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头疑惑地看着画楼,书颜不解:“李氏这些年你难道还没看清楚,她是真的对你死心塌地,爱意深切呢,怎么,你还要犹豫么?”
眼底反射着湖边的凌波,画楼的语气恢复了往昔的沉稳淡漠:“那个位置,本不属于她。”
“你…”
这个话题已不是书颜第一次提及。半年前李氏产子,祁渊带着书颜回到越王府里庆贺,就曾无意中问及何时立李氏为正妃之事。那时画楼虽然还是唇角含笑,却表情逐渐转冷,只说现在不适合讨论此事,就此作罢。却没想,已经过了这么久,他却还是不肯立她为正妃。
而刚才他的那句话,正妃的位置不属于李氏又该属于谁呢?
心中虽然隐约的想到了答案,书颜却不愿点破,轻声道:“日久见人心,总有一天,你会明白李氏对你来说有多重要。”
眉头微微一蹙,随即掩过,画楼长舒了一口气,转而问道:“对了,听皇上说最近皇后频频和他商量,让他下旨同意祁渊这个驸马爷纳妾,理由是你三年过去未能育有男嗣。今日你入宫来,她应该会抓着这个机会召你过去问你的意思吧。”
提及此事,书颜好不容易放松的心情又给打消地无影无踪,吐气如兰道:“被你给猜中了,我今日悄悄带着巧娘和玉雍来探望玉悠,哪知她派了宫女守在宫门口,见我的撵子一驶进来就拦住通禀了一番,倒也不好不去了。多半也是说这事儿吧。”
画楼笑道:“父皇知道我与祁渊相熟,也问我的意见了。”
书颜眨眨眼,忙问:“你怎么说?”
故作严肃,画楼想了想:“我说祁渊着实可怜,被公主恶妻给压地死死的,别说纳妾了,就是连一个通房丫头都不敢想。但那家伙着实好面子,要是皇上给下旨允许他纳妾,岂不是让他在京城抬不起头来,所以还是免了吧。毕竟锦上园又不是什么皇宫后院,男嗣少就少点儿,无关乎国家兴旺大业,皇上还是别操心人家那份儿心了。”
“你,”书颜睁大了眼,听完画楼的说辞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半晌憋得肚子疼之后才道:“罢罢罢,多谢太子殿下替妾身解围了。虽然闹了个悍妻的恶名,好歹让妾身知道了皇上对咱们祁家的家务事儿还没多大心思去插手。如今只需要一心一意应付皇后就行了。”
画楼刚才一番虽是玩笑话,却也让书颜感到心头一暖,言罢朝他柔柔一笑,感激之意溢于言表,尽在不言之中。
章二百九十一 婉鹊
日头当正,眼看晌午就要到了,御膳房已经开始往各宫送午膳。许书颜别过画楼,忘鸾安殿而去,只想早些回到梨蕊宫,还得陪着玉悠和两个小家伙用午膳呢。
宫门口的值守内侍见许书颜款款而来,虽然已为人母,却愈发光彩照人,肌肤如脂,身姿窈窕,赶紧开门迎了她进入,并让宫女先行通报。
没等多久,祁含烟就在一个美貌宫女的搀扶下从后殿出来了。
那宫女生的甚为惹眼,一头如瀑青丝绾成两条小辫儿搭在肩头,虽然只是宫女例服,却显得腰肢婀娜,亭亭玉立,让许书颜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心中渐渐起疑。
“书颜给皇后娘娘请安!”
