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凌,他是有朋友的。”书颜想起了画楼,一个和初凌的气质颇为类似的男子,同样温润如玉,眉目如画,画楼公子多了些清贵高傲,初凌却多了一丝出尘俊逸。

“您说的是画楼公子?”初凌好像知道,“可画楼公子的性子,却是难以约束和劝解二爷的。”

“初凌,你喜欢祁渊么?”书颜不想过多争执,看着初凌说起祁渊,原本沉静安逸的神色含了一丝忧虑,便突然问了出来。

但看着初凌一愣。书颜却又有些后悔了。觉得似乎自己不该这样直接。可话一出口便收不回来。只好稳住心神。静静地看着他怎么回答。

初凌短暂地一愣过后。却道:“我若实话实说。四姑娘则愿意帮忙照拂提点二爷么?”

同样地一愣。没想到他会和自己谈起条件来。书颜莞尔:“若你真心回答了。我便点头又如何。”

“二爷从小就保护我。所以我自然是喜欢地。”初凌点点头。话音含了两分柔软。毫不掩饰唇角扬起地微笑。目中也透出一丝少见地情绪流动:“二爷是块未经雕琢地璞玉。很少有人能阅其美好。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才值得四姑娘相帮。”

“你说来说去。还是离不开这句。”书颜笑了。笑得有些娇嗔和无奈。“二爷那等孤傲之人。其实我觉着他本该清凌凌孤濯濯一辈子地。可偏偏有着你这样地妙人儿替他担忧。说他是一块未经雕琢地璞玉。”

见许书颜数落起祁渊来很是利落。初凌也不意外。反而会心一笑。笃定她最后准会点头。

“好吧,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允诺你。”不知是初凌温暖坚决的笑容打动了自己,还是觉得祁渊太过孤独,书颜终究是应了下来:“不过,他的脾性你也清楚,偶尔我若遇见了什么事儿,自然是可以劝劝的。但毕竟他是他,我是我,一来没有机会日日相见,二来,也没有资格插手过问他什么事儿,所以,我也只能说留心一下罢了。”

“有了四姑娘的允诺,初凌便放心了。”端起茶壶,又替许书颜满上一杯,初凌起身让她稍后,从庵堂侧边的小房间里取了一包青布裹好的茶叶呈给了她:“这是晒干的葡萄果子,未熟的,绝不甜腻。四姑娘煮茶时可放两三枚入壶,滋味也会与此茶一般,回味幽香的。”

“果真送与我的?”书颜接过手中,笑得有些惊喜。

见许书颜露出如此娇俏的孩子气,初凌点点头:“四姑娘若不嫌弃,我可以让姐姐每次去锦上园的时候给您捎带一些。”

“那好,这果茶着实清冽,我也就不虚于推诿了。”书颜欢喜地收在手里,起身冲初凌颔首欠礼,这才起身告辞而去了。

看着许书颜一袭白衣拽地而去,拖起点点残叶,初凌有些挪不开眼了。口中轻轻一叹,自顾喃喃道:“是缘,是孽,只是一念之间。二爷,初凌能为你做的,只有这些了”

庵堂前庭。

车马撵子已经备好,老陈头看了看天色,总觉着山中恐有大雨,便进去东厢示祁冠天,让大家伙快些动身,不然途中若遇到雨了,整个车队都会被耽搁行程的。

祁冠天点点头,吩咐了车夫侍卫打头,又让朱嬷嬷去催催西厢的女儿们,让她们赶紧。

不一会儿,下人们都到齐了,片刻,祁玉容和祁玉悠也在丫鬟的搀扶下出了庵堂。祁渊倒是早早就勒马在林子里跑了一圈,如今也回来了。

“还有谁没出来的?”祁冠天扫视了一圈,眼看准备出发,便问问,免得落下人就不好了。

“父亲大人,书颜还没出来。”祁玉悠轻声道,脸色有些紧张。

“她的两个丫鬟倒是早就收拾好了,正在四处寻她呢。”祁玉容赶忙帮衬。

众人正说着,许书颜恰好迈步而出,提了裙角欠了个礼:“让大家久等了,抱歉。”

