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氏和钟氏在二门外站等,见孟家两兄弟殷勤陪着葛首辅走过来,忙也迎上去见礼、寒暄,迎至大厅待茶。

“八字合过了,钦天监说是大吉大利,恭喜恭喜!”葛首辅拱手祝贺,他虽德高望重,却温恭谦和,丝毫不搭架子。

“在神前供奉了九天呢,吉兆!贵府五姑娘和平北侯正是天作之合。”葛夫人微笑道。

接下来该是媒人送文定之礼,孟家收下文定礼后写下回贴,送上回礼。

平北侯府送来的文定之礼和普通勋贵人家人家一样,是两盒首饰,两盒衣料。文定又称小定,是纳采问名后男方遣媒人致薄礼相告女方,接下来是大定,大定才是正式下聘。

好戏就要开场了!钟氏笑吟吟的等着看热闹。

顾氏没有让她失望。果然,在孟赉起身欲接下文定礼时,顾氏突然起身出声,大声说道“且慢。”

在场众人都是一楞。只有钟氏兴奋的眼睛发亮,依旧端坐在官帽椅上,纹丝不动。

众人都看向顾氏。

刘妈妈心中暗暗叹息,悄无声息的摒退仆妇侍女下人,只留几个心腹服侍。

顾氏心中狂跳,面上却是波澜不惊,在众人目光注视下好整以暇的闲闲说道“这文定之礼,是给孟家五姑娘的,却该是我家大爷来接。”

众人愕然之下都没反应过来,只见顾氏微微带笑,朱唇轻启“我家蔚姐儿,在孟家正是排行第五,前些时日葛夫人带走的庚贴,便是我家蔚姐儿的。”

葛首辅不能相信似的,看了眼葛夫人。葛夫人闭上双眼,手捻念珠,许久之后,方强压下心中的厌恶。做媒也做了十几起了,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家,还没见过这般不要脸的。

钟氏在旁装着吃惊,心中暗乐;孟大伯和孟老爹全呆了。

“真是如此?”葛首辅沉声问道。做媒本是积德行善的事,可若把人弄错了?那真是数十年清誉,毁于一旦。

葛夫人睁开眼睛,眸色平静,略带怜悯的看着顾氏,“孟大太太,请问蔚姐儿是哪年出生?”

“甲子年。”顾氏答道。

“悠然又是哪年出生?”葛夫人还是很平和。

“乙丑年。”见顾氏答不出,孟老爹答了。

葛夫人微笑道“这便是了。我带走的庚贴,明明是乙丑年的女子庚贴,自然是悠然的,怎会是你家蔚姐儿的?”

犹如睛天霹雳一般,顾氏愣了。不可能!不可能!她心中狂叫。

葛夫人涵养很好,依旧和和气气说道“钦天监问卜的,在神前供奉的,都是悠然的庚贴,悠然和平北侯,才是天作之合。”

“不!不!”顾氏完全失控了,大叫道“我明明给换了的!我明明把悠然的庚贴铰了,换成蔚然的!”

葛首辅夫妇怜悯的看着顾氏。孟赉手脚冰冷。孟大伯终于回过神来,连连苦笑,怪不得她说有十万火急的事要让自己赶来,原来她打的是这个主意!

孟大伯扶住顾氏,温柔道“快别这样。”又转头对葛首辅夫妇歉意说道“内子患有狂疾,说胡话呢。冒犯两位贵客了,实在对不住。”

葛首辅人精似的,如何不明白,笑道“如此,便请尊夫人下去休养。”该做的事还是要做完。自己可是受了平北侯重托。

顾氏狂叫起来,被孟大伯抱住强行拖走了。在场的都是官场中人,惯会忽略一些不重要的事情,当下葛首辅夫妇、孟赉夫妇便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笑容可掬的完成了文定之礼。

钟氏暗骂:这大嫂,真是不中用!就这么两下子就没有了!这热闹也不好看,亲事也没破坏成,钟氏索然无味。

殷勤送走座师夫妇,孟赉瘫在了椅子上。这是怎么了,悠然的未婚夫差点变成蔚然的!