简单地打量,书颜已经放下手中茶碗,起身福礼。快半年未见,祁含烟竟精神了不少。或许是因为祁玉悠有孕,她又看到了祁家的希望,这才心情大好吧。暗自希望她能把注意力放在玉悠的身上,别老是打自己男人的主意。
在燕官的搀扶下徐徐落座,祁含烟含笑看了一眼福礼在前的许书颜,淡淡地开口道:“坐吧,这里也没外人,勿需拘泥于那些俗礼。”
“谢姑奶奶。”
既然祁含烟这样说,书颜也不作态,顺着改了口。只是心中却明镜似的,知道她如此态度不过是接着机会提及给祁渊纳妾罢了。而刚才起身时顺着望了过去,显然看到那身旁的宫女脸色微微一变,虽然表情仍旧恭敬柔顺,却隐隐在眼底透出一丝莫名,让人猜不透。
祁含烟满意地看着许书颜恭顺的样子,点头道:“你也愈发有主母的样儿了,没丢咱们祁家的脸。”
书颜赶忙答道:“全赖三姑奶奶悉心教导,书颜一刻不敢懈怠,总算不辱使命。”
“呵呵”祁含烟挥挥手:“你倒是越来越会说话了,姑奶奶听着也高兴。”说罢渐渐收起笑意,对这身侧的宫女吩咐道:“婉鹊,你去见过夫人。”
“奴婢遵命。”眉头不经意地一蹙,却赶紧掩了下去,这位名唤婉鹊的宫女依言踱步下到厅堂当中,对着许书颜施施一副礼:“奴婢婉鹊,拜见夫人。”
书颜先是一愣,当即却也明白了祁含烟的做法是何缘故。
自己身为锦上园的主母,但也仅限于锦上园内被称为夫人。每每进宫,内侍宫女都尊唤一声公主,绝对不会提及夫人二字。这祁含烟却让婉鹊过来拜见自己为“夫人”,意图明显,那是昭然若揭了。
不过许书颜却也不慌,含笑虚扶起了这宫女,也不理她,只是朝祁含烟起唇道:“姑奶奶这是打趣儿书颜么?此处乃是后宫主位的殿堂,这位宫女岂能对这一个祁家夫人行此大礼。”说完又对这婉鹊轻声道:“你还是称呼我为公主好了。”
眼神闪烁,婉鹊细看这位祁家主母。姿色虽不是上乘,但眉眼盈动,笑意嫣然,恍然对视间暖如春风和煦,只一见就让人觉着情切客人想要与之交心。听说她已为人母,乍看之下却是身形窈窕,风致有度,一点儿也不比那些个年华正当的小姑娘差,反而有种别样的成熟妩媚。
越是这样打量下去,这婉鹊就越觉着有些自惭形秽,满满地低下了头:“公主说的是,奴婢越界了。”言罢悄悄地退到了一边,垂首不语,静默而立。
祁含烟却闪过一丝冷笑,朗声道:“这婉鹊什么都好,就是太过乖巧懂理了。”
书颜心中苦笑,这祁含烟要夸赞身边的宫女也不用这么明显吧,乖巧懂礼哪里是什么缺点,分明就是大大的优点。不过心下虽然不耻,面上却是淡然一笑:“三姑奶奶身边的宫女那一个不是出色的,燕官儿姐就是个好例子。”
喝了口茶润润喉,祁含烟看着许书颜平静如许的面色,才又道:“婉鹊没有燕官儿的福分,她生性温良懦弱,乖巧怡人,在这宫里是混不上什么大出息的,就此老去本宫也觉得可惜了。所以今儿个把人给你看看,觉得喜欢就领回去,不喜欢也就罢了,是她自己没有福分。”
听了祁含烟这一席话,那婉鹊也按耐不住了,竟突然对着许书颜跪了下去,猛磕了三个响头,再抬起头来,眼底竟有一抹决绝与哀求:“请公主收下奴婢,奴婢绝无二心,一心侍奉您左右。”
“这…”书颜有些懵了,一时间脑中思绪辗转念头蜂拥。虽然祁含烟没有说明这宫女是给祁渊做妾的,但意思就是要自己收下此女,将来顺势纳为侍妾。她明言此女温良柔顺,暗示就算诞下后嗣也不怕这个婉鹊越了自己主母的位置。本想直接拒绝,可祁含烟又没提出其他,只说送了这宫女给自己,一时间倒找不出来借口。