“无妨。你们快些上撵吧。”祁冠天并未责怪,大手一挥,让女儿们先上去,这才命令队伍启程。

远远的,许书颜就瞧着祁渊换上一身绛色长袍骑在枣红马上,衣袍扎在腰际,露出暗紫的绸裤和深黑的长靴,正用冷冷的眼神瞧着自己,仿佛是在询问和思索着什么。

想起刚才与初凌烹茶言欢,书颜暗自庆幸并未被祁渊撞见,不然,肯定又少不了一通发作。乐得他骑马,并不会与自己同撵,便赶紧两三步过去挽了祁玉悠,和祁玉容一起上了撵车。

章八十九 山雨

队伍规整好,打头的粗撵刚一启动,天色就有些阴了下来。祁渊望了望,快马来到祁冠天的撵子外,朗声道:“父亲,有恐山中大雨,我这就打个前哨,看看途中可有避雨的地方。”

祁冠天也撩开帘子看了看天色,果然薄日已被浓云所遮盖,点点头:“也好,带上水清并两个侍卫,小心些。”

三人在撵上安顿好,便听得撵子外传来祁冠天和祁渊的说话声,撩开帘子,祁玉容有些不放心地冲祁渊喊道:“二爷,等会儿若雨下来了,你还是寻不着避雨的地方就赶紧回来,祁家的撵子都是能遮风避雨的,咱们也不用太担心。”

祁渊勒马回头,本想不理会转身就走,却看到祁玉容身后的许书颜也是略带担忧地看着自己,随即点点头:“大姐放心,这里的山路我熟悉的很。”说完,这才马鞭一甩,奔了出去。

整个队伍刚行进了不到半个时辰,天色就突然沉了下来。

原本明晃晃的太阳,入境却消失在了片片浓密的乌云之后。山风呼呼直灌,吹得树枝“嘎嘎”作响,祁冠天只好下令队伍加快行进速度,得争取在雨没有下来之前找个合适的地方避雨才是。

不断有阵阵冷风打在撵蓬之上,夹杂着湿润的气息从缝隙中穿入碾子里面,祁玉容担心地将帘子撩开,想问问朱嬷嬷是不是真要下雨了。

朱嬷嬷平素嘻嘻哈哈的笑脸也变得愁苦了起来:“四月本就是雨季,这山里不比外面,若是真要下雨了,那就不能再赶路了。一来湿滑,而来根本看不清前面的道路,四处都会升起雾气的。”

“对了,二弟回了么?”祁玉容又问。

“二爷还没回来呢,这山里的路就那么几条,若有能避雨的地方,应该早找到了。”朱嬷嬷嘟囔了几句就赶紧将帘子给关上了,毕竟山风阴寒,此时又是清晨,若是这些娇小姐们染了寒气病着了,岂不大罪。

撵子里的气氛顿时有些不妥。祁玉悠胆小,心中担心祁渊也不忍心说出来让大家都胡斯联想,干脆便腻在祁玉容身边紧紧地闭着嘴,扯了薄被严实的盖着,也不只是怕冷,还是只想让寻个安全点儿的姿势。

书颜看在眼里。倒是没有那样担心。轻声道:“这条山路用车撵走不过两个时辰。道宽。也不算险峻。二爷又是骑马。带了三四个人在身边。若是快些。这一个时辰内应该已经探好路了。再者。大家不是每年都会来一趟进香么。迷路是至不会地。所以大家都放宽心些。二爷应该就快回来了。”

点点头。祁玉容拍了拍祁玉悠地后背。轻声安慰着。“书颜说地在理。也没什么好担心地。

就算这大雨下下来。顶多也不过是耽误些时辰再回家。”

“可这山里一下雨就会蒙雾。半山腰那儿地溪水也会涨起来。若像原来那样涨水隔路。不知道要等多久才能顺利下山啊。”玉牙轻咬着粉唇。祁玉悠柳眉蹙起。花容般地脸庞上抹不去一副心有戚戚焉地担忧。

“就是我们歇脚处地那小溪?”书颜想起那儿。总觉得不太可能。

“别小看那溪。以前也是很丰沛地。”祁玉容神色一紧。想起来确实有这事儿。赶紧道:“三年前。云月庵修好还没一年地时候就遇到了山洪。涨地水把整个山路都给冲垮了。可吓死人了。那个时候浅吟下山回园子。等到第二天晌午才一身狼狈地出现。”

