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花听了,低头笑了。顺治瞪她一眼,“笑什么?”
菊花摇头,“没什么。我记得阿布鼐小时候,也是这么说,说先帝抢了他额娘。”
“阿布鼐?”顺治抬头,看一眼养心殿藻井,依旧金碧辉煌,冷冷笑了,“他若老实,朕不介意当固伦额驸供着。若不老实,朕就把多尔衮派过去,跟他死磕。看磕不死他!”
菊花咯咯笑了,“得了吧,人家好歹是十一阿哥同母哥。不念别的,你好歹看在大贵妃面子上,容他一回。呃,这算不算挑拨离间?罢了,谁叫博果尔连个媳妇都看不住,趁着皇后过寿,跟皇帝大伯子在御花园里拉拉扯扯,害的自己一国之母,平白无故担上“善妒”骂名。博果尔,嫂子不是故意的,你媳妇过错,你先担着吧。
顺治听菊花提起十一阿哥,不说话了。十一弟?汗阿哥去之前,他的位次,可是在朕之前呐。
菊花一番哭闹劝导,成功地把少年顺治注意力转移到十一阿哥母子身上。直到哲哲亲手写好指婚摄政王与圣母皇太后诏书,也不见顺治前来讨要说法。哲哲心中叹息,“福临啊,你要学着长大。先帝,臣妾对不起你了。”反正你也娶了别人家三个寡妇,算起来,你还赚了。
多尔衮高高兴兴跪到哲哲座前,伸双手接过指婚诏书,高呼:“母后皇太后圣明!谢母后皇太后!”
哲哲强颜欢笑,“去吧,早些发了诏书,哀家心里,也落了块大石头。”
多尔衮乐呵呵应下,规规矩矩磕了个头,这才起身出慈宁宫。
哲哲呆坐半晌,吩咐宫人,“都退下吧,哀家安静一会儿。”
宝音听言,领着众人出了东暖阁,站到廊下伺候。暖阁内无人之时,布木布泰从屏风后转出来,挪步到哲哲跟前,跪下,趴到哲哲膝盖上,叫一声:“姑姑——”便泣不成声,说不出话来。
哲哲抬头望天,泪水滚滚而下。嘴里喃喃,“先帝呀,你都看见了。皇上——就要长大了。”
慈宁宫悲喜交加,乾清宫则是张灯结彩。多尔衮发话了,“赶紧的,爷要在乾清宫办喜事。”
前朝文武百官听了,有的忙着准备贺喜礼物,有的,则是忙着给多尔衮找茬。其中最为活跃的,就是多尔衮继任——季开生。
作者有话要说:个人觉得,顺治之所以废后,很大原因,是政治因素。之所以娶董鄂妃,好吧,一部分原因,也是政治因素。董鄂妃对顺治绝对不是唯一,要知道,荣亲王之后,还有好几个孩子,都是别的妃子生的呢。由此可见,顺治丫的就是猪
胡椒外挂
第十三章胡椒外挂
话说这季开生,真不愧是江南大才子,写出那文章,舌灿莲花都不为过。遗憾的是,说的再好听,也不能遮掩给多尔衮添堵的事实。
按照季开生本来性子,太后再婚,那是绝对要上书阻止的。问题是,同意这门婚事的,是太后的亲姑姑、先帝皇后、圣上嫡母。自古以来,做长辈的给侄女指婚,做主母的出嫁寡居妾室,名正言顺。更何况,人家要问了,你季开生凭什么不让太后嫁人?你家夫人不也是前睿亲王福晋?太后至少是寡妇,寡妇改嫁名正言顺。你家夫人前老头儿,还活的好好呢。怎么,只许你家放火,不许人家睿亲王点灯?
为了不给外人留下口舌,避免露出吃陈醋的嫌疑,季开生十分聪明地选择了对太后大婚地点进行精神上的攻击。太后改嫁,可以。问题是,您老人家别把乾清宫当新房。就是挪到前明南宫,如今的睿亲王府,也没什么么。
等到季开生上了折子,回到家里,对夫人诺敏言明此事。诺敏捧腹大笑,拍着桌子半天说不出话来。季开生奇怪了,“夫人当心,别笑岔了气。如今你可是有双身子的人了,比不得平日。”
诺敏笑了半天,捧着肚子一阵劝,“儿子,别闹了。额娘以后一定注意。”缓和下来,对季开生解释,“汉人不是讲究男主外、女主内吗?蒙古跟满人也讲究这个,男人在外狩猎,女人管家管钥匙。说出来不怕你生气,我以前在睿亲王府住的时候,手里握住了多尔衮一半身家。休他之前,我就拾掇拾掇,全藏起来了。等咱儿子长大,给他娶媳妇撑门面。”说着,哈哈一阵大笑。
季开生听的糊涂,“你藏东西,跟太后到睿亲王府大婚有什么关系?”
