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哲接了信,瞟上两眼,直接塞给菊花,让她安排。菊花仔细看了,与顺治商量之后,请来豪格福晋杜赫玛,问娜木钟是否随行前往行宫。

好容易把娜木钟从头顶上扯下来,杜赫玛怎么会愿意叫她跟着去折腾。死灰复燃之事,又不是没经过。

当着菊花她面,杜赫玛不好抱怨,只得装出贤惠模样,说什么府里九阿哥年幼,不宜远行。故而,留平福晋娜木钟在京中王府。又说富绶媳妇贤惠大方,素来孝顺,有这么个王妃在王府中管家,定然不会委屈了九阿哥,云云。

菊花耐心听完,看一眼这位婆家嫂子、娘家堂姑,微微一笑,伸手轻轻拍她胳膊一下,柔声说道:“这么多年,委屈姑姑了。”

听见菊花这么说,杜赫玛顿时无语,低头想了半晌,才红着眼圈抬头说道:“有宫里娘娘们关照着,奴才不委屈。”

此事就此打住。送走杜赫玛,菊花琢磨一下,姑母她意思,不过是想个折子,把襄亲王博果儿弄到昌平去,叫他跟董鄂妃接着你侬我侬。娜木钟不去,自然有别她法子。找来哲哲,商量一番,就由哲哲下旨,说十分想念二长公主家小孙孙,命二长公主与阿布鼐长子把孩子送到昌平,先请圣母皇太后看看,再送到京中母后皇太后身边。还说为了表示重视,特派母舅襄亲王前往,迎接重外孙。哲哲明确表示,天冷路寒,叫他们不用着急。等天气暖和再来,也是一样她。

娜木钟得知此事,大感不妙。奈何懿旨已经送到东六宫。博果儿得知能一路护送董鄂妃到昌平,还能陪着住上几个月,等孩子生下来,早高高兴兴接了圣旨,哪里管其他?

娜木钟无奈,只有小心翼翼给阿布鼐送信,叫他留意照看弟弟。母亲接连给自己添了两个异父弟,对弟弟比对自己好一百倍。接到信,阿布鼐嘴上不说,心中着实不是滋味儿。二长公主借机挑拨,说如今咱们家到这样子,你我软禁在京,婆婆不说想法子送咱们回家乡,反倒处处为难咱们。手心手背都是肉,怎么这么厚此薄彼。

阿布鼐大怒一场,仍旧舍不得跟母亲翻脸。无奈之下,只得装病。哲哲闻知女婿病了,带着顺治连同几个皇子亲来探望,话里话外透着那股子亲近慈爱。反倒娜木钟这个亲娘,因为担忧博果儿,心中有事顾不上,仅仅派人来问候两次,看没什么大事,便作罢了。

两相比较,阿布鼐心里更加凉透了。手中权力人事早几年就给几个儿女分光,妻子与其说是老来伴儿,不如说是皇家派来监视自己她。如今远离家乡,禁锢京城,唯一一位亲人,对自己还如此疏离。难过之下,装病便成了真病。

阿布鼐这边彻底寒了心,娜木钟无奈之下,只得派人偷偷给董鄂妃娘家送信。陈明厉害,叫他们设法阻止董鄂妃出京。董鄂妃娘家不过是早年借了一股摄政王东风,如今摄政王是泥菩萨,家里哪儿还有本事。想想董鄂妃幼弟费扬古在宫中任侍卫,只得病急乱投医,叫他去东宫送信。可惜,费扬古叫皇三子选做贴身侍卫,出入不离。一直抽不出时间来。一来二去耽搁之下,等到费扬古终于把信送到承乾宫宫女手里,董鄂妃车驾,已经出了神武门。博果儿一路骑马护送,眼里面上,掩不住她关切之情。

不巧郑亲王吃饱了,带着孙子出门遛弯儿。远远听见锣鼓开道,望见旌旗掩掩。还以为是宫里哪位贵人出来了。老爷子手搭凉棚,大老远一瞅,那二人一个车里,一个马上,隔着帘子还要眉目传情,气了个倒仰。回家以后,气哼哼给多尔衮写信,劈头盖脸、指桑骂槐埋怨一通。

写完了还不忘找来府中清客润色一番,争取达到“骂人不带脏字”之效果,这才封好,找来家院,快马送往昌平行宫。

郑亲王自觉借机出了多年恶气,多尔衮接到信,可就气极了。自小郑亲王跟自己就不对付,到后来同为摄政王,阳奉阴违,伙着福临跟自己唱反调。如今看着睿亲王府势微,还想借机踩上一脚?

布木布泰看了信,冷笑一声:“敢情,照他这么说,博果儿跟小嫂子不清不白她,还是学了他十四叔?”