再说,看着此女跪在面前,神色中的期待与哀怜,许书颜心中又有些不忍了。
想来,这婉鹊也是不太愿意呆在宫里的吧。有这样的机会可以出宫,她再乖巧温顺也知道主动去争取。只是自己若将她带回锦上园,无疑是给自己和祁渊中间安了个不确定的因素,将来若是她有心,加上祁含烟主动在背后一推,怕就怕真失了夫君的宠爱…书颜也不按奈了,起唇道:“三姑奶奶,婉鹊乃是宫女,岂能随意出宫到锦上园为婢,怕是不妥吧。”
祁含烟婉然一笑:“有什么不妥的?你首先是本朝的宜德公主,之后才是那锦上园的主母,祁家夫人。婉鹊身为宫女,由本宫赐给你为婢也是合情合理的,这倒不用担心。”
勾起唇角,书颜也从祁含烟婉然笑道:“那书颜就以公主身份收了婉鹊,等下就带她去内务府备个案。”
看到祁含烟明显有些一愣,之后表情也有些许的不自然,书颜心里暗暗地有些得意。
那祁含烟想不动神色地把婉鹊赐给自己,可婉鹊的宫女身份怎么也不可能成为祁渊的妾氏。如此一来,就算这婉鹊有心,礼法上却容不得。要知道,宫女就算死,也是皇帝的女人。只要这婉鹊在内务府一天没有消籍,就一天不可能登堂入室成为祁家的妾氏。
章二百九十二 旖旎
却说许书颜收了那婉鹊美婢,直接带到内务府记了名,只说蒙皇后赏赐暂纳于公主府的名下。之后便让她自顾去御膳房领些吃食,在宫门口的撵车上候着,等会儿一并回去。
打发了婉鹊,书颜已是微微安了心,至少眼前的麻烦解决了一多半。若是那婉鹊乖巧懂理还好,若是她心有异样,直接打发去了公主府守那空宅子也是一样的。不过不到最后一步,书颜并不想赶走婉鹊,毕竟她是皇后赐下的人,有几分体面。而且有她在,祁含烟也不会急着再往祁渊身边塞人,反而是个好的挡箭牌了。
想着想着,回到梨蕊宫已是午膳时分。因为心中大事落下,书颜陪着玉悠用过膳之后又聊了好些时候才带了两个小家伙离开。
回程的撵车上,婉鹊手执团扇给许书颜送凉,书颜却只是闭目养神,一言不发。
如此一来,那婉鹊面色也有些小小的尴尬,愈发打定主意借此机会离开深宫即可,万万别把心思放在这位公主的驸马爷身上。
临近晚膳,书颜照旧让连枝和翠袖摆在了临湖的露台上,自己则去焚香沐浴,实在是想要好好放松一番。
祁渊一身细纱青袍,每日从点墨书院赶回来都是急急匆匆,虽然额上渗出细汗,面色微显红润,却步子沉稳有度,风仪不改。
已为人父的他也逐渐褪去了当年的风流不羁之感,却愈发显得孤傲清冷,步步而来,两旁走动的家丁婢女都赶紧退到边上埋头福礼,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除了水清能和自己随意说两句话之外,祁渊也习惯了下人对自己的过分恭敬。这样正好,懒得费精力多说其他,忙了一天也是累极,不由得加快了步子往拢烟阁而去。
临到湖边露台,看到连枝翠袖支配着几个宫女忙摆膳,祁渊心下一暖,不由得展颜一笑,朗声唤道:“书颜,我回来了。”
听到祁渊这一呼喊,连枝和翠袖都是对视一笑,捂嘴挽起露台的薄纱,出来相迎。
祁渊见露台之内并没有娇妻幼女的身影,疑惑地问:“咦,你们主子人呢?还有巧娘呢?”
连枝忙迎了上去:“主子在沐浴呢,这会儿就该下来了。巧娘和雍少爷陪着进宫呆了大半日,均是回来吃了两块糕点就睡去了。”
翠袖也赶忙吩咐婢女打了温水过来给祁渊擦手净颜,奉上一碗镇在湖中的绿豆蜜汤饮下祛暑。
看着奉茶的宫女眼生,祁渊蹙眉:“你是新来的宫女?”
