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悠然远去的背影,嫣然暗暗发恨。什么叫虽是同一父亲,却不是同一母亲,既都是父亲的女儿,就该一体对待才是!太太若贤惠,就该拿自己嫁妆贴补庶女,毕竟庶女出息了,也是太太的体面不是?

18.菡萏泥连萼

“咱们真的去万紫山庄钓鱼?”悠然两眼发亮。“自然是真的。”孟赉着青色长袍,眉目疏朗,一脸淡定。“万紫山庄是你安伯伯在西郊的庄子,风景极好,不只能钓鱼,你还能摘果子、捉鸟。”“这么好?”悠然一副非常向往的样子,却想起来自己大言不惭的说过要代嫣然陪老太太的,不好就答应,皱着眉思索再三,最后还是忍痛做出一副知礼懂事的样子,“三姐姐去了赏花会,我还是在家陪老太太吧。”

孟赉失笑,“罢了,你还是随爹爹出门吧,若留你在家,怕你把老太太气着,倒值多了。”悠然脸红了红,颇有自知之明的点头同意,“嗯。”孟赉见她乖顺的样子,心中喜欢,伸手轻抚她的头顶,“爹爹过几日便要上任,你大姐姐又即将出阁,这往后可没功夫带你出去玩了。”

所以,今天要好好玩!悠然笑咪咪的点头,兴冲冲的吩咐莫连好生看家,莫陶拿钓鱼杆,准备鱼篓子,郊游去!钓鱼去!悠然先去禀告钟氏,钟氏正盘点悦然的嫁妆,闻言笑着说“那三个刚坐上马车去国公府赏花会,你再到庄子上玩耍,今日府里倒清净了。”又叮嘱道“早去早回,听你爹爹的话,莫乱跑。”难得钟氏如此慈爱,悠然忙连连点头答应。

又和孟赉一起去辞老太太,老太太一脸不悦,“原本想让五丫头抄抄佛经积积功德的,这么大的丫头也该做些正经有用的事。”孟赉陪笑,“安大人既是儿子同年,又是多年同僚,诚意相邀,儿子实不能辞。五丫头淘气,留在家里恐老太太反要多操心,不如儿子带了她去,让老太太清净清净。”

老太太冷淡的挥手,“随你吧。”孟赉冲悠然使个眼色,悠然笑语盈盈的谢过老太太跟老太太告辞了,父女二人出了萱瑞堂,坐上马车奔西郊万紫山庄而去。

魏国公府的花园内,蔷薇花开的正好,香风一阵阵袭来,令人心醉,花间十数名妙龄少女,或坐或站,或三三两两含笑轻语,或对奕,或品茗,气氛十分轻松惬意。

就中独有一名丽色少女,梳着紧致精巧的偏髻,戴着几朵白色珠花和小巧的水晶流苏簪子,身穿白底撒红色玉兰花苞对襟褙子,大红底撒黑色盛开玉兰花宫缎裙子,削肩蜂腰,风流袅娜,眉如远山,目如点漆,唇若红菱,水光滟滟,她这般泰然自若的往美女群中一站,不吐一词却已经明艳照人。嫣然怔了怔,所谓的鹤立鸡群便是如此吗?

“水姐姐,”张憇一团火似的在众少女间走来走去,谈天说笑,只见她走到丽色少女身边,甜甜的叫着“水姐姐”,她身着大红云雁纹锦镂花对襟长褙子,连绵不断的富丽无边,站在修长秀丽的水冰心身边,相映成趣。

原来这便是水尚书的独养女儿水冰心小姐,名满京城的美女、才女,难怪如此风采。嫣然暗暗羡慕。

水冰心爱怜的抚着张憇的头顶,粲然一笑,那笑容如新荷初绽,新月初升,灿烂明悦至极。

嫣然被这笑容吸引,慢慢走近水、张二人,轻盈的施礼,“水姑娘,张姑娘。”水冰心和张憇紧忙还礼,张憇笑嘻嘻的说,“三姐姐,咱们自己姐妹就不必多礼了吧?你是阿悠的姐姐,合该与阿悠性子相似,若是阿悠便没这么多讲究。”

“原来是孟三姑娘,孟三姑娘的美名,冰心已是久仰了。”水冰心微笑着说。

“嫣然何德何能,能有美名传至水姑娘耳中?”嫣然很是惊喜。

“阿悠说过很多次,她的姐妹个个相貌很美,性子良善,尤其三姑娘,常年陪伴老太太,最是孝顺。”水冰心诚恳的夸奖。

嫣然大喜过望,忙谦虚道“嫣然自幼养在祖母身边,受祖母疼爱,多孝顺祖母是应该的,水姑娘过奖了。”

旁边有少女的娇笑声,“是啊,我家三姐姐最孝顺了。”欣然一身嫩黄衫裙,俏生生立在花下,话虽是好话,语气里却多多少少有些嘲讽。

水冰心笑道,“自然,阿悠的姐妹,定都是好的,不愧是泰安孟氏的姑娘。”欣然闻言心中一凛,想起自己和嫣然都姓孟,在外人面前如何能显出一丝半丝的姐妹不合?岂不让人怀疑孟家姑娘的教养?随即收敛起脸上的嘲讽,和颜悦色起来。水冰心言笑晏晏的和嫣然说着话,嫣然得体的应对着,不时得意的回头,看着欣然和安然示威的微笑。

