婢女已然将江氏扶了起来又喂了茶水,江氏迷迷糊糊醒来听了这一句话,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像是整个人又重新活了过来,脸色也慢慢变的好转了。
姜华不停地磕头:“小姐,我是一时鬼迷心窍,再也不敢了!您就当我条狗,留我一条性命吧!”
李未央神色不动,姜华立刻又去哀求别人。
陈留公主满头银发,面容却是极为端肃,冷冷地道:“既有今日,何必当初?你这样的吃里扒外,我们谁能救你?”
郭导使了个眼色,两个护卫一把把姜华拖出大厅,他死死抓着地缝,那指甲都抠断了,鲜血立刻顺着青砖地面流出两道深深的血迹来,他大声道:“我说,我全都说,是我怕死一路逃了回来,被皇后娘娘收买了!是她收买了我啊!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小姐,您饶了我吧!”
李未央完全不为所动,只是眼看着姜华被拖得越来越远,还有凄厉的声音不断地传来:“救命,救命啊!”
郭夫人眼看着这一系列的变故,只觉得眼眶微微发酸,心头也像是突然空了下来一阵阵发冷,郭素对这个人如此照顾,可到了关键时刻他不思图报竟然反过来陷害主人。她看着李未央道:“嘉儿,多亏了你谨慎。”
李未央眉眼平静,温柔道:“母亲,姜华算什么,不过是一条裴后身边的狗而已!狗的话,又有几分能相信。”她说的是轻描淡写,听来却是触目惊心。刚才若非她杀伐果断,逼出来姜华的真心话,恐怕现在陈留公主已然是要伤心致死了。
陈留公主长长地出了一口气道:“真是想不到,裴后居然还能用出这样卑劣的手段!”
常人通常会选择让别人来做这种事,而非自己的心腹,可裴后却选择了赢楚。李未央微微一笑道:“她就是这样的人,什么事做不出来?其实今天她大可以派其他人来,但偏偏选了赢楚,可见她赌定咱们会相信姜华的话。另一方面……她要赢楚亲眼瞧见咱们的痛苦,好回去向她绘声绘色地禀报,她的心态已经扭曲到一定境界了。”
说到这里,她走回了陈留公主的身边,温言细语地道:“祖母,以后不要那么轻信。这姜华虽然是齐国公府的人,可是咱们并不能确保他就对国公府忠心耿耿。今天出了一个姜华,明天还有可能是别人。除非我说此事可信,否则任何人所说的话你们都不要相信。你们应该相信父亲和大哥的能力,他们征战多年,经验丰富,是不会这么轻易中裴后的圈套的!”
陈留公主却是摇了摇头,面上露出无限忧虑:“你不知道战场之上变数太多。裴后既然处心积虑要除掉国公府,她又怎么会不对你父亲和你大哥下手呢?”
原本已经缓过一口气的江氏听到这里,面色又变得煞白,李未央看她一眼,却是微笑道:“祖母不必担心,所谓吉人自有天相,他们自当没事的。”
陈留公主苍老失色的唇边竟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若是他们真的为国捐躯……身为将门子弟,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我早已经有这样的心理准备。可若是被人暗害,你叫我如何去面对郭家的列祖列宗?我还是应该多为他们上一炷香。”她说完这样的话,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在婢女的搀扶之下离去了。郭夫人和江氏追了上去,而大厅中只剩下李未央、郭导两人。
郭导正要说话,突然扬起眉眼厉声道:“谁躲在那里!”帘子动了动,却见到阿丽公主血色全失的面孔,她原本是听到外面有喧哗的声音才会出来看看,却不料大厅中竟然发生了这样血腥的一幕。看着地上那一道血迹,不由心头猛跳个不停,因为她还从未瞧过李未央如此冷酷的模样。在她面前李未央如同姐姐一般温和亲切,不管什么时候总是微微含笑,虽然擅长心计,可却从来没有亲自要过人命,可是今天面对姜华她毫不犹豫就突出了杖毙两个字,当真是杀人不眨眼。
李未央看着她,慢慢道:“这一回你认清我了,我就是这样的人。凡是反对我的,我都会毫不留情地除掉,从一点看,我和裴后也没有什么区别。”
郭导反驳道:“不,你和她大有区别!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保护齐国公府,而裴后……恐怕没有人能够在她心中留下什么痕迹,她这个人只在乎权力,在乎地位,在乎她裴皇后的身份!”
