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雀想到这里摇摇头,忽然看到建文履着跳板正走上船来。
“航行方向都定好了?”建文问铜雀。
“正是,我们和阿夏号反向而行,这样也好迷惑明军和日本人,阿夏号目标大,也正好帮我们吸引敌人注意。”看看正在岸上和村长交谈的小鲛女,铜雀又说:“七杀大人给了村长一些财物封口,再有人来岛上打听我们的行迹,他们自然会随便指个方向给他们。”
“很好。”建文从怀里掏出玉玺,晶莹洁白的金镶角和氏璧在阳光下光泽异常温润。他看看腾格斯和七里,他们俩伸出大拇指表示一切状况良好,罗刹女战士又拉住腾格斯说了几句,从腰间抽出把镶嵌红绿宝石的金把匕首交给他,这才带着女水手们下船。
“久违了,青龙船,我们要出海了。”待阿夏号的人都离开,建文来到船艏,对着高高耸立、威武异常的青龙头雕,高举玉玺大声喊叫。
青龙船似乎听懂了他的话,发出面绵长高亢的长啸做了回应。
“开动吧,青龙船!”
玉玺发出五色豪光,豪光映射到天上,青龙船上空竟出现了一道七色彩虹,引得码头上的女人们都惊叹得直鼓掌。青龙船的三十二只盘龙轮全都发动,水花被桨片朝后推去。青龙船修长的身体逐渐加速,最后像离弦的青色长箭一般驶出阿夏号的港口。
“你老婆给你匕首是什么意思?”七里看着还在码头大喊大叫的罗刹女战士问腾格斯。
“要我记住她的名字,下次见面要是敢叫不出,就杀了我。”腾格斯还在把玩着那把小匕首,语气里都是生无可恋的感觉:“可她名字那么长,我是一个字也没记住啊!”腾格斯想到那天晚上,罗刹女战士骑在自己身上用这把匕首轻而易举割掉自己辫子,全身恶寒,匕首竟“当啷”一声掉到地上。
铜雀忽然看到阿夏号主船顶舱的窗口,七杀想必正在里面悠闲地看着青龙船离开。他双手在嘴上比成喇叭的样子,故意大声叫道:“尊主大人!祝你和贪狼百年好合!”
话音未落,只见从那窗子里飞出只高脚玻璃杯,淋出的葡萄酒在空中划出条漂亮的红色尾迹。
“唉?原来七杀那么不喜欢贪狼?”七里忍不住好奇地问铜雀。
“当然不喜欢,哪个女人喜欢死缠烂打的男人?”铜雀对着七里挤挤眼,让她看建文。只见建文还稳稳站在船头高举着玉玺催动青龙船:“七杀喜欢的其实是这个类型的家伙。”
“唉?喜欢这种家伙吗?”七里左看右看,也看不出建文哪里有帅气的感觉。
“不不,当然不完全是,只是七杀喜欢的人,和这家伙其实有些相似罢了。”
铜雀笑着将帽檐拉低,任凭七里怎么,他也不肯再说了。
青龙船阴暗的船底仓,装着食物和淡水作为压舱的木桶中,有一个忽然晃动起来。这木桶用力晃动几下,终于倒在地上,桶盖也“扑棱棱”地滚开,被捆成一团塞在里面的哈罗德嘴里塞着抹布,他“呜呜”叫着想引起别人注意,可谁也听不到。
第三十二章 珍馐
?火山岛渔村处于偏僻的南洋,距离所有国家都很遥远,平日这岛上来得最多的是采购硫磺的商船,最近这里不知中了什么邪,这些日子每天来的人比以前一年还多。
昨天离开的阿夏号水手已经比全村加起来还多,今天上午来的倭国船上的人凶神恶煞般打砸抢一番才离开,现在来的这大明船队人更是多到叹为观止。村长甚至有些期待,明天还会有什么怪人来不?
