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信斜睥着他,“本王忘记你目不能视,所以看不见你家丫鬟公然从琼楼跨到瑶厦。”
“瑶厦是王府禁地吗?”长孙月白担忧地皱眉道,“下人失礼,请王爷见谅。”
谢云忙解释道:“王爷把赏桃宴分成男宾女宾两处。瑶厦是专门招待女客的。”
长孙月白舒了口气,笑道:“绿光虽然是丫鬟,却也是姑娘,或许她与我们相处别扭吧。”
他的话说得合情合理,饶是在场四人都知道这是绿光接近凤西卓的借口,却也不能辩驳。
尚信找寻的目光在人群中转了转,终于看到良王妃的身影。
凤西卓身边那两个丫鬟和天生是不能指望的,让他们阻止凤西卓和绿光传递消息简直是妄想,此刻唯一能做到的就是良王妃。
但良王妃好似完全没有感应到他的视线,依然与顾相的几位夫人相谈甚欢。
这边绿光已经成功靠近凤西卓。
通敌案(上)
“凤…”
绿光刚喊了一半,便被丫鬟极快地打断道:“啊,这里的桃花真好看,对吧?”
凤西卓眼角斜了眼正好奇地朝这个里张望倾听的眼睛耳朵们,微微一笑。
若是让她们知道自在山的女魁首受邀出现在赏桃宴,恐怕会给骄阳王府带了麻烦。那么,她要不要促进这个麻烦呢?反正…天气这么好,闲着也是闲着。
丫鬟当然不知道她正在考虑要不要揭破,一门心思地遮掩道:“不过这里离林子太远,我们还是凑近点去看吧。”
由于刚才凤西卓给刘夫人一个大大的下马威,因此女客们好奇归好奇,却也不敢随便上来触自己的霉头。
凤西卓回头看着越来越远的人群,叹了口气。
算了,尚信待她总算不薄,做人还是积点德的好。
“凤姑娘。”绿光何等伶俐,话被截断时就知道对方的意思,因此等走出一段才喊出来,“你的腿怎么样了?要不要紧?怎么受的伤?”
凤西卓扯起长裙,露出黑黑的脚镣道:“没受伤,是受刑。”
绿光不放心地低头检查了半天,才舒出口气,“我刚才看到你坐在轮椅上时,心都快吓停了。幸好公子没看到,不然还不心疼死。”
两个丫鬟互相瞪了半天,才讷讷道:“你家公子是…”
“长孙月白。”
“和凤姑娘是…”
绿光贼贼一笑,两只手各伸出一个大拇指,然后相对弯了弯。
凤西卓咳嗽道:“不要乱说。我和他只不过是见了几面、连送出去礼物都会被退回来的…相识。”提到礼物时,简直咬牙切齿。
绿光愕然道:“什么礼物都会…”
凤西卓手指拿着一只石刻的凤凰捏啊捏啊捏。
这个她曾公子拿在手上好几次,每次都小心翼翼甜甜蜜蜜。没想到居然还它还给了凤姑娘?
绿光干笑了两声,赶紧一把夺过塞进袖子里,道:“一定是紫气收拾的时候不小心忘记在房间里了,公子一直在找,从南月找到大宣,从鲜都找到京城…”越说越底气不足,“反正是找得满头大汗,地动山摇的…我一会就还给他。”
凤西卓笑眯眯地收回手,环在胸前,“真的是紫气收拾的时候不小心忘记在房间里的?”
绿光昧着良心点头。
凤西卓道:“那就奇怪了。紫气怎么会不小心地忘记在我的房间,我的床上?”
公子,你真是…
绿光僵硬地抓着头皮,继续瞎掰道:“有时候我太忙,紫气也会帮我分担一些…大概她收拾完公子的房间又去收拾凤姑娘的房间的时候落下的。”
“是这样吗?”
“是的是的,一定是的。”绿光可怜巴巴地望着她。
——凤姑娘,看在公子不惜以身犯险来救美的份上,您就高抬贵手吧。
——这样就高抬贵手未免太轻松了吧?
凤西卓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
——但是时间紧迫,旧账能不能改天再翻?
——唉。
绿光见凤西卓让步,立刻趁热打铁,“对了,凤姑娘平时住惯有山有水的院子,不知道在这里习惯不习惯?”
