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书淮这个人怼起人来从来不客气,但他一般也不太怼人,可见这个张瑛的确让秦书淮觉得很烦了。

张瑛被秦书淮搞得有些尴尬,秦书淮微微侧头:“殿下?”

“本宫觉得,”秦芃回了神,轻咳了一声道:“既然争执不下,大家不妨举办个擂台如何?”

“擂台?”

张瑛皱起眉头,似乎不是很满意,秦芃笑了笑:“既然要是陛下的太傅,自然要选贤举能,不妨由张阁老、摄政王和本宫各自选一个人出来,三人设擂,谁若能拨得头筹,谁便是太傅,如何?”

在场安静了一下,所有人沉思了一会儿,秦芃看向秦书淮:“王爷?”

“本王无异议。”

“张阁老?”

“这…”张阁老犹豫了一下,谨慎道:“不知公主心里可有人选?”

秦芃想了想,脑中闪过昨晚上白芷给她的人,最后定了一个:“翰林院编修,王珂。”

听了这个名字,张瑛放心了许多。不是什么有能耐的,他自然觉得很是稳妥,于是点头道:“倒也是个主意,那就如此定下吧。”

于是这事儿就这么定下,等下朝之后,秦芃欢天喜地准备回去吃糕点,没走几步,就听见身后传来一个不太友善的声音:“公主留步。”

秦芃听出是张瑛的声音,她回了头,看见老头朝着她走了过来。

秦芃直觉对方眼神不善,她含笑立着,同张瑛道:“张阁老。”

“公主,”对方将目光移到一旁,双手拢在袖中,冷淡道:“老臣专程来找你,是想同公主说几件事。”

“您说。”

秦芃含笑靠在墙上,张瑛慢慢道:“老臣年长公主些岁数,人说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老臣不敢说自己懂太多,但还是能教导公主一二的。今日老臣所说,句句肺腑,都是为了公主未来做打算,还希望公主能够铭记。”

“其一,作为妇道人家,就应守妇德妇音妇容。之前老臣听说公主为卫将军守寡十年,十分赞许,也曾见过公主,当时公主堪称妇人表率,公主日后照旧即刻,无需因成为镇国长公主有其他改变。例如此时,站有站相,公主这样站着,是没了骨头吗?!”

秦芃听了这话,轻咳了一声,直起身来,抬手道:“您继续。”

“其二,公主虽为镇国长公主,但这也不过是太后对公主的怜爱。但公主要时刻谨记,牝鸡司晨,有损国运。妇人见识浅薄,若处理国事,怕为国家招致灾祸,日后朝堂之上,还请公主慎言。”

秦芃没说话,她思索了片刻后,抬头道:“我明白了,张阁老是觉得,今日我没听您的话?”

“是您没说您该说的话!”

张瑛冷着脸:“秦书淮居心叵测,殿下,张瑛赤胆忠心,对先皇忠心耿耿,秦书淮为靖帝之子,狼子野心,公主您该清楚站那边。”

“可是,”秦芃笑了笑:“张阁老说了,牝鸡司晨,有损国运,本宫一介妇人,哪里谈得上站哪边?不过就是想说什么,便说什么罢了。”

“那你什么都别说!”张瑛未曾想秦芃有胆子这样顶撞她,抬手便道:“四公主你怕是忘了是谁在护着您…”

“谁在护着她?”

秦书淮的声音从张瑛身后传过来,张瑛回头,秦芃就看到了坐在长廊尽头轮椅上的秦书淮。

他身上还穿着紫色银蟒纹路的官袍,头顶玉冠,外面披着白色披风,手中抱着暖炉。

阳光落在他身上泛着流光,让他整个人身上仿佛笼罩了一层光晕,看上如谪仙落尘,美不胜收。

张瑛脸色顿时有些难看,秦书淮没理他,抬眼看着秦芃,淡道:“公主殿下,到我身边来。”

秦芃想表示拒绝。

然而秦书淮那模样太美好,让她没办法拒绝。

最重要的是,此时此刻,所有能气死张瑛的事儿,她都想干!哪怕是得意了秦书淮。

像张瑛这种老古板是秦芃这一生最恶心的存在。

于是秦芃故意能把腰扭多妖娆就多妖娆,从张瑛身边一路扭了过去。张瑛脸色变得很难看,秦书淮面色平淡,等秦芃走到他身边了,他同张瑛道:“她是镇国长公主,有天子护着,还要谁护着?”