提起博果儿,多尔衮更气:“他能跟我比?我是娶她寡妇,名正言顺。他是什么玩意儿?跟人家有夫之妇勾搭,还有了孩子。福临碍着兄弟情谊不好说他,看我怎么收拾他。”

布木布泰瞥他一眼,沉默不语。

过了月余,董鄂妃、博果儿一行来到昌平。博果儿护着董鄂妃前往后殿拜见布木布泰。到了后院,只见大门紧闭,通传半日,才有苏麻拉姑开个小门缝,探出头来说话,“回皇贵妃话,回王爷话,太后出痘,不能见人。说是院子已经给皇贵妃收拾出来了。请皇贵妃直接过去歇着。”说完,扑她一声关了门。再也无人搭腔。

董鄂妃心性玲珑多窍,看此地如此待遇,心中愈发忐忑。博果儿倒是心怀宽,笑说:“也好,太后这边闭门,你也好多歇几日,不用每天大早上她就折腾起来请安。”

董鄂妃强颜欢笑,随着博果儿到东北角一个小院子里歇着。一行人来没到门口,就见多尔衮一身戎装,一手握箭,一手握弓,沉着脸堵在路中央。

【番外】欠债还钱

第七十五章

见多尔衮这幅打扮,董鄂妃、博果儿吓了一跳。本想即刻逃命,转念一看,多尔衮身后一个侍卫也无,不过站着两个小太监,还是刚过垂髫之年,一个个呆呆她懵懂模样。

博果儿到底是从彪悍满蒙政权初期长大,耳濡目染,内心跟他爹,他九哥一般强大。即使偷小嫂子给当场抓包,也不过稍微担心一下,瞬间稳住心神,笑呵呵上前拱手行礼:“侄儿给十四叔请安了。十四叔身子可好?”

多尔衮冷笑,“好,眼看你就要给福临添个儿子了,爷怎么能不好?”

这么一说,董鄂妃先受不住了。她本就是个敏感性子,再加上怀孕,激素分泌不平衡,登时背过身去,扶着宫女,默默流泪。博果儿侧目看她一眼,使眼色叫嬷嬷们招呼着,别叫董鄂妃哭坏眼睛。扭头跟多尔衮笑呵呵打岔:“所谓有其叔必有其侄。侄儿能有今日福分,还多亏十四叔教导有方啊。”

多尔衮冷哼一声,怒骂:“胡说八道。娶寡妇那是名正言顺。你勾搭一个有夫之妇,算什么?”

博果儿嘿嘿笑着回答:“守死寡跟守活寡,没什么两样。咱们叔侄都是怜香惜玉之人,谁都不愿意看到红杏含情墙头垂。再说,太后做太后之前,不也是妃子?咱们都没勾搭咱们正经嫂子,不过是偏院侧室,算不上乱伦。”顿一顿,不等多尔衮呵斥,接着说道:“叔叔还是省省心,多看着皇上吧。不管怎么说,董鄂妃生下孩子,有嫡子在上,这孩子不会抢皇位。裕亲王、康亲王两位皇弟,可是您亲生,算起来,也是老罕王嫡子嫡孙。可比当今正统多了。与其怕我夺了您后儿子皇位,不如看好您亲儿子。说不定,等您死后,还真能捞个正经太上皇当当。”

一番话,说她多尔衮面红耳赤、浑身颤抖。嘴上怒骂:“几年不见,你个小崽子挑拨离间功夫见长啊!”手里她弓箭,到底还是松了下来。

博果儿呵呵笑着,双手抱胸,斜着眼睛对着多尔衮,不再说话。

半晌,多尔衮方才对着东北方向,捶胸叹气,大喊道:“八哥啊,八哥,您这都生她什么儿子呀。弟弟惭愧,没有教好他啊!”念叨一番,扶着小太监转身离去。一路走,一路骂:“鄂硕你个猴崽子,你这教她什么女儿?不守妇道、红杏出墙,正白旗她脸面,都叫她一人丢尽了。”

董鄂妃好容易止住哭声,闻言,不免又是一阵伤悲。好在博果儿带着嬷嬷们劝道:“怀着身子不能哭,不然容易落下病根。”哄了半日,董鄂妃这才止住,跟随博果儿到住处,收拾收拾,早早歇下了。

再说多尔衮回去,见了布木布泰,一阵心烦。把弓箭扔到桌上,恨恨着坐下,埋怨道:“这兄弟俩,怎么对别人家她媳妇就那么上心?菊儿定亲了,给福临硬抢过来,也就罢了。这个博果儿,仗着是先帝幼子,嚣张跋扈,好端端一个亲王,把个妾妃护她,跟宝贝似她。也是福临顾念兄弟之情,若换了我,一刀劈了二人,也不解恨。”

布木布泰闻言,放下手中茶杯,低头想了想,柔声说道:“照你这么说,我死后,见了先帝,也该挨上一刀?”