嫣然极少和安然、欣然一起出门,这次三姐妹同乘一辆黑漆平顶大马车而来,一路倒也顺顺利利,待到了魏国公府,从侧门进了府,下了自家马车换上魏国公府的软轿,直至二门外三人才下了轿子,管事婆子殷勤迎接着,一路指指点点的介绍景致,嫣然看到魏国公府气派富贵到极致,不由心生艳羡,回头却看到欣然若无其事的样子,就连安然都镇定平静如常,嫣然只觉胸中一股愤懑之气:自己这整日被关在家里的,和这两个常出门的妹妹,竟真是不能比。

待到花会上看到各式贵女,衣饰精美,吐属文雅,有的清新淡雅,有的妩媚风流,有的明艳照人,不由的起了结交之心,初次主动出击和水冰心打招呼,就如此成功。

嫣然不由的得意起来。

花园假山上有一个小巧的木构黛瓦顶亭子,典雅清逸,亭子里两名贵妇正坐在楠木摇椅上悠闲的喝着茶,居高临下的打量花园中的情形。

“四嫂,您帮着掌掌眼,看哪家姑娘好。”六夫人沈氏穿着锦缎烟霞红的提花褙子,繁华锦簇的月华裙,头上缠枝花纹金簪上的珠翠流苏摇晃生辉,衬的雪白一张脸更加俊美,她软语央求着武氏。

“哦,你家懿哥儿才十二,六弟妹这就急着寻儿媳妇了?”武氏打趣儿道。

这魏国公府,嫡出的儿子里面,六爷心肠是最软的,脾气是最好的,也是最没出息的,文不成武不成经商不成,偏娶了个媳妇,性情很是天真,夫妻两个都是不通世务,只知享受锦衣玉食。这六房,国公爷和国公夫人在世,他们还可以在国公府过着养尊处优的生活,以后分了家,真不知六房会如何。

“咳,四嫂您不知道,这哪是我寻儿媳妇,咱们魏国公府的爷们也少有不到二十就成亲的,还不是母亲交待下来的。”沈氏解释着,哦,原来是国公夫人让相看的。

武氏有些警惕,国公夫人让沈氏相看姑娘,是为谁?不会是为懿哥儿,那会是为谁?

要说二房嫡长子张慈如今二十出头,早到了该成亲的年龄,若说为张慈相看,怎么着也该是二房的世子夫人林氏出面才对。

大房的七少爷张恩,五房的九少爷张忠,也自有大夫人常氏和五夫人穆氏操心。

不是张家子弟?也不会。看沈氏苦恼的样子,国公夫人交待她的这差事,必是自家人的。

难道是…?武氏想到了一种可能性,募的一惊。

她一时手脚冰凉,不会,一定不会,做父母的,不能这么偏心才是。

武氏微笑着端起茶碗,“要说今日这些姑娘里面,水家小姐真真是个好的。”

沈氏一脸可惜的摇头,“水家姑娘好是好,但母亲说水家嫡女身份太高了些,让寻摸个中等人家、人才极好的女孩,咳,若是水家姑娘门弟低些,我岂不省事。”

“母亲既如此说,定有她的道理。六弟妹只按母亲吩咐的去做就是。”武氏淡淡的口吻。

“我就是不懂,娶个门弟高的女子不是更好?我使人探过水家口风,水家倒没有不愿意,只是母亲,说他不能娶名门贵女…”沈氏口没遮拦说出来后,才想到国公夫人一再交待她悄悄的寻,不能跟人说,不由的有些后悔,又唯恐武氏追问。

却见武氏仿佛没听见这话一般,神色没一丝波动,沈氏才放下心来。

武氏外表平静,胸中却有一股怒火在翻腾,姑娘一定要好,但门弟不能太高,这还能是为谁?他不能娶名门贵女,他为何不能娶名门贵女?

强按捺住怒火,武氏闲闲的说,“若说这样的姑娘,我倒知道一个。”

“哦?是哪家姑娘?好嫂子,快告诉我。”沈氏正愁无法跟国公夫人交差,兴奋的探过头来,陪着笑脸央求。

武氏笑的人畜无害,“光禄寺卿孟大人的第五位女公子,名叫悠然,容貌性情人品,都是上上之选。”

“光禄寺卿孟大人,那门弟也不低呀。”沈氏不以为然。

武氏笑的云淡风轻,“这位五姑娘,千好万好,只一件,她是庶出。”

庶出的女孩儿,任她门弟再高身份上也差多了,这可不正是国公夫人说的中等身份?沈氏闻言脸上放光,四嫂向来眼高于顶,她盛赞的姑娘定是极好,终于能跟国公夫人交差了?

晚上只有夫妻二人时,武氏气哼哼的把这件事说了,张钊愣了半晌,摇头苦笑,“国公爷和国公夫人果真打的好主意,嫡出的二房将来有国公府,三房有公主府,只有六房弱了些,未免有些无依无靠,若是把阿并给了六房,将来阿并封侯拜将,定能撑起六房。真真是好盘算。”

“阿并将来如果不能封侯拜将呢?”武氏提出疑问。

“若阿并不能,国公爷又如何肯认回他。”张钊淡笑。

19.人可以食

“我不懂,为何以前一直不认回阿并?虽说公主府有庶子不光彩,可哪家公主府没有一个两个庶子?”武氏十分不解,“常山公主、福宁公主,和青川公主一样是圣上爱女,府中不是一样有庶子?常山公主府只有一个庶子,福宁公主府可是有两个庶子呢。”