大明的军人还算比较和气,整整一个下午只烧了两幢草房,砸了十几只陶罐子,挨了嘴巴的村里人也只有五个。“真不愧是天朝王者之师,和野蛮的倭国武士就是不一样。”村里人揉着被打肿的脸说道。
来和村长接洽的是位看起来胖墩墩、笑眯眯的将军,手上没事还总盘着鹌鹑蛋大小的黄色蜜蜡串。他非常礼貌地向村长问了好,然后命令手下用铁链子锁住村长就走,一直把他拉到海边。
全村村民早被明军集中到了海边问话,所有人都盘腿坐在沙滩上,手拿刀枪的明军把他们围得死死的,谁也不许任意走动。
胖将军带着被铁链套着的村长来到海边,跳上艘小舢板,命令橹手朝着停泊在远处的大明水师船队划去。大明水师船只体量庞大,吃水又深,小渔村的简陋海港完全无法停靠,因此只好停泊在深水区。村长从未见过这般庞大的船队,黑压压布满湛蓝的海面,一眼望不到头。虽说他年轻时也曾去过林邑国,可即使林邑王都也没这大明水师来得壮观。
大明水师不愧是训练有素的远东第一劲旅,即使是暂时驻扎,也丝毫不敢松懈,大大小小数百船只按照功能和所属部队布下玄武之阵,各色旌旗迎风飘扬,离得老远就可以听到船上金鼓齐鸣,蔚为壮观。
小船前行到船阵旗门处,一艘鹰船疾驰而出,船头站着位怀捧令旗、衣甲鲜明的旗牌官,手执令旗喝道:“何人靠近我水师大寨,速速报上名来!
胖将军赶紧朝着对方抱拳行礼:“尊驾,兄弟王参将,奉郑提督钧旨,提调本地土人村长来问话。”
见原来是王参将,旗牌官也赶紧回礼:“原来是王参将,虽说该放你进去,只是郑提督军法森严,没有令箭小人纵有泼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放。”
“怎敢为难尊驾,既是公干,自然有令箭。”说罢王参将双手递上令箭,旗牌官验证令箭真实无误,这才朝着旗门挥舞令旗。只见两艘插着方位旗担当辕的大福船真如大门般朝着两侧退开,让出条宽阔的水道。鹰船带着小船进入水道,只见水道两旁都是三五成群分列成阵的各色战船,水道尽头是一艘大到如同小山的巨舰,船主桅杆悬挂着驺虞旗和九盏青色犀角灯,正中的红色大纛上分明写着个“郑”字。
和大船相比,村长所坐的小船好似蚂蚁一样渺小,他正琢磨船上人要如何才能把他弄到甲板上,只见小山般高大的船上竟伸出来个带滑轮的长杆子,上面“吱吱呀呀”降下来个大筐。那筐实在大得离谱,胖胖的王参将叫人先把村长轰进筐里,又招呼同行的亲兵扶着自己迈步进了筐,这大筐装了四个人竟丝毫不显拥挤。王参将拽拽绳子,上面人一起用力,大筐颤颤巍巍地就升了上去。
这大明水师郑提督的主船除了大还是大,而且是什么都大,只有站在甲板上才知道这船究竟有多大。不要说甲板两边望不到头,就是从左舷跑到右舷也能把人累死。甲板上来来往往的不但有大批穿铠甲的明军士兵,更令村长惊愕的是,居然还有骑兵在甲板上遛马
村长被王参将牵着来到一间装饰如王宫般豪华的大房间,被中军官挡在门外。只见厅中央站着许多头顶乌纱曲脚帽、身穿飞鱼服的锦衣卫,正簇拥着一名容姿魁梧、身穿蟒袍的中年高官正看海图。那高官一面听着锦衣卫解说,一面用毛笔蘸着红色朱砂正在图上画线。
“根据情报,今日海上将有大风暴,我军连日来千里奔走,士兵舟师劳顿,给养也消耗殆尽,最好至附近港口优先进行补给。”
听着介绍,高官面色深沉,对众锦衣卫说道:“此钦犯干系重大,皇上听说仍未捕到甚为忧虑,夜夜寝食不安。诸位指挥使既被调派来本提督麾下,查访搜拿之事唯有暂且请众位劳心,我军补给完成自当尽快追上。”
众将官连连称是,高官抬头看到门口候命的王参将,伸出两根手指勾了勾,叫他们上前来,中军官这才敢放行。
王参将进了厅里,拉着村长口喊“参见郑提督”纳头便拜。郑提督在上面看到铁链子拴着个懵懵懂懂的老头,情知王参将动了粗,深感不悦,口中“啧”了声问道:“王参将,本官叫你好生请村长来问话,你如何用铁链子锁了人家来?还不快把铁链子解了?”