连枝忙着布膳,这才发现忘了让婉鹊给祁渊行礼,忙过去回话:“这是主子今儿个从宫里带回来的,说是皇后娘娘赏赐。”
“皇后。”
祁渊不快地蹙起眉头,上下打量了一番这名叫婉鹊的宫女,果然生的好相貌,却无狐媚之感,暗叹这位三姑奶奶还真是不死心,硬来不成倒又费心思安插宫女过来,真是堪堪无语之至。
不过心里虽然这样想,这婉鹊因是皇后赐下倒也不好不理会,祁渊一挥手让她起身,淡淡道:“以后好生照顾主母,下去吧。”
婉鹊面色微红,心中忍不住噗通直跳,颤巍巍地起了身,娇娇弱弱地答了声“奴婢遵命”,这就退下了。只是临走之前又瞧了祁渊一眼,眼底流露出来一抹复杂神色。
也不怪婉鹊一窥祁渊风仪之后春心萌动。
且不说祁渊相貌风度皆是一流,自从他娶妻,京中盛名久传不衰,皆言浪子回头金不换。对待娇妻一心一意不说,但是他不纳妾的行为就让许多闺秀们暗自心叹,当初怎么没有像许书颜那样发现他这个绝好的夫婿人选。
原先打定主意安居于锦上园内的婉鹊也忍不住心有所动,幻想着倚靠皇后娘娘,自己将来若成为这男子的妾氏,那该是多么羡煞旁人的幸福之事啊。
“婉鹊,你呆在此处作甚?”
正当这小宫女忍不住浮想联翩之际,耳旁传来一声不浓不淡的问话。她回头一看,果然是祁家主母许书颜端立在拢烟阁门口,素颜之上不施粉黛却光洁如莹,细腻如玉。一身如雪裙衫逸逸随风而扬,更显腰肢窈窕柔若拂柳。衬着身后的碧湖景色,真真是宛若仙子一般,温柔动人。
刚刚才升起在心底的一丝幻想终归还是幻灭了,婉鹊抿着唇福礼拜过,这边垂头退去,丝毫不敢再有任何期待。
远远一抹素白裙衫冉冉而来,祁渊抬眼间忍不住扬起少有的温柔表情,起身来揽了娇妻腰肢落座,不顾连枝和翠袖还在一旁伺候,就已经埋头在其颈间深深一嗅。
闲杂人等知道祁渊和许书颜伉俪情深,却也忍不住红了脸,默默退下,放下纱幔,不再打扰。
“好了,又让她们看笑话了。”书颜嘴上如此,却并未推开祁渊,反而抬手轻轻摩挲着祁渊的脸庞,心中似有感慨。
“郎情妾意,夫妻亲密本是天理,她们笑话什么。”在书颜耳边轻吐着温热的气息,祁渊舍不得离开,留恋于此,只因在娇妻的身上才能感受到浓浓的放松和安逸。
“在宫里担惊受怕大半日,我如今可是饿了,伺候不了你。”红着脸推开祁渊,却是因为发现他身体的温度逐渐升高,特别是紧贴着自己身侧靠下的那一团,更是犹如热炭般滚烫了起来。
祁渊恋恋地抬头,在她侧颜上轻轻一啄,低声呢喃道:“且放过小娘子,等喂饱了你待会儿再喂饱夫君我。”
“不要脸。”书颜捂脸,狠狠地瞪了祁渊一眼,却忍不住唇角上扬,心中温情荡漾。
眼观娇妻如此,祁渊心痒难耐,却有意收起调笑之意,表情严肃:“娘子切莫以为夫君刚刚说的是混话。原先因为顾忌巧娘年幼,玉雍心结,我们有意不再生育,却让外人多有诟言,害得你受了委屈。如今三年有余,巧娘长大不少,玉雍也已经上了族学,也不用再顾忌什么,还是早日再为祁家诞下后嗣才是正理。免得宫里头那位隔三差五又打小算盘。为夫也心疼你整日和她周旋费神。”
水眸中闪动着浓浓的柔情,书颜心下暖意盎然,娇羞地点点头,一切,也尽在不言之中。
章二百九十三 雪瑞
又是一年瑞雪纷飞,整个锦上园都被装点的银装素裹。
宫里传来了天大的好消息,说是玉妃经过两天一夜的生产诞下麟儿。皇帝老来得子,高兴自不必说,小皇子甫一降生就获封诚王,并赐下府宅田地等等。
与有荣焉,锦上园里也忙活着给小王爷备洗三礼。
许书颜亲自挑了一对儿麒麟玉佩,一对儿锦绣团圆福字香包,一对儿手编的宝蓝和合节络子,还有早做好的若干婴儿小衣,用檀香木盒装稳妥,又在外面系了两根鲜红讨喜的缎带,这才命连枝和翠袖抬出去装车。
祁渊看了却皱眉,说小王爷是男子,怎么只备了这些个首饰衣服,赶紧让水清砍来青竹,两三下做成几个小小的弓箭和一把手掌长的宝剑,又找来软木雕成一些个马儿狗儿之类的。