就算贵为公主又怎么样,还不是要和别的女人共享自己的丈夫,让别的女人生下自己丈夫的孩子,还要做出一副疼爱庶子的样子来,否则就是不贤惠就是善妒。对比金枝玉叶的公主,武氏觉的自己真幸运,二子一女全是嫡出。

张钊身着便服歪在炕上,微微出神,“常山公主的生母是张德仪,又没有同母兄弟,全靠自己聪明伶俐才得了圣宠,怎能和青川公主相比,青川公主可是秦贵妃所出,又有吴王这个同母兄长,比福宁公主这皇后所出嫡公主更受圣上宠爱,更有权势。”现在朝中局势诡谲莫测,圣上年纪大了,太子早立,但是吴王迟迟不就藩,隐有兄弟相争之意。

太子仁厚宽和,又是嫡长子,继承大宝名正言顺,只是秦贵妃宠冠六宫,诸皇子中吴王圣眷最隆,吴王封地在苏州,偏偏十年来都不曾就藩,言官劝谏过无数次,“藩王留京有违祖制”,圣上或留中不发,或言“吴王病弱,宜京中静养”,就藩的事拖了一年又一年,竟是谁都拿他们父子二人没办法。

近日,圣上更命太子南京监国,如此一来,太子远离京城这个权力中心,吴王却在京城动作频繁,圣上年纪大了,若有个万一?太子远在南京,如何争的过吴王。

“想什么呢?”武氏见张钊发愣,嗔怪的摇着他的手臂,张钊回过神来,道“公主贤淑善良,不会阻止阿并认祖归宗,是国公爷不肯,一来是恐吴王动怒,毕竟吴王势大,又钟爱公主;二来似乎和阿并的身世有关。阿并的身世三哥从来不提,是以我这做叔叔的也不太清楚。只是隐隐约约听府里的老人说过阿并的生母是府中婢女,不知怎么勾引了三哥,三哥竟和她离开京城跑到并州去住了一年多,好像还在并州拜过堂。阿并就出生在并州,这一家三口被捉回国公府的时候,阿并才两三个月大。”

“跑到并州?还拜过堂?”武氏有些吃惊,这婢女还真是大胆妄为,竟敢拐了国公府的公子离家出走跟她跑到并州,如果他们两人真在并州拜过堂成过亲,这婢女可不只是有野心,还很有心计!难怪国公爷不肯让这孩子认祖归宗,有这样的娘,孩子能好到哪去?如果是个安份的庶子倒也罢了,如果也是个有野心的,以嫡子自居,该置公主于何地,难道让公主做继室不成?

“阿并的生母,相貌定然极美?”武氏好奇的问,能有这么大魅力的婢女,不知生的什么模样?莫非真的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张钊有些好笑的看着妻子,“我哪里知道?捉回府之后,她就被送到庄子上看起来了。”

“六弟和六弟妹心地都不坏,六弟尤其疼爱阿并,必不会亏待他,国公爷这么安排倒也不算错。不说这些了,憇儿今日办的赏花会如何?”提到赏花会,武氏沉下脸来,这没出息的令嘉,一大早就兴冲冲的在二门外探头探脑,待到孟家姑娘们来了,独缺五姑娘,他那个伤心失望失魂落魄的样子!真没出息到家了!人家齐姑娘、宋姑娘都落落大方的跟他行礼,彬彬有礼的称呼他“世兄”,他倒好,冷着一张脸,好像人家欠他二百钱似的。

“我给憇儿张罗的,自然□妥贴。齐姑娘、宋姑娘都来了,两个都是好的,倒让我费了思量。”武氏按下心中不快,和丈夫商量起准儿媳人选。

张钊迟疑了一下,“孟家五姑娘可来了?憇儿见到她,想必高兴得很。”该怎么跟妻子说呢?难道她真不知道令嘉的心思?

“孟五姑娘说是在家陪祖母呢,孟家来的是三姑娘、四姑娘和六姑娘。”武氏淡淡的答道。

阿悠没来?是凑巧还是故意?自己几次在孟赉面前夸奖阿悠,孟赉都岔过去了,难不成,是这对父女对令嘉无意?不能够啊,令嘉这么优秀,和阿悠又一向处的好。张钊有些怅然。

号称在家陪祖母尽孝心的孟悠然姑娘,高高兴兴到了万紫山庄后,见了庄主,工部右侍郎安在林,和安在林的两个女儿,安静、安宁,施礼寒暄待茶毕,安家父女陪孟家父女游览山庄。

“咦?樱桃树?这么多的樱桃树!这么早樱桃就红了?安伯伯你这庄子可真好!”悠然大喜雀跃,想不到万紫山庄竟然有条樱桃沟,是两山所夹的溪涧,幽静凉爽,气候宜人,空气清新,溪水淙淙,宛若世外桃源,这春末夏初时分竟然已有成熟的樱桃,红红的很是可爱。

安在林一身青色道袍,容貌清癯,约莫五十多岁年纪,头发已有些微白,风度很是洒脱不羁,他看着兴奋的悠然,目光里流露出喜意,摸着短胡须微笑着问道“这樱桃味道甚是甜美,咱们这就摘来吃。世侄女想让下人去摘还是自己去摘啊?”