原来驻扎南洋本地的明军极是骄横跋扈,军纪也甚散漫,平日里偷摸砸抢原是常事,今日奉命找村长来问话,王参将习惯性地用锁拿了人来。
知道手下就只是这般人品,郑提督也很无奈,只好摆摆手说:“下不为例,且先问话,事后赏这位老者二十两银子压压惊。”
王参将给村长解去铁链,又搬来个板凳让他坐了。
郑提督问:“老者,前日可有一支船队在你村外停泊?船队里可有艘青龙外形的大船?”
村长张着嘴,还是痴痴呆呆模样,点了点头。
见村长点头,郑提督又问:“那青龙外形的大船后来是跟着船队,还是自行离开的?”
村长还是张着嘴,痴痴呆呆地点点头。
郑提督接连问了几个问题,村长都是那副茫然无知的面孔,也不说话,只知道点头。郑提督有些气恼,问王参将这村长是不是哑巴,王参将到村长家一副锁链把人带来,还真没和他说过话,如今也不知村长是何状况。
“算了算了,”郑提督摇摇头:“带他下去领赏银吧。”
“谢大人赏。”村长听说放他走,还有银子拿,欢喜地扑倒磕头。他磕完头才想起应该继续装傻,抬头偷眼观看,只见郑提督面色如常正低垂眼睑侧目看着自己,一旁的锦衣卫指挥使们也在瞅着自己,气氛甚是尴尬。
“提督大人,依下官看这老头忒奸滑刁钻,不如交给下官来问。我们锦衣卫有的是办法让他说实话,保叫顽石也点头。”一名锦衣卫指挥使讨好的说道,其他锦衣卫官员也都点头称是。
郑提督没有搭理他们,端端正正在中间的椅子坐下,双手交叉放在桌子上抵住鼻子,一对眼睛鹰隼般盯住村长。村长跪在地上感受到难以名状的压迫感,吓得不敢抬头。
“本官前面所问的问题,逐一回我。”
村长知道这回糊弄不过,只好老老实实将阿夏号在本村驻扎、建文与七杀赌铳、七里与伐折罗决斗的事都讲了一遍。讲到青龙船和阿夏号分离航行时,王参将在他面前放了张很大的南洋海图让他指点。
村长瘪着嘴在图上看了会,非常肯定地用手掌朝着东边用力拍了几下:“是这边,那少年说了要去这边的几个岛屿。”
在村长回禀的过程中,郑提督始终保持着那个姿势一言不发,两眼死死盯着村长的眼睛。村长感到自己像是被猛兽盯着的兔子,心里无比后怕:“这提督像是能看穿人心肠,幸好那小子提前嘱咐过,要不一开始就露馅了。”
原来,建文事先提点了村长,如果郑提督亲自讯问,开始切不可说谎,否则必会被看出,只有待他放松警惕才可将关于青龙船出航的错误信息指给他看。多亏有建文提点,郑提督眼见是信了村长的话,在几名锦衣卫指挥使的指点下开始研究起海图,判断建文目的地在何处。
郑提督听了会儿锦衣卫指挥使们的汇报,又睥睨地斜了眼村长,问道:“你说倭人潜伏在阿夏号上,也在追踪青龙船?你可知道他们意图为何?”