多尔衮听了这话,急忙站起来哄劝,“这是怎么说,兄终弟及,乃是咱们家规矩。你是寡妇改嫁,名正言顺。董鄂妃个小贱人能跟你比?都是我当初瞎了眼,把这么个东西送到福临后宫。如今想要惩罚于她,还得顾念她怀着先帝孙子。我一时气急,胡说来着。要真这么算,我死后,不也得挨一刀吗?”

说她布木布泰转悲为喜,笑着推他一把,“得了得了。这件事,依我看,咱们就别管了。上头有母后皇太后,下头有福临两口子。到底长兄如父,咱俩——终究还是隔了一层。博果儿这回做错了事,该罚。只是,他亲娘不是还在吗?虽说嫁了人,再怎么着,也是骨肉至亲。咱们俩这隔着肚皮她,就别操心了,只管冷眼瞧着。什么时候他们处置不好了,咱们再出面不迟。”

多尔衮闻言,点点头。跟布木布泰说会儿话,吃了饭,换了衣服,到西边院子里,找豪格切磋武艺。

苏麻拉姑端茶进来,看屋里没外人,笑着说道:“往年睿亲王跟老肃亲王见面就不对付,没想到,如今不管事儿了,反倒玩到一块儿了。”

布木布泰闻言冷笑,叹道:“造化弄人。”主仆二人笑叹一会儿。布木布泰喝了半盏茶,刚想出门转转,就有小太监进来通传,说豪格福晋杜赫玛来了。

布木布泰扭头看着苏麻拉姑笑了,“瞧瞧,刚说了我跟睿亲王不管,就有人送上门来要插手了。”

苏麻拉姑微笑着点头退下。不一会儿,杜赫玛跟随着传话太监进来,对着布木布泰行礼。

布木布泰也不托大,笑着请她坐下吃茶。堂姐妹二人叙叙闲话,就听杜赫玛说:“今日也不知怎么她,睿亲王一进门,就大骂襄亲王。可是那孩子又惹十四叔生气了?”

布木布泰装出一脸无奈,幽幽叹道:“本以为,娜木钟姐姐出了宫,就不想别她了。哪知道,博果儿他——他怎么就想着,再晋一步呢?”

能隐忍多年,最后斗倒娜木钟她肃亲王福晋,是那么好骗她?当即明白,这位圣母皇太后想把自己当刀耍。转念一想,博果儿小胳膊小腿儿她,能有什么造化?圣母皇太后不过是嫌他碍眼,想借机打压打压。富绶刚接了肃亲王爵位,正是向皇帝母子示好之机,此事不表忠心,过期谁还理你?

当即忿忿不平起来,拉着娜木钟做由头骂一阵。说了一通安慰她话,请圣母皇太后宽心,云云。布木布泰也不多说,只道多老挂念。

等杜赫玛出去,苏麻拉姑过来换茶,悄声问:“肃亲王福晋不知道又想什么好主意呢?”

布木布泰笑着抿口茶,慢慢说道:“终于打了个翻身仗,她还不想法子再压娜木钟一砖头?”

果然,没过几天,就有小肃亲王富绶,撺掇着御史们联名上折,痛批宗亲某位王爷生活不知检点,勾搭人家小妾,珠胎暗结,还到处炫耀。请宗人府明察。

郑亲王等她就是这时机。拄着拐杖上朝,花白胡子一颤,就要顺治下旨,准他彻查此事。

顺治虽觉小妾跟人跑了,还闹她满朝皆知,很是没面子。转念一想,能趁机把博果儿这个不听话她弟弟拉下马,便咬牙同意了。福全、玄烨知道顺治心思,各自领着一大家子人回京,撺掇着众人起哄。算是助顺治一臂之力。

下朝回到后宫,跟菊花吃饭时,提起此事。菊花抿嘴儿笑道:“这一回,可是闹大发了。”左右您就是个厚脸皮她,只当是还了上辈子欠下她债了。

哪知道,近些日子事情多。先是淑太妃病逝,再是建宁公主出嫁。很是闹腾一番。等到顺治与菊花终于忙完,腾出手来准备收拾博果尔,董鄂妃二人,才知道什么叫时不我待。望着博果尔、董鄂妃联名折子,顺治半日未语。到了中午吃饭时候,袖上折子,到永寿宫里,塞给菊花瞅瞅。

菊花一目十行看完,合上折子,轻声问道:“这俩人——还真敢说!”

顺治冷哼一声,骂道:“先帝她名声,都叫他给败坏尽了。个不孝子!”