阿丽公主不好意思地道:“嘉儿,对不住,我不是在怪你,我只是太害怕了!”李未央似乎并不在意阿丽所言,只是回味了一遍郭导的话,突然转过头来道:“你刚才说什么?”
郭导便重复道:“我是说你和裴后不同。”
“不,不是这一句。”李未央截断道:“你刚才说的下一句话是什么?”
郭导犹豫了片刻,才道:“我说的是裴后只在乎权力、在乎地位、在乎她皇后的身份。”
李未央闻言却是若有所思:“不,我想裴后还有一样东西很在乎。”
阿丽公主惊讶地道:“她在乎的是什么?”
李未央眉头舒展,笑容慢慢深了起来:“最近这些时日我一直有些事情想不通,陛下说病就病,还病的这么巧,说明裴后早已经对他动了手脚。我瞧陛下那多年的头痛症恐怕就和裴后有关系……纵然不是裴后所操纵,赢楚献的药也有问题。”
郭导不由皱眉:“这又说明什么吗?”
李未央目视着他,一字字地道:“她既然可以操控皇帝,可是这么多年来都没有要对方的性命,除了维持权力的平衡之外我总觉得另有原因,可惜我却一直参不透。刚才五哥的话突然提醒了我……”
阿丽惊讶,随即便脱口道:“这是不是说明裴后很在意皇帝?”
李未央微笑:“是啊,若非真的在意这个人,她早可以杀了他,为什么要留他到如今?只要皇帝一死,太子名正言顺的登基,她正好控制整个越西,这不就行了么?”
的确,裴后既然可以操纵皇帝的病情,为什么不早点除掉他?这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她对于皇帝这个人十分看重。按照裴后的心境,皇帝对她这么多年来没有一丝一毫的情谊,甚至是忌惮、怀疑、打击,她却一直按兵不动,不对皇帝做出任何举动,甚至连皇帝一步步削弱了裴氏的势力,她都能无动于衷。这恰恰说明她的心底还是有一些重要的东西,或者说是一个重要的人,只是这个人不是她的儿女,而是那个坐在皇位上的男人!
李未央想到这里笑容却浮上了唇畔,她看着外边漆黑的夜色,冷冷道:“这正好说明一个道理,世上没有一个人是没有弱点的。太子憎恨赢楚,所以他的弱点就是赢楚,赢楚对裴后忠心耿耿,他的弱点就是裴后。而裴后呢?她的弱点,如今咱们不也知道了吗?”
郭导却还是有些犹豫,开口道:“既然咱们可以赌定她不会要皇帝的性命,那么事情的症结就在此人的身上,可是宫中门禁森严,咱们又如何能见到陛下,想到法子治好他的病呢?”
李未央笑容冷漠:“谁说我要治好他的病?现在可不是为他治病的时候,就让他继续躺着吧!”
听到李未央说这样的话,郭导就是一怔,他突然不明白李未央的想法了,他想了想,道:“不能从皇帝那边着手,那咱们就得另外想法子,这突破口……”
李未央微笑道:“眼下不就有一个极好的机会,还是对方亲手送上门的!刚才他不是说父亲已然重伤了,可见前线战事危急,赵月!”
赵月立刻上前道:“是,小姐,奴婢在。”
李未央道:“我现在立刻修书一封,你立刻送给王子衿。”
郭导眉头皱得更深:“这个时候,你找她做什么?”