诺敏一瞪眼,“你当就我一个人藏了?多尔衮六大福晋、四小福晋,全部出手,一个不落。最厉害的是淑妃她闺女淑玛格格,不愧是林丹汗的女儿。你别看她年纪不大,抢起东西来,那可真是凶猛无比。不出半天,睿亲王府给我们搬了个底儿朝天。连片纸都没剩下。还当洞房?那可真是白花花的雪洞一般。大婚,大雪还差不多。”
季开生闻言,对蒙古女人彪悍,愈发多了一层认识。以至于之后几十年,都被这位“大”老婆压制的死死的。临终之前,拉着儿子的手嘱咐,“往后给子孙挑媳妇,前往别挑你娘这样滴。”哭一声,骂一句娘,“管的太严了,连个零花钱都没有,忒清苦啦!”
当然,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还说季开生上了本子,陈明乾清宫乃是前明历代帝王居所,摄政王占据本就不妥。如今竟然又在这里娶太后、行大礼,实在是大大滴不妥。恳请皇太后明察,下懿旨换个地方。
季开生也真是耿直到家了。清朝立国之初,皇太极就定下了崇德五宫五大福晋制。说白了,五位宫位主,都是妻。崇德五宫生的孩子,都算嫡出。要不然,顺治哪能那么轻易击败几位年长哥哥,登上帝位。还不是占着“嫡出”名分?
同样道理,顺治登基之日,庄妃布木布泰,立马就得到了相较于明朝皇帝生母更高的尊称:圣母皇太后。而不是如同万历皇帝生母李太后一般,光秃秃一个“太后”,熬了几十年,张居正帮着硬扛,才算弄了个徽号,撑撑门面。
季开生不管这些,他是汉人呐。汉人眼里,妃子地位再高,那也是小妾,顶多称一声太后。也正因此,对布木布泰改嫁,由前任中宫皇后,哲哲发出懿旨,很好地安抚了这些汉臣的心。正妻主母嫁小妾,勉勉强强说的过去。可是您老人家嫁小妾可以,别把自家主屋给当成嫁妆陪送出去呀!
多尔衮看了季开生折子,不知是夸他开窍,还是烦他胡闹。比起那些民间流言,讽刺布木布泰如何不贞诗作,季开生算是客气的。一没讽刺太后,二没诋毁多尔衮。就是建议你们换个地方结婚。
多尔衮气笑了。感情,诺敏带着大小福晋把睿亲王府搬了个干干净净,就是为了今天呐?
季开生的折子,被多尔衮扣了下来。然而,其中内容,还是传到了哲哲耳朵里。顺治趁着请安时候,问哲哲:“大额娘,孩儿也觉得,额娘在乾清宫大婚,不合适。”
哲哲放下茶盅,揽着顺治叹气,“不合适又如何?多尔衮这些年,越发听不进去话了。说多了,夹在中间受气的,还不是你亲额娘?”
顺治无奈,想起菊花姐姐。趁着菊花到慈宁宫给哲哲请安之时,叫吴良辅请到养心殿,问她可有办法。
菊花皱眉,上辈子不记得姑姑跟多尔衮办婚事,如今他们要在乾清宫办,咱小胳膊细腿儿的,他们能听吗?
本想开口拒绝,话到嘴边,看着顺治一眨不眨盯着自己,满脸信任,又舍不得了。上辈子尽顾着跟他吵架,咋就没发现,这位少年天子认真的时候,还挺好看呢?
吴良辅小心看着,菊格格嘴角口水都要流下来了,急忙端了茶上前,“格格,喝口岁润润?”