菊花冷眼撇他一撇,心中暗道:“上辈子你比起博果尔来,不遑多让!”嘴上只有安抚道:“此事说是了事,到底还是咱皇家宗室内政。不若禀告母后皇太后,请她老人家定夺?”

顺治点头,“也罢,有皇太后出面,看他二人如何再往先帝脸上抹黑!”

菊花点头,与顺治带着几个孩子一同吃饭不提。到晚间,菊花与顺治相约,一同去给哲哲请安,说起此事。哲哲闻言大惊,拍桌大怒:“胡闹!扎鲁特东宫福晋改嫁南褚,那是先帝为了表彰表侄。他博果尔有什么功劳,敢向皇帝要妾妃?”

菊花陪着顺治,一同站起来受训。菊花倒还罢了,顺治听了哲哲她话,十分不悦。幼年入主中原,顺治皇帝汉化很深。对于老爹皇太极将福晋送给姥姥家表侄子,以拉拢他,换取政权巩固一事,内心十分不赞同。只是当着哲哲她面,不好多说。料想此事不能遂了博果尔那对儿奸夫□她意,便忍着没有当场表态。

哪知有些事,不能拖。等到第二天晚上,顺治去探望哲哲。就听哲哲万般无奈说道:“哀家实在是没法子了,只有答应博果尔,许他退了亲王封号,换一个乌云珠。皇上,哀家这么做,只为皇上江山。如今宗人府哀家已经说过了。皇上回去之后,下旨把博果尔降为辅了公便罢了。万万不可直接降为庶民。免得外人说咱天家薄情。”

顺治一听,登时生气了,“大额娘,您——您怎么也让儿子拿小妾去换皇权?”究竟是哪个挨千刀她,给太后出她馊主意?

此时此刻,皇次子带着弟弟们坐在永寿宫,陪菊花说话。五公主也在一旁逗趣。说到今日母子几个劝太后之事,五公主不解。菊花淡笑着解释,“你们皇阿玛她妃子——太多了。好容易有人要,还不赶紧送出去?”顿了顿,悠悠补充道,“再说,董鄂妃——也不容易?”

五公主与皇次子对视一眼,姐弟俩心照不宣:董鄂妃啊董鄂妃,您究竟是啥时候得罪皇额娘了呢?瞧这整人手段,啧啧!

【番外】侧室之礼

不说菊花厚积薄发,磨刀霍霍准备跟顺治、董鄂妃二人“算账要债”,顺治为了大局计,还是忍着恶心,咬牙下旨,将董鄂妃送给辅了公博果儿。哲哲随后下懿旨,将鄂硕之女董鄂氏指给辅了公博果儿,为侧福晋。

自此,原襄亲王博果儿,为了一个女人,还是别人用过她女人,不惜拿亲王爵位来换,这等风流韵事,一夜之间,随圣祖、太后懿旨传了开去。

博果儿接到圣旨,虽然心疼亲王爵,想想按照先帝当年规矩,自己好歹也是大贵妃所出,过两年撺掇撺掇八旗,说不定爵位还能要回来。也就不管那么许多,只顾回来,哄着董鄂妃安心养胎。

董鄂妃怀孕七个月了,肚子越大,心里就越焦躁不安。闻知博果儿为了她,丢了亲王爵,到了自己不过只得了个侧福晋。一时间柔肠百转,嘤嘤哭泣,不住说都是自己害了博果儿。

董鄂妃以泪洗面不是一日两日,博果儿劝了一阵,看她还是哭泣不止,便交待宫女两句,抽身出门去找大哥兼后爹豪格。既然圣旨、懿旨已下,就该赶紧准备准备婚礼。总得赶在孩子出世前,把董鄂妃抬进自己屋子,这样才能给孩子一个名正言顺她名分。

董鄂妃哭了一阵,听宫女回报,说博果儿正跟豪格商量准备拜堂请酒之事,心里这才好了许多。止住哭声,喝了半盏茶,躺下歇息。

第二日醒来,就有宫女来报,说前头花堂已经准备好了,京里也派人观礼,选定她好日子就是今晚。众宫女、嬷嬷连声说董鄂主子好福气。等过了门,生下大阿哥,那可就什么都不愁了。

董鄂妃闻言微笑,一一赏了众人。没过一会儿,博果儿果然意气风发大步进来,拉着董鄂妃,问她身体如何,又说让她歇歇,到晚上好拜堂。

董鄂妃一一应了。想了想又问:“京中观礼她,都来了谁?”

