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西卓脚如游龙,一个滑步,已经打开门出去了。

黑衣人正收刀追赶,便见她笑眯眯地扯着嗓子在院落里大喊,“我是凤西卓,大家快来救我啊!”

这样不就是曝露身份,把所有杀手引来吗?这女人难道是个疯子?

不管黑衣人怎么想,其他杀手果然都一个个跳进院落,跟来的还有慕增一和绿光。

慕增一一进来就苦笑道:“师妹啊,你就不能消停消停。万一让师妹夫知道你动武,岂不是又要追究我当初拉你喂招的事。”

凤西卓边仗身法游走边好奇道:“你为什么这么怕他?”那个一身月华,温柔如水的男子有什么可怕之处?

“因为我爷爷说,越是表面温文尔雅不动声色的人,发起火来越是恐怖。恐怖到你根本想像不出的地步。”

“不会吧。”在她印象里,废品算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物,他居然会怕长孙月白?不说性格,光是年纪历练也不可能啊。

“因为他的义父就是那样的人。”慕增一似乎对废品的话很是信任,“前人的车,我还是要鉴一鉴的。”

“我开始好奇你爷爷的义父了。”

“其实你应该听过的。”

“哦,哪位?”

两人旁若无人的对话激怒了在一旁拼死拼活的刺客。先前的黑衣人撩刀跃起,刀光闪没,向劈下!“去阎王殿问!”

凤西卓抬袖挡住,笑道:“你居然知道阎王殿,汉语学得不错嘛。”前臂处,赫然依附着月影。

“袖中剑?”黑衣人顺势一绞,刀锋如电,直掠凤西卓项上人头。

慕增一见他们动上了手,怕凤西卓再走火入魔,落手更快,几乎两步杀一人,朝她靠去,端得是麻利!

他杀得快,刺客增援更快,往往这边尚未断气,那边又躺新人。

不多时,院落便狭隘起来。

绿光以一敌四,渐落下风,幸好她与慕增一靠得近,时不时获得支援,总算有惊无险。

慕增一长剑所指,几乎把所有能拦下的都拦下了,仍漏了三个去纠缠凤西卓。不过凤西卓倒玩得挺愉快。在床上躺了多日,难得能松松筋骨,她求之不得。

慕增一关注了她半天,发现她大多数是用步法游走,并没有妄动内力,这才放下心来。

凤西卓突得一剑搁开迎面长刀,旋身朝绿光贴近两步,“月白是不是也遇到麻烦了?”

这边打了这么久,如果不是遇到麻烦,长孙月白决不会不赶来。

绿光正打得香汗淋漓,筋疲力尽,闻言头也不回道:“公子正缠着四个厉害高手…”她答得飞快,慕增一要阻止已是不及。

只见银光一逝!

凤西卓周围已无一人站立。

绿光看着地上被拦腰截成两段,仍哀声未死的刺客,狠狠倒抽一口凉气。

十几个刺客顷刻只剩五人,院落顿时有些空旷。

慕增一趁他们怔忡之机,一剑解决了两个,“师妹,我去帮师…”满院血腥里,哪里还有凤西卓的身影。“…妹夫好了。”

伤别离(上)

凤西卓如风般在屋檐上疾掠。

城内一片肃杀。王宫方向隐隐有旌旗招展。

南月绯华和舒宝录动上手了?难道刺客是南月绯华派来想趁机解决我们?

凤西卓停下脚步。额头的冷汗在寒风下凝固成霜。

起伏房舍就在脚下,唯独不见心尖上那抹皓月之白。

恐惧像瘟疫一样,扩散至五脏六腑,四肢百骸。

一想到那人有危险,手中的剑便随着主人心情一般嗡嗡作响。

“师妹,你欣赏什么风景呢?这边!”慕增一调侃的声音像黑暗中的明灯,将她一下子从冰冷冻寒中拉了出来。

凤西卓见他朝另一头掠去,才知自己走错了方向。

慕增一看起来跑得轻松,其实脚下每一步踩出去,都经过了千万种算计。他的姿势,无论敌人从哪个方向杀出来偷袭,都能以防守。

两柄尖刀果然不负所望。

慕增一的长剑顿时挽出十二道剑花,一人六朵,同时将两人网罗于下。

“走!”

“好。”

两个字,尽在不言。

凤西卓腾空翻起,人如大鹏从他头顶擦过,落在漆黑的院落。

四道剑光亮起。

从左右前上四个方向攻来。

身后,是四朵雪色的梅花。

刹那,她所有退路都已封死。

有人在笑,因为他相信,任何人在这种情况下,都不能全身而退!

一道银芒亮起!

“西卓?!”黑暗中突然响起长孙月白不可置信又痛心疾首的声音。

四道剑光来得疾去得更快,随着银芒闪逝,对方传来四声闷哼,来人齐齐后退。

凤西卓剑势未歇,强自扭转身体打落身后两朵梅花。

眼见另两朵梅花即将射入胸膛,又两朵梅花从破暗而出,如新生后浪,将前两朵梅花擦着凤西卓胸前的衣襟打落!

凤西卓单脚落地,一个回旋,半跪在地上。血从嘴角潺潺淌下。

暗处的四道剑光再起。

紫气从藏身处跃出,冷喝一声,杀入暗处。

梅花暗器飘飞如雪花,盈盈不断在明暗间挥洒。

凤西卓只觉眼前万物动得越来越快,快到静止…快到将四周的光芒汲取成灰!

后脑勺好像开了个大洞,旋涡从洞口无情地拉扯她所有的思绪。

身体在下坠。

丹田处冷热交织,胸口有东西射之欲出!