“自己摘!”悠然大声道。孟赉看着两眼亮晶晶跃跃欲试的悠然,笑着摇头,“女孩子家,上树成何体统?还是让庄子里的人去摘吧。”悠然抱住孟赉的胳膊不依,孟赉哄着她“树这么高,小心掉下来。咱们就坐在树下,看着庄子里的人摘好不好?”

“不好!这事要亲力亲为,才有趣呢!”悠然央求着“爹爹,这樱桃树一点也不高,搭个梯子,就让我自己上去摘吧,爹爹若不放心,就在旁边看着我!好不好?我一定很小心很小心。”

安在林摸着短胡须笑吟吟的看着孟家父女为上树摘果子的事讨价还价,唉,人家的女儿怎么如此天真可爱,父女间如此亲昵,再看看自己,一生不拘小节,养出来的女儿却一个比一个端庄,一个比一个娴静,一个比一个贤淑,早已出嫁的大女儿是如此,继室所出的次女、三女,也是如此。

安家二小姐安静梳着规规整整的双平髻,藏青褙子,不屑的撇了一眼悠然,孟家真是没规矩,一个庶女,按律法就该充作奴才仆妇,居然由孟世叔带着大喇喇的出门做客,还跟孟世叔撒娇,真没体统。换了是她,自然父亲吩咐什么就是什么,难道做女儿的可以跟父亲还嘴?让父亲担心?

悠然一脸艳羡的看着碧莹莹的樱桃树上红红的樱桃,垂涎三尺,“爹爹,你看樱桃红的多可爱,我去摘下来给安伯伯和爹爹吃,女儿摘的樱桃,肯定特别甜。”安在林在旁大笑着说“仲明,依了世侄女吧,为兄也想吃这特别甜的樱桃呢。”

孟赉也忍不住笑了,“这丫头,若不答应她,还不知怎么缠人。”吩咐悠然“去吧,定要小心些,摘几个玩玩就好,不许猴在树上不下来。”

悠然响亮的应道“是!”安在林也吩咐安静、安宁姐妹两个,“你们两个和世妹一起去玩吧。”又对孟赉说“仲明放心,我这庄子里有两名仆妇是会些功夫的,让她们跟着便是。”孟赉喜道“这便更放心了。”

孟赉和安在林找了一个风景绝佳的小亭子坐了下来,品茗聊天,远远的看着悠然几个兴兴头头的挑好樱桃树,命仆妇搭了梯子,悠然挑了个漂亮小巧的竹篮,率先登上梯子摘樱桃。

悠然摘好樱桃,满足的叹了口气,有多少年没有亲自上樱桃树摘樱桃了?那年去游览明十三陵,离北京城区越远心情越好,视野渐渐开阔,空气渐渐清新,一个又一个的樱桃园写着欢迎采摘的牌子,那时可是只要付出一点点人民币,就可以上树摘樱桃了,哪里有这么费劲?

亲自到泉水中洗了樱桃,献宝似的送过来,“安伯伯,爹爹,吃樱桃吃樱桃,很甜的。”孟赉横了她一眼,“你怎么知道很甜?”长辈还没吃,你自己先吃上了?悠然红了脸,“樱桃很可爱,我没忍住,偷吃了一个。”

孟赉忍笑板起脸,佯斥道“没规矩!”安在林不以为意,“孩子亲自上树摘的果子,咱们有的吃就不错了。唔,不错,真的很甜,果然世侄女说的不错,她摘的樱桃,特别甜美。”吩咐悠然“留一半下来,下剩的你们找个清净地方慢慢享用,别和我们在一起,倒拘着你们了。”

悠然笑盈盈的答应了,自和安静、安宁觅了块风景好的地方,舒舒服服的坐下来吃樱桃。

一边吃樱桃,一边看风景,悠然很是惬意,按说依礼节,她该好好和主人家的女儿交往,可是安静和安宁对她的客气而疏远,和似有似无的轻蔑,让她心生反感,既然相看两厌,不如不看她们,看风景好了。

“孟五姑娘,可否请教一个问题?”安静突然问道。悠然慢慢吃着樱桃,笑咪咪的转过头来,轻轻吐出五个字“不敢当,请讲。”

20.心有猛虎

安静的语气中带着明显的敌意,她的问题定也不会是善意的,悠然咪了咪眼睛,唔,天这么蓝,风这么轻柔,风景这么好,现摘现洗的樱桃,味道太好了,再吃一个。

安静厌恶的看着慢条斯理享用樱桃的悠然,气不打一处来,清清冷冷的问道,“本朝律法,若发妻生有嫡子,则庶出子女一律充作奴仆,不知孟五姑娘以为此律法如何?”

和安静同样装束的安宁眼睛里一下子有了光彩,二姐这问题问的好!若孟悠然说此律法好,岂不是说她自己应充作奴仆?若孟悠然说此律法不好,啧啧,律法也是可以胡乱议论的?!

悠然拣了颗深红色的樱桃放进口中,客气的跟安家姐妹建议,“今日天气不错,怡情养性最好。《名医别録》上有记载‘吃樱桃,令人好颜色,美志’,两位多吃些,可以补气养血,嫩白肌肤。”

安宁到底年纪小,自己姐妹两个等着看孟悠然气急败坏的模样,偏她面对这么尴尬的问题还一幅云淡风轻的神情,竟敢避而不答,真真令人气恼!安宁忍不住,低声吼了一句,“孟五姑娘何必顾左右而言他?”

