跋羽烈目光一凝,冷声道:“不哑巴了?”
凤西卓探出头嘿嘿赔笑道:“就北夷话有点哑。”
“凤西卓!”真所谓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伊墨灵一见到这张看上去笑得十分无辜天真的脸,多日承受的屈辱便如浮光掠影般闪现在心头。“原来是你!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还以为大宣出了什么擅长轻功的绝世高手,居然又是她。“从大宣一直追到北夷,你还真是阴魂不散!”
“相信我,只要你现在放了我,我立刻就散。”凤西卓满面诚恳,“而且想多远就多远,想多快就多快。”
伊墨灵冷笑道:“你派人千里追着我打的时候怎么不让我想多远就多远,想多快就多快?”
她干笑道:“你不是没提么?”
那时候她隐藏得那么好那么深,好像被他看到就会沾染瘟疫似的,让他上哪里去提?!“凤西卓,任你巧舌如簧,今天也休想逃出升天!”
凤西卓戳戳慕增一的脊梁,“师兄,长兄如父,在家从父,我今天全靠你了。”
慕增一摇头道:“师兄靠得住,母猪会上树。”
凤西卓赶紧道:“师兄千万不要妄自菲薄。”
“不不不,请千万要让我妄自菲薄。”
两人口中惶恐,面上却是不紧不慢地泰然自若,俨然未将北夷千军放在眼中,看得跋羽烈与伊墨灵皆是一阵火起。
“朕道谁这么大动静,原来是你慕增一,怪不得。”话到人到。只见重重围困中,北夷王排众而来,身上衣衫已换了一身,金冠褚衣,腰缠莽带,在身后一干随从的映衬下,威风凛凛。
凤西卓眼睛一亮,讪笑着朝他打招呼道:“王上吉祥。”
北夷王怔忡后,笑道:“原来小虫子会叫啊。”
慕增一皱眉道:“你跟他熟?”
“半生不熟,不过他人不错。”
“刚认识的时候的确不错。”他叹气。
她听出话有隐意,连忙问道:“怎么说?”
“他和跋羽烈根本一个鼻孔出气,只不过一个喜欢唱黑脸,一个喜欢唱白脸。你若是以为依靠他对付跋羽烈那真是大错特错,错到无以复加。因为他绝对一转背就把你送给跋羽烈,顺带附送一只精铁牢笼,百八十个铁面牢头。”
凤西卓摸着下巴道:“师兄字字血泪,仿佛由感而发。”
慕增一仰头拼命眨着眼睛,哽咽道:“往事不堪回首啊…风雨中。”
北夷王闷笑,“慕增一,几年不见,你风采依然啊。”
慕增一抱拳叹道:“憔悴了,憔悴了。”
跋羽烈见双方有长谈的趋势,立刻截断道:“凤西卓擅闯狩猎场,意图不明,本王只得秉公办理,还请慕兄见谅。”
凤西卓脸色一垮,可怜兮兮地看着慕增一道:“师兄…”
慕增一肩头猛地一颤,苦笑道:“师妹,好好说话。你师兄最近心脏不大好,受不得惊吓。”
“师、兄。”霍霍磨牙声。
“呃,”慕增一略作沉吟道,“其实,我师妹去狩猎场是有原因的。”
“哦?”北夷王兴致盎然道,“原来小虫子是你的师妹,怪不得这么…古灵精怪。”
凤西卓小声问慕增一道:“古灵精怪是褒义词么?”
“用在你身上的,多半不是。”
伊墨灵见两人说不到三句就窃窃私语,姿态怡然自得,越发显得当初自己的狼狈,不禁沉不住气道:“不管你有什么原因,总之我们之间的账今天一定要算!”
“算,当然算。”慕增一点头道,“不过不是和你算,而是和…”他手指一点跋羽烈,“他算。”
“什么意思?”莫说伊墨灵,连跋羽烈和北夷王都被他突如其来的话弄得摸不着头脑。
慕增一嘿嘿一笑,给了凤西卓一个稍安毋躁的眼神,“其实,我师妹当初之所以派大宣各大江湖好手去挑战你,是有原因的。”
伊墨灵连连冷笑,“我现在想杀她也是有原因的。”
慕增一不理他的挑衅,径自道:“她这么做,都是为了我。”
众人愣住。
凤西卓发愣倒不是因为慕增一会知道她的用心,而是没想到他居然会在这样大庭广众下揭穿她的用心。
跋羽烈很快就意识到他所谓的原因是为何。
只有北夷王和伊墨灵仍自在迷雾中。
“唉。”慕增一嘴巴往下一撇,面容立即被浓浓愁绪覆盖,“说起来都要怪我。都怪我年轻气盛,却又武功高强,好打抱不平…”
跋羽烈眉头一挑,冷冷道:“重点。”
“快了快了,如果你不打断的话,不止重点,连侧重点我都说完了。”
跋羽烈冷峻的面孔透出森森寒气。
凤西卓偷偷戳了他一记,“师兄,你确定是我连累你,不是你连累我么?”