“西卓…抱元守一,凝神聚气…气随意走,意随心动…无我无相,自生自灭…”

圣洁的声音仿佛来自天外天,从满目黑暗中落下光明。

胸口渐渐安静下来。

丹田冷热之气交汇成一处。

前所未有的宁静从后脑勺的洞口席卷至全身。

凤西卓缓缓睁开眼。

模糊中,一个人正低头紧张地看着她。

她轻轻握住他的手,强笑道:“月白?”

手猛地从她掌心缩出,那人尴尬道:“师妹,你眼睛怎么了?”

凤西卓楞了下,努力眨了眨眼睛,终于看清坐在床前乱晃的脑袋属于慕增一。

她挪了挪僵硬的头,才发现长孙月白坐在床边的椅子上,面色惨白如纸,似乎感受到她的目光,他微微一笑,“难不难受?要不要喝水?”

凤西卓目光落在他下颚苍青的胡渣上,“你守了很久?”

长孙月白抿唇道:“不久,这几天多亏慕兄衣不解带,帮你运功导正体内乱蹿的真气。”

凤西卓总觉得他有些不对劲,一时又说不出所以然,只好求教似的看向慕增一。

慕增一暗叹了口气,挂起笑容道:“师妹,你这次可真是塞翁失马,因祸得福。若非那日你强运剑气,导致真气逆行,我也不会出手替你导顺真气,可怜我十年功力竟被你平白占去当便宜,想想也令人痛心疾首!”

“哈?十年功力?你的?”

“除了我还有谁。不过也好,至少让我知道原来‘无名道’内功竟可以阴阳调和着来练,事半功倍啊!虽然被你占去我十年功力,但我也从你体内过了一半真气,大家彼此彼此,算是打平。”

话虽如此,但凤西卓知道论内力,慕增一远超自己,说到底,还是自己赚了。

“你以后也不用担心什么走火入魔了,也能自由用剑气了。”说到这里,慕增一摇头道,“自在山这么多武功,你怎么什么都不用,就爱用剑气这种根本用不了的武功呢?”

凤西卓纳闷道:“我也不知道,反正事到临头,真气和剑就不由自主得互相吸引。”

慕增一抹了把脸,“自在山头号惹是生非的麻烦精应该让给你当才是。唉,你们小两口不用你看我我看你,我知道我是蜡烛,我自己把自己端走还不行么?真是的,这年头当师兄跟当爹没差。”

絮絮叨叨的抱怨声终于阻绝在门扉外。

长孙月白抿唇道:“我倒水给你喝?”

凤西卓无声点头。

他倒了杯清水,扶她入怀,让她一口口地轻啜。

等她完,又将她轻手轻脚地放入软枕。

“西卓…”他放下杯子,眼睛转向窗外,墨黑的眸子深沉如夜,不为人觉的悔恨在夜间翻搅,“那日我不该出手。”

凤西卓笑道:“呵呵,有什么该不该的,你出手前不知道是我嘛。我跳进来的时候没有打招呼。”

但如果是慕增一,他决不会犯这样的错误!

长孙月白听到心在痛苦地呐喊。放在身侧的手紧捏衣摆,汗水渗透指缝。

“月白?”凤西卓想移动手臂。

长孙月白已经转回头,将她的手臂塞回被子里,“你身体还很虚弱,要好好休息。”

“等等!”凤西卓猛一用力,想要坐起。

长孙月白惊道:“我不走,你先躺下。”

她这才哼哼唧唧地顺势躺回去,“你别走。”

“好,我等你睡着。”

凤西卓拼命瞪大眼睛,“那我不睡。”

长孙月白苦笑,“你需要休息。”

“我不困,我们说说话。”凤西卓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胡搅蛮缠,她只是不想让他就这样消失,就好像一旦消失,就会从今以后再也见不到一样。“南月绯华赢了没有?”

“恩,赢了。”

“刺客是他派来的?”

“不是,是金桂王舒宝录。”

“他为什么要来杀我们?”

“他以为我们是南月绯华的帮手。”

“哦。”她想问刺客后来怎么样了,但下意识的,又极力排斥着提到那晚。

“他们都死了。”长孙月白似乎察觉到她内心的挣扎,轻描淡写道。

凤西卓低下头,一会儿又抬起来道,“那你的生意还做不做?”

长孙月白面孔一僵,随即浅笑道:“当然。”

“那我们还要留一段时间咯?”

“恩。”

她闭上眼睛,“南月国的美食我还没怎么吃过。”

“等你好一点了就吃。”

“我一想到白白给南月绯华当了帮凶心里就不舒服。”

“恩,在生意上我会狠狠地赚回来。”

“不知道舒宝录有什么下场?”

“也许会被监禁吧。”他嘴角一冷。

“唉,我更讨厌南月绯华了…”

有一搭没一搭的对话一直持续到很晚,很晚。

翌日的晨光从窗外撒到屋内。

慕增一在房门前踌躇了半天,才认命地将早点端进来。

凤西卓呆呆地看着床顶。

“师妹,吃饭了。”

没动静。

慕增一用筷子敲了敲盘子,“师妹…”

“他走了,对不对?”

从来没想到向来没心没肺的师妹居然也能发出这么破碎的声音。

慕增一心蓦地软了。“恩。走了快两个时辰。”

长孙月白要走,他能拦,却没拦。性格使然,即使是为了师妹,他也不愿意过分干涉别人的行为。但是看到她这样,他又觉得自己有点没心肝。

叹了口气,他八婆地将紫气说的话换了个称谓解释重复道:“其实那天,长孙月白把那四个绝顶高手引到最阴暗的院落,想借用天时地理对付他们,刚好你来的时候打破了对峙的平衡,所以双方才都会向你出手…”

“师兄。”

“恩?”

“我好像爱上长孙月白了。”

你才知道啊。慕增一翻了个白眼。

“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