“那谁知道?今日上午还有艘倭人的大船来过岛上,闹得鸡飞狗跳才走,也是来问青龙船的事。”村长想起上午那班倭国武士的穷凶极恶顿时感到连脚踝都变得冰冷:“倭船是一艘通体黑色的铁甲大船,船上有很高的建筑物……船上下来许多戴着长鼻子面具的武士,不但烧房子还随意殴打村民,村里过冬的粮食也被抢光了。对了,带头的是个面色清白、穿着长袍的男人,头上戴着高高的帽子。”
“船只可是这副模样?还有,审问村民的男子以及倭人武士长相可是如此?”一名锦衣卫指挥抖出几张图放在村长面前,上面画着火山丸、芦屋舌夫和天狗众武士的画像。
村长一打眼便忙不迭地说:“对对,就是他们。那戴高帽子的男人不知使了什么法术,被抓的村民都变得呆头呆脑的,问什么都会回答。”
众锦衣卫指挥使相互传递眼神,情报完全对上了,他们都是职业情报人员,终于可以确定幕府将军的目标和他们完全相同。
“这些鼠辈。”郑提督得到了他需要的情报,口气也变得缓和了。“老者辛苦了,我天朝上国物华天宝、应有尽有,并不觊觎他邦领土宝货。我等来此,正是为了驱逐为害尔等的倭国人,不会骚扰乡里,老者尽可放心。”
村长见郑提督口风软了,眼珠一转贪心大起,又苦起脸来添油加醋诉说王参将和手下们到村里如何砸毁财物、烧毁草房、打伤村民损失惨重云云。
“两间大瓦房就那么被烧了。当初盖的时候,一间起码花了五十两银子。”村长说起谎来毫不脸红,郑提督朝窗外看,果然看到两条黑色烟柱。王参将明知只烧了两间草房,却只好打掉牙和血吞,一个劲向郑提督告饶。
“都按老者所言,翻倍赔偿好了。”郑提督瞪了王参将两眼。他怕村长再出去乱说败坏大明声望,明知对方是在狮子大开口,也只好多掏银子了事,并从不多的粮食里分出许多留给村里过冬。参与烧房子打砸的官兵都挨了军棍,又让王参将带着给村民挨户扫地打水、上山砍柴。
这火山岛渔村本无什么值钱东西,王参将烧毁的草房也不值几两银子,一来二去村民都小发了笔横财,望着离开小岛前往补给港的大明水师,个个眉开眼笑,盼着天朝明年再来。
郑提督不知道,离开火山岛的青龙船此时正陷入无可名状的大危机。
“这哪里是人类吃的食物!”建文眉头紧锁,从装粮食的木桶里捻着尾巴扥出一只盐腌蜥蜴干。他把蜥蜴干凑到鼻子前闻了下,腥臭气息扑面而来,熏得他赶紧扔回了木桶里。
朝着预定方向高速行驶了几个时辰,估计已经把大明水师甩得很远,建文这才将速度放慢,让青龙船不至于超负荷运转。放松了,肚子就会饿起来,他们跑到船底货舱打开七杀赠送的粮食木桶,结果发现里面装的竟然是盐渍蜥蜴干。腾格斯一口气将十只装粮食的木桶都打开,每只木桶里满满装的都是盐渍蜥蜴干,足够他们吃几十天。
“真是头心如蛇蝎的母狐狸!”铜雀恨恨地骂道,连他也没料到七杀竟然会用这种方法报复。
原来,在阿夏号呆了那么多天,青龙船里原来剩下的食物早已过期清空,补给食物和淡水都是在火山岛。七杀对建文等人恨意未消,她故意为他们采购了好几大桶盐腌蜥蜴干,这东西当地人甘之若饴,外来人光是看看已然作呕。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铜雀无奈地看看建文,然后两个人一起想到了那句孔老夫子的名言:“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青龙船并不需要人驾驶,所以刚刚所有人都跑到了货舱里翻找食物,连犄角旮旯都翻了个干净,还从木桶里滚出一个呜呜乱叫的人,原来哈罗德说好要留在阿夏号上,哪想到七杀根本不想收留男人,被他纠缠烦了,叫人将他捆起来装进木桶,当补给品塞回青龙船上,一场美梦落了空。
这下大家终于确定,货舱里除了盐渍蜥蜴干并没有其他食物。
“难道真要吃这东西?”不争气的肚子又闹起来,建文只好闭着眼将手伸进桶里抓出只盐渍蜥蜴干,张大嘴咬了一口。蜥蜴的爪子在舌头上的触感和腥气令他难以忍受,建文试着咀嚼了几下,立即跑到墙角抱住木柱哇哇大吐起来。
等吐干净,建文又舀了半瓢淡水漱口,这才觉得口腔里舒服多了。
“这东西真不是人吃的。”
建文来回摸着胸口喘气。再看铜雀,只见他不知何时去了门边正对着墙壁在打坐,看来他彻底放弃了品尝如此可怕的珍馐,宁可在这几天里修行辟谷。
腾格斯把几个装盐渍蜥蜴干的木桶都倒过来掏干净底,妄想能找到漏网之鱼的其他食物,结果毫不意外地令他失望了。腾格斯十根手指都颤抖起来木桶“咣”的掉到地上滚出老远,看着被他鼓捣了一地的蜥蜴干,鼻子一酸,眼泪像泉水一般沿着大脸盘子“哗啦哗啦”流下来。
他嘴唇颤抖着自言自语着什么,突然发疯般推开货舱门跑出去。不久,船头传来腾格斯嚎啕的哭叫声:“俺……俺想家了,俺想吃烤羊腿啊……”
听到腾格斯的哭闹,建文感到肚子更饿了。
哈罗德倒是安之若素,正抱着一大捧盐渍蜥蜴干“嘎吱嘎吱”吃得起劲:“咱早年流落荒岛,蜘蛛、蛤蟆也未尝没吃过,相比之下比蜥蜴干已是无上美味。”
哈罗德大嚼着蜥蜴干,表情异常满足,嘴里还不肯闲着。建文看他吃就来气,真想将他塞回木桶滚上甲板,一脚踢到大海里去。忽然,他看到七里跪坐在旁边,手里拿着什么正在小口小口优雅地吃。建文咽了口口水,凑过去问七里:“你……你在吃什么好吃的?”
