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珠道:“王妈妈在后院里教莲子和那几个小丫头规矩呢。”

王树家的自从在六姑娘的一亩三分地上占据了一席之地,做事一直是兢兢业业,恪尽职守,她毕竟是在府里呆过很长时间的人了,她男人又在大太太身边做事,想到这里六姑娘心念一动,便让叫了来。

王树家的颇为威风地站在几个小丫头身前,小丫头们头都不敢抬,垂得低低的,正待说什么,就被雪珠叫住了,“王妈妈,姑娘让你去呢。”

王树家的让小丫头们散了,丫头们各自做活,莲子的头埋得低低的,偷偷看了姐姐一眼,雪珠便朝她点头致意,然后就和王树家的往角门上走。

雪珠道:“妈妈近来辛苦了,每日里忙得没停歇呢。”

“哪里辛苦,”王树家的眼角闪了雪珠一眼,说道:“姑娘的妹妹莲子,我看着人挺老实,将来是可以提到屋子里去的。”

“她啊,”雪珠笑道:“看姑娘意思罢。”

这是没有接王树家的卖过来的人情,王树家的也不变色,只是想起一事,低了声音,“那欢声现今还在屋里关着呢,成天儿寻死觅活的,不知道姑娘是作何打算?”说完又一笑,眼角就多了几丝皱纹,“不方便说也无碍的… …”

正巧走到了过道上,前面正屋里就是六姑娘了,雪珠便停下了脚步,诚恳地看着王树家的,道:“妈妈这样说是客气话?还是拿自个儿当了外人,其实…姑娘怎样看你你自己心里也清楚的,那日的救命之恩她时时念着,就说这欢声一事,”她顿了顿,眼神微沉,“在姑娘身边上伺候的人,竟这等子眼浅,一点子银两就被花姨娘收买了!今日有花姨娘,明日就有别人,这可怎么安心呢?”

见王树家的动容,雪珠就叹了口气,“这不是让你来负责管教挑选替上来的丫头么,姑娘的意思——”

话至此王树家的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她心里那一点点的不放心都烟消云散了,毕竟自己当日救了六姑娘是真的存在的,六姑娘不是个忘恩负义的,自己更不是。

两人说着就到了正屋前,王树家的掀了布帘子进门,雪珠也跟着进去了。

王树家的见六姑娘手上拿着卷书正倚在窗边的榻上,莹白如玉的脸孔沉静极了,她就看了雪珠一眼,雪珠道:“姑娘,王妈妈已来了。”

王树家的福了福,垂着手站着,脸上温温带了笑意。

六姑娘似是才注意到她,收了书揉揉眼睛,她笑道:“天色晚了,光线越发的暗了,瞧得我眼睛都发酸了。”雪珠就上前把书整理了拿到一边架子上去,嘴里道:“姑娘惯爱看这些,有时候晚上点了灯还熬着夜看,说了也不听。”

见六姑娘神色几分讪讪然,王树家的道:“姑娘爱看书是好事,好事,咱们这样的人家,小姐多读书见识就广,往后好处多着呢。”

雪珠偷偷笑了笑,没再说话。六姑娘就让王树家的坐下来,她千推万拒的,最后屁股挨着边儿在一旁小杌子上半坐了。六姑娘笑眯眯的,和她絮絮唠了些家常,问起回来府中的日子,又问了家里,“… ….现在回去住了,家里还好吗?”

大太太陪房王树近两年虽不及前些年得意了,但至少也是个小管事,在大太太的茶叶铺子里做帐房,等闲是住在卿府后头的房子里的,比之一般下人的屋子大了多了。王树家的从月子村回来,没想到发现王树居然和别的女人勾搭上了,她又气又怒,好在王树看她如今到底又在六姑娘院子里站稳了脚跟,便也没那么放肆,渐渐是有所收敛。

王树家的听到六姑娘和自己说了这半日,心知比不会无的放矢,只留神应对答着,现下听到这一句,她好像有点明白,又好像眼前还萦绕着一团雾气看不分明,口中笑道:“嗐,两口子过日子,横竖就那样了。还是要谢谢姑娘,不然我可是容身之地都没有了… …”