“那,或许二爷他们是去查看是否涨水了吧”话里有些迟疑,许书颜这才正真觉得有些紧张了起来,毕竟在这山里困住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儿。

下山的路比上山时还要颠簸许多,可大家已经顾不上了,因为随着天空轰地一声鸣雷,雨,紧接着就倾盆而泄了下来。

大雨犹如瓢泼似的打在了车撵的棚顶,祁玉容隔着帘子和朱嬷嬷说这话。可怜了朱嬷嬷一身肥肉,蓑衣太小,怎么遮得住身子,只好问过祁玉容之后躲进了车撵,只留下一个车夫在横栏上赶车。

亏得祁家撵子都是耐水的,棚顶是木造,下面间隙又是一层油纸一层蓑这样铺起来的,躲在里面倒是不会淋雨。只是可怜了那些脚夫和侍卫,骑着马也没地方躲雨,一人发了一件蓑衣披着,马儿也是。

“三位姑娘别担心,老爷又派了两队侍卫去寻二爷他们,咱们队伍还在前进,得趁着山雾没起来之前多走些路。”朱嬷嬷擦了擦脸上的雨水,一边安慰着大家。

正小心行进着,突然听得撵外传来一阵阵骚动,似是祁渊回来了!

祁玉容赶紧撩开窗帘子,祁玉悠也担心,将小小的帘子扯开老大,两人一并往外看去。不远处,果然是祁渊领着水清和三个侍卫回来了,可模样颇有些狼狈,浑身尽湿。

书颜也顺着往外瞧去,见祁渊一身衣袍已经湿透,面色严肃地在祁冠天的撵子面前说着什么,至此,才将一直紧张的情绪松懈了下来。

“父亲,在另一条道上我们发现了几个连成一片的山洞,可以避雨,”祁渊勒马上前,并未下马,只是对着祁冠天大声道:“您派来找我的侍卫,我已经遣了他们去那边先生火收拾,咱们这就转向去避雨,等雨停了再动身。”

“溪水涨了吗?”祁冠天点点头,问道。

“看样子昨夜就涨了,路也截断了。”祁渊大声的答了。

“好吧,你在前面带路,别走太快,撵车跟不上。”祁冠天又命人扯了蓑衣递给祁渊和水清他们,这才号令队伍改道,跟着祁渊而去。

“回来就好,阿弥陀佛。”朱嬷嬷双手合十,竟为祁渊的平安归来虔诚的颂了一句佛经。

祁玉容和祁玉悠这下都笑了,毕竟兄弟没事儿,又找到了避雨的地方,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许书颜却并不乐观。毕竟山洞湿凉,祁家这二十来号人又只带了点儿干粮,山雨不知会下到什么时候,若是到了晌午还不见小,一时半会儿恐怕就停不了了。饿肚子还是小事儿,若是到了夜里,万一有什么野兽,恐怕会吓怀大家的。

想到此,书颜问朱嬷嬷:“为什么我们不返回庵寺里呢?”

“下了雨,泥水是从上向下流的,车撵笨重,逆向而行是不可能的。若要强行向上走,恐怕到了明儿个都看不到庵寺的一片瓦呢。”朱嬷嬷摇头叹气,两颊的肥肉跟着颤了颤,颇有些沮丧:“早知道就让若琳多备些吃食,着荒郊深林的,等下要是饿着主子们的肚子,可怎么办哟。”

正说着,许书颜倒真觉着肚子有些饿了。毕竟就只用了几块香糕,进香后又顾着和初凌说话没去用早膳,看来等歇下来,得寻些果腹的糕点才行。

章九十 避雨

祁渊找的山洞离得大道有些远,一行人约莫行进了足足两炷香的时间才到达了一片山崖前。

高耸的山崖斜斜延伸向外,被一片密林所掩,若不仔细寻找,根本无迹可寻。走近来,才看的岩脚下点缀着几个大小不一的洞口,里面勉强燃了几堆小小的篝火,毕竟下着山雨,干燥可燃的枯枝除了山洞里原有的,其他也没地方可寻。