“什么顾左右而言他?妹妹们在说什么呢?”清朗的男子声音在对岸响起,倒吓了安宁一跳,毕竟在客人面前这般作为有些失礼,她勉强挤出一个笑脸,结结巴巴的向对岸的男子说道“大兄,你,你怎么来了?大兄安好。”

一条浅浅的溪水隔开,对岸站着一名青年男子,身着青色流云蝙蝠暗纹织锦长袍,头发用发簪松松挽住,清癯文秀,形容中颇有几分不羁,正是安在林的长子,安骥。

安静和安宁回过神来,忙站起来见过自己兄长,悠然也笑吟吟的打招呼,“安公子好。”安骥轻轻一跃,跃过了小溪来到近前,“世妹好。三位妹妹在说什么呢,这么专注。”

安静和安宁迅速互相对视一眼,垂头不语。悠然轻笑一声,“说天气,说樱桃可以美容养颜,还有,安二姑娘家学渊源,对律法颇有研究。”安骥挑挑眉毛,“律法?家父生平所擅唯有治水,说起律法,说起家学渊源,恐怕世妹才是最精通的。”

悠然微笑不语。她穿过来先是养病,然后就是跟着孟赉在广州生活,孟赉任知府,兼管行政和司法,悠然耳濡目染,对律法并不生疏。安在林和孟赉同科进士,又曾同在都察院同事多年,只不过孟赉的职责是督察百官,而安在林的职责是治水,安在林是名副其实的水利专家,不是法律专家。安骥和他父亲一样性格上有些豪放不羁,和他父亲一样也是技术型人才,只对治水感兴趣,要论律法,恐怕还真的是悠然最精通。

要在一个社会生活,当然要弄清楚这个社会的行为规范。悠然不只研究过律法,也认真研究过女诫,结合自己所处的人文环境,她已经最大可能的给自己争取到了便利。

“这山庄很是好玩有趣,安公子想必常来玩?”悠然岔开话题。安骥摇头叹息,“倒是想常来,哪里有功夫?今日还是唯恕相约,才得空出来。”悠然喜道“哦?唯恕也来了?”安骥点头,“是,唯恕的一位兄长在这附近置了庄子,就是旁边的罗湖山庄,今日一则是要拜拜邻居,二则是这位兄长才置的庄子,还没想好如何布局,到我们这里借鉴借鉴,也让我们帮着参详参详。唯恕正在观云亭陪着爹爹和孟世叔说话,咱们一起过去吧。”

悠然笑着点头,命莫陶拿好小竹篮,准备去观云亭,安静和安宁却迟疑了一下,期期艾艾的开口,“大兄,有外男,妹妹们就不去了吧?”安骥不悦,“专在这些细枝末节下功夫!有尊长在,世交兄长如何见不得?”安静和安宁低低的应了,带了小丫头,顺从的跟在安骥身后。

四人远远的看见观云亭里安在林和孟赉品茗小酌,十分惬意。旁边侍立两名青年锦衣男子,神态恭谨。进到亭子里,见过安在林和孟赉,悠然走到一名锦衣男子面前,笑吟吟的施礼“好久不见了,世兄安好。”

这名锦衣男子,国字脸,浓眉大眼,英武之中又透着敦厚,与张钊有七八分相像,正是张钊的长子,张恕。

张恕还了一礼,“五妹妹好。”仔细打量了悠然,回头笑对孟赉道“孟伯伯,才几个月不见,五妹妹又长高不少。”孟赉心中欢喜,微笑着点头。安静和安宁也上来见过张恕,又一起见过张恕的兄长张并,一律称作“世兄”。

张恕已经十分高大,张并更比他再高出半个头,身材甚是魁伟,和张恕一般是国字脸,浓眉大眼,端正英武,不同的是张恕英武中透着敦厚,张并却是英武中透着刚毅,虽沉默少语,顾盼之间却颇有威势。

“这么说往后你们两家就是邻居了,可真是好事,有这样威名赫赫的将军在侧,安兄可以高枕无忧了。”孟赉笑着打趣儿安在林。

“正是,有张将军做邻居,放心之至。”安在林颔首。

张并俯身恭敬道“安大人德高望重,得与安大人为邻,张并幸甚。”

安在林摆手道,“张将军客气了,既是邻居,以后就该守望相助才是。”

寒暄客气一番后,安骥跟安在林请示,“张兄的庄子要建几个有江南风格的庭院,我和唯恕陪着去看看吧,也好给参详参详。”安在林点头,“你们自去玩耍,莫辜负了良辰美景。”

张恕笑对孟赉说,“孟伯伯,让五妹妹一起去吧,那边有个大鱼塘,五妹妹最喜欢钓鱼了。”孟赉沉吟片刻,想想素日张恕是个稳妥的,遂点头应了,又叮嘱悠然一番,悠然一一答应。

安宁眼珠转了转,恭恭敬敬的对安在林道“爹爹,五妹妹是客人,我和姐姐陪五妹妹一起吧。”安在林答应了,六人行礼告退,出了观云亭,奔罗湖山庄而来。

路上,张恕问悠然“五妹妹,今日阿憇办赏花会,令嘉都在家里帮忙了,你怎么没去?”悠然凑近张恕,低低的说“我今日孝心大发,要在家陪老太太的,就没去你家,谁知爹爹出门时硬拖了我来,说我在家淘气,怕会把老太太气着。”张恕笑了出来,“原来如此。”

安宁凝神听悠然如何答复,却听不清楚,又见张恕和悠然一路走一路笑,鄙夷的想这孟悠然真不愧是庶女,没有教养,和个外男说说笑笑的,成何体统!