想着想着,孟赉愤怒起来,后怕起来,若真的被抢走了,上哪儿再给悠然寻这么个没爹没娘、无拘无束的婆家!

张并那小子是看着不顺眼,可比张并顺眼的,哪里有?

孟老太太虽然做官家老太太这么多年,真有大官来了,真有隆重场合,她是不敢出席的:礼仪又不熟,辞令又不熟,出来也是丢人,还不如干脆躲了。

但是到了自家儿子面前,孟老太太胆儿立码就大了,此刻她便是捶床大怒,对两个儿子发着脾气“你们两个傻孩子,蔚姐儿年纪要大一岁,又稳重,正该定蔚姐儿才是!”又指着孟赉骂道“你家那个婢女生的,也配嫁入侯府做侯夫人?!”

孟大伯看着摇摇晃晃的弟弟,心有不忍,劝道“娘别这样,五丫头和平北侯是早就定了的亲事,已是改不得了。”

孟老太太怒道“什么改不得!我说改得就改得!老二,你去!换成蔚姐儿!”

孟赉脸色惨白,“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孟大伯吓得忙上前扶住他,急促的叫道“老二!老二!”孟赉垂泪道“这,这不是要逼死我么?”昏倒在孟大伯怀中。

孟赉悠悠醒来的时候,已是深夜。灯光昏暗,悠然趴在床边眯着了。孟赉坐起身,推推女儿,“起来,回去睡,莫着凉了。”

悠然揉揉眼睛“爹你醒了?”然后喂孟赉喝了水,絮絮说道:“大伯怒了;等大夫来了,说您没有性命之忧,大伯就气哼哼走了,先是怒斥大伯母,然后跟祖母不依;太太回正屋了;哥哥嫂嫂姐姐妹妹们守了半夜,我让他们回去睡了。”

“还是我悠儿最心疼爹。”孟赉欣慰道。又怕闺女累着,“爹没事了,快回去睡吧。”

悠然没好意思说实话。其实不是这样的。孟正宣和孟正宪确是悠然劝走的,这两位都是好丈夫好父亲,让他们回去陪妻子陪儿子吧,反正孟赉也没什么事;嫣然走时却冷冷扔下一句,“该五妹妹陪着,都是为她才这样!”欣然也是一副“全怪你”“你活该”的表情,安然倒是很客气的说“偏劳五妹妹了”,才走。

“你说,你大伯能行么?”孟赉心里没底。他这个大哥,人是好人,只是一直没什么决断,靠他,行不行啊。

“一准儿行。”悠然很肯定。孟大伯有两个弟弟,小弟弟英年早逝,二弟被老娘老妻逼得吐血昏倒有性命之忧,孟大伯是一定不会旁观的,一定会有所作为。

孟大伯确实在作为。对顾氏,他是简单粗暴“你收拾好了,咱们明天便动身。”见顾氏面有反对,孟大伯平静说道“京城你是别想再呆了,要么,你跟我回董县;要么,你回乐安。”

顾氏惊了,回乐安?回乐安!“你要休我?”她觉得不可置信。老夫老妻了,怎么可能。

“你再闹,我定会送你回乐安顾家。”孟大伯语气坚定,没有商量余地,“我两个弟弟,一个已是不在了,剩下这一个难不成让你逼死?今儿你要抢人家的亲事,明儿你不定又要做什么丧心病狂的事了,我孟家是清白人家,岂能容你。”

真把顾氏送回乐安去,顾家宗族都无话可说:自家女儿做的这叫什么事。

顾家怎么能容忍被送回去的女儿?顾氏想到白绫和毒酒,浑身打颤。

“你若从此以后好好的,还是我的妻子;若再有一次半次胡行,休怪我不念夫妻情义。”孟大伯语气很平静。可孟大伯语气越是平静,顾氏越是心中恐惧。

他是拿定主意了。顾氏绝望的想到。

对孟老太太,孟大伯则是和风细雨般的劝说,“董县离咱家乡近,山青水秀的,您甚么时候想回家乡都可以回,想寻个老妯娌说说话也好,想寻老亲戚叙叙旧也好,都方便。您在京城千般好万般好,到底没老家舒坦自在,您说是不是?”