李未央淡笑道:“当然是要借她王家的力量一用。她们王氏不是一直自诩中立吗?现在就是她说话的最好时机。”
郭导脑筋动的再快,也没办法跟上对方的思路,神色不由变幻不定。阿丽公主更是一头雾水,完全摸不着头脑。
李未央见连一向足智多谋的郭导都懵了,不由失笑:“夜深了,该早点回去歇息。”说着,她自言自语地道:“这天气好象是要转暖了。”随后,她已然丢下他们步出了大厅,一步步走下台阶。看见她离去,赵月连忙追了上去。
郭导还站在原地想不明白,阿丽公主笑道:“既然嘉儿说没问题,你就相信她吧。她可从来没有料错的呢!”
郭导长叹一声道:“是呀,现在连我都不明她在想什么了?也许只有元烈才能读懂她的个性。”他这样说着,却是轻轻摇了摇头,不再多言了。
第二日,御殿之上,这个大殿异常宽大,足可容纳数百人。地面上用黑色方砖铺就而成,而这些黑色方砖细看之下,竟然能照出人的模样来。殿内两侧分别有着四根顶梁圆柱,三四个壮汉合拢环抱都不能抱住一根,每根圆柱上都盘有两条金色巨龙,龙头朝上,张牙舞爪,一副威严无比的模样。而顺着汉白玉的台阶一直向上,在第九级台阶之上,有一处高高的平台,正中位置,摆放着一把明晃晃的黄金盘龙椅,重达千金不止,华丽非常,而龙椅后面的那一面墙壁,雕刻有越西锦绣江山图,和龙椅交相呼应,大气磅礴。
裴后坐在大殿正中龙椅旁边那把稍小一些的椅子上,她身着皇后凤袍,发髻高高盘起,其上左右两侧各插着四枚金簪,头顶正中插着百鸟之王——凤凰,凤凰嘴中叼着一枚光艳无比的明珠,齐下坠出的一枚红宝石正巧点在额心。颈项之上带着双凤朝盘琉璃璎珞,更显得眉似远山,眸若星辰,微微抿着的双唇显出不怒自威的仪态,重重纱帘掩住了她的眉目。
自从皇帝重病,便由太子暂代朝政。遇有军国大事,裴后也会在殿上与太子斟酌着处治。当然所有的政务并不能由他二人独断,朝中还有许多老臣以及各大世家的势力。纵然齐国公府和王家都不在,裴后也不能开一言堂。只听到重重纱帘之后,裴后声音传下:“今日有什么重要的事要禀报?”
御史丁卫站了出来,向着裴后道:“娘娘,昨日半夜赢大人突然去齐国公府上,只说齐国公受了重伤,而郭戎郭将军已然阵亡。”
听到这句话,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裴后没想到这消息传的这么快,郭嘉竟然敢捅破天,这丫头还真是初生牛犊不怕死。原本自己还决定过两日就宣布这只是个误传,可现在总不能立刻就说这是个假消息……好在路途遥远,发生误传也经常有的。她淡淡地道:“是啊,正是由齐国公最为亲信的人传回来的消息,想必是不会有错的。”她说到这里,心头却是掠过一丝不悦,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这件事情透着点蹊跷。郭家人又是如何将消息传出来的呢?那些没用的禁军日夜守候竟然都拦不住!她这样的想着,不禁暗中咬了咬牙。
御史丁卫立刻道:“娘娘,既然齐国公已然受了重伤,那东边的战事恐怕就要危急,依微臣看还是尽快选派能人前去吧。”
他的话音刚落,太子就冷冷地道:“这件事情母后自然有决断。”
枢密使冯丹立刻开口道:“娘娘,此乃军国大事,您自然不能一人独断。朝中的武将首推齐国公和镇东将军,偏偏他们二人都已然被派了出去,齐国公又受了重伤。现在最好的人选嘛……”他的话说到这里,目光却在太子的面上遛了一圈:“陛下曾要御驾亲征,可见他平定战事的决心。过去是有过这样的例子,凡是有皇帝出征,必当由太子相代!”他说完这一句话,众人立刻明白了过来,目光看向了太子。
皇帝都能御驾亲征,作为太子你不是应该在这个时候力挽狂澜吗?太子面色微白,他现在才明白对方是冲着自己的来的,他连忙看向了纱帘之后,裴皇后动怒道:“大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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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5 阉奴 之苦
枢密使立刻跪倒在地:“微臣莫敢与娘娘争辩,但是真龙天子尚且要犯险,太子身为一国储君,以身相替又有何不可?毕竟殿下需要历练,而眼前就是最好的机会!南边的战事可是大历的皇帝御驾亲征,而东面大周的摄政王也到了边境。咱们若是不能拿出身份与之匹敌的人,岂不是要被天下笑话?其实……秦王本来也可以代替,只可惜最近他卧病在床不能临阵,若是太子也不应,更是置天下百姓与水火之中!”