凤西卓道:“其他都好,就是位置好像偏了点,附近没什么人烟。”
丫鬟道:“那是因为王爷不准其他人打扰姑娘,其实绿意轩…”
“这边风大,不如凤姑娘去那边坐坐?”天生猛地打断她的话。
绿光和凤西卓对视一眼。
绿意轩…
“不错,的确风大,凤姑娘这几天要多收拾几件厚衣服啊。”绿光不以为意地笑笑。
凤西卓悠然道:“王爷虽然脾气大点、脸色黑点、嘴巴坏点、性格差点…但吃的喝的穿的一样都不少,收拾衣服这种事情你不必太操心,还是多注意京城天气变化,不要让自己受凉。”
丫鬟虽然听得云里雾里,却还是插嘴道:“我听说这次锦色庄的人为府做新衣,也算了凤姑娘一份。”
凤西卓楞了一下,不禁有些尴尬。毕竟她现在还是一个囚犯身份,王府制新衣还算她一份这种待遇实在是受之有愧。
人潮慢慢涌来。
已经是晌午,宾客终于入席。
绿光想起长孙月白,不敢再逗留,匆匆与凤西卓告别折回琼楼。
凤西卓身为‘王妃故人之女’,也算王府半个主人,被安排与良王妃同席。
但凤西卓并不觉得荣幸,事实上坐在如此显眼的位置,实在很难开怀,尤其是不时从四面八方袭来的刺探目光。
“不好吃吗?”丫鬟见她把筷子在空碗里戳来戳去,落寞神情与四周的欢语笑声分成冰火两极,忍不住问道。
凤西卓用牙齿轻轻啃着筷头,含糊道:“是不敢吃。”
她的不雅举动立刻惹来良王妃身边嬷嬷的怒瞪。
凤西卓只好讪笑着将筷子拿了出来。
又闲坐了一会,管家突然快步赶来,在良王妃耳旁嘀咕了几句。
良王妃面色立刻凝重起来,坐在那里半天没说话。
凤西卓正无聊得发慌,便打发丫鬟去管家那里打听出了什么事,但直到散席也不见她回来。
她猜想大约是被良王妃或尚信发现,以为她使唤人打探王府消息,制止了。谁知到了掌灯时分,那丫鬟竟然守信,悄悄溜到绿意轩,带回了下午让良王妃变脸的原因——
顺平王尚谆以通敌之罪关押天牢待审!
虽然不知道其中发生了什么,但凤西卓听完后只有一个念头:真是风水轮流转啊!
“顺平王通敌?”谢云错愕道,“他通了哪个敌人?”
尚谆是尚巽同父同母的亲弟弟,这次登基的候选之一,怎么可能跑去通敌?
长孙月白道:“义军。”
谢云的下巴都快垂在地上。
下午尚信早早退席,他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宴席散后,长孙世家的探子就带回了这样令整个京城变色的消息。
陈虞昭冷笑道:“连当今皇弟都通敌卖国,看来尚氏江山的确气数已尽。”
谢云想到尚巽有意让尚勤继位,若兰郡王真的同意此事,那兰郡王府和尚氏将一体共存,因此干咳了一声,将话题扯了回来,“我看此事十分蹊跷。顺平王若是私通北夷,想借助北夷兵力夺取帝位倒也罢了,私通义军有什么好处?难道打家劫舍后,大家一起坐地分赃吗?”
陈虞昭道:“不必坐地分赃,义军闹事,皇帝焦头烂额,他就能浑水摸鱼。”
谢云反驳道:“但此刻看来,摸到鱼的是尚信。”因为义军活络,尚巽不得不倚重骄阳王,将除了帝轻骑外手中大部分兵力交给了他。
陈虞昭道:“说不定尚信和尚谆本是一丘之貉。”
谢云探究地望着他,似笑非笑,“二世子在生什么闷气?”从骄阳王府就开始板着一张脸。可能在外人看来和平时并无不同,但他对三位世子都算有所了解,除了萧晋,另两位生不生气一眼就能看出来。
陈虞昭道:“不过就事论事。”
长孙月白若有所思地转过头。
谢云目光在二人之间一转,朗声道:“我倒是与二世子的看法相左。我认为…顺平王不过是一块被搬开的挡路石。”
“那谢兄以为搬石头之人是…”长孙月白心中有数,却依然虚心问道。
“当然是被挡路之人。尚信、尚勤、尚敏…他们都是有可能与尚谆竞争帝位的人选。”谢云顿了下,嘲弄地掀起嘴角,“当然,最最可能的,还是当今皇帝。”
陈虞昭木然的脸上终于有了表情,“你是说,尚巽为了替尚勤铺平登基的道路,所以先下手为强,除掉自己的亲弟弟。”
“最是无情帝王家。”谢云不屑道,“难道二世子认为像尚巽这种连结发妻子都不放过之人会对自己的弟弟手软吗?”
“那他为什么不对尚信下手?”说穿了,尚巽不过是个空架子王爷,兵权势力都不及尚信。若要除,也应该先除掉尚信才是。
“或许是尚巽觉得他没有夺位的野心,又或许…尚信还有用处,现在还不是时候过河拆桥。”谢远看向沉默的长孙月白,“长孙兄以为呢?”
长孙月白浅笑道:“无论真相为何,至少目前看来,还是有益无害…不是么?”