菊花回神,大大方方擦了嘴角口水,端起茶来抿一口,捧着茶杯笑着劝顺治:“他们爱在哪儿办事儿就在哪儿办事儿。只要将来,姑姑能帮着你亲政,那些个面子,不要也罢。大家都说睿亲王聪明。我看就是,他舍得了皇位,却做了摄政王,手握大权。不要面子要里子,可比肃亲王明白多了。皇上,虽然我不喜欢睿亲王成天欺负姑姑,不过,打心眼儿里说实话,睿亲王不要面子这本事,咱还得好好磨练磨练,才能学到一点儿呢!”
顺治本来心里挺难受,琢磨琢磨菊花嘴里一番言论,觉得她是绕着弯儿地骂“多尔衮不要脸面”,心里郁闷之气出了不少。呵呵笑两声,“可是,乾清宫大婚,就是明朝正经皇帝也没那么高的规格。多尔衮——太过分了。”
菊花想了想,咯咯笑了,“那不是明朝皇帝死要面子活受罪,非要到坤宁宫,那座盖偏了的宫殿里洞房么。再说了,太后大婚这等事情,也就元朝有过。没有先例可循,睿亲王向来铺张浪费惯了。有钱烧的,您别理他。”
顺治性子别扭,碍于“后爹”颜面,不肯张口开骂。听着菊花调侃起多尔衮来,大大方方、毫不忌讳,嘴上不说,心里高兴,大呼知音。拉着菊花聊了一会儿,心情舒畅了,低下头,认命去看礼部折子。小心记下太后大婚之日,身为皇帝,应该行哪些礼仪。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做皇帝的保不住亲爹老婆,太憋屈了有木有?
菊花看这里没事了,转身要走。顺治叫住她,招手命她近前说话,“菊姐姐,有没有什么法子,让多尔衮大婚那天,哑巴吃黄连?”
“有苦难言啊?”菊花想了想,“民间有抢寡妇一说,不过不适合在太后大婚时拿出来玩。京中百姓倒是有哭嫁习俗。上回我出宫,还亲眼见了一回呢。可热闹了。”
“哭嫁?”顺治上心了,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上多尔衮难堪一回,也不错么。
到底是叛逆期的孩子,说干就干。顺治偷偷命身旁小太监小林子找来民间婚假习俗老黄历,一面叫他打听所谓哭嫁,是个怎么哭法。小林子不辱圣命,打听一清二楚。
顺治摸摸脑瓜,“要新娘哭啊?”额娘好容易能嫁给多尔衮,铁定哭不出来。
小林子瞧出顺治犹豫,忖度一番,凑上前小心回话:“其实,万岁爷您是天底下一等一的孝顺儿子。一向为万民表率。太后大婚,您一定舍不得,到时候,心里难受,掉两滴眼泪,那都是使得的。”
顺治一拍桌案,“大胆奴才,竟然让朕当着满宫人的面儿,去嚎啕大哭?小心朕剁了你去喂狗。”
小林子噗通一声跪下,“奴才不敢,奴才忠心为主,全是为主子着想的呀!”
顺治瞪小林子一眼,“哼,出去吧。”
小林子哼哼啊啊地出了门,站到外头守着。过一会儿,听见顺治在里头传唤,麻溜儿进去,“万岁爷,您有什么吩咐。”
顺治摸摸下巴,“要是到时候,哭不出来——反而闹了笑话,怎么办?”
小林子早有准备,“万岁爷您放心,往常奴才爱吃辣椒,偏偏吃多了就流泪。因此,奴才想着,回头,做些胡椒面,洒在帕子上一点点,什么时候用了,万岁爷您稍稍地往鼻子上这么一闻,眼泪呀,自然就下来了。”
顺治瞅了瞅小林子,冷哼一声,“朕舍不得太后,那是出于母子亲情,至诚至信,还用得着开那些外挂。大胆奴才,还不与我滚将出去。”
小林子吓地连连磕头,跪着挪出殿外。留顺治一人琢磨,“叫谁去磨胡椒面儿可靠呢?”
到了晚上,菊花呆在慈宁宫小厨房里,哼着曲儿做金丝糕。顺治悄悄溜了进来,闻见香味儿,伸手拿一块,不想太热,甩甩手,又扔了下去。
菊花听见顺治哀嚎,吵吵着“烫烫”,抬头诧异道:“皇上,您怎么到这儿来了?今天晚上不要温习功课吗?”
顺治呵呵笑笑,“饿了,找东西吃。”
这种借口,菊花自然不信。多尔衮就是多方限制顺治,也不会冷着他、饿着他。来小厨房不是捣乱,就是有什么事吧?