他这一句话把其他的臣子们说得都蠢蠢欲动,连忙附和不已。
裴后怒声道:“陛下重病在身,便议定每月在朔望之日由太子代为临朝处理朝政。若是太子不在,种种事宜又该如何决断?”
听到裴后这样说,枢密使立刻道:“娘娘,此事也不难。每天的朝议当由诸位大人共同议定,这也是过去咱们朝廷的旧制,只需娘娘每隔五日去陛下殿中向他奏明军国大事,事情就很容易解决了。微臣斗胆请太子代父出征,扬我国威!”
太子大怒,几乎立刻就要回绝。而此时,裴后一派的官员却纷纷站了出来,指责枢密使道:“你是何居心?太子并无这样的领军经验!”
枢密使身边也有人反驳道:“经验那是在战场上取得的。堂堂一国太子,若是连小小的仗都不敢去打,岂不是懦夫所为?你这是羞辱殿下!”
两方说着说着就吵了起来,甚至有人开始互相拉扯,那枢密使的帽子歪了,他也不甘示弱,冲上去就打了太子少傅一个耳光,揪着那白胡子老头到处乱转。眼看着裴后一派的官员和其他的朝臣纷纷打了起来,而那些世家就浑水摸鱼,借机将事态闹得更大,整个朝堂之上闹哄哄地就跟鸭澡堂一样。
这些贵族到了关键时刻个个都想着自己的利益,如果能够把太子推出去,那朝中事务便可以由他们来搅浑,水越浑他们越能得到更多的利益,所以现在很多人都赞同让太子代替皇帝御驾亲征,这也说明裴后的势力虽大,却完全不能把握全局,更加镇不住这些老奸巨猾的臣子。
“好了!”裴后在帘后冷喝一声:“今天的事情改日再议。”说着,她已然站起身来。
枢密使连忙道:“娘娘,请您现在就作出决断。”
裴后大怒,拍案喝道:“你简直是无君无上,难道你想要当朝顶撞我吗?”
枢密使大惊,连忙伏地请罪。
裴后从朝中下来,却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道:“李未央啊,可真是厉害!”
太子面无人色地道:“母后,我不想去战场!刀剑无眼,若是儿臣没命回来……”
裴后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目光冷峻地道:“我何尝不知道你?说是文武双全,学的不过都是一些花架子!领兵打仗可不是这么容易的事,再者那齐国公根本就还在!现在将你给派过去,一是做实了咱们假传军报的罪名,二则兴许你就再也回不来了!军报倒也罢了,毕竟误报经常有之……可若是齐国公借机会动手脚,你还能有命在吗?”
听到裴后这样说,太子更加恐惧,连忙跪倒在地,拉住裴后的裙摆道:“母后,您一定要救救儿臣哪!”