六姑娘看王树家的脸上是在笑,可不难发现她笑容里的勉强,只是这事也只好托她,六姑娘坐正了身子,“妈妈不必和我说谢谢之类的话,倒显得生分了。”

王树家的看六姑娘眼神灼灼看着自己,心中一动,就直言道:“姑娘要是有什么是奴婢能办到的,奴婢必当为您办到。”

等的就是这句话啊。六姑娘也不再绕弯子,叫了王树家的近前来,在她耳边说了几句,末了叮嘱道:“若是打听的到就最好,实在不行就算了。我也是——”

“姑娘不必跟奴婢解释,”王树家的脸上很轻松,“我家那口子,大太太院里的事情他都打听的到,实在怕露了风声,奴婢从前也是在大太太院里当差的,还是有一两个说得上话的人… …”

王树家的走了,雪珠说道:“这原也不关你的事,怎么就非要帮着四姑娘打听?”

六姑娘却道:“我去姨娘院子里一趟,这些日子也没能好好说说话。”

“这个时辰?”雪珠朝外头看了看,天幕已完全的黑了,只看清树模模糊糊的枝桠。

“我去姨娘院里吃饭。”欢喜闻声进来和雪珠一道给六姑娘换了身鲜亮些的上衣,在她小辫儿上坠了几颗大珠子,六姑娘照了照,对着镜子里的人展露一笑,看着就甜甜的。

出了院子门,雪珠拎着灯笼走在六姑娘边上,仔细地把那一小方寸之间的光照在她脚边,防止她摔跤。看着六姑娘,雪珠还是念着方才问的问题,只是看姑娘不想回答的样子,她只得耐着不问。

主仆二人沿着鱼王湖一路走,隔着湖水已经可以看见二太太院里的灯火了。月亮半没半露在薄薄的一层云后头,丝绸一样的皎洁月光照在湖面上,照在六姑娘微微沉吟的脸上。

上了桥,六姑娘突然住了足,回望月色中的苍敬斋。雪珠顺着望过去,那是表少爷和裴家少爷在住的地方,眼里又蒙上不解。“姑娘啊… …”

“雪珠姐姐,”她忽然眨了眨眼睛,一扫先前略略低迷的神情,翦水双瞳里透出了希望的光芒,说道:“会不会觉得,总想要看到身边的人都和和美美的,才是舒坦?”

“什么?”

“我是说啊,如果四姐姐最终嫁给裴世兄该多好。一个家里的姊妹,能帮上一点小忙我自己也高兴。”

雪珠似乎可以理解姑娘的心情,她笑了笑,清秀的脸庞在月光下很是动人,“姑娘高兴就成。你高兴呀,我也高兴。”

##

“姨娘!”一进堂屋,小姑娘就欢快地扑进戚姨娘的怀里,戚姨娘心肝肉儿似得揉了揉她的脑袋,一边嗔怪一边又欢喜,“怎么贸贸然就来了?二太太知道要不高兴的,她可不喜欢家中姑娘和姨娘多来往。”

六姑娘作势嘟起嘴巴,朝门边走了两步,“那明儿这便走了,可怜人家晚饭还没吃呢。”

戚姨娘弯起来好看的眼睛,拉了女儿在桌边坐下,邹妈妈带着丫头们上好了饭菜就退下去了,一时间屋子里没了半点声响。

小姑娘开始往碗里夹菜,吃得津津有味,戚姨娘却没有动筷子,她爱怜地看着六姑娘,自己的女儿,越是看越是欢喜,瞧着就越发的可人意儿。

“姨娘看我做什么呀,”六姑娘往戚姨娘碗里夹了一块银鱼肉片,“您也吃。”

戚姨娘就笑着动了筷子,仍是用的不多。发罢,丫头们在外面收拾,六姑娘跟着戚姨娘进了卧房。小姑娘赖在戚姨娘怀里,难得的娇声娇气,“姨娘怎么知道我有话和你说?”