书颜还没见过自家夫君动手做这些小玩意儿,羞着吩咐他回头再做些,等将来自家小子降生也有耍乐的东西。
说起还未出世的小宝宝,祁渊露出一副慈父的模样,伸手揽了书颜在怀,用温热的大掌贴在书颜并未凸出的小腹上:“这当然,你已经有三个月的身孕,外面雪大湿滑,我又不能时刻呆在你身边,这次进宫去参加洗三宴也得小心些。”说罢高声唤来连枝,吩咐了她许多要紧事儿,不许让主母冷着了,饿着了,累着了,一旦有什么要紧的事儿赶紧遣人去太子所在的东宫禀告自己等等。
并非祁渊小题大做,实在是因为玉悠如今身份不同,就算是兄妹关系也只能呆在紫云殿吃洗三酒宴,而不能去梨蕊宫见到玉悠本人。书颜倒是不用顾忌这些,一来她是女眷,又是玉悠的嫂嫂亲人,再来还是公主身份,自然可以到梨蕊宫里好生陪伴看望玉悠和小王爷。
夫妻两人又仔细看了有没有什么东西落下,这才上了撵车齐齐往皇宫而去。
因为天气寒冷,祁渊让书颜披了一件雪白的狐毛裘皮罩衣。此裘乃是祁渊花了白金从胡商手中购得,乃是用雪狐腋下的绒毛所缝制,簌簌落雪均不沾身,隔了外间的湿气,又极为保暖。
书颜总觉得这狐裘太过招摇,本不想穿着进宫显摆,但祁渊疼惜自己,说是不穿就不许出门,无奈之下只好就范。
不过这身雪狐裘衣倒是极适合书颜,衬得她一张俏脸愈发的光洁如玉,娴雅娉婷,看的祁渊舍不得放开手,一路在撵车上都将其紧搂着。
因为是公主坐撵,倒是不用在宫门口停下换轿,车撵一路驶到了紫云殿外才让祁渊和许书颜下撵。
书颜却没有下撵,想直接去梨蕊宫陪着玉悠,看看自家小侄儿,顺带将备好的洗三礼也带去了,只留祁渊在紫云殿饮宴。
梨蕊宫。
因为产下皇子,这里自然是整个皇宫里最热闹的一处所在。来来往往的宫妃和内命妇们都赶着送了贺礼,一个个也想见一面玉妃和小王爷,沾沾喜气。
奈何玉悠不喜热闹,又是经过两天一夜才产下麟儿,便借口太医吩咐闭门谢客。
皇帝这时候什么都依着玉悠,祁含烟身为皇后也揽了职责,让大家只送礼就行了,要想见玉妃和小王爷等满月之后吃满月酒的时候一样。
有皇帝和皇后两人一齐宠着,众人虽然心中略有不满,却也不好说什么,只送了礼便去了鸾安殿给皇后道喜。
一早来恭贺的都被打发了五六拨儿,水潋却仍旧就在梨蕊宫前面候着了,见一袭白狐裘衣的许书颜款款而来,惊艳之下便扬起浓浓的笑意,迎了过去:“公主您可来了,娘娘先前醒了还在念叨,说您怎么还不来探望她。小婢也顾不得严寒,只好待在此处等着您来呢。”
这水潋见到许书颜甚是亲切,书颜见了她也是同样高兴,柔声道:“水潋,你可是这梨蕊宫的大宫女,将来要做管事姑姑的,怎么也巴巴的在门口候着,要是冻坏了,我可没地儿去找另一个人来陪给玉悠。”
一招手,让宫女接过连枝手上捧的檀木大箱子,水漪从怀中掏出个小暖炉递给书颜,这又亲自扶了她,直直往祁玉悠寝殿而去。
怀中抱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儿,祁玉悠斜倚在床榻之上,额头包着布帕,身下是厚厚的羊羔毯子,身上是两层簇新的棉被,屋中氤氲着暖暖的奶香,也不见半点儿血腥之气,甚为舒适。
好不容易等到了书颜,玉悠终于是松了口气,将怀中的婴孩递给她抱着玩耍。许书颜抱着一团娇软,心中感慨,什么恭喜的场面话也不用说了,眼中一层雾气蒙住:“玉悠,我就知道你是个有福的,看我的小侄儿,生的如此好看,将来定有大出息。”
虽然掩不住疲色,玉悠却笑意嫣然,一副有子万事足的样子,柔柔道:“书颜,有了这小家伙,我这一辈子也有盼头了。”
“是啊,咱们一起看着他长大,娶妻,再生子。”书颜也笑得眉眼弯弯,心中温暖。
左右一看,祁玉悠嘟囔道:“好嫂子,怎么巧娘没来?”
