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敏之立刻点着头回道:“好了。”说完又笑着道:“姐姐送去的药收到了,先生说谢谢您。”

析秋就摸着他的头一直笑,眼底里满是欣慰。

他们这样算不算熬出了头,佟敏之日渐长大懂事,夏姨娘在府里不用低声下气的去求人,他们不再为一两银子一顿饭发愁…

这样,算不算熬出头了呢!

夏姨娘端着点心进来,看着姐弟两个有说有笑,脸上也洋溢着笑容,她放了手里的山药枣泥糕,去问佟敏之:“不是说画了一副画送给六姑奶奶的么,怎么没见你拿过来。”

析秋听着一愣,颇有兴味的看着佟敏之。

他以前可不会画画,难道是这半年在书院里学的吗。

佟敏之唰的一下脸红了起来,就支支吾吾的回夏姨娘的话:“我…我留在书房里,画的不好,等下一副画的好了再送给六姐姐。”

夏姨娘就掩袖低声笑了起来。

析秋纳闷的问他:“画了什么,和我竟还遮遮掩掩起来了。”佟敏之就红着脸别扭的回道:“一副…一副肖像画。”说着又立刻补充道:“真的画的不好,等我晚上再重新画一副,差人给姐姐送去好不好?”

析秋见他真的不好意思,就没有再强求,点头应道:“好!”

佟敏之就压着声音,避开夏姨娘低声问析秋:“听三哥哥前些日子常去侯府,姐姐您是不是让三哥哥偷偷办了什么事?”

“没有。”析秋笑着摆手,也不是不想告诉他,只是他年纪还小听到了难免会在心里留下疙瘩,就回道:“他就是想找大都督切磋武艺,可又打不过就常常去走动走动。”

佟敏之就吃吃笑了起来。

正说着,外面有人道:“四姑奶奶和四姑爷来了。”

析秋听着就站了起来,这会儿衙门里还未下衙,看来蒋士林是提前过来的。

析秋过去时,蒋士林和佟慎之正在对面坐着说话,佟析砚正面色难看的和江氏说着话,见析秋进来佟析砚拧着眉头迎了过来,满脸的不高兴:“怎么就这样让人不省心,这会儿从庄子里跑出来,外面天寒地冻的,又有那么多难民,若是出了什么事可怎么是好。”

析秋拍了拍她手,两人携着进了门,析秋和蒋士林见了礼,蒋士林穿着绛红水波纹的官服,依旧和从前一样皮肤很白,人显得很谦和,薄薄的嘴唇的显得干练而精明。

他目光迅速在析秋脸上转过,叉手回了礼。

一行人各自坐下,江氏让人给析秋上了茶,蒋士林已道:“我看大家也不用着急,这会儿城里城外都有我们的人,只要她在附近现身,就必定能找得到。”

佟析砚就拧着眉头接了话:“找到又怎么样,把她送到庄子里改明儿又跑了,难道我们要日日跟在她后面找她不成。”

江氏打圆场:“她或许只是惦记三姑奶奶,出来见过人放了心就自己回去了也说不定。”

佟析砚就厌恶的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析秋知道,佟析砚对佟析言母女两个一直是非常厌恶,这会儿连着两次让她为她们的事奔波,她怎么能高兴。

蒋士林就看向析秋。

析秋觉得江氏说的可能性不大,以王姨娘的为人,既然出来了她若不做点什么,实在对不起这趟冒险:“四姐夫说的对,她即是要进城,就必定要现身的。”

几个人正说着,房妈妈的身影突然出现在门口,看着一屋子的人,房妈妈行了礼便道:“大太太说,让人去通州的港口堵着,王姨娘若是不回城里,就必定想要去永州。”说完,富有深意的看了眼析秋,仿佛在说,这也是夏姨娘起的好头,如今但凡长了腿的,都知道拿了钱去永州找大老爷。

析秋低头淡淡喝着茶,仿佛没有听到房妈妈的话。

江氏满脸的为难,佟慎之拧了眉头回道:“运河如今已经停了,她去永州只能走陆路,你告诉母亲,我已经派人在路口守着了。”房妈妈被佟慎之的话噎了噎,没再说什么,点了头就出了门。

蒋士林垂着头去喝茶,等房妈妈出去,他才站起来和佟慎之道:“我去看看岳母。”佟慎之点头没有说什么。

析秋也不觉得惊讶,听说这段时间大太太对蒋士林已不如从前那样厌恶,不但如此还对这个身居高位,又能亲和孝顺的女婿颇为满意。

蒋士林去大太太房里,佟慎之自是要陪同,这边佟析砚也去,析秋总不能显出不同来,她也笑站起来道:“我也去吧。”

