻重贵贱,可都有他的心思在里头,阿雾便是铁石心肠,也被暖得软和了。
只这日楚懋忽然想起来一件事,“我身上的玉佩络子旧了,上回不是让你帮我打一根儿么,如今可得了?”
阿雾愣了愣,完全想不起是哪日的事情了。她素日记性是极好的,可上回病了一场后,现在还有些没回过神来,许多事儿也就记不得太清楚了。
楚懋的脸一阴,吓得阿雾一个哆嗦。虽说这些时日祈王殿下对她嘘寒问暖,连伺候她那什么都做了,可阿雾还是不敢再蹬鼻子上脸。上回祈王殿下翻脸不认人,不许她进冰雪林,还让她去看那劳什子棒刑,就把个贪生怕死的阿雾给吓着了。
何况阿雾飘了那么久,所见的正元帝虽然喜怒不形于色,可还连着另外的词儿呐,那就是喜怒无常,翻脸无情。
“啊,前些日子病了所以没做,这两日又有些春困…”阿雾在楚懋阴沉的眼神下越说越小声。
“我不喜人狡辩,忘了就是忘了。”楚懋冷冷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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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雾低下头,嗫嚅道:“是。”
“既然络子忘记打了,那就帮我做一套内衫吧。”楚懋又道。
这是祈王殿下法外开恩,阿雾忙不迭地应了,恨不能立时就开工,以示诚意悔改。
阿雾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她先头嫁过来的时候还丝毫不惧楚懋,可如今待的时日越久就越是怕他,他对她好时,送她礼物时,她一边儿高兴一边儿害怕,归结到底还是害怕多一些。总有一种祈王殿下在养猪待杀的感觉。
这世上哪里有无缘无故的对人好,便是父母对子女,那也是因为中间有着血缘,譬如她与长公主,如今没了血缘,那好也就断了。
再看楚懋,阿雾虽然也知道男女之情,可在她听过的故事和看过的书里,什么海枯石烂,什么一心人,那都只存在于诗词歌赋里。至于荣老爹和崔氏,如果没有王姨娘那一茬事儿,阿雾心里可能还会有例外二字。
世事无常,阿雾领受过教训后,就乖多了。她将楚懋对她的特殊归结于求而未得,暂时新鲜一类。
楚懋起身往内室走,阿雾尽管满头雾水,但依然狗腿地跟了上去,然后便见楚懋背着他开始解腰带。
需知楚懋近来因不在玉澜堂歇,所以并不在这儿换衣裳,阿雾见他如此,因问:“殿下要出门?”
楚懋没理阿雾,继续脱衣裳,阿雾忙地上前接过他的腰带放好,又伺候楚懋脱了外裳,一时又想起还没为他准备要换上的出门的衣裳,转过身就想去开柜子,结果就见楚懋还在继续脱,片刻后,浑身上下就只剩下一条玄色杭绸长裤了。
阿雾这还是第一回清清楚楚地看见男人光裸的背脊,以往她飘的时候,也是极有格调的,正元帝沐浴的时候她从不看的。
楚 懋肩宽腰细,不同于阿雾想象的瘦弱,反而十分遒劲,中间凹陷的脊梁,曲线实在是美,这种美不同于女子的柔美,而另有一种阿雾从没见过的阳刚英挺之美,让她 彻底体会到男女的不同。而随着他手里的动作,他背上、手臂上有肌肉在运动,这让阿雾不自觉地从里头看到了力量,属于男人的极强的力量。
阿雾从没想过男人的身体居然会同美字连在一起。过了半天,阿雾才反应过来自己居然一直在盯着楚懋光裸的背脊看。
阿雾赶紧垂下眼皮,结果眼光扫过楚懋精瘦的腰时,心没来由地跳了一下。
“傻愣着干什么?”楚懋转过头来问阿雾。
“啊?”阿雾没反应过来。
“尺子呢?”楚懋不耐地蹙了蹙眉头。
“尺子?”阿雾就跟鹦鹉学舍似的。
楚懋叹了一口气,极无奈的样子,“不是说要给我做内衫吗,你不用量尺寸?”
“啊——哦——”阿雾先是一惊,然后才是恍然大悟。
“殿下无需如此,我比着殿下现在穿的内衫尺寸做就可以了。”阿雾赶紧道,心里却在嘀咕,就是量尺寸也不用脱衣服噻。
楚懋走上床榻前的脚踏,转过身高高在上地俯看了阿雾一眼,“那些都不合身。”然后转身坐下。
不合身?阿雾心想,怎么可能,以祈王殿下独领风骚的着衣风格,谁敢给他穿不合身的衣裳。
“我不会允许别人这样给我量尺寸的。”楚懋仿佛读出了阿雾的疑惑。
这反而弄得阿雾不好意思了,是她狭隘了,内衫么,本来就是贴身衣物,自然是脱光了才好量。
“去拿尺子吧——”阿雾揉了揉紧蹙的眉头道,那声音里充斥着无奈,仿佛在叹息阿雾就跟算盘珠子似的,要他说一下,她才动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