低头做糕点,心中有主意。怕顺治顾忌人多不好下手,拍拍手上面粉,招呼小厨房大宫女们停下,“面粉不够了,你们跟我去内务府要些来。”
宫女们闻言,收了手中活计,打着灯笼,陪菊格格出去。临走时,菊花还特意交代顺治,“厨房乃是重地,我不回来您可别走哦。”
顺治答应着,挥着手叫菊花快去快回。菊花刚走,就把贴身随从,连同吴良辅全都赶到外头,从怀里取出一方明黄色帕子,铺到灶台上,自顾自翻找起来。
不一会儿,菊花带着两斤面,领着宫人们回来,顺治正背对着门吃枣糕。听见响动,回头一看,龇牙笑了,“正好,朕吃饱了。菊姐姐接着忙,朕回去温课。”拍拍手径自走了。
菊花疑惑了,仔仔细细进小厨房扫视一番,没发现什么不妥。倒是小厨房管事嬷嬷迟疑着说了句,“这灶台上怎么落了一撮胡椒面儿呀?明明走的时候打扫干净了。”
些许东西,菊花并未在意,姑祖母再节俭,也不至于因为一点点胡椒面发作小厨房管事。
事情就这么过去了。太后大婚当日,满宫上下、满朝文武眼睁睁看着少年皇帝抱着太后大腿,扑到地上,哭一声,打一个喷嚏,哭一声,打一个喷嚏。众人捂脸,不知该劝还是该笑。菊花躲在哲哲身后,捂着嘴只顾上哼哼。直到此时,菊花终于恍然大悟。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胡椒面的问题,我个人认为,还是不用的好。一面哭一面打喷嚏,还不如不哭呢,呵呵
真龙吐水
第十四章真龙吐水
太后大婚,除了《元史》中,有明朝史官记录外,在中原统治者留下的正史中,罕见这等大事记载。正因没有先例可循,难坏了一帮礼部官员。
偏偏人家皇父摄政王逼的急,着急在腊月娶了媳妇好过年。礼部一帮老学究商量来商量去,总算按照皇帝大婚,稍加改动,定下礼仪章程,其规格之高、仪式之重,就差请顺治到天坛去,祭天祭祖宗,告诉皇太极:您老人家的庄妃福晋改嫁给您弟弟了。
饶是如此,多尔衮还觉得委屈了布木布泰。他多尔衮心爱的女人,值得最好的。更何况,人家嫁妆里头,还有隐形“太上皇”这等美称。想想吧,皇帝亲爹不稀罕,咱可是史上少有的皇帝后爹呐!
相较于多尔衮每日里喜气洋洋,顺治所居养心殿温度则与室外同步。随着腊月吉日越来越近,养心殿内宫人、太监、侍卫所穿衣物,也越来越厚。就连菊花格格,素来为顺治信任器重,也吓得不敢轻易踏足养心殿半步。生怕一不小心,再往头上磕个疤拉。每日里不过陪着哲哲说些闲话。
冬至前后,下了一场雪,哲哲兴起,到雪地里逛了逛御花园景致,回来就生了病。菊花吓了一跳,想起明年姑祖母就有一场大劫,不敢疏忽。请来太医,找了不少食补方子,每天亲自下厨,给哲哲熬一锅,顺便给布木布泰送去一碗。姑祖母与姑姑是科尔沁在北京的大靠山,一个出了事,科尔沁都将蒙受巨大损失。可是疏忽不得。
多亏菊花用心,加之顺治孝顺,见大额娘身体虚弱,不忍让她操劳。有什么事,也学会忍耐,不再动不动就跑过来告状,说多尔衮如何如何凌驾于皇权之上。哲哲不听那些个烦心事,安心静养,慢慢的,身子骨渐渐恢复,虽不如之前硬朗,到底比同龄人好多了。
又一场瑞雪之后,天气晴朗、万里无云。此时,北京未经现代工业污染,冬日晴天,阳光直射大地,整个紫禁城都笼罩在金灿灿的阳光之中。礼部、内务府天还未亮就起床,引导前朝百官、后宫太妃们恭贺太后、摄政王大婚。
前朝百官按规矩,先到乾清宫给多尔衮请安,再到养心殿,请顺治起床。由顺治带领着,前往慈宁宫东暖阁给母后皇太后磕头,再到西暖阁,请圣母皇太后梳妆出门。出嫁的公主,未嫁的格格,也都聚集到慈宁宫里,陪哲哲说话。
内命妇中,顺治后宫尚无一人,请来皇太极后宫众位嫔妃凑数。大贵妃娜木钟率领着姐姐妹妹们,与外命妇一道,坐在慈宁宫里瞧热闹。淑妃巴特玛与娜木钟都是林丹汗遗孀,平日里俩人关系最好。一左一右陪坐在哲哲身边,嘴上说着恭喜话,脸上笑意盈盈。
底下命妇听着,一个个暗道:后宫果然是潭浑水。瞧瞧都是先帝妃子们,说的都是什么?祝太后与摄政王早生贵子?生下来做什么?跟小皇帝抢皇位玩儿?呵呵,唇枪舌剑也不过如是。
奈何喜欢看热闹的不仅娜木钟两个,诺敏新得了大胖儿子,尚且不到百日。不顾季开生心疼反对,愣是抱到这人声鼎沸之地,一面显摆自家白胖儿子,一面附和娜木钟,“可不是。太后是咱们大清国顶顶有福的女人。这一回呀,一定是心想事成!”