说着,一行人就移到大太太房里去了。

还未到大太太房里,钱妈妈就笑着走了过来,看着析秋道:“四姑爷来了。”

析秋听着一愣,她没有想到萧四郎会来,不过她能来她心里却是高兴的,这是给她在娘家人面前撑面子呢。

蒋士林当即转了个身,对佟慎之道:“我去迎迎。”显得很热情,可还不待他去,远远的就看见穿着一身绯色朝服的萧四郎,已经大步走了过来。

蒋士林抱拳:“萧大都督!”佟慎之也点头:“到屋里去说话。”

萧四郎脚步在人前停下,目光一转,第一眼便看到析秋,她穿着浅黄双金立领的褙子,肤色白里透红大大的眼睛清澈明亮,面上并无异色,他拧着的眉头便松了松…

析秋蹲身朝萧四郎行了礼:“四爷!”

萧四郎微微点头,和蒋士林,佟慎之就近进了大太太院子边,以前析秋常在这里处理事务的厅里,一进去萧四郎便道:“人还没有消息?”

析秋诧异,他怎么会这么快知道细节了。

佟慎之就将他一早上的安排和这会儿外面传进来的消息和萧四郎大致说了一遍:“现在也只能等消息了。”

萧四郎却是拧了眉头:“听说庄子靠近箕尾山不远?”

佟慎之就点头回道:“是,约莫四五里的脚程。”萧四郎就拧了眉头站起身,道:“你们守在各处的人也不用着急召回来,我再派人去山里面搜一搜。”

也就是说,他的想法还是比较悲观的。

析秋想想也是,已经一天一夜了,王姨娘一个弱女子,这么多人在各处找都没有找到她,只怕是…

“我和析秋先回去,若是有消息我会让人来通知你们。”

佟慎之和蒋士林就跟着出来送萧四郎,佟析砚则拉着析秋的手道:“你也仔细着身体,这会儿冬天可别跑的累,让脚疼的病又犯了。”

析秋笑着点头:“没事,已经不大疼了。”

不大疼,是不是还是有点疼?走在前面的萧四郎,眉头就微微蹙了起来。

上了马车,析秋就感觉车厢里比平日还要暖上几分,她暗暗纳闷,扑面的一件毯子便落在了她的腿上,萧四郎在她身边坐下,手就放在她的膝盖,声音沉沉的问道:“不是说好了吗,还疼?”

析秋一愣,才明白车厢里为什么突然热了许多,他又为什么给自己盖了毯子。

她就笑看着萧四郎回道:“平时已经不疼,站的久了或是路走多了,便有些疼而已,已经没有大碍了。”

萧四郎记得,他问过她一次,她当时也是这样说的…

“你没事在房里歇着,府里的事你托了人告诉我一声就可以,我过来一趟就可以了。”他说着,手指已经轻轻的按在析秋的膝盖,很不熟练的轻轻揉着。

有些痒,也有些不习惯,析秋动了动又重新被他按住,她忍了痒将今天二夫人的话告诉他:“二嫂说让我过去帮她,我答应了。”

说完,大大的眼睛就有些不确定的看着萧四郎。

到口拒绝的话,忽然梗在了喉中,他忽然想到她在府中的小心经营的样子,二嫂拜托的事她又怎么能拒绝,正如娘家大嫂请她回来商量事情一样,她都无法拒绝!

他重重叹了口气,这是析秋第一次听到他叹气。

她愣住,抬头看着萧四郎,就听他道:“那你量力而行,若是受不住就去和娘说。”

析秋就松了口气,他真怕他不同意,毕竟她已经答应二夫人了,若是出尔反尔,总有些说不过去。

“前两日都督府里应酬多,回来的迟些,到了年底各处都来请,就连圣上都留了两次饭,也不好拒绝…”萧四郎淡淡说着,声音里却有些内疚的样子。

析秋理解,非常理解,他以前便是朋友满天下,坊间传闻萧四郎纨绔不堪,但为人却是极是重情重义,正如他当初救二皇子一样,他已经是身份尊贵的萧家四爷,而他还是冒险去救二皇子,这里面和他高瞻远瞩对未来的赌博外,也和他和二皇子的之间情义不无关系。

析秋很理解的点头:“四爷不用担心我,只是您常喝酒,顾着身体才是。”

萧四郎微挑了挑眉,不由细细去打量她,见她眉眼间真的没有异色,这才放了心,他原本以为她这些日子心里定是不舒服的,一直想找机会和她说,没想到他担心了几日,到她这里却是轻描淡写的回了。

他笑着点头,很认真的道:“你该凶些才是!”