说得孟老太太动了心。这都多少年没回老家了,回去让大家伙儿看看,炫耀炫耀,不是也很好?

作者有话要说:“匪先民是程,匪大犹是经”出自《诗经?小雅?小旻》,匪:非。先民:古人,指古贤者。程:效法。大犹:大道、常规。经:经营、遵循。“古圣先贤不效法,常规大道不遵从”。

小时候看见“匪大犹是经”这五个字,也不明白究竟是什么意思,反正就是觉得这句话很好,看着有意思,这是象形文字的独特之处了。

悄悄说一句,当时我读的是:匪大,犹是经。

70毋金玉尔音

张并出了两仪殿,缓步向宫门走去。

回廊无人处,送他出来的太监小李子轻声说道“侯爷晋见皇上之前,魏国公在皇上面前哭诉过好半天。”

张并好像没听见一样,依旧缓缓走着,若有所思。

小李子送至宫门口,望着张并远去的身影,松了一口气。这位爷,是个大方的,出手豪阔,想必这次又有重赏。横竖自己也从没透过不该透的消息,这赏,可以放心大胆的拿。

“卿的处境,朕岂有不知。”皇帝倒不是个不通人情的,一副理解同情的模样,“切记要谨言慎行…卿毕竟出自魏国公府…若被言官弹劾,徒增烦恼。”这算是在警告吧。

魏国公怎么想起来去跟皇帝哭诉的?张并走得很慢,慢慢走,慢慢想。魏国公也算是个骄傲了大半辈子的人,居然能跑到皇帝面前伏地大哭?

快七十岁的老人了,胡子白花花一大把,腿脚都不利索了,这么样一位诸国公之首的三朝老臣在皇帝面前伏地大哭,想必皇帝心中也很不是滋味吧。

若不是有之前夺宫的功劳,远征的功劳,今日怕是要直接申斥,或是勒令闭门思过了。

张并漫步走至宫外,上马疾驰出了内城、外城,在郊外军营跑了十数个圈,才勒住马,吩咐从人“去得意楼要个雅间;去请四爷、六爷。”

“阿并,你这大忙人也有空和六叔喝酒了。”张锦眉开眼笑的走进洗心居,看见张并一人独坐,沉着脸,一杯接一杯的喝着闷酒,张锦吓了一跳,忙上前去把张并的酒杯夺下来,“哪有你这么傻喝的!这么一杯接一杯的,很快就醉了!”

张钊紧跟着也进来了,见状也不劝解,只默默也坐了下来,开门见山的问道“今日圣上召见你,有事无事?”

张并简短说了一遍。

张锦怪叫道“父亲这是想做什么?嫌阿并日子过得太舒服了是不是?”

张钊沉下脸。父亲为什么要进宫哭诉,他又哭诉了什么?这可要打听清楚了,否则就是白吃亏。自己这些年来好歹还有岳家扶持,阿并可是全靠自己。怎么?小的时候不认,大了还不认,封侯拜将了就要认回去?不认回去就是不孝,就是忘本?做祖父的就要跑去皇帝面前哭诉?

“四叔回府打听清楚再寻你。阿并,勿怕。”张钊安慰道。

“打听?打听什么呀?”张锦不明白。

张钊拍拍弟弟的肩膀,温和的说道“无事。”

张锦垂头丧气,“我知道,我是最没用的,什么忙也帮不上。”这些年来只知道吃喝玩乐,正事一件不会。

“怎么会?坐忘阁六叔打理得很好。”张并不同意张锦说自己“最没用”。

张锦振奋起精神,大手一挥,“原来我还有用啊,好了,阿并,咱爷儿俩今儿好好喝一杯。”其实坐忘阁他也很久没去了,这么多好玩的地方呢,哪能总上坐忘阁呆着。一开始新鲜,现在已是厌烦了。

“阿并,你定下小媳妇了?”张锦想到阿并就要娶媳妇了,一脸兴奋的问道“你小媳妇漂不漂亮?”