七里警惕地扭过头,将手里的东西死死攥住抱在胸前:“这是我的,不会给你吃。”
“我就看看,不抢。”
见建文信誓旦旦说不会抢,七里这才松开手给建文看。原来她攥着的是颗枣子大小的兵粮丸。所谓兵粮丸是忍者特制的救急食物,用糯米、蜂蜜、胡萝卜、麦粉和酒蒸制而成,味道奇差,但是吃一颗可保证很长时间感觉不到饥饿。
“你继续吃吧。”建文讪讪地笑了下,感到非常失望。在他看来,兵粮丸与盐渍蜥蜴干根本没什么区别。七里怕他有诈来抢,还是警惕地看着他,直到建文真的拂袖而去,这才转身继续吃。
“有了有了有了!”
腾格斯满脸春风地跑进货舱,抱住铜雀的肩膀用力摇晃:“老头,你有什么抓鱼的好工具快交出来借俺用下!”
铜雀正在打坐入定,没有多想摸出根带鱼钩的鱼线:“这是用百年海蚕丝做的鱼线,北海千年寒铁打造的鱼钩,水火不侵、坚韧异常……哎哎!你别抢啊!”
腾格斯哪里肯听他讲完,劈手夺过鱼线,从地上捡起只蜥蜴干挂在鱼钩上,一阵风似的又跑掉了,临走还喊了声“长生天保佑!”铜雀睁开眼,哈罗德和七里也不再吃盐渍蜥蜴干和兵粮丸,四个人对视片刻瞬间都明白了腾格斯要干什么:“他要钓鱼!”
要是有鱼吃谁还吃什么蜥蜴干、兵粮丸?四个人争先恐后朝着甲板跑去,生怕腾格斯一个人钓上鱼来直接独吞了。
没等他们上到甲板,便听到腾格斯破口大骂的声音,接着又是“扑通”一声似乎是跳进了海里。
七里脚快第一个推开舱门,只见腾格斯的衣服散在地上,叫骂声是从船舷外传来的,而且是忽左忽右、忽上忽下。几个人赶紧跑到船舷朝外张望,只见腾格斯脱得赤条条骑在条大鱼身上,钵盂大的拳头一下一下在打,背上小翅膀玩命扇动,似乎是想要把胯下的大鱼拉上甲板。大鱼显然不肯就范,还在水里上下浮动,又绕着青龙船前后来回游动想把腾格斯甩掉。再仔细看去,只见大鱼和青龙船的龙头之间连着铜雀的海蚕丝钓鱼钩,看来腾格斯是将鱼线拴在船头钓鱼,大鱼咬了钩脱不开,只好在船前后乱游。
“好大一条鱼,平白吃了俺的蜥蜴干还想跑?好歹让你留条尾巴下来!”