析秋听着一愣,就听萧四郎含着一丝笑意的接着道:“这样旁的人听到我有位凶悍的夫人,也不敢再拖着我不放了。”

析秋听着就笑了起来,看着萧四郎道:“妾身却不是这样认为,妾身反倒认为,妾身该体贴些才是,日日放着四爷去请那些大人去吃酒,次次吃的酩酊大醉半夜回去…”

萧四郎听着眼睛一亮,就拧了她的鼻子道:“真是鬼精,逼着那些夫人做河东狮,你反而温良娴淑了!”

析秋掩袖而笑,眼里闪烁着宝石般的明亮:“妾身原就温良娴淑,是四爷说让妾身变河东狮的。”

萧四郎搂着他,发出愉快的笑声。

等回了府里,两人在太夫人那边吃了饭,太夫人问了些情况,因为还没有消息,太夫人也没有多说,就催着两人赶紧回去歇着。

等第二天一早上,天益就匆匆赶了过来,萧四郎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这一日一早并没有去衙门里,他站在门口看着天益问道:“有消息了?”

天益就看了眼随后出来析秋,脸上的表情有些奇怪:“…在箕尾山里找到了。”

------题外话------

关于萧四郎,他出去喝酒,我只是想通过这件事来把他的形象更具体一些,更接地气一点吧。真的不会安排小妾什么的。

想想啊,他前面多少年在外面花天酒地,朋友各种多…他都没事,何况现在还有析秋在呢!

第二卷 庶大招锋 126 着手

析秋表情一怔,就听到天益道:“人已经死了!”

王姨娘死了?就这么死了?

她问道:“怎么死的?”

“像是故意绕道,想从箕尾山南面到普济寺去,却摔了一跤扭了脚骨,一天一夜困在雪地里…”天益慢慢说着,小心翼翼的看了看析秋的脸色:“冻死了。”

析秋惊讶不已,一天一夜饥寒交迫?

她忽然有些不敢相信,当初在府里自信妖娆得宠数十年满口富贵荣华的王姨娘,就这样死掉了!

这算不算巧合,当初她因为佟析言的婚事,被大老爷送去庄子里,如今又可能是为了佟析言的婚事,从庄子里出来却因此丢了性命。

她叹了口气,回头看向萧四郎。

萧四郎面色不变,吩咐道:“去通知佟府!”天益应声而去。

析秋回到房里坐下,心里觉得怪怪的,王姨娘死了,以大太太的作风,自是一口薄棺找一处空地埋了,不会为王姨娘多费一分的事情。

她想到当日从永州回府时,王姨娘撑着肚子在府里四处闲逛时,趾高气扬的样子…

心里想着,肩膀上便落下一只手,她回头去看萧四郎,嘴角浮上一丝苦涩的笑容,说不上是为王姨娘悲哀,还是为夏姨娘的未来感到心凉。

“你要不要回去看看?”萧四郎淡淡问道。

析秋摇头道:“不用。”府里也不用操办,若是有事想必江氏会派人来告诉她。

析秋站了起来,道:“四爷妾身服侍您用早饭吧。”萧四郎深看了她一眼,确定她没有事才回道:“嗯。”说着进了次间,里面春柳早带着碧槐和摆好了早饭,萧四郎在圆桌前坐了下来,析秋进来亲自给萧四郎盛了白粥,她不想继续说王姨娘的事,便换了话题问道:“四爷今天去衙门吗?”

萧四郎看着她,回道:“年底的事情差不多了,现在就等着过年,我趁着这几日在家里歇一歇。”萧四郎淡淡说着,低头去喝粥。

“正好。”析秋笑着道:“妾身想把院子后面挪空一块地出来,想问一问四爷的意见,正好四爷在家,一会儿陪妾身去瞧瞧可好?”