张并笑而不答。

“怎么不说?没见过吧,不知道吧。”张锦扫兴的一个人嘟囔道。

“已是下了小定?”张钊关切的问道。

“是。”张并微笑应道。下了小定,再没什么可担心的了,只等她两个姐姐先后出门,就好去放大定,请期了。

“这头亲事甚是妥当。要早早成亲才好。”张并什么都好,就是性子闷了些,沉默寡言,身边有个阿悠那样娇俏风趣的女孩,想必可以多些欢笑。

“是。”张并应道。

张钊心中有事,没喝几杯就先回了国公府。张锦颇有兴致,和张并喝到半夜才散。

张钊已是一部尚书,公务繁忙,回家越来越晚,武氏也习惯了,等张钊回了家,武氏接出来,“又这么晚,刑部真是忙啊。”

“不是公务,”张钊笑道“和阿并一起喝了两杯酒。”

武氏正给张钊宽衣,闻言顿了一下,“怎么想起来跟阿并喝酒了。”

张钊跟武氏二十多年夫妻,何等熟悉,很敏锐的觉察到武氏有些不对,却不说破,只微笑道“我们叔侄几个,不是常一起喝酒么。”叔侄一起喝酒,是多么普通的事。

武氏掩饰的笑笑,“我不过随口问问。”

张钊留了心。

“咱们现在儿女俱已成婚,正是该放下心事,好好消遣过日子才是。”张钊慢慢说道,自家什么都顺,什么都好,夫人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不成?

一个人过得不好才要生事,一切都顺遂,好好享受就是了,折腾什么呢?

“憇儿如今不大顺呢。”武氏烦心事也是有的,张憇嫁到安家,丈夫是个好的,公公也是个好的,婆婆却是太严厉了些,又有两个多事的小姑子。

“年轻人谁不是这么过来的。”张钊却不以为意。安家父子两个都是不拘小节的人物,待张憇极好,婆婆虽是严厉些,却没什么逾矩的地方,全是按礼节来的。

“阿憇从小便没受过这般拘束。”武氏抱怨不已,“不过是个继室婆婆,还真拿自己当盘菜。”当初许嫁女儿,便是看中安夫人是继室,管教起原配所出的儿子、儿媳来,定会没有底气。谁知安夫人一切按规矩来,一步不多,也一步不少。倒让武氏没辙。

“怀了身孕还让站规矩,真是可恶。”武氏恨恨。

“不过是个意思,小半个时辰也不到。”张钊温言安慰,“孕妇也要动动才好。”

总不能因为怀孕了,就什么规矩全废了。安夫人不过是让张憇做个样子而已。

被武氏念叼着的张憇,其实日子过得不错。安家家风清白,没有妾侍通房那乱七八糟的,一夫一妻,每日厮守,夫复何求。如今又有了三个月的身孕,安公子对她越发体贴起来,张憇无比满足。

这日,唯恕来看张憇。

“大哥哥来了。”张憇快活的迎接哥哥。

唯恕无奈,“你都怀了身孕,还这么蹦蹦跳跳的,就不能稳重点。”

张憇吐吐舌头,“我见了哥哥,哪还稳重得了?”在哥哥面前,一直就是个小孩子。

“你呀,跟阿悠一样,两个小淘气。”唯恕溺爱的说道。

“阿悠这没良心的。好久都不写信了,也不来寻我玩。”张憇颇有些愤愤。

“她哪有空寻你玩?快出嫁的人了。”唯恕看着张憇生气的样子,觉得小妹妹还是那么娇憨可人。

“阿悠要出嫁了?”张憇惊了。都没听这丫头说起过!

“是啊。你不知道么,就是咱家兄长。”唯恕纳闷,小妹妹不是包打听么,怎么如今消息这么不灵通。

旁边的丫头斑芒抿嘴笑,小姐好动,自从小姐怀了身孕,姑爷紧张的什么似的,什么都被禁止了,连外面的消息都不怎么知道了。

啊?张憇愣了,感情阿悠没做成自己二嫂,做了自己堂嫂?