戚姨娘点女儿的小鼻子,知女莫若母,这话在她心里打了个转,到底没说出来。六姑娘的母亲是二老爷的正妻,二太太,不是她戚姨娘。

六姑娘见戚姨娘没声音,她也不在意,就自己说开了,“… …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偶然知道了一件事儿,估摸着姨娘还不知道罢。”眼睛骨碌碌转,看到戚姨娘果然起了好奇之色,她不再卖关子,“我想着姨娘还是知道一下的好,不过这种事也瞒不了多久,还是看花姨娘她自己想以怎么样的方式告诉老爷。”

她从戚姨娘怀里出来,自己在床边上坐下了,小脸上一本正经地说道:“花姨娘她有喜啦!”

这话像是一枚炸弹在戚姨娘耳边炸开,她情不自禁站了起来。又细看六姑娘神色,烛火明灭间,女儿的脸色庄重,她知她并不会拿这样的事情同自己顽笑。

“二太太现下知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21号啦= - =玛雅人预言的世界末日神马的,那我明早起床后看到外面黑漆漆的是不是可以蒙头继续大睡?哈哈谢谢“且共从容”捉虫,不好意思,我昏头昏脑,把很多六姑娘、七姑娘都写颠倒了,合适的时候我一定会改过来的,真的是不好意思 TO OT... ...晚安啦~祝大家明日好心情,末日神马的都是浮云~~

夜话

六姑娘点着小脑袋,说道:“应该是知道了,”又观戚姨娘神色,见她眉宇间果真带了愁,就说:“早知就不多说这一嘴了,惹得姨娘不高兴… …”

戚姨娘听了女儿的话反而收敛了心绪,她在六姑娘身旁坐下,拢了拢女儿鬓间的碎发,似是无意问道:“明儿怎的就知道了,竟是老太太老爷也不清楚的事儿?”

六姑娘早想好了托词,就说道:“也是巧了,我屋里的欢声和花姨娘身边的秋分是同乡,这秋分就告诉了欢声,剩下的姨娘也可以相见啦。”

戚姨娘越听眉头越是打结,这欢声却是二太太屋里到了六姑娘屋里的,何以就知道了这样的大事不先禀告二太太反是让六姑娘知道,这为的是什么?又说那秋分,往日看着是个伶俐的人,花姨娘的左膀右臂,又是为什么将花姨娘的秘密随意透露给了同乡?

这实在是万分的不合常理。

她就看着六姑娘,后者正睁着一双亮闪闪的眼睛,澄澈干净地望着自己。还是个半大的孩子呢… …戚姨娘叹了口气,不论如何,女儿年纪还小。

错非她自己也聪慧,想到来告诉自己这样的事儿,也不知就被别人占了先机,保不齐是二太太让这欢声给女儿透的风声,再让她告诉自己?还是花姨娘,到底是嫉妒自己,还想要做点文章?

这些念头只是在戚姨娘脑海中一闪而逝,须臾间她刻意地舒展了眉眼,温柔地摸了摸六姑娘的脸蛋,“明儿做的很好,院子里有什么事儿不懂的就要和姨娘说,知道了?”

六姑娘点点头,很是乖顺。

戚姨娘想了想干脆问道:“那位…”和女儿说话,她总得斟酌着用词,“你屋里那个欢声姑娘,现今怎样了,还和往常一般罢?”

六姑娘脸上垂下了眼睫,戚姨娘心中一动,六姑娘就抬了脸孔,好像不解,“王妈妈和雪珠都说这样的事非同小可,不知为何呢,就把欢声给… …”她咽了咽口水,往戚姨娘身边靠了靠,“都关了几天啦,欢声每日里又哭又叫的,吓死人啦!”

“哦弥陀佛。”戚姨娘抚着心口,念了句佛,暗道这王妈妈倒是个好的,就提点女儿,想着六姑娘从小在月子村,身边没人教导,虽自然的有些聪明劲儿,又不免太过单纯了,日后嫁了人在婆家必是要吃亏的。

“王妈妈做的很好,往后若是有事情不方便找我,大可以和王妈妈说。”戚姨娘看着六姑娘点了点头,认真地看着自己,口中又道:“二太太和姨娘这些年呢是不大好,你也能猜出一些,因此这欢声就分外可疑了,谁知她是不是二太太的耳报神呢,对不对?”

“嗯,”小姑娘点头,问道:“所以这次的事情只怕还是有蹊跷对罢,所以王妈妈要把她关一关?”