张瑛没说话,秦书淮勾起嘴角:“她是公主一日,身为臣子,自当竭尽全力护着她,本王如是,张阁老也如是,对吗?”

“王爷严重了。”张瑛面对秦书淮向来有些不舒服,他转身道:“老臣有事,告退了。”

说完,张瑛便转身退开。等他走远了,倚靠在轮椅上的秦芃低头瞧着秦书淮,夸赞道:“秦书淮,你今天很俊哦。”

秦书淮抬起眼来,冷淡道:“站起来。”

秦芃冷哼出声,直接掉头就走。

秦书淮叫住她:“站住。”

“做什么?”

秦芃扭过头来,十分不满。

“好好走路。”

秦芃:“…”

这个人和张瑛到底有什么区别!

哦,他长得帅一点。

可这不能阻止秦芃对他这种行为的反感,她翻了个白眼:“你不是才说我是公主你是臣吗。”

“我是随便说说你也信?”

秦芃:“…”

她突然觉得自己要对秦书淮改观了,六年了,以前说话就脸红的人也变成一个嘴炮了。

她对嘴炮秦书淮有一种畏惧之心,于是她决定,风紧扯呼,撤!

她摆摆手,转身就走了。

等她走远了,江春推着秦书淮回去,笑着道:“王爷对公主似乎颇为上心?”

“江春。”

“嗯?”

“你觉得人会有转世吗?”

“嗯?!!”

江春瞬间警惕,他有点害怕了。之前秦书淮有段时间问过他这种问题,结果就搞了一堆神婆在家里来跳大神之类的,还抱了好多孩子来给他认是不是秦芃,最后…

秦书淮被捅了一刀。

所以对于秦书淮这种想法,江春觉得很害怕。

在他想要劝阻秦书淮的时候,秦书淮突然道:“算了,不可能的。”

江春舒了口气,秦书淮又道:“但是白芷站在她身后的时候,我总觉得…太像了。”

秦书淮靠在椅背上,神色有些茫然:“就像她还活着,就在我旁边,一样。”

江春没说话,他心里有些难受。

他看着抱着暖炉发着呆的秦书淮,突然觉得,秦芃的出现,或许也是件好事。

“大人,”他忍不住开口:“要不把长公主娶了吧?她和夫人那么像,您就把她当成是夫人!您不能在回忆里一直出不来了,人得往前走,往前看,好歹,您要留一个小王爷啊!”

听了这话,秦书淮笑了笑。

他笑容里满是怀念。

“江春,”

“大人?”

“她要是知道我把别人当成她,她会生气的。”

“赵芃就是赵芃,别人再像,也替代不了。”

“如果你爱过一个人,你就会知道,那个人独一无二,在你的世界闪闪发光,让你容不下第二个人。”

**********

秦芃开心出了宫,刚出宫门,上了马车,就看见白芷在里面端坐着等着她。

秦芃吓了一跳,同白芷打着商量:“你下次能不能别把自己搞得像个刺客一样,好好当着你的婢女不好吗?”

“我听说你选了王珂去打擂台?”

白芷喝着茶,比她这个主子还主子。秦芃坐到白芷对面去,从桌上自己给自己倒了茶,点头道:“嗯,不妥?”

“没有,很合适。”白芷点点头:“只是我有一点疑惑,秦书淮选的为什么是柳书彦?”