这没良心的!说都不说一声!张憇气上心头,大声吩咐斑芒“笔墨伺候!”她要写封信过去,好好骂骂孟悠然!当不当我张憇是朋友呀,这么大的事都不告诉我!

当天,悠然收到两封责骂的信,一封,是张憇的,另一封,是水冰心的。

悠然看着信,小脸皱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毋金玉尔音,而有遐心”出自《诗经?小雅?白驹》,《白驹》是一首留客惜别的诗,“毋金玉尔音,而有遐心”是告诉朋友“不要吝惜你的音讯,切莫疏远淡忘友情”。

71匪饥匪渴

两位大小姐都勒令她亲自见面,亲口解释,这可难了,悠然哪出得了门呀,已是定了亲的大姑娘了。

再说了,去安家看张憇还好,安夫人只是规矩严整,忍耐她一下也就过去了。去吉安侯府看水冰心,可就费劲了,老爹都已经放出话了,悠然不利东南,不便去外祖家,这会儿可怎么改口。

悠然愁眉苦脸的写了回信过去,声称不便出门,结果水冰心的第二封信马上到了,信上只写着一行大字:姐姐我怀孕八个月了!

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急性子张憇的第二封信倒是慢悠悠的到了,上面絮絮写着自己怀孕后家人不许外出的苦恼,以及如何思念如何想念好朋友。

真挚之情,溢于言表。

这都什么损友。晚上悠然愤愤跟老爹说了,孟赉目光中闪过一丝锐利,悠然心中一紧。

“这么说,你又要出门了?”孟赉慢条斯理问道,“你上次出门,是什么时候?”

“忘了,忘了。”悠然结结巴巴的,心虚呀。

孟赉心中渐渐升腾起怒气,张并这臭小子,太也大胆,这般明公正道的勾引自家女儿。换庚贴下小定的事显是张并和悠然是通了气儿的,悠然本来什么都不瞞着老爹,如今居然跟个外人有商有量把自己亲爹扔在脑后,这还没过门呢。

女生外向。女生外向。

孟赉阴沉着一张脸,悠然心中发怵。孟大伯已是带着孟老太太、顾氏、蔚然离京回了泰安,对外解释理由还是很堂皇的“老太太突然梦到过世的老太爷,思乡心切,务必要即日便返回。”“长子长妇,自然是陪老太太回原籍”,这边孟赉即将嫁女,年迈老母一时心血来潮要回原籍,便有孟大伯这孝顺儿子带着媳妇女儿即刻陪着返回,外人都道孟家两兄弟体贴顺从母亲,是真孝顺。

既把这帮不招人待见的女人送走了,又落了个好名声,这已经很好了呀,就是孟老爹亲自出手,也不见得会有更好的结果了。悠然惴惴不安的想着,那老爹是为什么不高兴呢,为什么不高兴呢?

“悠儿,你就这么信不过爹?”孟赉缓缓问道。

悠然一个激灵,“怎么会?我当然信得过爹。”又谄媚的补了一句“我最相信的人,就是爹爹了。”

孟赉“哼”了一声,“是么?信得过爹,你会有事不跟爹说,反倒跟他商量?”

怎么跟您商量啊,这里面牵涉到您亲娘!您如果知道我跟大伯说了什么,不得抽我呀。您那亲娘,不给她弄走真是不行了,不定她哪天犯糊涂呢。悠然暗想。

悠然刚要出口辩解,突然想到一句话。“先处理情绪,再解决问题”,这句话是人际关系处理的一个法宝。但常常会被不知不觉的忽略。还是优先解决老爹的情绪,再进入解决问题的环节好了。悠然决定。

这是一个正确的决定。孟老爹介意的并不是具体事实,他只是吃醋了。女儿生命中会有一个男人比自己更重要,这令他犯酸。

“我这不是心疼您吗?不舍得您受累。”悠然实话实说,“这麻烦事儿,就该年轻人去操心。”老爹年纪大了,该休养了。

“你爹我还不老呢。”孟赉哼哼道。虽然还气,但悠然语气中的关切,语气中的孺慕之情,已经让他舒服了不少。

“那是,爹看上去依旧玉树临风!”悠然猛拍马屁,在脑海里搜寻着夸人的词句“温文儒雅,英俊洒脱,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若她再小两岁,就该拖过来打屁股!孟赉瞪着悠然,眼里慢慢有了笑意。