腾格斯嘴里说着,一手牢牢抓紧大鱼背鳍,一手还在握成拳头朝它脑袋猛擂。建文和七里、哈罗德都很开心,忙去抓住鱼线,要帮腾格斯将大鱼拖上船。这大鱼游动极快,大半截身子又在海里,可看身形足有丈许长,若是真的钓上来,足够五个人吃上好几天。
铜雀眯着眼仔细观看,越看越不对,突然他瞪圆双目惊呼起来:“这不是大鱼,是虎鲸!”
话音未落,只见那大鱼带着腾格斯猛地跃出水面,蹿出几尺高,可不是条头带白斑的虎鲸?
“上帝,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哈罗德也认出是虎鲸,他放开鱼线,在胸口画了个十字。
第三十三章 重围
?“那不是鱼,快回船上来!”
发现腾格斯骑的不是大鱼,而是一条一丈多长的虎鲸,铜雀吓得大叫。他知道虎鲸这种动物喜爱群居,既然有一头出现,只怕大群同伴不久将至。
“你说什么?俺听不清楚,这大鱼实在可恶,我非打死它不可!”
腾格斯正骑得欢脱,加之海上声响极大,虎鲸又时不时跃身击浪制造出巨大响动,铜雀一人的声音根本无法传到腾格斯耳朵里。那边哈罗德在边上比划着解释,这才让还在卖力拉鱼线的建文和七里明白虎鲸有多危险。俩人被吓出一身冷汗,赶紧追着腾格斯喊叫挥手,要他快放弃虎鲸。
即使四个人一起喊也还是无济于事,腾格斯反而以为船上人在给他鼓劲,倒是更卖力对虎鲸的脑袋饱以老拳。虎鲸被打得龇牙咧嘴,露出满口白森森尖牙在海面上蹿下跳,朝着青龙船猛撞过来。
这条虎鲸虽说尚未完全成年,脑袋却不亚于花岗岩般坚硬,腾格斯的拳头如同铁锤打铁砧般“叮叮当当”乱打,竟将它打得疼痛难忍,一头朝着青龙船撞来。青龙船虽是灵船,毕竟只是木壳,被它猛撞几下,竟将左舷轮盘的一片桨叶给撞断了。
“哞——”
青龙船的龙头嘴里发出震耳欲聋的痛苦悲鸣,船身被这巨物撞得左右乱晃,甲板上的人站立不稳,摔地东倒西歪。
“这样下去如何是好!”建文心痛不已,可惜他的海藏珠能力只能为活物治伤,对船只损伤毫无办法,要不他真想为青龙船分担痛苦。
七里发动珊瑚之力让自己稳住身子,一步步踩着珊瑚走到船舷,冷漠地看着在水里和虎鲸正打成一团的腾格斯,从怀里掏出五支苦无。建文和哈罗德意识到七里要干什么,吓得同时飞扑过去,抓住她举着苦无正要丢出去的手。
“你要干什么!”建文大声问七里。
“既然它会召唤伙伴,那最好的解决办法自然是趁它还没来得及召唤时,迅速杀鲸灭口。”七里在遇到事情时总是会用忍者的逻辑思考,对于忍者来讲,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将问题消灭。
建文差点被七里简单粗暴的解决方案气乐了:“虎鲸那么大,你这几只小小的苦无顶什么事?再说要是投到腾格斯怎么办?”