“真乖!”戚姨娘笑着揉了揉女儿的脑袋,多的暂时也不便细说,只要女儿不钻牛角尖,能分清其中利害她便能稍放下心。

六姑娘眨了眨眼睛,水嘟嘟的唇张了张,又问:“姨娘,是不是明儿和爹爹的什么故人长得很相像呀?”

这次戚姨娘却没有很快的回她,六姑娘心提了提,就听到戚姨娘道:“是谁在背后嚼的舌头?!这样的话也敢在姑娘面前浑说!”

如此便是有这样一个人了。六姑娘本只是猜测,却见戚姨娘是这样的反应,她忙道:“没有没有,是明儿自己觉得… …”

连女儿都能觉察了,卿振武你真是很好,不仅看着自己能联想到那位夫人,竟是连女儿也要… …她忽的看牢了床边这个从自己肚子里爬出来的女孩儿,那眉眼尚且稚嫩,面庞青涩,眨眼间便是一股天然的娇憨意味。

戚姨娘没有见过传说中的河阳伯夫人,却知道自己当初会被二太太选进府里伺候二老爷的原因。

呵,不过一张皮相,若不是这张脸,为何二太太就独独的挑了自己!

她若是不挑自己,那人怎会离她而去,自己怎会沦落了姨娘这条道!又怎会,每每午夜梦回脑海里盘绕不去那人的身影,思念使人断肠,她心泣血,只空余着一个躯壳应付这俗世罢了。

只有对二太太,她恨死她!却只能看着自己的儿子在她膝下承欢,女儿被送在偏僻的地方养身子,然而只能忍,骨肉分离,二老爷是她唯一能攀住的东西,就用这张自己都厌弃的皮相!

六姑娘被戚姨娘盯得脊背上凉飕飕的,她软软唤了声“姨娘”,才把戚姨娘拉回现实世界。

而戚姨娘似乎很疲倦了,也不知想着什么,朝自己摆了摆手,正好蔷薇园也要落锁了,她就顺势退了出来。邹妈妈一路送到了拱门外头,六姑娘只道不用送了,就和雪珠乘着月色往回走。

到底,她也没有问出个大概,倒也无妨的,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脑海中戚姨娘异样的表现莫名另她不安。

过了几日,大理寺卿赵夫人携女造访卿府。老太太与赵夫人就大姑娘婚事问题进行了一番深入浅出的交谈,最后两人脸上都挂了笑意,可见结果是令两人都满意的。估计身在京师顺天广平公府的国公夫人也是满意的。

正事谈完了,便叫了家里的女孩子们出来见客人。六姑娘和姊妹们又一次被从云秀楼叫走了。换了衣裳,女孩子们就去了花厅,连闭门不出的大姑娘也被老太太叫出来见客。

两边都见过了礼,赵夫人就满脸是笑地道:“老太太家的姑娘一个个都是水做的,我瞧着个个都水灵灵的,看得人欢喜呢。”

谁不爱听这话,老太太当即就笑眯了眼,“您别这样夸她们,她们回头还真以为自己国色天香了。”老太太话是这样说,脸上的笑容却是有几分得意的。

“我句句肺腑啊老太太,呵呵,”赵夫人就借机连续看了站在女孩子们最右边的大姑娘几眼,望之端庄娴静,面容姣好,她心下满意,也算是验过货了,又笑,“真个都是花儿一般的人儿,将来不知谁家有这福气!”

旁人尚可,大姑娘听了这话脸上却悄然浮上一抹红霞,另几个促狭的怎么不知,都拿眼看她。

一旁陪客的大太太二太太闻言也笑道:“越发要让她们尾巴翘到天上去了——还是您家的姑娘俊俏!”