不过,还是不许她出门。“吉安侯府不能去,早就说了你不利东南不便去外祖家,这会子又去了,不是自己打嘴么?”,孟赉的语气不容置疑,“安家,也还是别去了。”和张并已经定了亲事,魏国公府有关的其余人等,最好离远些,免生是非。

“是。”事已至此,悠然只能答应。

“也不知你祖母,在泰安怎么样了。”孟赉叹道。毕竟是亲娘,虽然从小不待见自己,更给自己添过无数麻烦,但想起她在京中过惯富贵日子,也不知回到泰安后能不能适应。

“爹给你大伯的金银,你大伯都不肯收。”孟赉为此十分不快,唯恐孟老太太回乡后过得不舒坦。

“大伯不收是对的,”悠然笑咪咪,大伯哪里有脸收金银,先不说他那老妻闯了多大祸,单说这么些年都是二房养老太太,他也不该收的。“您想想,回泰安过日子,若多带金银,十分花用,街坊邻居的看着未免眼热,显得老太太与众不同。倒不如和光同尘,比大家伙好一些却又不必好太多,这才是长久之计,您说呢?”回泰安过日子还把京城的款儿摆出来,您这是想招人恨呢。

人不能比自己的邻居强太多。如果是二十一世纪,比你邻居强太多的时候,就该换小区了。本来住公寓的改别墅;本来住联排的改独栋。

“爹,您不能太自私了只想自己,您这些年是尽孝了,也要让大伯尽尽孝心啊。”悠然一本正经的劝孟老爹。娘不是你一个人的,你也要给其他人机会吧。

“就你歪理多。”孟赉横了悠然一眼。

“我改!”悠然痛下决心。

“那倒不必。”孟赉微微笑,改什么呢,不必改,再有两年嫁出去了,让那个臭小子头疼去。

时光过得飞快。转眼间已到了嫣然出阁的日子。卢家依足规矩娶了嫣然过门。高门嫡子,聘礼丰厚,嫁妆也丰厚,嫣然这门亲事挑不出一丝毛病来。

幸亏老太太赶在临走前给嫣然捞足了嫁妆!丁姨娘暗自庆幸。等到三朝回门看见嫣然一脸娇羞,旁边站着清俊洒脱的新姑爷,好一对璧人!丁姨娘眼泪都快下来了。

等到西宁侯府来下聘的时候,丁姨娘略有不快。因为四姑爷只是西宁侯府一个庶子,聘礼居然比卢家嫡子的还要体面。“庶出的,也不收敛收敛。”丁姨娘小声嘟囔道。四姑娘的聘礼怎么能比三姑娘更多呢?

很快,更不收敛的事就来了。安然风风光光出阁后,新婚刚一个月,李泽就被派驻大同,任参将,安然也跟着一起去上任!

“还能带家眷呢?”丁姨娘不快。三姑娘还日日要服侍公婆呢,四姑娘倒能出去单过了,这到了大同,还不是什么事都由四姑娘说了算?听说四姑爷对四姑娘是言听计从的。

“关她什么事?见不得咱们姑娘好。”杜姨娘的小丫头坠儿忿忿不平的说道。姨娘的院子又不大,又离得近,谁也瞞不过谁。

杜姨娘只笑了一笑。其实也没什么,嫣然和安然一前一后出嫁,做娘的忍不住对比了一下而已。有什么呢,何必在意。

西宁侯府。

世子李润汗都快下来了,冲上首怒气冲冲的侯夫人急道“娘,您这是做什么?爹都下了令了,让他们小两口一起上任,您这是打什么别呀。”小六李泽要带新媳妇走,那就带吧,有什么呢,为了这个大动干戈?

“休想!”侯夫人高氏森森道“你爹瞞着我做的好事!说什么给小六娶一个文官家的庶女,还说礼部侍郎家的婢生女,配侯府的庶子,正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