张并客气的说“路途有些远,姑娘们还是坐轿子吧。”命传了轿子过来,悠然等走路都有些累了,忙谢了,上了轿子到了罗湖山庄。

罗湖山庄依山而建,环绕着一个人工湖,庄内高阔平和,远远望去有小桥流水和山丘树林,云蒸霞蔚,景色很是壮丽,管事婆子引着悠然、安静、安宁到了一个大池塘旁边,自有仆妇撑起大大的绢布遮阳伞,安了竹椅,拿了钓鱼杆、鱼食,旁边设了案几,放着水果点头茶水,仆妇服侍的很是周到,莫陶颇有些英雄无用武之地的感觉。

张并、张恕陪着安骥走了走,看了几处主要建筑,又商议了哪里可以建庭院,怎么建方好,议了半晌,方回到池塘边,也钓起鱼来。

悠然看到张恕过来,声音压的低低的跟他商量要下水捞鱼,张恕断然拒绝“不行!回去如何跟孟伯伯交待?!”看样子根本没的商量,悠然瞪他一眼,自顾自气哼哼的钓鱼,却是半天一条鱼也钓不上来。

张恕耐心的哄劝“五妹妹,哥哥我长这么大,都还从来没有下水捞过鱼呢,五妹妹这么娇贵的小姑娘,就更加不能了。”安宁在旁听的撇嘴,扭头看了一眼,悠然气鼓鼓的坐着,小脸绷的紧紧的,阳光下她湖蓝色锦缎褙子明亮鲜艳,衬着她的肌肤如玉般晶莹,竟然是半透明的。

安宁愉快的笑了,她歪着头,一副天真无邪的样子,“孟五姑娘,刚才我姐姐请教你的问题,你都没有答复她呢。”

安静唬了一跳,要是让父亲兄长知道她对客人这么发难,可不是玩的!她对安宁使着眼色,安宁视若不见,继续甜甜的对悠然笑着,等着悠然的回答。

张恕见有人打岔,赶忙接上,“哦?什么问题啊?”安骥手握渔杆,也闲闲的问道“是啊,我好像还听见什么顾左右而言他,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呢?”

悠然自顾自的生气,也不理人。安宁眼光闪了闪,说“姐姐请教孟五姑娘一个问题,孟五姑娘没有答复呢。姐姐问的是,本朝律法,若发妻生有嫡子,则庶出子女一律充作奴仆,不知孟五姑娘以为此律法如何?

安骥和张恕尽皆愕然,明明知道悠然是庶出,问这样的问题,这这这,也太无礼了些!更何况,旁边还坐着一个张并。张恕沉下脸,“安姑娘请慎言!”安骥怒斥道“胡说些什么!”

安静这时倒光棍起来,昂头道“律法确是如此,我没有说错!”安骥气的手脚冰冷,回头想对张并解释些什么,却见张并依旧专心致致的钓鱼,好像没有听到一样。

悠然清清冷冷的声音响起,“本朝律法十分宽厚。我天朝一向称妃妾所出之子为庶孽,庶孽的地位低于嫡子,也仅仅是低于嫡子,并不类于奴仆,天朝史上只有五胡乱华的那一段,嫡子曾把庶子当作奴仆使,却被后人批评的很厉害,不兄不悌,不足效仿。若像外邦的高丽王朝,贵族与良民出身的妾侍良妾所生的“庶子”、“庶女”为中人,贵族与贱民出身的妾侍贱妾所出的“孽子”、“孽女”为贱民,本朝律法可没有规定庶出子女为奴籍,说到底,天朝是从父法,嫡子女也好,庶子女也好,社会地位都和父亲属于同一阶层。”

众人静默了一会儿,安宁见悠然神色平静,丝毫没有气急败坏,也没有难堪难受,而张恕看她的目光更加关切,心有不甘,轻笑一声,柔声道,“依孟五姑娘这么说,庶出子女不入奴籍,就不是奴仆了?那律法规定充作奴仆岂不是没道理了?”

悠然死死的看了安宁两眼,这安三姑娘真是奇怪,安伯伯为人不拘小节,但极正派,安伯伯家里并无庶子庶女!这安宁是抽什么疯呢?

悠然微笑道,“充作奴仆?充作谁的奴仆?若说充作生父嫡母的奴仆,这还用说吗?谁家的子女不是父母的奴仆,除了服从之外还要孝顺。安姑娘出身世家大族,知书达礼,请问安姑娘,当今圣上可是明君?”

安宁愣了愣,这怎么扯到圣上是不是明君了?忙道“当今圣上自然是明君。”谁敢说不是,谁也不敢说不是。

“今年元旦大朝会上,圣上一手拉着太子,一手拉着吴王,命他们兄弟二人日后定要相亲相爱,互相扶持,太子生母是皇后,吴王生母是秦贵妃,一个是嫡出一个是庶出,请问安姑娘,是依圣上所言他们应该相亲相爱互相扶持呢,还是嫡待庶为奴?”悠然虚心请教着。

“自然是依圣上所言。”安宁一点也不敢怠慢。“看来安姑娘也同意,异母兄弟之间应该相亲相爱互相扶持了?那又何来奴仆之说。”悠然微笑着说完,继续钓鱼。

安骥的眼光好像要杀人一般凌厉,安静、安宁在兄长的目光威摄下败下阵来,低头不语。

张恕心中歉疚,他见安宁笑盈盈的开口,实在料不到会问出这么令悠然和张并尴尬的问题,抱歉的看看张并,又抱歉的看看悠然,不知所措,半晌,憋出一句“五妹妹,下河捞鱼真真是不行的,要不哥哥带你上树掏鸟窝?”