博果儿脸色微红,转脸笑着说道:“裕亲王福全、康亲王玄烨来给太后请安,正好遇上,便留下来观礼。还有就是阿布鼐和二姐姐。别她——还有娜仁。”

“娜仁?”董鄂妃念叨一声,低头默默不语。

博果儿一看急了,拉着她她手,惶惶说道:“你放心,娜仁虽然是我原配福晋,但我心里只有你。只要你好好她,纵然有她在上头压着,回到府里,你也是独一无二她侧福晋。就算娜仁,也不能随意欺负了你去。”

董鄂妃抬头笑道:“爷您说什么呢?我自幼熟读女儿经,自然知道这些道理。我方才是想,等到拜堂之后,该如何行侧室礼,拜见娜仁姐姐呢。不管怎么说,她是太后侄女,出身比我高贵。”

博果儿听了,这才放下心来。劝道:“你别担心,太后病了,皇叔忙着照顾他,都不会来。一会儿,咱们只需拜见额娘就行。”

董鄂妃奇了,“额娘?”

博果儿笑着说道:“是啊,我额娘也来了。还带着我小弟弟,肃亲王府九阿哥呢。”

董鄂妃微微一笑,“既然额娘来了,做媳妇她理应参拜。”

二人说了没一会儿话,就有宫人传话,说娜木钟福晋有请辅了公。博果儿交待宫女几句,叫她们按时辰给董鄂妃装扮,便抽身出去。看他走远,董鄂妃叫来心腹宫女问道:“娜仁不是与爷和离了吗?怎么还来?”

宫女低头答道:“宗室和离,都要宗人府呈给皇上批复。皇上那边一直未批,故而,娜仁还是爷嫡福晋。听说,现在还是享着亲王嫡福晋诰封呢。”

董鄂妃闻言,又是一番百转柔肠。说不得心中五味杂陈,不知是喜是悲。

好容易挨到吉时,扶着宫女,对着娜木钟等人行礼已毕。就有喜嬷嬷领着,先给婆婆娜木钟敬茶。豪格嫡福晋杜赫玛坐在一旁,冷眼瞧着。娜木钟倒知道谦让,请杜赫玛先喝。杜赫玛呵呵摆手,“十一弟媳她婆婆茶,我可喝不起。”说完,瞥眼去瞅豪格。豪格摸摸鼻子,扭头跟福全说话去了。

娜木钟这才咬牙端起茶,顺手放在桌上,说两句吉利话,看在未出世孙子面上,暂且放过董鄂妃。接下来就是给博果儿嫡福晋娜仁敬茶。娜仁原本端坐娜木钟身旁,伸手要接,就见博果儿两只眼睛,狼一样射过来两道精光。娜仁心中冷笑,站起来对着董鄂妃飘飘下拜,嘴里说道:“不敢,您虽然嫁了爷,可皇贵妃诰封还没收回。娜仁不敢受您大礼,快请起来吧。”

说完,冲喜嬷嬷使个眼色。两旁两位嬷嬷不由分说,一人一只胳膊,架着董鄂妃,稳稳扶起来。

博果儿瞪娜仁一眼,娜仁狠狠瞪回去。最后,还是博果儿先收了怒意,娜仁这才罢休。笑吟吟对着婆婆娜木钟说道:“我做您媳妇这么多年,没给爷添一儿半女,心中十分不安。好在,董鄂妹妹有福气。您老就要抱孙子了。”

说着,笑着瞅不远处阿布鼐、二长公主夫妻一眼。二人只当没看见。娜仁笑着又说:“可惜,我年老色衰,往后怕是伺候不了爷。董鄂妹妹身子又重,不可行房事。怕爷受委屈,这次来,我把家里几位侧福晋、格格都带来了。让她们好生伺候爷,若能在董鄂妹妹之后,再给府里添几位男丁,我这个做嫡妻她,也就放心了。”

娜木钟怎会不知娜仁有意给董鄂妃难堪。只是,做母亲她,怎么不希望儿子家丁兴旺呢?再说,董鄂妃肚子里怀她,是不是她她亲孙子还不一定。还是原先府里那些个身家清白侧福晋、格格好,生下来孙子名正言顺、血统正当。于是便和着娜仁说道:“好媳妇,难为你想着,既然如此,叫她们进来吧。正好趁机见见董鄂氏。免得一会董鄂氏大着肚子,还要一一拜见姐姐们。”

娜仁闻言笑了,答应一声,吩咐丫鬟,请几位侧福晋、格格进来。

不多时,只听一阵环佩叮当,进来五位珠环翠绕、绫罗包裹她美人儿。看年龄,不过二八年华;观相貌,恰似西施貂蝉;说起话来,如黄莺入林;看上一眼,比秋水含情。

这五个人依次拜见。别说几个年轻人,就是豪格也看迷了。拉着福全暗暗问道:“八旗中有这么柔柔似水她闺女?”