萧四郎放了碗,挑着眉头看她:“空地?想做什么。”

析秋垂了眼有些不好意思道:“妾身看了四民月令上许多农作物的知识,却只是书本知识操作起来也是纸上谈兵,妾身想弄一些种子回来,等开年在院子里面种了试一试…”

她以为萧四郎会笑话她,没想到他却是认真的点头道:“好,稍后我陪你去瞧瞧。”

析秋看着他微微笑了起来,刚刚王姨娘的死带来的一些消极悲观也被冲淡了不少。

这时,敏哥儿迈着小腿进来了,朝析秋抱拳道:“父亲,母亲!”萧四郎侧目看他一眼,点了点头,析秋却是笑着问道:“敏哥儿吃早饭了吗?”

敏哥儿目光就在桌子上迅速转了一圈,就见桌子上除了几碟点心和稀粥小菜外,并没有每天析秋强制他吃的鸡蛋和素菜包子,他眼睑一垂眼底露出失望的颜色来,他摇着头道:“敏哥儿吃过了。”

析秋看了他的样子,又转头用眼神询问她身后的奶娘,就见奶娘几不可闻的朝她摇了摇头,析秋眉头拧了拧,面露不悦的去看敏哥儿,就见到他脸上流露出来的失落之色。

她忽然想到,他每日来吃早饭,自己都会给他准备了鸡蛋和素菜包子,今天早上因为有天益来回事情,又因为萧四郎也在,所以她忘了这茬。

微微叹气,她笑着起身走到敏哥儿面前,露出歉意的表情道:“今儿没有鸡蛋和包子,敏哥儿吃些蒸饺可好?”

敏哥儿却是咬着唇,面露倔强的回道:“母亲,敏哥儿吃过了!”

析秋听着到没什么,萧四郎却是脸色一沉,面无表情道:“如何和母亲说话的,这样没有规矩。”

敏哥儿眼圈一红,侧开脸去,析秋没有反驳萧四郎,却是小声和敏哥儿道:“那敏哥儿吃过了,就和母亲一起去给祖母请安吧。”

敏哥儿就点点头,束手站在一边,析秋蹲在一边和他小声说着话。

萧四郎擦了手站起来,看了眼窃窃私语的母子两人,目光微闪,脸上表情虽依旧冷沉,但声音却比刚才柔和一分:“走吧!”说着,率先出了门。

析秋牵着敏哥儿,小步跟在后面走着。

等到了太夫人房里,太夫人见到萧四郎沉个脸,又看到敏哥儿由析秋牵着,眼中红红的仿佛受过委屈,她眉头微蹙朝敏哥儿招了招手问道:“敏哥儿,去喊鑫哥儿和晟哥儿起床。”

敏哥儿如蒙大赦,拔了腿就跑进了碧纱橱里。

太夫人回头看着萧四郎问道:“怎么今儿没去衙门里?”

萧四郎端了茶喝了一口,回道:“年底的事也做的差不多了,这两日我和圣上告了假,年后再去。”

“也好!”太夫人点头:“你这些日子也确实辛苦,在家里休息休息也好。”

萧四郎低头喝茶没有立刻说话。

太夫人又转头来问析秋:“…王姨娘可有消息了?”

析秋看了眼萧四郎,回道:“四爷的人昨晚在箕尾山找到了,找到时人已经冻死了…说是扭伤了脚,被困了一天一夜”太夫人听着就念了声阿弥陀佛,叹道:“不管生前如何,人死为大,也望她能得个好去处投胎吧。”

析秋目光微闪,这边太夫人又道:“你二嫂那边,你明儿再去吧,她那边虽是忙可也不是没了人,正好今日老四在,你房里有什么事也让他搭把手。”

“我也正想去和二嫂说一声,等下午再去她那边。”析秋说着有些不好意思:“原是想今儿一早去的,可…不知道二嫂会不会怪我。”

太夫人满脸的不介意,摆手道:“你忙你的,你二嫂那边我去说。”

析秋没再说什么,便和萧四郎辞了太夫人出来,还是让春柳去了一趟二夫人那边打了个招呼,就和萧四郎回了自己的院子。

两人到后院里头,析秋指着墙角的一块架着青藤花架的地方道:“妾身也看了遍,旁的地儿都不方便,只有将这个青藤架子拆了最方便。”

萧四郎看着那青藤花架,眉头就几不可查的蹙了蹙,袖子地下的拳头也攥了起来,析秋等了片刻没等到萧四郎的回答,就纳闷的回头看着他,问道:“四爷,可是这架子拆不得?”

这里曾经就是萧四郎的园子,难道这架子有什么典故,所以拆不得?