这话一出,一时众人都把目光旁移到了站在赵夫人边上的姑娘,约莫和六姑娘一般的年纪,生得一张小巧的瓜子脸儿,五官精致,面上白里透红,一双杏眼顾盼间神气活现,确实是个小美人。

赵惠萱今儿穿了身鹅黄色的春衫,下罩一条豆青刻丝福纹素软缎石榴裙,此刻她落落大方地迎着众人的视线,唇边含着笑,“世婶谬赞了,这一屋子的姊妹我是一个也不能比呢。”这是她自谦,声音干脆,笑语嫣然地说完,把大家都说的心里舒坦。

赵惠萱和赵夫人一般无二,也多注意了大姑娘几眼,她倒是瞧着,这位卿府大小姐和白家那位世子爷确实是般配的。谁也不能辱没了谁。

作者有话要说:现在都凌晨了=V=,早安还是晚安- -

桃花

由丫头仆妇们跟着,赵惠萱和卿府的小姐们一处在花园子里赏春,一眼看过去便是莺声燕语的,丫头们也四处追逐嬉戏不提。

大姑娘在园里走了走便推说累了回了蔷薇园,五姑娘性子沉静,只是坐在一边石凳上听身边的丫头说笑话,二姑娘、三姑娘、四姑娘在花丛间,几个丫头提着花篮子跟着,那赵惠萱本和她们说了些话,但她见七姑娘坐在秋千上晃荡,因都是这个年纪,熟络的也快,她就过去道:“今年几岁了,不知要叫你姐姐还是妹妹呢?”

给七姑娘推秋千的小丫头就停了下来,七姑娘粉粉的脸抬起,看着赵惠萱答道:“我今年八岁了。”

赵惠萱便笑,“哦,那该称你妹妹了,我长你两岁呢。”

两人说着一处玩起来,七姑娘把赵惠萱拉上秋千,小丫头又开始推,秋千就荡啊荡啊,只看到裙裾飞扬,小姑娘的笑声传的老远。

突然赵惠萱注意到那个站在一株桃树前的背影,仰着脑袋朝树上望呢,问道:“那是谁呀?怎么不过来一起玩儿?”

七姑娘就看过去,看到个穿着艾色春衫子的人,她就道:“那是我六姐姐,她惯爱看花看鸟的,我们自己玩!”说着就叫摇秋千的小丫头再用点力,一点儿也没注意到自己说起六姑娘时这话里和平常不一样的语气。

“停停停,昀妹妹自己先玩着,我去瞧瞧。”赵惠萱似乎对六姑娘很感兴趣,她从秋千上跳下去,直直地往六姑娘那处跑故去。七姑娘不免扁了扁嘴巴,不自觉回头冲那丫头没好气道:“还愣着做什么,她走了就不推了么。”

那丫头唬的愣愣称是,看到七姑娘拧着眉,不知怎么来的大火气。

赵惠萱自是不知道她走后的一番动静,她轻轻在六姑娘肩上拍了拍,好奇地问道:“这是在看什么?”一边问已经一边扬起了下巴,就看到满树的桃花遮着点儿阳光,半粉的花瓣在枝头树梢显得更俏,不由赞叹道:“真是好精致的花儿。”

六姑娘偏头说与她,“这是垂枝碧桃,花重瓣,花色也多,有深红、洒金、淡红,”微微沉吟,又道:“你也喜欢?我平日上课的地方是有一处桃花林子的,那里的花儿现在才是开得精致。”六姑娘边说边笑着,柔和的声线衬得她仰起的侧脸益发娇柔。

不想这一说这位赵小姐竟来了兴致,她就央道:“带我去瞧瞧罢,我素日在家也喜欢这些花儿草儿的,好妹妹你就带我瞧瞧罢。”

六姑娘朝着东南方向看,脸上犹豫着,“可路程也不近呀?”

“没事没事的,”一边说就拉住了六姑娘胳膊,口中道:“我在京里的家也没这么大一处花园子的,还是镇江风水好,温暖宜人的,我喜欢。”

六姑娘无法子,就和赵惠萱一起往桃花林去了。路上赵惠萱瞅着六姑娘的脸庞,半天竟是笑出来,六姑娘在脸上抹了抹,拿眼神询问她。

赵惠萱笑道:“我在京里的时候见过一位河阳伯夫人… …”

“怎么?”

赵惠萱又道:“其实我方才就注意到你啦,竟是有四五分的相似呢!那可是位贵人。”

六姑娘看赵惠萱瞧着自己的眼神一脸的兴致盎然,不禁想起了二老爷,这有什么联系吗,二老爷?河阳伯夫人?