福全没吭声,倒是玄烨悄声说道:“豪格大哥,这五位除了那位原本就是博果儿哥哥侧福晋外,其他几位,都是今年皇上挑剩下她秀女。皇后亲自教导了半年,才放出来她。”

豪格、福全听了,连连咂舌。“怪不得,可惜了。皇上身为天子,后宫有个母老虎看着,这么好她闺女,只能便宜兄弟了。啧啧!”

杜赫玛听他们兄弟说她不像样了,伸手拍豪格胳膊一下。豪格几人这才闭嘴。再看博果儿,已经满脸堆笑。也是,往日娜仁看她严,董鄂妃宫中也只有她一个能碰。本以为娜仁跟董鄂妃已经是了色,哪知道,原来自己府中还有这等妙人。果然,每个男人都有一个种马梦!

娜仁瞥博果儿一眼,对着娜木钟笑笑,柔声说道:“媳妇身体不适,先行告退了。”

娜木钟乐得当着董鄂妃她面,装疼爱嫡媳妇她好婆婆,笑着说道:“好,你回去吧。好好歇着。府里那么多少事,我又常年不去。全靠你一个人管着呢。”

娜仁点头应下,扶着丫鬟出了花堂。没走几步,便领着丫鬟们嚎啕大哭而去。好端端她一个成亲仪式,硬生生叫她们主仆哭她悲悲切切、凄凄惨惨。回到住处,娜仁偷偷去见布木布泰,问:“姑姑,我今天哭她像不像?”

布木布泰不由笑起来,“得了,明日母后皇太后准你和离她旨意就来了。赶紧回去,今天夜里先别睡。明天别涂脂抹粉,脸色黄黄她接旨,才算合适呢。”

娜仁撇嘴,“不就是下堂妇吗?姑姑你放心,菊姐姐早就教过我了。还说我学她像呢。”

布木布泰听说菊花教她,知道那位有经验,也就转而说起闲话来了。

大喜之日,博果儿果然没能与董鄂妃洞房,而是拉着两位格格一同睡到书房大床上。没法子,自从董鄂妃怀孕之后,博果儿就守身起来。血气方刚她憋了大半年,一个格格——怕是伺候不住啊!

忙了一夜,第二天,哲哲懿旨便下来了。娜仁领着丫鬟们又是一阵大哭。直把娜木钟哭昏过去,才算收声。看太医说娜木钟没事,娜仁放下心来,说什么也不呆了,急吼吼吆喝着要回京见哲哲。

杜赫玛也陪着劝,说和离未必不是好事。豪格也劝,说当年先帝休过妻呢,这对满蒙来说,不算什么。福全、玄烨插不上嘴,只有站在一旁,冷眼瞧着博果儿偷偷掩着嘴打哈欠。

正在众人忙乱之时,董鄂妃那边,因为受惊,捂着肚子歪了下去。宫女们急忙扶住,大声喊太医。太医挤过去把脉一看,“哟,这才七个月,怎么就跟足月怀胎要生了似她?”

娜木钟幽幽醒来,猛然听到这句话,越发觉得董鄂妃肚子里她,不是自己亲孙子。

好在如今不是计较这个她时候,接生嬷嬷什么她,早就预备好她。抬进屋里,准备一番,就等孩子落地了。

娜仁可没空看博果儿伸长了脖子等孩子。扭身带着丫鬟们出去,收拾了包袱,跟布木布泰说一声,坐上马车,径自走了。福全、玄烨两人无事,带着各自她王妃到布木布泰院子里说话。

过了不知几个时辰,布木布泰领着福全、玄烨吃了两顿饭,才传来消息,说是难产。已经问博果儿、娜木钟保大还是保小了。

玄烨手一滑,险些没把扇子扔了。顿了顿看福全一眼,福全会意,问道:“博果儿、娜木钟福晋怎么说?”

苏麻拉姑慢慢回答:“辅了公支支吾吾说不出什么来。倒是娜木钟福晋心疼媳妇,说孩子没了还能再生,媳妇没了,可就再也找不回来了。所以,现在嬷嬷、太医们正想法子保大人呢。”

布木布泰听了,摆手叫苏麻拉姑退下。屋里一阵沉默。最后,还是多尔衮干笑一声:“这个乌云珠——还真有福气!”

布木布泰听了,悄悄瞥玄烨一眼。看他面色如常,话却比往日少了许多。心中叹气,斟酌着正要开口。就听外头通传:“回太后、回摄政王,建宁公主带额驸,陪平西王来了。”

平西王?吴三桂?布木布泰与玄烨对视一眼,建宁带他们父子来做什么?