“…呵呵。刚才说到哪里了?重点,哦对,重点,”他清了清嗓子,“重点就是…我因为某个原因和仇轻客决斗,受了严重的内伤,至今让未痊愈。”
“啊?师兄你不是…”
“是。”慕增一猛地打断她的话,“我之所以告诉你我已经痊愈,都是怕你担心,在骗你。”
你现在才是在骗我吧?凤西卓狐疑地盯着他的后脑勺。
“那和她跑来找我的茬有什么关系?”伊墨灵一脸的不信。
“那是因为她怕受过伤的我在这次比武大会中吃亏,所以才会找人与你比试,好寻找贵派招式中的破绽。”
恩。这么说的话,倒的确可以解释那些江湖好手为什么不是联手对付他,而是一个接一个排队来找打。伊墨灵冷嘲道:“没想到堂堂自在山居然会用这样下三滥不入流的手段。”
凤西卓纳闷道:“对于一个以打家劫舍为生的门派来说,这样的手段不是很正常吗?”
伊墨灵气得眼角直抽,“凤西卓…你,你还可以再无耻一点!”
凤西卓头立刻摇成拨浪鼓,“不行,那样就和你平起平坐了。”
跋羽烈头一次见伊墨灵被激到这步田地,不禁沉声道:“师弟。”
伊墨灵灵台一激灵,被怒火淹没的理智重新浮出水面,“也罢。顺平王府我欠你一回,这笔账我就当是两清。但你千里迢迢从大宣一路追杀我到北夷,甚至擅闯狩猎场…这总赖不掉吧?”
凤西卓讶然道:“追杀…此话从何说起?”
慕增一忙接道:“这个你又误会了。”
北夷王笑眯眯地阻止准备发飙的伊墨灵,朝慕增一道:“掰,继续掰,我喜欢听。”
“其实我师妹追你是为了告诉你一件事。”
伊墨灵咬牙道:“什么事这么重要?居然追了我几天几夜也不放松?”
凤西卓突然有不好的预感。比当初在猎场看着耶扎合走向北夷王和跋羽烈还要不好。
“我师妹看贵派武功博大精深,奥妙无穷,知道以我如今的功力是绝对不堪一击的,所以她决定…”慕增一一眨眼,将她的预感变成现实,“替我出战!”
看着凤西卓瞬间刷白的脸色,伊墨灵突然不闹了,“你的意思是说,她之所以追我…是想让我将这件事情转告师兄?”
慕增一点点头。
伊墨灵深沉地看了凤西卓一眼,似乎在计算什么。
跋羽烈眸中精光如电,“慕兄盘桓营帐多日,为何不将此事直接告知于我?”
慕增一叹气,“这件事我也是刚刚才知道。虽然于心不忍,但我实在不愿意浪费师妹对我的一番苦心…”
“师兄,你还是浪费吧。”凤西卓冷不丁插口。
“师妹…”他迅速转头,把声音压得极低道,“我这是为你好…如此一来,在比武前,跋羽烈和伊墨灵都不能动你半根汗毛。”
“…”凤西卓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师兄,你确定是为我好?我怎么想来想去,最得好处的是你?”
“师妹,你再仔细想想,就会理解师兄的苦心了。”
凤西卓托着下巴,皱着张脸想了又想道:“我想来想去还是只有你得好处。我最多是早死和晚死的区别。就算现在他放过我,但肯定会严密地监视我、囚禁我,直到比武的时候,再会把我打成猪头。”
“难道你想现在就被砍成猪肉片?”他目光扫向四周。
凤西卓吞了口口水。
突听伊墨灵道:“师兄,我想请缨替本门出战。”
跋羽烈沉吟了下,点点头。
近日他忙于扩充编制新军,武功虽不至荒废,但也无什进步,反观伊墨灵一趟大宣之行倒是收获颇丰。
凤西卓插嘴道:“虽然换了人,但赌注约定不变哦?”
伊墨灵傲然道:“当然。”
“那…我学贵门任何人的任何武功都行咯?”她贼兮兮地问。
伊墨灵迟疑地看向跋羽烈。
“镜花台的武功我都会。既然我同意由墨灵出战,那他输等于我输。我定然会信守承诺,决不食言。”
随着跋羽烈掷地有声的保证,伊墨灵的嘴角不断上扬。“那你呢?”