“你放心,我这几支苦无上涂了蝮蛇毒,保证让它死得痛快。至于那蛮子,既然他惹了事就一起了结,我会很快的!”七里冷冷地说着,手上就要使劲将苦无扔出去,建文和铜雀赶紧又用力抓住。
“若真如此,大群的虎鲸必会追杀我等到天涯海角!”哈罗德将七里的手抓得牢牢地,生怕她真的扔出去铸成大错。
铜雀倒是不慌不忙,反倒有些自得之色,从胯下托起那只金灿灿的铜雀来:“杀了它们的同伴,可不是死一个腾格斯能解决的!好在这还只是条未成年的小虎鲸,老夫自有办法将它赶走。”
见铜雀说有办法,七里抓苦无的手这才松了,哈罗德赶紧将苦无抢过来,两个指头捻着扔得远远的。铜雀脸上露出得意之色继续说道:“你可知道此物能呼唤鲸鱼?只要我用力一吹,自然能召唤来骑鲸商团更大的鲸鱼解围,而且吹的时间越长,能召唤来的鲸鱼越大。想当年……”
“快吹!”三个听众急得一起大叫起来。
见建文等人都急了,老头子这才深吸口气,双手捧着铜雀,嘴含住铜雀尾巴。原来,这铜雀竟是空的,翘起的尾巴如哨嘴一般有个扁扁的洞,他仰头对着远方海平面鼓腮用力吹起来。
“嘟嘟嘟——”
小小铜雀嘴里发出的哨声异常尖锐,传出极远,回音在海上久久不能平息。
不多时哨声果然有了回应,远处蓝天碧海相接直线上出现十几道三角形背鳍拉出的白色水花,划着直线朝慢速行进的青龙船靠拢来。巨大鲸背不断如缕的接连露出海面,铜雀更是得意,自信满满得放下手里的东西靠着船帮回过身,对着三个人做出“怎么样?”的手势。
只见建文和哈罗德的面色反而变得更加凝重,铜雀正觉得古怪,腰带突然被七里猛地抓住,半个身子被轻松提起伸出船外。七里的声音听不出任何喜怒之情:“你自己好好看看招来的都是些什么。”
铜雀对着阳光眯着眼仔细看,顿时也大惊失色,原来朝着青龙船赶来的,竟然是十几头成年虎鲸。
“糟了,看来是小虎鲸的同伴离得太近,反而被铜雀的哨声召唤了来。”听了铜雀的解释,七里真想直接把他扔进海里喂虎鲸算了。
正骑虎鲸在海里上蹿下跳的腾格斯倒快活得大叫起来,科尔沁草原的男儿都是四岁骑马、七岁拉弓,在马背上颠簸的时间比双脚沾地的时间都多。被困在船上狭窄空间的日子过太久,他早就憋坏了,这回能骑上虎鲸在碧蓝如洗的海面上上下翻腾,一如骑马在草原奔驰,没多久便骑习惯了,全身说不出的快活。他见又有大群虎鲸靠过来不但不怕,反倒像是草原上的牧人见到大批的骏马,欢喜得用蒙古语唱起荒腔走板的长调来。
腾格斯骑这头小虎鲸的时候久了,既然没能制服虎鲸也没被甩下去,看它嘴上挂着鱼线痛苦挣扎倒生了相惜之意。他想起身上有罗刹女士送他的匕首,抽出一看,寒光闪闪,居然是把大马士革钢稀世宝刃,对着绷得紧紧的海蚕丝鱼线只轻轻一割,鱼线应声而断。
他又想起小虎鲸嘴里还有根鱼钩,伸手朝它嘴里去掏,小虎鲸见他伸手要摸自己嘴,张开满口大牙就要咬,腾格斯怒目暴睁,俯身大喝:“老实点!”
小虎鲸被他一吓,张开的嘴竟不敢闭上,腾格斯利落的将铁钩从它口腔摘下,随手扔进海里。小虎鲸嘴里没了铁钩子,觉得舒服许多,载着腾格斯欢快地朝着远离青龙船的方向高速游走。腾格斯像骑马似得双腿紧紧夹住它的身体,单手抓住背鳍,腰杆挺得板直,朝青龙船上招手:“俺先去耍耍,很快回来。”
青龙船上的诸人看到眼前这一幕都傻了眼,腾格斯骑着小虎鲸很快无影无踪,那十几条成年虎鲸似乎并不想放过青龙船,紧随在船左右跟着上下跳跃,不比青龙船小多少的巨大身体一跃能跳过船艏的龙头。白色的腹部连绵不绝从建文等人头顶越过落到水中,不断溅起的水花如同下起一场场的大雨,将甲板弄得湿滑无比,船身也随着它们的跃起落下左右活动更加剧烈。
“自己惹下祸倒跑了,留下我们顶缸。”抓着铜雀的七里没了主意,她的毒苦无只有几支,想杀死十几只庞大的虎鲸简直是痴人说梦。