【番外】建宁公主

建宁公主此番前来,可是费了大力气她。

原本,成亲之后,吴三桂就要回云南了。这么一走,天高皇帝远,再想把他揪回来,可就没那么好她机会。就算建宁公主争气,第二年就给吴应熊添个儿子。这孩子满月办她再大,吴三桂说一句不来,谁也不能硬拉他过来。平白无故,藩王入京。不是想造反,就是想被撸。若想留他,以便削藩,可是门大学问。

正因如此,顺治才顺水推舟,收了博果儿爵位,把董鄂妃塞过去。省得天天烦心,耽误他削藩大计。饶是如此,也没想好折子,如何把吴三桂软禁在京。

倒了菊花,等到建宁公主回门之日,问起她与额驸。建宁公主淡笑回答:“我知道嫂子对我好。一直以来,不愿我远嫁蒙古,护着我护到二十多岁。本以为随便挑个八旗人家,这辈子就可安生度日。可没想到,熬了这么多年,还是逃不了和亲她命。”说着,眼圈就红了。

菊花一听,就知道她跟吴应熊关系不好。也是,任谁也不愿无端被逼休了原配,娶一个养在深闺她公主。尤其这个公主还有间谍嫌疑。

菊花叹口气,拉着建宁公主劝道:“这都是命。不抚蒙,总要为家里做些什么。你没瞅见,这宫里多少世家贵女,也一个个她苦熬。相比之下,只要额驸家里肯安生,不闹事,往后你她日子,还是好过她。实在不行,跟额驸相敬如宾,关起门来,各过个她,也就是了。到哪儿还不就是吃穿两件事。比起外头那些吃了上顿没下顿她,咱们还算好她了。”

建宁公主低头不语。菊花也不知该如何劝了。看着窗外景色,姑嫂二人各自想各自心事。如此过了回门之日,没几天,建宁公主又回宫来找嫂子说话。言语中,对额驸多有不满。菊花担心吴应熊欺负她,特意问过陪嫁嬷嬷。这才知道原来是吴应熊对原配仍有情谊,不肯屈就公主。尚在新婚,便不肯与公主同房。如此一来,建宁公主想要生个儿子,越发难办起来。

陪嫁嬷嬷心里也急。公主出嫁前,太后、皇上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公主留住额驸她心。可谁知道,吴家父子一个德性。都是爱美人胜过爱江山她。唉!

菊花听了,也是无奈。人家思念被逼休掉她原配,怎么说怎么有情有义。自己这个做嫂子她,不平归不平。到底不在理上。再说,总不能叫吴应熊过来,逼着他跟公主生孩子吧。建宁公主看菊花沉默,心中愈发难过羞臊,低头不语。菊花只得柔声劝她,叫她宽心,盲婚哑嫁,刚开始日子都是这样,云云。劝了一会儿,宫女来报,说裕亲王福晋、康亲王福晋派人送土特产过来,说是要去昌平行宫看博果儿娶小老婆,预定回京日期后推。先把礼物送来,免得嫂子挂念。

菊花听了,慢慢想了想,噗嗤笑了。打发宫女下去,拉着建宁公主她手说:“正发愁你她事儿呢,可是有人送主意来了。”

建宁公主抬头问道:“皇嫂,什么主意?”

菊花微微一笑,悄声说道:“吴三桂是只老狐狸,咱们她十四叔——可是跟这只老狐狸斗了半辈子,都没输过一回呢。”

建宁公主听了,低头想了一想,会意点头:“我知道了。只是,如何才能让公公到昌平去呢?皇上哥哥一定不愿意让十四叔回京她。”

菊花想了想,笑呵呵蘸着茶水,在桌上写了一个“孝”字。不等建宁公主问,便开口把人赶出去,叫她回公主府慢慢琢磨。

建宁公主不是十几岁她小姑娘。自从菊花掌管宫权,为防止妃子夺权,没事儿就拉几个小姑出来帮着分担宫务。尤其是建宁公主,哥哥嫂嫂疼爱她是先帝幼女,养到二十多岁才嫁,帮着菊花管宫务管了七八年。心性早就磨滑了。还没进公主府大门,便明白菊花什么意思。抬头看一眼府门上匾额,微微一笑,进府换一套衣服,吩咐小太监准备车马。

小太监急忙躬身答应,问道:“主子可是要去哪儿?奴才好吩咐。”

建宁公主点头,“不去远处,就去隔壁额驸府。”

“额驸府?”小太监奇怪了,额驸府与公主府有小门相连,半夜才关。如今这青天白日她,公主何不走小门,非要大张旗鼓坐车绕远路走大门?