哲哲看诺敏一眼,对豪格福晋笑说:“你带诺敏下去,给孩子喂奶。孩子还小,禁不得饿。”
豪格福晋会意,笑着挽起衲敏,“走吧妹妹,饿着我外甥,你不心疼,我这做姨母的,都该心疼了。”
诺敏还要说些什么,祝摄政王早日儿女双全的话来,豪格福晋一把抱起孩子,抢先到出了门,向偏殿去了。诺敏无奈,这才甩甩帕子,去找儿子喂奶。
菊花偷偷溜出去跟上。到偏殿抱起小表弟,逗弄一番,听诺敏讲些个季家人对她如何好,如何好。
豪格福晋听了半天,只说了句:“你是有子万事足了。”
诺敏甩甩帕子,替儿子抹抹嘴上泡泡,笑呵呵说道:“那可不是。你不知道,我公爹听说我给他们家添了个孙子,甭提多高兴。写信说等过了年,天气暖和了,就来看我们。还特意交代了,先别起大名,等他来了,给孙子起个好名字。”
豪格福晋笑笑,“是吗?那你们平日都怎么叫小外甥?”
“我呀,给他取了小名,叫牛钮。”
诺敏正说着,菊花手一哆嗦,随即紧紧抱住怀里小娃。小娃吃饱了正在熟睡,觉得身上不舒服,撇撇嘴,哇哇两声,接着睡着了。菊花对着诺敏笑笑,“不会抱孩子,勒着他了。”
诺敏笑着接过来,“你还小,不会。等长大了,嫁了额驸,有了孩子,就会了。”
菊花讪笑一声,低头扭着指头思量:起个什么名字不好,叫牛钮?我的娘啊,这不是顺治皇帝长子吗?
冷不丁想起刚才大贵妃娜木钟大说大笑:“等太后跟摄政王生了儿子,那可就是皇弟了,比俺们家博果儿,还要尊贵呢!”菊花盯着小牛钮,看他睡得正香,忍不住琢磨:要是姑姑真生了儿子,会不会起名叫“福全”?正好,听着跟福临还真像兄弟
想着想着,噗嗤一声笑了。吓了诺敏一跳,抬起手来,轻轻拍菊花一下,“去看看,开始出门儿了没呀?这都什么时候了。”
豪格福晋拦住菊花,“菊儿坐着歇会儿吧。早着呢,听我们家王爷说,礼部那些汉官们讲究。说什么太后出嫁,是二婚再嫁。不能跟头婚似的欢天喜地,看着不像话。光是慈宁宫的门槛,就要三进三出,表示舍不得旧主子,要守什么贞节。别提出门之前,还要梳妆打扮,给母后皇太后磕头等等。一项项下来,繁琐着呢。等着吧。”
诺敏撇嘴,“不就从慈宁宫搬到乾清宫么?多远的路,折腾什么呀。如今正在打仗,国库银子多是怎么着?我嫁俺孩儿他爹的时候,也是从慈宁宫出门子,怎么就没这么多繁文缛节?”
菊花冷笑一声没说话。豪格福晋瞪诺敏一眼,“老实点儿吧。你男人还是江南才子呢,一天到晚这么个炮仗脾气,就不怕他跑到八大胡同找温柔乡去?”