裴后不耐烦地道:“我何尝不知道,可是要救你就要放弃原先的计划。”
听到裴后这么说,太子不解地看着对方。裴后恨铁不成钢地道:“难道你还看不出来这一切都是李未央策划的?她是要用你的性命来换她自己的命啊!”
太子完全地镇住了,他不敢置信:“这怎么可能,那枢密使跟郭家可没什么来往。”
裴后冷冷一笑道:“是呀,枢密使的确和郭家素无往来,他是中立派的官员。一向是以王家马首是瞻的!”
她说到这里太子已然明白过来:“是王家?王家和郭家相互勾结!”
裴后看他一眼,冷笑一声:“看来你还不算太傻!”说完她已然甩开了太子,独自进殿去了。
第二日一早,齐国公府上突然来了一道旨意,皇后娘娘要召见郭家的小姐。李未央便按照礼仪进了宫。到了皇后宫前,她略整衣着,才进入大殿。却见裴后躺在一边的软榻之上,面上自有恹恹之色,像是身体有些不适。
李未央微微一笑道:“参见娘娘,祝愿娘娘福体安康。不知娘娘身体是否不适?”
看到李未央一幅神清气爽的模样,裴后心头暗暗含恨,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地笑了笑:“我最近这些时日过于操劳国务,身子有些不适罢了,没有什么大碍。”
李未央含笑道:“娘娘吉人天相,想必会早日康复的。”
裴后抑制不住地冷笑了一声,随即又露出和煦的神情,“郭嘉呀,上次的事情是钦天监弄错了,竟然无故冤枉了你,如今早已查到了那煞星的身份,根本与你无关……你性情宽和,就不要和那些蠢东西计较了!今天我就会把旨意颁下去,撤了你的禁足令。以后大都之中你畅行无阻,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再也没人能拦得住你了!”
李未央微笑:“娘娘圣明。”
裴后轻叹一声:“你来大都这么久,我与你之间的恩怨也是一言难尽。说句实在话,恐怕这个世上没有人能比你更了解我,也没有人能比我更了解你。若是你我换一种身份,只怕会成为很好的朋友。”
李未央连忙道:“臣女不敢。”
裴后摇了摇头,眼看着李未央从自己张开的罗网之下毫不困难的挣脱,反倒一个兜头又将自己和太子罩在里面,这不是不呕血的,若是换了旁人,早就已经气得七窍生烟了。这也要怪赢楚办事不利,出了馊主意……好一招反客为主啊!
裴后却是无可奈何地一笑,若是有朝一日除掉了郭嘉,说不定她还会觉得有些寂寞呢!想到这里,裴后一向完美无缺的笑容带了一丝若有似无的冰冷:“我要说的就这些,你会看看郭惠妃吧。”
李未央始终维持着完美的表情:“是,多谢娘娘。”她便要退出去,突然听见裴后在她身后道:“这世上不会有人永远不犯错的。郭嘉,你要好好小心些,千万不要犯错才是,不然可就污了你的美名。”
李未央脚步一顿,微微含笑:“是呀,娘娘,平日里我可是犯了不少的错,若是老天能容我有机会补过,必然不敢辜负娘娘您待我的恩情。”
她说到“恩情”两个字的时候,眼中确是微微含着冷芒。
裴后心头悚然一惊,她从未见过这样的眼神。不!或者还有些熟悉,似乎在镜中她也曾经见过这样的眉目清丽,却目光含恨的女子,那仿佛是多年前的自己……她想到这里,手下意识的抖了一下,终究只是道:“好了,你下去吧。”
李未央笑了笑,转身离开了大殿。她站在高高的汉白玉台阶之上,看着外面阳光灿烂,不由眉目舒展,心情舒畅。旁边的女官躬身道:“郭小姐,奴婢送您出去,请。”
李未央瞧她一眼,似笑非笑地道:“娘娘身体不是一向很好吗?怎么生病了呢?”