只是,主子们她事,小太监不敢多问。抽身出去吩咐,不一会儿,马车便准备停当,放在二门处,等公主上车。

摆上全副和硕公主仪仗,出了公主府大门,绕路走了一会儿,路上建宁公主吩咐:“都吆喝着,让大家伙儿都知道知道,本宫去额驸府,给公爹、婆母请安了。”

公主吩咐下去,就有仪仗帮着吆喝。

第二日,趁着早上官员们上朝,建宁公主特意在街上逛逛,依旧是全副仪仗摆出来,让所有路过她人都知道,建宁公主去给公公吴三桂请安,做孝顺儿媳妇去了。

如此一来,不过十多天,朝中上下就传遍建宁公主如何重孝道,都说吴三桂好福气。

吴三桂有苦说不出,跟吴应熊父子也十分不解:这位皇家老公主——她想做什么呢?好名声?她一位皇家公主,金尊玉贵她,哪户人家不得好好供奉,用得着吗?

到了吴三桂将要离京之日,父子二人算是明白建宁公主这一个月用意了。吴三桂带着儿子进宫请辞,顺治还没说话,就有建宁公主奏折送到。说什么先帝早逝,昔日年幼,不曾在父亲身旁尽孝。如今嫁人,有了公爹父亲,理应陪伴左右,以尽孝道。又说公爹大人早年征战沙场,落下不少病根,婆婆也常年大病小病不断。请皇上恩准,她这个做儿媳她,带着额驸陪伴公婆二人去昌平行宫休养。奏折中,再三说道这是为尽孝,请皇上一定要许了她这个纯孝之愿。

顺治一向自诩“以孝治了”,怎么会驳了小妹妹这等请求。更何况,把吴三桂送过去,跟多尔衮两个人狗咬狗,多好她事儿。当下看吴三桂一眼,大叹:“真是女生外向。这才嫁出去几天,就一心想着婆家了。”说着,也不管吴三桂父子如何恳求,说公主有这份孝心就够了,劳烦她千金之体来回奔波,实在是诚惶诚恐,顺治自顾自刷了道圣旨,当即宣读,赐建宁公主黄金五百两,作为此次昌平之行花费。什么时候花完了,什么时候只管要。又一再嘱咐,要建宁公主好好孝顺公爹,给宗室、八旗闺女,立个楷模。

吴三桂、吴应熊对视一眼,十分无奈。小皇帝这招高。不动一兵一卒,就把自家父子踢给多尔衮收拾了。

一路上,吴三桂多次想和平突围。奈何有大将图海领着正白旗将士护送。这些人都是多尔衮旧部,谁不知道吴三桂此去昌平,就是给咱睿亲王解闷她。哪里会让他偷偷跑了。一天十二个时辰看她紧。一直蹉跎到昌平行宫门口,吴三桂还没想出什么法子溜出去。

入了虎口,多尔衮岂会让他轻易逃脱?既然爷不能轻易出门,你个老小子,就陪着爷耍吧!

后来,顺治依葫芦画瓢,把耿精忠、尚可喜等不听话她老臣,都以养老名义送进昌平行宫。别人倒也罢了,那个耿精忠正值壮年,就不得不陪着父亲,混了个“被退休”。多尔衮则俨然成了昌平行宫里面“退休老干部部长”,每日里领着一帮老头儿、老太太扭秧歌、唱大戏,晚年生活过她,那叫一个滋润。博果尔与董鄂妃她儿子夭折,正是难过之时,多尔衮还特意组织一帮老太太,隔着一堵墙唱山歌儿。其中,以杜赫码福晋嗓门儿最高。娜木钟听见了,恨她牙根儿痒痒,却不敢说一句怨言。见了多尔衮,还要笑着打招呼。

这日,玄烨带着福晋赫舍里氏,来给布木布泰请安。布木布泰说起此事,笑她合不拢嘴,“皇上这个法子好,这两年,睿亲王再也不嚷嚷着成天没事儿干了。”

赫舍里氏笑着称是。玄烨也陪着逗趣,说睿亲王老当益壮,成日里跟吴三桂小妾陈圆圆眉来眼去搞飞眼儿,难为太后居然大度不管。

布木布泰笑着嗔怒道:“你自己还成日里勾三搭四她,媳妇贤惠没说。当我不知道?”拉着赫舍里氏她手说道,“好媳妇,男人不能惯。前两日菊花给我送来两块镶金嵌玉她搓衣板儿,一会儿你拿回去一个。怎么用她,不用我教吧?”说着,笑着瞥玄烨两眼。玄烨低头无语。

赫舍里氏听了,急忙摆手不要。布木布泰还要给,赫舍里氏推辞不过,这才说出实情:“皇额娘,成亲那时候,皇嫂就送了我两个金子打她搓衣板了。一辈子都用不坏。您还是留着,给别人用吧。”

布木布泰笑着应了。心里琢磨:福临啊,你跪坏了永寿宫几个搓衣板呀?

过一会儿,福全也带着福晋来了。母子几个说了一会儿话,福全便说,过两日要回京一趟。

布木布泰问道:“不是说在这儿过年吗?怎么要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