这话说到诺敏心坎上,季开生是个好男人,她可舍不得往别人怀里推。当即乖乖抱着儿子哄,不再冷嘲热讽。
到了傍晚,才听见慈宁宫前炮响三声。大臣、命妇各就各位,顺治朝屋顶翻个白眼,撩袍子跪到慈宁宫西暖阁门口。礼部引领官便喊:“吉时到吉时出门,吉利百子千孙、千秋万世,福泽绵延。请新人——”
布木布泰左手扶着克尔善王妃,右手扶着礼亲王福晋,身着九凤朝天大红旗袍,配上八宝东珠翡翠金锁,脚踏龙云纹花盆底大红绣鞋,头上戴着百珠簪凤金冠,金冠之上罩着龙凤呈祥、鸳鸯戏水大红销金万福金边盖头,站起身来,一步一步,挪到暖阁门口。
顺治对着布木布泰脚下磕个头,礼官唱道:“母慈子孝、国泰民安、家和万事兴——”
苏麻拉姑上前,扶起顺治。吴克善王妃、礼亲王福晋引领布木布泰走到东暖阁。哲哲微笑着坐在正中,左右站着皇太极各种妃子。布木布泰抬腿进门,礼官唱:“拜——母后皇太后,祖宗荫庇合家欢,万紫千红总是春。”
菊花躲在哲哲身后,与公主、格格们一同观礼,听着礼官唱祝词,心里不住想笑。可不是万紫千红吗?皇太后后宫,来北京前,哲哲就悄悄嫁了不少没名分、没地位、没家世、没儿子的庶妃。到了北京,又死了几位。饶是如此,这都顺治五年底了,拉出来一站,满满当当一屋子。
布木布泰对着哲哲跪下,磕了两个头。哲哲含泪而笑,亲手扶她起来,将手上一双镯子褪下来,戴到布木布泰手上,嘴里柔声说道:“这是我出嫁时,你祖父亲自戴到我手上的。今日给了你吧。是咱们科尔沁之物,最能聚福气。走吧,往后,好好过日子。”
布木布泰沉默,片刻之后,小声说了句:“姑姑要多注意身体。”
哲哲笑着点头,“放心。”
诺敏抱着儿子,站在外命妇堆儿里,看着布木布泰三出三进慈宁宫,只觉得牙酸。到最后,布木布泰累了一身汗,克尔善王妃、礼亲王福晋也跟着累了一身汗。
大家伙儿心里想着,“第三回了啊,这回出来,咱可不能再进去了。赶紧往乾清宫。没见摄政王都等不及了?”
哪知道,布木布泰一只脚刚迈出慈宁宫门槛,顺治冷不丁蹦出来,一头扑上去,两只胳膊紧紧抱住布木布泰大腿,趴到慈宁宫门内地砖上,一双眼睛使劲挤,挤出两滴泪来,嘴里可就哭上了,“娘啊,朕的亲额娘啊,你走了,孩儿可就没亲娘了呀!你不疼儿了,你不疼儿了吗?呀呀呀~~~”
礼官看呆了,“什么情况?皇上,咱事先可没说有这出?太后出嫁,不兴即兴演出来着。”
顺治哪管这些,扒拉着布木布泰大红绸缎礼服,大喊“亲娘啊,您不疼儿了吗?”喊就喊吧,还用满蒙汉三种语言,轮流着喊。这一回,是个人都能听懂,小皇上可是伤透心咯。
多尔衮骑在汗血宝马上,盯着慈宁宫大门,手里玩着马鞭,面上笑意盈盈。心里头,恨不得张开嘴,把福临小崽子一口叼出去,扔回盛京。小崽子你太嚣张了,你后爹我娶个媳妇容易吗我?哭,哭什么哭?不光哭还带蒙语、汉语翻译的,你心里打什么主意,当我不知道是咋滴?