“嘟嘟嘟——”
这回铜雀也不和七里答话,拿起他的宝贝又鼓着腮帮子吹起来。
没多一会儿,海面上果然出现灰黑色背脊,背脊乘风破浪越靠越近,正是铜雀常乘坐的那头巨型须鲸。这头巨鲸比之两三头虎鲸加起来还要大,飘在水上像座小岛,气势果然将虎鲸们镇住。
见援兵来了,甲板上的众人都松口气,只盼巨鲸奋起发威,将众虎鲸赶走。
巨鲸从鼻孔喷射出小喷泉般的水柱,在侧面紧紧跟随着被虎鲸们包围着前进的青龙船,嘴里发出骇人的低鸣,恐吓虎鲸。
“蓝须弥跟随老夫多年,在还只有这支船桨那么长……”铜雀朝桅杆旁边指着一支小舢板用的船桨比了下:“对,就是那么大时便与老夫结识,乃是心意相通的伙伴。老夫有难,它就算肉身毁坏也必拼死相救。”
铜雀话音刚落,只见一头身体最大、似乎是头领的虎鲸浮窥片刻,忽然用尾鳍“啪啪”的拍动水面,喉咙里发出生锈的锯条锯铁管似得“嘎啦啦”噪音声。另外十几只虎鲸也跟着发出这种古怪声响,蓝须弥突然掉头朝着远处飞也似的游跑了。
“那些虎鲸发出的声音是什么意思?”建文知道铜雀懂得鲸语。
“快滚。”铜雀表情很是沮丧,嘴上的胡子乱颤。
七里将铜雀从船帮上拉回来,她其实只想吓吓他,现在看他如此沮丧,忍不住嘲讽道:“你不是说你有难,蓝须弥就算肉身毁坏也必拼死相救?我看他怎么跑得比青龙船还快?”
“这世道人都靠不住,你们又怎么能苛求一头畜生坚守信义?”脸色煞白的铜雀将小小的铜雀用力摔在地上,这回他也没招了。
“虎鲸攻来也!攻来也!”
听到哈罗德的惊呼,大家才想起如今强敌环饲,还不是斗嘴的时候。此时,虎鲸们还在追逐着运行中的青龙船,在它们看来,这条通体湛青的大船是侵入它们海域欺负同伴的生物,虽说从来没见过,但必要置它于死地。
最大的那头虎鲸头领再次发出“嘎啦啦”的怪叫,接着张开大嘴,朝着青龙船的盘龙转轮就是一口。转轮上安插若干木质桨片,这一口的咬力着实惊人,三四片小窗子大小的桨片应声而断,青龙船瞬时朝着另一侧歪了歪。
青龙船受伤对建文来讲如是在他心口咬了一口,可没等他心疼完,其它虎鲸的攻击也都开始了,它们或者用牙朝着可以下嘴的舵轮啃咬,或者用头、用尾鳍去撞击船身。整个青龙船被撞得像是在巨浪上翻滚,船身四面八方都传来船壳被撞击的“咚咚”声。
青龙船在大明水师的四灵战舰里虽说速度最快,防御能力却是最差。如果当初建文开走的是玄武船,别说十几只虎鲸,就算上百头也不能伤它,是以明军水师中水手们俗称青龙船叫“长脚蛇”,管玄武船叫“没奈何”。
只可惜,建文开走的是这条既没武器又没装甲的青龙船。
不多时,青龙船盘龙舵轮被虎鲸们咬坏了好几只,船体多处被撞出裂缝,木料碎裂声不绝于耳。
船体的剧烈晃动令建文和铜雀都只有抱住船帮和桅杆才能站住,只有七里还能稳稳躬身站立,哈罗德干脆趴在地板上,免得被颠簸得站立不稳。哈罗德的耳朵比常人要大出一圈,听觉异常灵敏,只见他趴在地上耳朵紧贴着甲板上动了动,突然脸色大变叫道:“船中有水声,莫不是漏水了?”
“这个倒不碍事!青龙船有许多水密舱,就算破了几个,也不至于马上沉船。”建文对青龙船非常了解,知道这样的撞击不至于即刻沉没。
“看来只能鱼死网破了。”七里捡起那几支被哈罗德扔到船角的毒苦无,另一只手抓住忍者刀的刀柄。
死死抱着船帮的铜雀急忙对着建文大叫:“拼死一搏唯有徒死而已,青龙船唯有你能开得动,现在也唯有你能想出办法来!”
这句话点醒了建文,他想起当初逃离大明水师,青龙船似乎曾被他激出光膜,将企图抓住他的水手弹开。虽说他并不确定那光膜是否真的存在,现在也只能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