看到山洞近了,众人都发出一阵欢呼声,毕竟和立在雨中飘摇行径比起来,这山洞倒是舒坦不知多少倍,再加上不大的几堆篝火正好可以烤干淋湿的衣裳,侍卫们也是长长的舒了口气。

于是停撵,下车,大家手忙脚乱倒也顺序井然。丫鬟婆子负责分派吃食,侍卫们要先将马匹也安顿好,把车撵套住,这才能进洞休息。

小姐们,则被祁渊安顿在了正中最干燥的洞中。

翠袖、挽歌、水漪水潋她们下了粗撵就被叫去伺候三位姑娘,引来其他丫鬟有些羡慕的眼神。毕竟跟在主子身边要比留着做活儿好太多,那个山洞看起来不是顶大,却定是最干燥舒服的一个。

山洞洞口开的有些阔,里面却有些深,远远看去黑漆漆的一片,似乎没有尽头。洞口处点着两堆小火,偶尔沾着雨水会“霹雳啪来”一阵响。洞里被简单的打扫过,有几个散落在山壁的大石头可以当椅子坐下。

书颜只看了一眼,便走到靠外的一块石头边。这里虽离得火堆要远些,但靠着洞口,空气却要清凉许多,没那浑浊。

这里毕竟是山野之地,山洞中总是有着一股混合着潮湿的腥味儿,几欲让人反胃。而且祁玉悠身子较弱,靠火近些也免得凉着了,便留了位置给她们。

走近一看,石头上原本的苔藓虽然已经被铲了干净,伸手轻轻扫过,还是略有黑乎乎的脏东西,刚想让翠袖再帮着擦拭一下,却看到一抹玄黑的身影出现在面前,手中拿了一张男子用的手帕铺在了上面。

“放心,手帕是干的,我一直揣在怀中。”祁渊淡淡地说着,又过去丢了两支刚捡起的枯枝在火堆上,随即才出了山洞。

“二哥真是。我刚刚说石头太脏。他还用眼神瞪了我一下。”祁玉悠撅着嘴。不平地道:“偏生。却给书颜弄张手帕来垫着。”

“傻丫头。你没见书颜故意选了靠外面地那颗石头?”祁玉容心底一软。过去拉了书颜地柔荑。轻轻拍着她地手背:“三丫头没心没肺看不见。我可是瞧地清楚明白。你有意把靠火堆地地方让给我们。是怕山风过雨吹凉了玉悠吧。”

“没关系。这里虽然挨着洞口。却一样淋不到雨地。而且空气好很多。”书颜将祁玉容推了过去。亲自扶她坐下:“三姐姐身子骨毕竟要弱些。万一凉着了岂不是要拖了众人地后退。我这也是自私呢!”

“你这丫头。真是贴心!”祁玉容知道她说笑。娇嗔地又责怪了她两句。便不多说什么。

“书颜。等会儿我让二哥过来再给你燃一堆火在脚边。一样冷不着你。”祁玉悠被宠惯了。坦然了接受了许书颜地谦让。双眸映着点点地火光。一脸地温暖笑意看着她。声音也有些甜腻腻地。

“别介。火堆烟子大着呢。我可不想熏得成那黑面娘子。”书颜打趣儿着。惹得祁玉容和祁玉悠齐齐娇笑了起来。使得整个山洞不再显得那样阴冷幽暗。反而热闹地紧。

“哟,姑娘们笑成这样,刚才老爷还说怕你们吓着了,让婆子来陪陪呢。”说话间,朱嬷嬷小跑着进来了。绸衫上沾满了雨水,贴在肉上,随着一颤颤的,看起来很是滑稽。

“嬷嬷快来烤烤火,瞧您衣服湿的。”祁玉容让朱嬷嬷不必拘礼,指了火堆边的一块石头让她坐下。

“嬷嬷,可有什么吃食?”书颜想起这时候差不多该晌午了,便问。

“有,亏得二爷一早自个儿去打了几只山鸡,这个时候正好拿来给姑娘们果腹。”朱嬷嬷笑得双眼挤成了一条缝:“厨上的婆子正弄着呢,等下姑娘们就可以喝到热呼呼的鸡汤了。”

“还有鸡汤可以喝?”祁玉悠也是觉得腹中酸酸,砸了砸嘴巴,冲朱嬷嬷问:“要等多久呢?”