知道您也不能下马叼他去呀?多铎站在多尔衮马屁股后头,后槽牙笑的酸疼酸疼。呵呵,自从十四哥十八岁之后,可就很少能看到他这么吃瘪,偏偏还得笑着应承了。有意思,福临,十五叔支持你,哭,多哭两声。
菊花绕过一帮命妇,瞧着顺治哭声渐渐有些断断续续,哭着哭着,还“阿嚏”咳嗽一声,心中恍然大悟。招手叫来苏麻拉姑,耳语一番。苏麻拉姑会意,赶紧拨开命妇上前,与吴良辅一道,架起顺治,对外高喊:“真龙吐水,来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太后起驾,百姓安居乐业、乾坤太平咯——”
作者有话要说: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顺治小娃,乃悲剧了对于牛钮,亲们不要大意地脑补吧第一期研讨班开班:研讨主题:谁给顺治当皇后选项:一、顺治表姐菊花二、康熙亲妈佟腊月三、董鄂妃四、顺治侄女孝惠章皇后五、随便某个不知名人士抓紧时间投票,从现在到顺治大婚还有,呃,还有好几年,呵呵
故地重游
第十五章故地重游
顺治还要再哭,早有苏麻拉姑手快,朝他嘴里塞块云片糕,嘴里哄着:“万岁爷饿了吧?开席还得一会儿,您先垫吧垫吧。”吴良辅扭头,找小太监要盅热茶,笑成一朵菊花,“万岁爷,您渴了吧?喝杯茶润润?”
顺治冷哼,“算你懂事儿。”拍拍手,咳嗽一声,吃了糕点喝了茶,总算压住喉咙里胡椒面味道,不再呛鼻子。往门槛上一瞅,哪里还有太后身影?
内命妇、外命妇均留在慈宁宫,在殿上院内摆起酒席,端上瓜子糖果先吃着,就等着乾清宫拜天地之后,开席畅饮。
顺治撇撇嘴,刚想呜呜两声,就有礼官来请:“万岁爷,请坐龙辇,到乾清宫观礼。稍候,您还得给太后、摄政王行礼,恭贺新禧。太后、摄政王红包都备好了。请吧。”
顺治撇嘴,四下瞅瞅,指着大贵妃身旁博果儿叫道:“十一弟,跟朕一同去拜见太后、摄政王。”
博果儿年纪小,说话不经脑子,摇摇头说道:“那是你额娘嫁人,又不是我额娘嫁人。你自己去吧。我跟我额娘吃果子。”
大贵妃娜木钟急忙捏博果儿一把,赔笑对顺治说道:“皇上万乘之尊,博果儿不过是个没爵位的小阿哥,哪里能跟您一同前往。稍后您收了红包,那才是百官参拜呢。请您先去,博果儿与六阿哥、七阿哥、十阿哥们一会儿就到。”说着,伸手指指其他几位无爵位阿哥。
顺治看一眼娜木钟,略微点头。大贵妃说几个兄弟没爵位,顺治不是没听见她嘴里酸意。只不过,阿哥爵位,不是皇帝一句话就能封的。其中牵涉到朝堂安稳,各种势力均衡。纵然顺治年幼,也不会随口给兄弟们涨身价。尤其是位次、出身原比自己高的十一阿哥。
心中琢磨一番,扭头找人。瞅见菊花躲在苏麻拉姑身后,正拿着云片糕胡吃海塞。伸手一指,对着传旨官朗朗说道:“传朕旨意,科尔沁吴克善老亲王之女博尔济吉特氏,聪慧贤淑、克尽孝道,封和硕格格、郡主品级,以示褒奖。”
菊花咬着云片糕,一口噎进肚子里,拉拉苏麻拉姑袖子,问:“说我呢?”
苏麻拉姑急忙推出菊花,小声说道:“菊格格,快谢恩呐。”
菊花拍拍手上糕点碎末,趋步上前磕头,“臣女谢主隆恩。”还没抬起头来,就见顺治伸出一只手来,两只眼睛亮晶晶地盯着自己,嘴里小声说道:“菊姐姐,帮个忙,陪朕去给多尔衮磕个头。”
菊花迷瞪一刻,“啊?我去?”
顺治咬牙,“这里头的小孩子就你有品级了。就当是给我额娘、你姑姑磕了。让朕一个人去,太憋屈了。”
菊花没话说了,这什么精神?这就是磕头也得拉个垫背的精神。这就是坑表姐精神呐!福临表弟,您就那么热衷于坑表姐吗?上辈子废了我,这辈子,连丢人都要拉上我?