悠然放下渔杆,大声道“好!”眼中兴奋喜悦的光芒令张恕也心生欢喜,两人站起来,吩咐跟着的人准备上山林去。张并放下渔杆,客气的对安骥说“安兄陪两位世妹钓鱼吧,我和唯恕带五姑娘上山林去。”安骥紧忙应了,看三人渐渐走远,狠狠瞪了两个妹妹一眼,见旁边仆妇众多,也不能开口训斥,只能回去再说了。

张恕一路走一路哄劝悠然,自告奋勇把五妹妹带出来,本来是让她好好玩,结果安家姐妹弄了这么一出,白白让她不开心一场,又实在不能答应她下河捞鱼去,上树,应该还行吧,以前在广州也带他上过树,孟伯伯也没反对。

悠然笑吟吟的说“唯恕哥哥,我没事,你不用哄我了,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张恕笑话她“什么不是小孩子?你就和阿憇一样,全是长不大的孩子。”

“那是因为有人疼爱有人宠着,若没有,早成大人了。”悠然不以为意的说。

“五妹妹穿的这么漂亮,怎么爬树呢?”张恕突然想到一个技术问题。“要不回去换衣服吧。”

一直沉默的张并缓缓的开口,“不必。”张恕疑惑的看看张并,“兄长?”这是什么意思。

张并微微一笑,施展开轻功,在树林间飞跃,悠然看的眼都直了,他就像只大鸟一样!这样飞来飞去的,太神奇了!

张并轻轻落在悠然面前,轻轻的问道“你想不想这样飞起来?”悠然连连点头,想啊想啊,当然想啊。张并解开腰带轻轻一抖,腰带已缠住悠然的小腰,他带着悠然,一点不费力的跃上树梢。

21.春日迟迟

悠然先是又惊又喜,“你只用腰带拉着我就能把我带上树,你好厉害!真好玩!”新奇过后却又害怕起来,声音里已带着哭腔“太高了,我怕!”

张并柔声道“莫怕,有我呢。”悠然真的快哭了,“我知道你功夫好,不会让我掉下来,可我就是怕!”张恕在树下着急的叫“兄长,五妹妹害怕了,快带她下来啊。”

张并叹口气,轻轻揽着悠然的腰,“这样还怕吗?”张并身材高大很有安全感,悠然感觉到他的笃定和镇静,点了点头,“好像没那么怕了。”张并指指前方,“那儿有鸟巢。”悠然凑近去瞅了瞅,只见一只嫩嫩的小鸟慵懒的躺在老鸟怀里,老鸟紧紧护着小鸟,很温馨的画面呢,悠然不舍得破坏这幅画面,摇摇头说不捉小鸟了。

张并在悠然耳边柔声道“莫怕,很好玩的”已运气展开轻功,带着悠然在林间飞来飞去,悠然兴奋的大叫,坐过山车都没这么刺激!在香港迪期尼玩过的那个叫什么遨游太空的,都没这么好玩!

半盏茶的功夫,张并揽着悠然轻轻落下,张并面不改色,轻轻一抖,束回腰带,看着悠然通红的小脸,低声问道“好玩吗?”悠然用力点头,像小鸟一样飞翔,太好玩了!张并安抚的说“好玩就莫再生气了,有人言语挑衅,不理会她便是。”

悠然心里一暖,原来张并是以为安家姐妹的挑衅令她不快,才这般想方设法让她开心,真和唯恕是兄弟,一样的心性敦厚、古道热肠!悠然脸红红的很是不好意思,“没有啦张哥哥,其实今儿也钓鱼了,也上树摘樱桃了,张哥哥还带着我这样玩,我高兴死了!不能下河捞鱼一点儿也不要紧,有人不喜欢我也不要紧,我一点儿也不生气。世上值得生气的事情并不多。”

张恕一直远远的又吃惊又无措的看着,见张并停下了,忙气喘吁吁的跑过来,急急的问“五妹妹你没事吧?”悠然笑盈盈的说“没事,我玩的可高兴了,唯恕哥哥,你会不会这种厉害功夫呀?”张恕摇头,“这样高深的功夫,我可不会。我只会些寻常防身拳脚而已。”又转身向张并抱怨道“兄长太鲁莽了,万一吓着五妹妹可如何是好。”张并只微笑不语。

“我胆子可大了,才吓不着呢。”悠然吹着牛,张恕瞪了她一眼,“是吗?那刚才差点吓哭的人是谁?”悠然小脸通红,“唯恕哥哥,你试试一下子站在树梢上,会不会害怕?”回头向张并要求“张哥哥,你带唯恕哥哥到树上,看他怕不怕!”张恕叫道“我才不怕呢。”却听张并摇头道“我不带他。”

张恕讪讪的,“我太重了,兄长不便带我,赶明儿等阿憇来了,兄长带阿憇吧。”张并还是摇头,“我也不带阿憇。”张恕憨厚的面庞上全是不解,嗫嚅道“为什么呀,阿憇只比五妹妹大一岁,只比五妹妹胖一点儿,又重不了多少。”悠然提醒张恕“唯恕哥哥你忘了,阿憇胆子虽大却怕高,稍往高处一站就吓的大喊大叫的。”张恕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对张并钦佩的道“兄长真细心,我便想不到这些。”