知道这姑嫂二人很是投契,书颜也高兴自家女儿多一个疼爱,笑道:“这不是落雪吗,巧娘昨日在雪地和玉雍一起疯耍,我和二爷忙着给你准备洗三礼,连枝和翠袖她们也都没注意,两个小家伙耍的一身汗,没来得及沐浴,这第二日就起不来了,全染了风寒了。”
“让瑾沛太医去看看吧,可别让他们受罪了。”玉悠心疼地蹙着眉,一招手就准备让水潋去一趟太医院。
书颜伸手拍拍玉悠,安慰道:“放心,昨儿个瑾沛大哥正好过来串门子,今早已经来了园子,亲自带了个童子给他们开方熬药呢。两个小家伙本来就喜欢瑾沛,喝药也不怕苦,出不了门也不闹,正好让我宽宽心来探望你呢。”
听着许书颜讲园子里的事儿,玉悠的眼神免不了也有些黯淡,愁思萦绕。
但看着自己的儿子陪在身边,什么烦恼也就随之消散了许多,明朗笑意逐渐回到了娇容之上。
章二百九十四 雪化
原本雾霭沉沉的冬日,今儿个却露出了一轮红日。堆砌在屋檐瓦砾之上的雪层渐渐融化,湿气在阳光下氤氲而升。
虽然化雪之时愈发的冷冽,却呼吸之间含着不可寻的清新畅快,让许书颜在离开梨蕊宫之后,心中的那股黯然别意也散去了许多。
祁玉悠有子万事足,将来在宫中至少不会太过寂寞,也免了自己时常怜她,进出后宫只为解其心乏。又说皇帝已经嘱咐皇后拟旨,诚王的满月宴一过就会晋封其为玉贵妃。
当今皇朝内宫,一后一贵妃均为祁姓,这也让许书颜暗自感叹:这天子床帏后趟的是哪家女子历来有争,也不是虚妄之浮名啊。若是女儿受宠,连带整个家族也会与有荣焉。若是女儿诞下皇子,将来皇室血脉就有了本族之姓,这可是天大的荣耀。
祁家绵延两百年,却仍旧能代代相传,皇后贵妃皆有所出,虽不能说整个天下有祁家的一半,但皇室血脉延自祁氏,却是不争的事实。
只可惜先皇后早夭,当今太子并非祁女所诞。三皇子虽是玉悠所生,却无法一争大统。若将来太子继位,祁家百年风光,恐怕再难继续了。
不过这也是好几十上百年之后的事儿,书颜虽然替祁家将来兴旺忧矣,却也知道此等事宜并非自己现在就能确定的,摆摆玉额,不再多想。
“前面可是宜德公主殿下?”