秦芃也很疑惑这个问题,想了想,她决定去找陆祐。

秦芃等了两天,就到了月初五,她和陆祐约好,每个月初五就到那个酒楼里等他。

秦芃早早进了酒楼,在柳树上给陆祐留了记号。没过多久,陆祐就来了,秦芃斜躺在小榻上,一手撑着脑袋,一手放在身上打着盹。

陆祐进来,见着秦芃先行了个礼,秦芃是一个人来的,房间里就剩他们两个,陆祐恭敬退在一边,低着头,不敢看秦芃。

过去姜漪已算是美貌,然而如今秦芃这张皮囊,更是艳惊大齐的顶尖美人。

而秦芃则像一只画皮的狐妖,拥有着绝美的皮囊和来自于骨子里的媚意,让男人轻易不敢直视,就怕摄了魂魄。

“我有一件事想问你。”

秦芃径直开口,陆祐低着头:“小姐想问什么?”

“柳书彦和秦书淮,到底是什么关系?”

第二十三章

听到这话,陆祐想了想,摇头道:“不知。”

“不知?”

秦芃愣了愣:“你这些年不是贴身侍奉…”

“是贴身侍奉,但是柳大人与秦书淮几乎没有交集,唯一的一次只是董婉怡死的时候,柳大人打上门来。”

“啊?为什么打?”

秦芃呆了,董婉怡死了,柳书彦打上门来做什么?

“就,柳大人打上门来,和秦书淮打了一架,然后就走了,属下也不知是为了什么。”

秦芃:“…”

这个柳书彦真是谜一样的男人,不过这更证明了,柳书彦和秦书淮有着一些不为人知的关系,否则柳书彦不会这么无缘无故打上门来。

秦芃认真想着,又忽然想起来一件事:“当初姜漪死后,是你收尸的吗?”

“并没有,事实上…”陆祐皱起眉头:“小姐死后,我只来得及在停尸房见过一面,而后小姐的尸首不翼而飞,秦书淮命人一直在寻着,只是一直没能找到。”

秦芃点点头,明白了这件事,秦书淮杀了姜漪之后,白芷偷走的姜漪的尸体。

“不过,”陆祐小心翼翼道:“老爷夫人和少将军一干人等,属下还是安葬了的。”

听了这话,秦芃愣了愣。

她在姜漪身体里时间没一段时间就被逼着嫁到了秦书淮府中,和姜家接触并不多,所以她对姜漪、董婉怡的亲人,都没有太多感情。然而她借了人家的壳子,自然要承担一下作为女儿的义务。而且若她一点感觉都没有,陆祐怕是会怀疑。

于是她抿了抿唇,低头道:“葬哪儿了?”

“城郊听风亭朝南五里。”

“我知道了。”

秦芃点点头,和陆祐聊了一会儿后,便让陆祐走了。

等她回去后,白芷正在翻看着陆祐手下送来的一手资料。白芷这个人就是个天生的谋略机器,执行力十分强大,有了她来,秦芃简直想醉生梦死,然而她知道自己决不能在白芷面前表现出这样的心态,便满脸认真道:“我今天去探听消息了。”

“我知道,还顺便在街上吃了半个时辰的小吃。”

秦芃哽了一下,白芷看着她嘴边的痕迹,冷笑了一声。

秦芃机智绕开了白芷的话,转头道:“我觉得柳书彦和秦书淮之间有他人不知的一些小秘密,今日陆祐和我说,董婉怡死后,柳书彦和秦书淮打了一架,你找人查一下吧。”

白芷点点头,秦芃翻着信息,漫不经心道:“张瑛那边准备推谁?”

“翰林院侍读赵英。”白芷递了一张纸给秦芃。

“赵英?”秦芃打开白纸,低头迅速浏览着这个人的信息,白芷在一旁解释:“此人乃五经博士出身,学问极好。”

“五经博士,我记得是世袭对吧?”

“对,”白芷点点头:“所以这一位是打小熟读五经,底蕴极厚的人物。”

“那你那位王珂呢?”秦芃有些担心,白芷笑了笑:“我看过两人文章,王珂之才,绝不在赵英之下。”

秦芃点了头,又想起来:“那柳书彦呢?”