析秋回头目带询问,大大的眼睛黝黑的宛若一汪深潭,不同于平日的清透明亮,此刻却显得深邃幽暗的让他一时间却有些看不真切。

萧四郎目光微凝,沉吟片刻回道:“下午让胡总管领了小厮进来,半日功夫就可以。”

算是应允了。

“嗯。”析秋笑了起来,走到花架子下面指着靠墙的位置道:“妾身想在这里种些三七。”又指了另外一头:“这里想种些苞米!”

萧四郎看着眉飞色舞说着,眼底也渐渐露出笑容来,笑道:“这不过半亩地尺寸,能种这么多东西?”

“试试吧。”析秋显得不大确定,歪着头看着萧四郎道:“若不然只种了三七试试?”

萧四郎没有想到她要种草药,又想她曾经对萧延筝的病护理得当,可能略懂些医术,他点头道:“先种些三七试试,苞米要等到明年才能下种…”

析秋叹气,她对地里的事真的是缺乏知识。

两人正说着,春柳远远的过来,道:“大少奶奶来了。”

应该是为王姨娘的事,析秋回道:“先引到房里去,我马上就来。”

“你去吧,我去外院看看,也和胡总管打个招呼。”萧四郎淡淡说着,负手便往外走,析秋送他出门,便去了正房。

江氏正坐在炕上,手里拿了析秋刚刚绣了一半的花,见析秋进来,她笑放了手里的绣花绷子,笑着道:“都说六姑奶奶手巧,今儿可算见到了。”满脸感叹的样子。

析秋笑着走过来,问道:“大嫂可是有什么事?”

江氏就敛了脸上的笑容,回道:“就是怕你着急,来和你说一声,王姨娘的尸体已经安置在庄子里了,这两日就选了地下葬,这一次得亏了六姑爷,否则也不会这么快找到她…”说着一顿又道:“说是在王姨娘身上找到了许多初生婴孩的衣裳,还有一对银手镯。”

看来,王姨娘是真的获知了伯公府里的事情,所以不放心连夜逃了出来,想去看望佟析言,没想道夜路难走又是雪天路滑,在山里头摔断了腿,又连着下了一整天的雪,所以才…

江氏却是感叹,得亏找些发现,若是再迟些日子,山里又有野兽出没,也不知会出什么事。

析秋也叹了口气,问道:“三姐姐那边怎么说?可写信告诉父亲了。”果然如她想的那样,一口薄棺随便葬了。

“父亲那边已经写信去了,三姑奶奶那边也派人去通知了,三姑奶奶坐着车一早上就赶去了庄子里,来总管在那边处理…说是闹的很凶。”江氏说着,也满脸的为难:“按照三姑奶奶的意思,要做足了四十九日的道场,还要接到府里去操办,可便是不论大太太这边同不同意,就是王姨娘一个妾室的身份,也不能有这样的排场,若是传出去还不定多少人背后议论呢。”她说着便叹了口气。

“不如这样。”析秋并未多想,回江氏道:“三姐姐要做水陆道场,就请了师傅去庄子里做,不能做四十九那就做七日好了,这样也避免她回去闹,礼节上也不算僭越,大嫂觉得如何。”

江氏听着眼睛便是一亮,想了想点头道:“这个法子可行,我回去和你大哥商量商量。”大太太那边也不用惊动,也顺手做了三姑奶奶的人情。

析秋点点头,江氏就站了起来:“家里还有事,我先回去了。”析秋也站了起来:“我送送您。”

析秋陪着江氏去了太夫人那边,又送了她去仪门坐车。

回去的路上,春柳低声嘀咕道:“三小姐也太没数了,一个姨娘而已,难道还要让大少奶奶供起来不成。”

她能理解佟析言的心情,前面大老爷在时,她一直明着暗着的暗示大老爷把王姨娘接回来,如今王姨娘却这样不明不白的死了,她心里怎么能甘心。

“下午你让岑妈妈去鸿雁楼买些桂花酒酿糕送回去,顺便看一看姨娘可好。”她就是担心夏姨娘因此会胡思乱想。

春柳应是,和碧槐两人扶着析秋回了院子里。

还未到院子里,就迎面碰到紫阳匆匆跑了出来,春柳一把将她拉住,劈头便问道:“毛毛躁躁的,你这是做什么。”

紫阳这段时间一直留在厨房里,人比以前还要老实,很少见她这样。

一见析秋进来,紫阳脸色一白,回头便看了一眼院子里,支支吾吾的回道:“房…房里没有碳了,奴婢去…去库房领。”