连枝搀扶着许书颜漫步走在宫内幽径,忽闻身后一声婉转呼唤,皆停下了脚步,转头望去。
一袭苍红锦袍,颈间银鼠围脖勾勒出一张清瘦面容,黑眸如漆,素颜如玉,款款而来,竟带着几分和许书颜相同的柔冉之气。
如此女子,连枝也忍不住越矩上下打量了一番,悄声在自家主母耳畔请问:“这妇人看起来怎么如此眼熟,小婢却愣是想不起哪里曾见过。”
书颜一惊之下也明白了几分,翘起唇角,提了裘狐肩略一施礼:“见过太子侧妃。”
此人正是当初与祁玉悠一并选秀,后来被画楼点去的李子陌。
嫁给画楼已经快两年了,李子陌自从诞下小王爷后就鲜少得幸。每每在夫君眼中只看到无尽的凉薄与寂寞,李子陌虽然心有疑惑,却问不出口。
后来夫君搬入东宫,李子陌随而迁入内宫,就常常有人提及自己容貌气质多若那嫁入祁氏锦上园的宜德公主。加上早就听闻夫君回宫之前隐于锦上园,不免胡思乱想,以为夫君与那祁家主母有私。如此,原本就单薄的身子愈发显得清瘦无骨。
先前在宫女的搀扶下趁着化雪来御花园搜集梅花瓣儿上的落水,李子陌远远便瞧见一个身着雪狐裘衣的女子施施而去。
此女雪衣如玉,黑发如漆,绒毛虽不是上等,却流露出一股卓越风仪,姿态雅娴。恍然间,竞和自己听闻的那个宜德公主许书颜的姿容有些重合,加之心中疑惑难耐,便大胆跟上前去,开口一问。
哪知这个初次见面的女子竟一眼认出了自己太子侧妃的身份,让李子陌反而哑然,有些发呆的看着许书颜,半晌未曾答话。
“化雪之时寒气大作,湿风不减,太子侧妃还是莫要流连于御花园当中,请了。”
因为身份的缘故,许书颜公主之尊自然要胜过李子陌这个太子侧妃,见她眼神空洞游离,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加之裙摆拂雪,已然沾湿,忍不住提醒了两句,便也不再多说,转身离去。
看着许书颜悠然踱步而去,刚才的话语犹在耳边,李子陌久久凝神,终于还是一叹,扭头提起裙摆,让宫女搀扶往东宫而去。
且说遇过李子陌,许书颜虽然并未与其交谈一二,却还是难掩心中一抹异样。
早就听说这李子陌心性聪慧,容貌虽不是绝佳,但很有几分气度娴雅,在京城闺秀中也是排在前几位的。当初听说她刚嫁入越王府没几个月就有了身孕,后来更是诞下小王子,应该是春风满面,正当得意的人啊,怎么刚才见她却是愁绪不轻,一副病态怏怏的感觉?
心中虽然疑惑,却因得今日一见,许书颜发现她竟和自己容貌气度都有五分相似,不禁想起画楼当年对自己情愫半掩,憾而不争的情形。
或许,又是一个可怜的人罢了。
前几月在御花园偶遇画楼的时候,书颜也曾开口问过这李氏何时升为正妃,画楼却说那正妃之位不属于她。
呼出一口白气,眼看着它和湿冷的空气混为一团,许书颜收起了思绪,不再多想那李子陌之事,提步匆匆,在连枝的搀扶下去往紫云殿饮宴。
临走时,画楼亲自相送祁渊与书颜,几番畅饮,书颜却难以问出口那李子陌之事。倒是画楼知道书颜二番有喜,笑言将来要纳巧娘为媳,让夫妻俩莫要因为生了小儿子就冷落了他未来的佳媳。
祁渊反问太子怎知书颜此番腹中有子?
画楼却只是摆手而笑,朗朗道:“书颜慧明如仙子,必定心想事成。”
如此,书颜也掩不住唇角笑意,忙点头:“承太子贵言,若生一子,就要拜您为师学画。”
黑眸中闪着点点光彩,画楼也不退却:“放心,我这个舅舅岂是白做的,你们夫妻俩不说,我也自当教授小侄。只是巧娘已经四岁,开始读书了吧,来年开春,也多带她进宫走动。”
辞别画楼,祁渊搂着娇妻进了撵车,亲自将小铜炉用布囊系好送入书颜怀中。
书颜则是含笑斜躺在夫君的胸口,想着画楼已是太子,将来要继承大统。若真能让巧娘嫁给小王子,将来祁家绵延兴旺也不是难题了,随即心中安稳踏实许多,闭目睡去也。
见娇妻睡意沉沉,祁渊也不打扰,轻嗅这怀中人儿身上淡淡的香气,柔柔落下几个吻在其眉心和鼻尖,最后如蜻蜓点水般的啄了那两瓣儿微闭的粉唇一下,这才觉得偷香窃玉够了,也闭目养神起来。
章二百九十五 妄念
今年的雪落得特别大,特别久。
许书颜倚窗望景,不时低首抚摸着日渐突出的小腹,一抹柔情温暖地漾开在玉颜之上,仿佛窗外的漫天飞雪丝毫也不能影响她此时的心情。
偶尔一回首,看到祁渊带着巧娘在练字,一边玉雍也摇头晃脑地读着族学师父派给的书册,满口的“之乎者也”,虎头憨脑的样子甚为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