“这位…”白芷皱起眉头:“这位乃是柳大学士的儿子,出身,少年一篇《山河赋》曾艳惊诸国。但是也仅此一篇。此后他弃笔从戎,以武将出身立足于朝堂,除了那一篇《山河赋》再无作品。所以,不太好说。”

“怎的不好说?”

“若《山河赋》真的是柳书彦所写,且他日常水平就是如此,比诗词歌赋,怕是难有人再出其左右。但是他仅仅只写过这一篇,很难讲到底是运气,还是才华。”

“我明白了,”斜躺在地上,一手撑着头,一手放在腿上,仿佛放在桌上一样轻轻敲打着,沉思道:“那这场比试,比策论如何?”

“可。”

“不过我还是有些不放心,”秦芃抬起眼来:“柳书彦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今日去看过他,”白芷思索着:“似乎是个对自己极有信心的人,我看资料上写,极爱喝酒。”

听了这话,秦芃明白白芷是在提醒她,两人四目相交,秦芃笑了笑,点头道:“那就这样。”

两个人商量好,等第二日上了朝,张瑛果然举荐了赵英。

秦书淮依旧举荐的是柳书彦。

而秦芃则一副犹豫的样子,举荐了王珂。

听见王珂的名字,秦书淮似乎颇为意外,他转过头来,皱了皱眉头:“翰林院编修…殿下是否换一位品阶高一些的?”

看见秦书淮不舒服,秦芃就高兴,欢欢喜喜道:“选贤举能,讲的是才华,不是官品,摄政王若是要以官阶来作为选拔人才的门槛,怕是伤了天下学子的心。”

听了这话,秦书淮恭敬低头:“公主说的是。”

秦芃看着秦书淮这样子,心里有些异样,总觉得有什么不对。

双方将人定下来后,定下了考核方式,打算在明日于大殿上当众写策论,而后当场由秦书淮、秦芃、张瑛及十位代表官员匿名投票的法子定下人来。

定下这个法子后,等下朝之后,秦芃就追上了回卫家的卫衍,卫衍如今在朝廷里担着他镇南大将军的虚衔,想上朝就上朝,不想上朝就在家待着,今日卫衍闲来无事上了朝廷,等下朝之后,便往宫门外走去。

秦芃追着上去,小声道:“小叔!小叔!”

卫衍顿住步子,看着秦芃乘着轿子来到他旁边,他闲庭漫步般走着,含笑道:“嫂子同我一起回府?”

“对。”

秦芃点点头,有些着急道:“不过我先问你个事儿。”

“嗯?”

“你和柳书彦熟吗?”

听了这话,卫衍有些奇怪,不明白秦芃问他这个做什么,柳书彦和他也算是战场上打过照面的,如今青年将领大多是南征北讨调动频繁,几乎都是熟识的,于是卫衍点点头:“还好,嫂子问这个做什么?”

“他喜欢喝酒吗?”

“还行?”卫衍回想了一下柳书彦的脾气,秦芃点点头,从袖子里拿出一包东西来,交给卫衍:“今晚找他喝酒去,你不能去找别人去。”

拿着手里的东西,卫衍总算是明白秦芃的打算了,哭笑不得道:“你至于吗?”

“这是醉仙散,放酒里后可以提高酒的纯度香度,最重要的是,喝下去酒劲儿能比平时大好几倍。带他去东三巷的十里香去,你少喝点。”

“行,我知道了。”卫衍将药收到袋子里,随后同秦芃道:“你别太担心,太傅那个位置,他大概还不想做呢。”

“谁知道呢?”秦芃笑了笑:“如今铭儿年幼,太傅便是他半个亲人,日后铭儿怎么想事情,怎么想我,想秦书淮,太傅位置至关重要,”秦芃面色越说越冷:“我决不能让其他人坐上这个位置。”

秦芃并不确定自己一定能恢复赵芃的身份。

如果赵钰不愿意接受她,那她注定只能当一辈子的秦芃。她从来不是那种给自己斩断了后路不留余地的人,狡兔三窟徐徐图之,这才是她秦芃的做事风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