凤西卓等半天见慕增一仍无动静,不由撞了撞他,“师兄,就算你脑袋不灵光,说不出冠冕堂皇的漂亮宣言,但依样画葫芦总会吧。”
慕增一瘪嘴道:“师妹,我会的武功你就算不会使,也会背,输了自己教就好了,师兄只负责比武的时候给你摇旗呐喊。”
凤西卓咬牙,“那还真是辛苦你了!”
“谁让我是师兄呢?”
凤西卓突然转头看着跋羽烈道:“如果我说我不想替师兄出战,会怎么样?”
伊墨灵冷笑着按掌关节。
“我只是问问。呵呵。”她干笑。
她的笑声很快被北夷王盖过,“小虫子对鹰将,有意思。今年的比武真是让人迫不及待啊。”
…迫不及待的只有你吧?
慕增一和凤西卓同时瞪了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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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经过如何未来如何,至少此刻,凤西卓和慕增一算是逃过阶下囚的命运,当了坐上宾。
只是两人的营帐正好一东一西在营地两头,中间隔阻重重关卡,见上一面须费上一个多时辰。
幸好二人都习惯随遇而安,有人奉吃奉喝,正是住得悠哉。
可怜伊墨灵在两帐之间监视了几日,叮得满身红包,却一无所获,气得天天练武,誓要将凤西卓打得连还手之力都没有。
比武之期日日逼近。
凤西卓心头也日益浮躁。
按理说自在山和镜花台比武这样的大事江湖上定然已经传得沸沸扬扬,纵然不能亲自观战,但不会连讨论的人都没有吧?
她代替师兄出战的消息也应该传了出去,为何月白到现在还没有动静?难道他已经对她失望透顶,所以干脆放之任之让她自生自灭算了?
想了想,她就把这种可能抛到九霄云外。以长孙月白的为人,就是生气,也肯定是把她找回来关起门来再气,决不会把她丢在这里置之不理。应该是跋羽烈警卫森严,所以他只能在一旁伺机而动。
这样一想,心里反倒着急起来,就怕一个不好,又多陷一个人进来。
长孙月白不像她和慕增一,万贯家财走到哪里都是惹人垂涎的香饽饽。以跋羽烈那令人惋惜的人品,绝对不会清高到哪里去。
门外一阵骚动。
凤西卓掀帘,正对慕增一痞痞的笑脸。
“你怎么来的?”
门外侍卫都是如临大敌的模样。
“花了一个多时辰走过来的。”他抬手,两这小酒壶悬在绳上晃荡。
酒是烈酒。
凤西卓尝了一口,脸皱成一团。“什么酒?”
“大布鲁,北夷名产。”
“哪里弄来的?北夷王的床头?跋羽烈的案头?伊墨灵的裤头?”
“你对伊墨灵成见很深啊。”不然不会把好端端的人想成裤头藏酒的猥琐青年。
她不否认,“不然我干嘛费那么大力气找人群殴他。”
慕增一噘嘴道:“我还以为你是为了找出镜花台武功的破绽。”亏他还有一点点小感动。
“呃,顺带也有那么点意思。”
“这酒我是从镇上买来的。”他话题转得极快。
但凤西卓反应也不慢,马上接道:“你怎么出的营地?”
他伸出两根手指比着走路的样子,“要比武的是你不是我…我来来去去有什么要紧?”
心底的杆秤又开始极度倾斜。不平衡啊,太不平衡了!明明在早前计划中,此刻翘着二郎腿,悠悠然看热闹的应该是她。
真是一子错,满盘皆落索。
“师妹,别摆晚娘脸嘛。好歹师兄这次出去也带了点东西回来给你不是?”他挑了挑眉毛,“难道你不想知道长孙月白的消息?”
明明眼睛巴望得像条小狗,但她的嘴巴还是不饶人,“我是想知道,但对你不抱希望。”
“这样说就太伤感情了。”怎么人家师弟师妹都那么可爱听话,他家的就这么难缠呢?
“没办法。这是我从小到大累计的经验教训。”怎么人家的师兄师姐都那么胸怀宽大,她家的就那么阴险呢?
两人对视一眼,皆对对方不满意之极。
两只酒壶举起放下,放下又举起。
喝喝停停,停停喝喝。
“频州有喜事。”慕增一漫不经心地开口道。
频州?尚翅北?
凤西卓挑眉,“决定和皇室联姻?”尚巽将太子之位传于尚勤,拉拢兰郡王府,他当然不会坐视不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