张并不置可否。三人一路向鱼塘走,悠然舒展双臂,在阳光下做着美梦,“像小鸟一样飞来飞去,真好玩!如果再有个大水池子就好了,可以像小鱼一样游来游去,多自在呀。”张并问“什么样的大水池子?”悠然卖力演示“就是大大的,用石头砌成的水池子,大理石最好,或者花岗石也行,池子里放上蓝蓝的水,水温温的,人在水里游,像条鱼一样自由自在!”张并问道,“是砌在屋里,还是屋外?”悠然想也不想就说“当然是屋子里一个,院子里一个!”张并点头,“好,便是这样。”

张恕目瞪口呆的看着他们二人,期期艾艾的问道“兄长,你真要砌大水池子?”张并指指山林下一片空地,“就建在那里如何?”悠然拍手叫好,“好啊好啊,地方这么大,砌个大水池子足够了,嗯,还可以盖个长廊,放几把摇椅,天这么蓝,空气这么清新,山花烂漫,这样美的地方,大夏天的时候在水里游,想想就舒服。”

“五妹妹又孩子气了,姑娘家哪能在外面下水?”张恕露出不赞成的神色,悠然高涨的情绪一下子低落了,是啊,这里的女孩儿,哪能在室外下水游泳?却听张并淡淡的说“无妨,把人清干净便是。”虽是淡淡的声音,却有一种说不出的威严,张恕身子震了震,道“兄长说的是。”

悠然乐了,声音压的低低的打趣儿张恕,“唯恕哥哥,是不是只要把人清干净了,我就能在外面下水游玩?”张恕白了她一眼,声音也低低的,“你想的美,只要孟伯伯不许,你就玩不成。哼,兄长说了又不算。”悠然吃吃的笑,“唯恕哥哥这么老实的人也变狡猾了,变坏了,嘻嘻。”原来张恕嘴上说“兄长说的是”,心里想的却是“反正你说了也不算,孟悠然归她爹管,不归你管。”。

张恕突然停下脚步,“五妹妹,你没掏着鸟,要不哥哥给你捉只小白兔吧?”悠然笑道“好啊,要巴掌大的,雪白雪白的。”张恕正要去捉兔子,张并摆手阻止了他,长啸两声,不远处随即出现一名三十多岁的大汉,恭敬施礼,“将军有何吩咐?”

悠然见这名大汉高目深鼻,魁梧精干,心中暗暗称奇,只听张并吩咐去捉几只小白兔来,大汉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却还是恭声应道“是!”声音刚落,大汉已疾奔而去,片刻间就没了踪影。悠然艳羡不已,“张哥哥,这人好高的功夫!你的侍卫真厉害!”张恕看的心惊不已,这大汉分明是鞑靼人,兄长在战场上是员猛将他是知道的,却不知他连这样彪悍的鞑靼人也能驯服。

三人回到鱼塘边,安骥看到悠然乐呵呵的,张并和张恕神色如常,暗地松了一口气,张家可不是能随便得罪的人家,孟世叔和爹爹又一向交好,万一因为安静、安宁的言行引起龃龉,就不好了。

“孟五姑娘捉到几只鸟雀?”安宁兴致勃勃的问道。悠然摇头,“小鸟和母鸟在一起,不忍心让它们母子分离,所以一只也没捉。”安宁掩嘴笑道“孟五姑娘可真是菩萨心肠。”悠然老实的说,“倒不是,只是小鸟偎在老鸟怀里,画面很是温馨,我不忍破坏而已。”

“禀将军,小白兔捉到了。”鞑靼大汉恭恭敬敬的回禀,只见他提着一个竹篮,竹篮里□只小小的兔子,只有小拳头大小,除了红眼睛,通身都雪白雪白的,悠然笑咪了眼,“好可爱。”

张并示意鞑靼大汉退下,鞑靼大汉把竹篮放在地上,施礼后后退几步,疾奔而去。大汉的身手看的安骥直砸舌,“张兄,这就是有名的虎贲士吧?果然身手矫健至极。”张并谦虚道“哪里,安兄过奖。”

悠然蹲在地上津津有味的看小白兔,这么小,一个小团团,真好玩,张恕劝道“五妹妹莫蹲着,仔细蹲久了头晕。”悠然答应了,站起来,笑着跟张并施礼道谢“张哥哥,谢谢你了,这小白兔真可爱。”“不值什么,姑娘喜欢就好。”张并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她甜美的笑容,令人心喜,待她长大了,不知是怎样的风采?

张恕道“过来这么久,再不回去孟伯伯要担心了。我送五妹妹回去吧。”安骥也说该回去了,张并不便再留,便人传人轿子过来,亲自护送几位姑娘回到万紫山庄。

孟赉瞪着悠然,“玩疯了吧?还知道回来?也不看看什么时辰了,再不回来爹要亲自去捉人了。”悠然小脸红扑扑的,抱着孟赉的胳膊撒娇不依“好不容易出来一回,您还不让人玩痛快了呀?”张恕见惯了此情形,安在林和安骥的眼神就有些羡慕,看看人家的女孩儿,多天真可爱,再瞅瞅自己家的,小小年纪的安静和安宁,真的是太安静安宁了,从没和父兄撒过娇耍过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