析秋听着就皱了皱眉,朝春柳使了眼色,春柳就眯了眼睛放了紫阳,紫阳一被松开,就迅速朝析秋行了礼,匆匆出了门去。

析秋眼底露出狐疑,小步进了院子,在穿堂里就看到宝珠端着茶盅从书房里出来,不待析秋反应,春柳便是脸色一变,三两步就要上去质问宝珠。

析秋却是喝住她,道:“先去看看四爷在不在。”

春柳面色一怔,看着宝珠的背影就恨恨的磨了磨牙,她三两步上了抄手游廊,进了书房里面,转眼便面色发沉的出来,远远的就朝析秋点点头。

这么说萧四郎已经回来了。

宝珠刚刚是给萧四郎奉茶,那紫阳跑什么!

“四爷在做什么?”析秋心里微微一窒。

春柳低声回道:“四爷拿着折子,像是在处理公务…桌子上放着茶。”

析秋就眯了眯眼睛,站在穿堂里,目光就落在宝珠的房门口对春柳道:“你去打听打听,这两天她除了在太夫人房里,还去过什么地方。”

春柳脸上冷意凛凛,低声回道:“奴婢知道了。”

这时,萧四郎从书房里出来,见到析秋站在门口,挑着眉头问道:“怎么不进来?”析秋笑着过去,问道:“和春柳在说话,四爷什么时候回来的。”

萧四郎就回头看了眼桌面,回道:“刚刚回的,正想着把前几日积压的折子看了。”

“那四爷继续看,妾身就不打扰四爷了。”析秋笑着说着,目光也在房里转过一圈,就听萧四郎回道:“也不是大事,稍后胡总管会带人进来,你让春柳跟着,如何做你告诉他们。”

“好!”析秋笑着点头,顿了顿又道:“妾身先回去,前两日给您和敏哥儿做的衣裳还没做完。”

萧四郎却是负手跟在她后面,析秋诧异的回头看着他,萧四郎却回头对春柳道:“将我桌上的折子搬来放到房里的书桌上去。”又低头看着析秋,小声笑道:“难得在家里,自是要陪着夫人才是。”

析秋失笑。

回到房里,析秋服侍他换了衣裳,又让人给他上了茶,萧四郎就挨在前几日搬进来的书桌上看折子,析秋就盘腿坐在炕上绣花,春柳小心的将门关上,嘱咐碧槐道:“你今儿哪里也别去,就守在门口。”目光又火辣辣的看了眼宝珠的房间:“我倒要看看,她能折腾出什么幺蛾子来。”

碧槐低声回道:“春柳姐,你别冲动,夫人一直留着她,还不是顾忌她是太夫人送来的丫头,夫人让您去打听她这几天的行踪,你就去打听,旁的事夫人心里有数。”

“我知道。”春柳点头道:“我只是心里气不过而已,这个不知好歹的东西!”

碧槐也冷哼道:“这样的人,便如那白眼狼,养不熟的。”

房间里,萧四郎自一堆折子里抬头看了眼析秋,就见她靠在靛蓝色绣着并蒂莲的大迎枕上,头上只别了两朵素面的珠花,身形单薄,弯着的脖颈处露出一截凝脂般的肌肤,纤纤手指捏着针线…动作优美的仿佛一副画卷。

他眼神一暗,再去看手里的折子,却是一个字也看不进去,索性丢在一边,坐在炕上来看着析秋。

析秋一愣,不解的抬头看着他,问道:“怎么了?”她四处看看觉得自己没有异常之处,又去问他:“四爷有事?”

萧四郎笑着摇头:“没有。”又抬手捋了她耳边垂下的发丝,低声问道:“我这连日休沐,你有没有想去的地方?我陪你去。”

“不行。”析秋叹气的摇头:“我答应二嫂说是今儿一早去点卯的,可却推到了下午,今儿无论如何也要去看看的。”她说着一顿,又笑道:“况且,妾身对京城不熟,四爷问我,我也是一无所知的。”

萧四郎沉吟了片刻没有说话,忽又想到什么,问道:“我瞧着旁人新年都会打些新首饰,怎么不见你戴新首饰?”析秋笑道:“四爷什么时候也注意这些?妾身正在新婚里,许多首饰都还没来得及戴,况且娘前些日子也给我许多,我打开瞧过都是些时下新兴的样式,我正打算留着过年戴呢。”

“娘给的是娘的。”萧四郎说着,露出若有所思的样子来。

析秋挑了挑眉,没有多想便接着低头去绣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