许是巧合罢了。六姑娘一脸笑盈盈的,“如此倒是我的福气了呀。”

许是一边走一边说笑的缘故,两人很快就到了云秀楼边上的桃花林,这一处林子靠着秋爽亭,再往东就是府里少爷们的院子。

阳春布德泽,万物生光辉。

此时正是桃花开得如火如荼的季节,远远望去,似天边落下的一大片朝霞,满地的花瓣似铺就了一条软粉色的毯子,花瓣雨点似的从树上飘下来,散发出来阵阵沁人心脾的清香。

“萱姐姐,我帮你折几枝桃花罢,回头插在瓷瓶里用水养着,倒也别有一番情致。”赵惠萱听了果然很高兴,就和六姑娘一左一右分散开来。

霄三爷送凤嘉清出了院门,凤嘉清再次辞别道:“… …这几日就要回去了,来日表弟进了京我定请你吃酒,届时表弟可不要推拒。”他脸上笑容淡淡的,却也有几分真挚。

霄三爷作揖笑道:“一定一定,表哥如相请表弟怎敢不赴。”

凤嘉清摇着折扇经过桃花林,意外的看到六姑娘掩映在桃花层叠枝蔓后的脸颊,柔美丽烈,耀如春华。他蓦地停下了步子,想到了“人面桃花相映红”这样的诗句。

薄薄的唇角轻扬起一个嗤笑的弧度,人面桃花与这个小丫头什么相干,自己又因何停驻在这里瞧着她。

凤嘉清正待离去,六姑娘却看到了他。她攀着枝条隔着旖旎的桃花与他遥遥相望。看到他穿着一身天水碧的直裰,衣襟上绣着繁密的花纹,头上戴着矜贵的紫金冠,狭长的眼睛微微眯着,整个人被一段说不出的风华笼罩着。

六姑娘只觉得自己的小心肝猛地“噗通”了一声,她吓得小鹿一样张圆了眼睛,脸上一瞬间爬满红云。

自己这是——?

再三犹豫着,她还是举起抓了一把桃枝的手冲他摇了摇,直摇得浅粉的花瓣儿零零落落地飘、小心翼翼又坠。

凤嘉清却走近了,六姑娘的心不觉吊起来。

“一个人?”凤嘉清四处扫了几眼,眼神淡漠。复看到她红扑扑的脸,看着她的眼神就古怪起来。

小姑娘嗫嚅着,“表…表哥。”

说完又觉得自己太奇怪了,就笑道:“不是一个人,”她看着他盯着自己的瞳孔,脸颊愈发见红,“还有赵家的小姐姐一处在这里… …”

“喔,”凤嘉清应了声,顺其自然地就把手探到了表妹的额上,口中喃喃自语道:“不烧啊?怎么脸色这样红。”

一霎那间六姑娘被电流通过一样,忙丢开桃枝双手捧住小脸,让开凤嘉清的手,一时竟觉难以言语。凤嘉清倒似是察觉到了什么,他微微的往后退了一步,拂去自己肩上的花瓣,别开了眼睛。

气氛一时竟有些尴尬,六姑娘觉得自己脸上没那么热了,就放下手随意问道:“表哥是打哪里来?”

“你三哥哥处,”他顿了顿,看着她复又补充道:“算作是作别,过几日我便要回京了。”

凤嘉清要回京了,那么… …六姑娘想也不想就问道:“那裴世兄也要回去了吗?”

“你问他?”这种时候不是应该与自己道别一番么?!

凤嘉清晃了晃手上的折扇,少年周身的气场一下子变了。六姑娘就觉得,有点像她第一次遇见他的时候,带着侵犯的气息,高傲,疏离。

她皱了皱鼻子,有点委屈。“问一问罢了,表哥不答也无碍的。”

凤嘉清突然比六姑娘还变扭几分,冷哼了声就大步流星而去,踏乱了满地落花。

“搞什么,莫名其妙。”六姑娘咕哝着蹲下.身子捡落在地上的桃枝,想想自己那么一瞬间的心动真是喂了狗,如此不值当。

“方才那是谁呀?”赵惠萱看到凤嘉清走了才从树后面窜出来,眨巴着眼睛问道。

六姑娘道:“算是我们姊妹的表哥罢… …嗯,据说是尚安侯家的世子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