“奴婢这就过去看看,有若琳姑娘帮忙呢,一定又鲜美好吃!”朱嬷嬷不敢耽搁,也不顾衣裳还是湿的,又起来往外面跑去了。

不一会儿,若琳亲自端了汤过来山洞中。

鲜嫩的鸡汤是浓浓的黄色,乘在碗里还冒着青烟,看的大家忍不住口水都要流出来了,捧在手里就轻轻的喝了起来。

“若琳,你也来这儿避雨吧。”祁玉容倒是没急着喝汤。

“得了,这么二十来号人都要吃饭呢,我若不在,老爷和二爷口味可就没人顾得上了。”若琳摇摇头,说着起身来:“你们先吃着,等会儿还有些野菜煮的羹会送过来,我呢,就不亲自过来了,得好生歇歇,准备晚上的吃食。”

“那好,有了你啊,我们这些做女儿的就不同操心了。”祁玉容笑着点头,示意她先去忙。

喝下整碗热腾腾的鸡汤,书颜这才觉着腹中暖了一些。翠袖又递上几块朱嬷嬷吩咐丫鬟送来的糕点,书颜用过后倒觉着有些饱了,剩下几块。翠袖怕浪费了,让挽歌收了起来,还不知要在这儿躲多久,万一晚上饿了还能有口吃的。

大家喝了汤也没什么事情做,祁玉悠困困地,便睡去了。祁玉容心里惦记着父亲和二弟,便寻了件蓑衣出去看看各处的情况,剩下一个许书颜,也没什么事情做,就和翠袖挽歌说让她们去火堆边休息,她也合衣睡一会儿打发时间。

约莫过了近一个时辰,雨势渐渐变得小些了。

祁玉悠任然沉沉的睡着,只是略蹙着眉,许是嫌得身下大石太冷硬,偶尔会扭动一下身子。水在一旁伺候着,看火小些就添点儿枯枝,只是枯枝越来越少,也不知道火堆能燃多久。

看翠袖也用着挽歌在身边睡了,许书颜轻轻起身来,觉得后腰处坐的太久有些僵了,想走走活动活动。

洞外是淅淅沥沥下个不停的雨,书颜便转身,看了一眼幽深的另外一边,疑惑着山洞到底有多大,步子也不由得自主地动了起来。

提步而行,这山洞却越走越不见底了,蜿蜒曲折间也变得宽阔起来。黑暗中,远远望去,竟有一点火光映在转角的岩壁之上,忽明忽暗,有些不太真实。但耳边隐隐传来的咳嗽之声,却提醒着许书颜,那儿,好像有人。而且听声音,好像还是祁渊那厮!

章九十一 深洞

看着转角处的岩壁上火光一明一暗,书颜不由得放缓了脚步,回头一看,却已望不到来时的山洞了,加上心中好奇,脚步也不听使唤地往那处光亮而去。

只是缓缓从转角望去,许书颜看到的却是一幕让自己差些吓得跌倒在地的画面,只好用手紧紧捂住双唇,免得自己叫地太过大声,因为很显然,祁渊悄悄在此处,是为了不让其他人看见,看见他受伤了。

火光之下,祁渊正赤裸着上身,右手臂上有条一指长的伤痕,里面流出的血似乎已经凝固了,顺着小臂有着一条明显的红色痕迹。一旁,一个侍卫正蹲在地上为他上药,面色紧张,双手还不停地颤抖着,动作显得实在笨拙不堪。祁渊的额上明显渗出了汗水,又紧咬着唇,似乎再强忍着痛楚而没有发出声。

书颜咬咬唇,本想转身悄悄离开便罢,但见那侍卫确实不济,祁渊本来就受了伤,这样的包扎方式等于在伤口上洒盐一般,心一软,也顾不得其他,将衣袖挽起,从转角处快出一步:“让我来吧。”

忽略祁渊惊异的眼神,许书颜上前一手夺过那侍卫手上的药瓶和白布:“有你这样上药的吗!”

祁渊眉头蹙地紧紧地,见许书颜面色冷静,从牙缝中憋出这三个字:“你确定?”