顺治哪儿管得了菊花心中,那如云涌一般升起的悲苦之情,伸手一把拉住菊花,连拉带扯,推到龙辇上,不等菊花坐稳,吩咐一声“起驾”,打旌旗、奏鼓乐往乾清宫去了。
菊花趴在龙辇上,半天没敢抬头。心里嘀咕,“御史没看不见我,御史们看不见我。”正嘀咕呢,一个喷嚏打出来。顺治拉拉袖子,很是不好意思:“胡椒面撒出来了。赶紧擦擦,别叫御史瞧见找事儿。”
菊花敲着龙辇心中一阵悲苦,坑表姐呀!
哲哲看着顺治拉着菊花一同出去,微微笑笑,扭头瞥娜木钟一眼。娜木钟毫不示弱,笑呵呵看回去。笑话,当年皇太极在我就没怕过你,现在你没了丈夫我还有儿子,更不用怕你。
哲哲掌管皇太极家务多年,哪里会怕娜木钟一个蒙古降妃。两人当着内外几百位命妇,看来看去。最后,娜木钟略逊一筹,先行低头,笑着问:“皇太后,茶凉了,给您再换一杯吧。”
哲哲抿嘴笑了,慢慢回答:“劳大贵妃记挂。不用了,凉茶好,正好降降火气。”
淑妃巴特玛见二人如此对峙,微微一笑,做起了和事老,“说起来,菊格格还是第一位经由皇上亲自册封的蒙古郡主呢。恭喜皇太后,有一位好侄孙女。”
哲哲笑着应了,“光恭喜呀?贺礼可别忘啦。等菊儿回来,哀家可是要亲自验看的。少给一样哀家可是不依。”
淑妃笑了,“那是自然。少了谁的,也不能少了咱们科尔沁郡主。”
哲哲投桃报李,“说起来,哀家库里还有几味药材,都是滋阴温补。回头你捎回去,给淑玛补补。那孩子,还年轻着呢。”
淑妃无子,身边就这么一个“养女”,嫁了多尔衮,本以为终身有靠。哪知到了了,给诺敏忽悠着组团休了丈夫。如今陪淑妃住在宫里,比不得诺敏彪悍,敢跟多尔衮当面干架。多尔衮整日住在皇宫,淑玛怕碰见了尴尬,只得整日装病。
哲哲这么说,大约是想着给淑玛新找个相公。淑妃自然感激,笑上一笑,“那我就先替淑玛谢谢皇太后了。”
娜木钟冷眼瞧这二人说笑,冷哼一声,扭头拉着博果儿吃果子。
再说顺治强拽着菊花,一同坐辇来到乾清宫。多尔衮已经等不及小皇帝,催着礼亲王代善,挽着布木布泰拜了堂。上拜天地,再拜祖宗,夫妻对拜。
满蒙官员重宗族传承,这等事情见多了,乐呵呵笑着恭喜。汉臣大多出身书香门第,再不济也是小地主家庭,最不习惯嫂子嫁小叔。有几个爱热闹嘴快的,悄声在一旁说道:“这还拜祖宗?不怕先帝从昭陵爬出来,问多尔衮要小老婆?”
不巧的是,顺治刚好心不甘情不愿地跟着礼官从旁经过,攥起拳头就要揍人。菊花赶紧一把抱住,使劲给他使眼色,贴近耳朵小声劝道:“不想姑姑丢人丢大发,你就开打。”
顺治憋了一肚子气,冷哼一声,拽着菊花往多尔衮跟前挪动。
彼时,多尔衮偕同布木布泰,升坐乾清宫正中大椅子。这把椅子,说白了就是龙椅。只不过,代善命人盖上一层红布,暂且当做新婚喜椅子。顺治微微扭头,看代善一眼。代善微微笑了,对着顺治点头,随后看向多尔衮夫妇。
顺治无奈,二伯父年老不管事,如今只求家和平安。郑亲王丢了听政权,不能管事。岳乐年纪尚轻,鳌拜被多尔衮打压着使不上力。往身边瞧瞧,顺治泄气了。如今能使唤的,只有表姐菊花。只可惜,她一个女孩子,除了联姻,朝堂之上,实在是帮不上忙。
无可奈何,听从代善劝说,扯着菊花来到多尔衮夫妇跟前,对着布木布泰跪下。菊花还想临阵脱逃,哪知少年皇帝这两年力气大长,一把将她拽到地上,“砰”的一声跪到多尔衮面前,磕的膝盖生疼。布木布泰瞧了,一阵心疼,小声问:“菊儿没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