谢云会心一笑。
不错,无论是尚巽想铲除异己,还是尚谆真的窝力反,通敌卖国。对兰郡王府来说,都是件好事。
——大快人心的好事。
乾坤殿里一片死寂。
久未露面的皇帝终于又填充了那张高高在上的龙椅。
只是那张脸被病魔侵袭得太久,又溃败得太快,形同枯槁,消瘦得只剩下一张蜡黄的皮和混浊的黑珠。被汤药冲刷成浅褐的牙齿微微外突,与灰紫的嘴唇抵在一起,时不时地颤抖一下。每当他喘息的时候,跪在下头的大臣们心跳就会别别加快,就怕他一个用力把气断了。
“朝中诸事…”尚巽断断续续地开口,“可还好?”
沈获瞥向顾应权,却见他的嘴角正幸灾乐祸地翘起。
当初尚信说朝中有人将军情出卖给乱党,交由沈获与顾应权共同追查。但刑部尚书刘同贵是沈获的人,顾应权乐得做甩手掌柜。
刑部顺藤摸瓜查到尚谆,密报给沈获。沈获原想查证属实后另作打算,谁知道中间被顾应权安插在刑部的人发现,故意将消息泄露给了尚谆。
尚谆大怒,一气之下闹上刑部找刘同贵理论,事情遂变得沸沸扬扬。沈获眼见事情闹大不可收拾,只好一不做二不休将尚谆拿下。
但尚谆是何许人也?当今天子的胞弟,帝位的继承人之一,说他通敌卖国?十个中恐怕有九个是不信的,剩下的那个不是傻子就是疯子。
顾应权虽然不知道沈获掌握了什么证据,但想必是些模棱两可的东西,他等着看他如何在刀尖起舞!
“皇上,沈大人刚刚为朝廷破了件大案!”顾应权见沈获迟迟不说话,忍不住帮他开口道。
尚巽手从龙椅的扶手上移到案上,身体微微前倾,“沈卿…是朕的右相,怎么,咳,跑去刑部了?”
沈获猛地直起身体,高声道:“启禀皇上,臣有本请奏!”
尚巽灰暗的眸子似有波光浮动,“把奏本呈来。”
“遵旨。”沈获早在来之前就想到顾应权会拿此事做文章,因此奏折已经事先准备好了。
何乐礼接过奏折转呈给尚巽。
这个动作他已经有数月未做,此刻竟有些怀念。
尚巽目光在奏折上极慢地移动,下唇有节奏地抽搐着,一条银线从嘴角渗出,缓缓挂了下来。
何乐礼拿出绢帕,小心翼翼地替他拭去。
大约半盏茶的工夫,尚巽终于抬起头。
顾应权近乎激动地等着龙颜大怒。
“朕看,这事…就由刑部…和,沈卿…一同审理。”尚巽伏低身子,半趴在案上低咳起来。
咳嗽声越来越烈,听得下面一片胆战心惊。
沈获和顾应权忍不住双双出声,“皇上…”
尚巽艰难地抬起手摇了摇,待咳声略止,就着何乐礼的手喝了口参汤,总算勉强恢复了几丝人气。
“朕宣你们来…有其他事,宣布…”
大臣们面面相觑。
他们虽然没有看到奏折,但也猜到沈获刚才递上去的绝对是顺平王的罪状。原以为接下来会是一场唇枪舌剑或是狂风暴雨,偏偏皇上并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只是轻描淡写地一言带过,好像那个关在天牢里的不是他的亲弟弟当今的顺平王,而是随便一个阿猫阿狗。
难道还有什么事情比当今天子的胞弟更为紧要?紧要到他不愿意将时间浪费在顺平王的通敌案上?
尚巽很快解开了他的疑惑,“朕要…立,勤儿…尚勤为太子!”
话同残喘,意逾千斤。
连沈获、顾应权在内,所有跪在乾坤殿里的大臣各个被压得呆若木鸡。
恶搞番外
自在老人翘着二郎腿,听着秘书邢师报告自己的庞大产业,心里十分欣慰。总算是对得起下一代,有可观的遗产让他们继承了,虽然这两个继承人实在是——
自在老人:增一,听说那些混混还在拉你一起玩赛车?
慕增一:没有。
自在老人:真的?
慕增一:恩。是我拉他们一起玩。
(画外音——
混混们:呜呜…大人明鉴,我们真的真的真的不想拉他一起玩啊!他是玩赛车吗?根本就是在玩我们的小命嘛!)
手机通话中:
自在老人:西卓,你…在吃早饭?好吧,吃完来我办公室一趟。
两小时后——
自在老人:西卓,你…午饭了?那,快点吃完过来!
两小时后——
自在老人:你什么都不用说,我听到咀嚼声了,在吃晚饭对吧?好好好,我不管你下午茶还是夜宵,连着晚饭一起给我解决后过来!
五个小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