“以前,父亲在高阳县衙给我养过一匹小马,它受伤的时候,就是我亲自替它包扎的。”书颜一边轻轻将药瓶里的黄色粉末均匀地洒在伤口上,一边凑在上面,用吹气的方式让祁渊不那么疼,毕竟跌打药直接洒在伤口上是极难忍的,会犹如火烤刀割一般,刺骨的疼痛。

“你手臂上虽然只是皮外伤,但若是感染了就会废掉整只手,若你不信我,大可交给那个笨侍卫。”书颜将沾了血的白布递给那面色发苦的侍卫:“你去找点儿赶紧的热水,是要煮沸过的,然后再找些干净的衣袍过来,对了,带把剪刀。”

侍卫听着有些愣了,看向祁渊,等他吩咐才敢动作。

“去吧,照四姑娘说的做。记住,行事悄悄的,千万不要让老爷知道了。”祁渊点点头,感觉伤口有人吹着凉气倒真是没那么疼了。

上药后,书颜先用白帕拧了热水,替祁渊擦拭了手臂上的血迹,然后将一件衣袍用剪刀撕开来成手臂宽的长条,一圈一圈地绕紧了伤口。

做好这一切。再将一件干净地衣袍亲手替祁渊穿上。书颜这才长舒了一口气。抹了额上地细汗。挨着祁渊身旁地一个石头坐了下来。

“看来。你倒真是挺在行。”祁渊感觉伤口已经不疼了。心里涌起一丝对许书颜地感激。毕竟大多数女子见了血都会尖叫着走开。可她却留下来为自己包扎伤口。一点儿也没有惊惶和失措。单是这份胆识。就让人敬佩。

“你以为我愿意么。第一。那侍卫显然是平素里被你喝斥惯了。手一直抖着不听使唤。若真让他来给你包扎。岂不是伤上加伤了。”书颜挥了挥手。觉得臂上有些酸软。自顾轮流敲打起手臂:“第二。我是骗你地。”

“骗我什么?”祁渊好奇地看着许书颜。发觉此时地她放下了伪装和谨慎。懒懒地样子颇有些可爱地味道。

“我没有给小马包扎过。也没给任何人包扎过。”书颜仰起脸。笑了。露出玉牙和两个浅浅地梨涡。很是戏谑地看着祁渊。仿佛在期待他地表情。

“我知道。”祁渊却一笑。伸手拢了拢衣袍。

“你怎么知道?”这下轮到书颜茫然了。

“看你的手法,虽然极轻,嘟着嘴吹气的样子也算可爱,却显然是个外行。”祁渊摇摇头,想笑出声,又怕扯着伤口疼,只好憋着咳了几声算是发泄笑意。

“你…”书颜双手掩着脸颊,只觉得手心处竟烫烫的,开始有些不自然起来,顾左右而言他:“此处的通道可以连接几个山洞么?”

“你胆子真大,敢忘洞里走,换作别的女子,看着黑漆漆的甬道,怕是早就吓哭了吧。”祁渊点点头,指了指左手边的通道:“那儿一直过去就是我待的山洞,怕被父亲看到受伤,便悄悄躲了进来。”

“你是怎么受伤的?”书颜抬眼,看着祁渊的侧脸,映在火光之下,竟有了少见的柔和之感。

“侍卫误伤了我。”祁渊随意地说着:“就是替我上药的那个。”

“你没责罚他?”书颜不信,想起那侍卫一副笨拙胆小的样子,就觉得可怜。

“懒得,爷不是那样斤斤计较的人。”祁渊呼了口气,似乎牵动了伤口。

“你不是斤斤计较,你是睚眦必报。”书颜闷哼一声,想起他三番五次对自己的挑衅,话音里竟有小女儿的埋怨而不自知。

祁渊听得许书颜的抱怨,是从未有过的娇嗔,竟心头掠过一阵慌乱,不知该如何作答。

一时间,甬道里安静无比,只有火光微微颤着,气氛也变得有些尴尬微妙起来。

的确,深幽的山洞,点点火光,只有她和祁渊二人相依而坐。刚才他的话有些宠溺和不曾有的温柔,脑中又不时地晃出刚才他**上身的模样…这样的气氛简直让许书颜有些不能呼吸了。

祁渊好像也发现气氛有些不妥,鼻端总是萦绕着许书颜发上似有若无的清香,不觉得口干舌燥了起来:“你还是先回去吧,等会儿该用晚膳了,若大姐她们寻不着你,可就暴露我的藏身之所了。”

“那你休息一下,别再逞强出去打猎了。”书颜起身来,心里涌起一股淡淡的失落:“毕竟你只是个公子哥儿,舞剑弄枪可不是长处。”打趣儿了一下,觉着心情顺畅了些,这才提起群角,转身往来时的方向去了。

“小心些。”

耳后传来祁渊的叮嘱,虽然恢复了平素冷冷的温度和语气,但里面含的关心却是异常明显,惹得书颜微微翘起唇角,含着笑离开了。

章九十二 野味

许书颜放轻手脚,悄悄回到洞口坐下。见翠袖抱着挽歌还在熟睡,应该没人发现自己离开的这一小会儿。

正准备休息,一边的祁玉悠懒懒地伸了伸手臂,竟醒了,先是瞧了一眼许书颜,笑着点了点头,起身见着外面的雨竟差不多要停了,很有些高兴:“书颜你看,这么小的雨,我们可以启程了吧。”

祁玉悠一说话,翠袖和挽歌也醒了,都揉揉眼,来到洞口看雨到底停没。

“三姑娘,可见是小些了呢。”挽歌抹抹唇边的一缕口涎,眼神还有些迷糊。

“过来,给你掬水洗把脸。”翠袖忍不住笑了,拉了挽歌匆匆跑出山洞,去朱嬷嬷那边找水去了。

“雨势渐小,我去问问何时能启程。”书颜说着也起身来,假意伸了个懒腰,提起裙角露出一双挑银丝儿的碧色绣鞋,小心翼翼地探出了山洞。

“别想呢!”正好,祁玉容这时回来了。许是怕冷,披了件半厚的袍子在身上,发丝湿了两缕贴在脸颊,俏脸颇有些狼狈:“这该死的雨,下成这样,路都稀烂,根本就走不了。”

水漪跟在后面,端了些山果和糕点也进来了,冲祁玉悠和许书颜福了一礼,接过话答念叨:“三姑娘,四姑娘,你们好生歇着吧。刚才侍卫来报,山腰的溪水还未退,怕是要在此处过夜了呢。真是晦气!”

“过夜?”祁玉悠扶着杨柳似的腰身,轻轻捶打着后腰,面色有些发苦:“就睡了小会儿,我这腰就被咯地生疼,若是过夜,岂不是第二日连身子都直不起来了。”

“没关系,晚些你去撵子里睡,那儿要舒服些。”祁玉容叹了口气,知道这个妹子娇弱,忙过去亲自扶了她起身,好言劝慰了两句。

“撵子上睡着倒要好些。”祁玉悠点点头,面上浮起一缕愁色,削尖的下巴更显消瘦:“深山里,我一个人可不敢睡。但撵子虽大,顶多只能躺下两个人呢。”

“让水漪跟在身边伺候吧。这样就不怕了。”祁玉容倒觉着不是问题。可想着许书颜或许也会不习惯睡山洞里。忙问:“书颜。你若不嫌弃。和悠儿一起去撵子上睡。”

“不用。我随意躺躺就好。撵子里闷气。反倒不舒服呢。”书颜摇头拒绝了。起身过去靠着祁玉容。扶住她地手腕儿:“大姐去撵子睡吧。听说您关节总疼。在这山洞里扯了湿气可不好。”

祁玉容顺势转手拉了许书颜地轻握着。很是疼惜看着她:“你一个人呆在这儿真没问题?”

“不是还有翠袖和挽歌么。怕什么。”书颜笑笑。心中却掠过祁渊藏在洞深处地身影。

“那好。我去让朱嬷嬷多取两床杯子过来。给您垫厚实些。”说罢。祁玉容感激地捏了捏许书颜地手。“知道你懂事。只是这一夜。要幸苦你了。”

书颜笑盈盈地摇了摇头。反劝道:“无妨地。又不是什么顶大地事儿。不过在山洞里过一夜罢了。睡不好明儿个最多腰酸一些。但姐姐身子本来就有湿气。玉悠又是个较弱地身子骨儿。要是你们因此而犯了病。岂不是更加不好。”

“书颜,你真好。”祁玉悠说着也腻了过来,轻轻挽住她的手腕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