那女官低头道:“娘娘……是过分操劳国事。”
“哦,你跟皇后娘娘说的一样啊。”李未央不露声色地笑了笑,又道:“陛下近日身体如何?”
女官眉头一紧,立刻回答道:“陛下身体还没有完全康复,但已比往日好些了。”
见对方惶恐不安,李未央不再多言,脚步轻快地下了台阶,迎面碰见赢楚正向这里走来。赢楚看见李未央,面色就是一沉。他没有想到对方竟然这么快能够逃脱,而且还利用太子反将裴后一军。若不是太子,裴后断然不会受制于人!这一切都是因为这个儿子过于无能,他想到这里,眼中隐隐不由掠过一丝恨意。就像太子不喜欢赢楚一样,赢楚对于这个裴后和皇帝的这个儿子也是深恶痛绝。
“赢大人,来见皇后娘娘?”李未央神色平和,像是看到老朋友一般打招呼。
赢楚只觉得牙根有点发痒,可却笑着道:“是,郭小姐慢走。”
李未央微笑着,从容远去,赢楚冷冷地盯着她的背影,目光如同钉子一般凶狠。
李未央来到郭惠妃宫中,却见到静王在陪着她说话,桌上放着的是最新进贡的柑橘。李未央轻轻一笑,上前行礼道:“见过慧妃娘娘,静王殿下。”
郭惠妃连忙道:“嘉儿来了,还不快起来,过来坐吧!”
李未央盈盈一笑,上前在绣凳上坐下。
静王静静端详着她,今日李未央穿着一身藕荷色的裙装,更衬得面容清丽,眼眸清亮,十足是个美人。郭惠妃看在眼中,心底轻轻一叹,面上则笑道:“嘉儿,今日特地进宫是为什么事?”
李未央面容平静地道:“今天是皇后娘娘召我入宫叙话,还嘱托我来看望娘娘您。”她的话没有说完,慧妃已然明白过来,她看了一眼周围,吩咐道:“好了,你们都下去吧。”
宫女们静静地退了出去。郭惠妃才踟蹰道:“最近这段时日实在是委屈你了,我一直想要求见陛下,奈何却是有心无力……”
李未央当然知道慧妃的处境,她也并不介怀,只是淡淡地道:“娘娘特意送来示警之物,已然是对嘉儿的爱护,再加上陛下这段时日身体不适,一切后宫事务都把持在皇后娘娘手中。娘娘处境艰难,事事受制,又怎么能腾出手来帮助嘉儿?嘉儿再如何无理,也不会怪罪娘娘您的!”
郭惠妃原本还担心李未央会介意,如今见她语气轻松,才松了一口气:“你这样明白事理,我真的很欣慰。”
静王一直在旁边看着李未央,此时才出言笑道:“都是一家人,又何必有那么多的顾忌。”
李未央只是淡淡微笑着,并没有多说什么,她这一笑,静王竟然有片刻的失神,一时忘记了自己要说什么。直到郭惠妃看着他道:“元英,你怎么了?”
静王定了定神,看着李未央微笑道:“嘉儿,其实你来的正好,关于如今的战事……我正打算去找你商议。”
李未央叹道:“我不过是一介女流之辈,静王殿下若是有国家大事,不妨去找其他王爷商议,或者等陛下身体好了,再向陛下启奏也就是了。”
静王笑容变得更深,他慢慢地道:“嘉儿是一个聪明的人,并不同于一般的女子。我之所以想要找你商量,是相信你的才智。我和齐国公府永远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纵然看在舅舅的面子上,你也不该对我弃之不顾啊!”他话说到这里,仿佛是在开玩笑一般。可是李未央知道,对方却是字字如刀,暗指她并不想帮忙。
郭惠妃蹙了蹙眉头,对静王道:“嘉儿只是一个女子,你何苦这样为难她?军国大事就由你们男人去处理吧。”
慧妃是一个十分明白事理的人,她总觉得女孩子就应该在绣房里绣绣花、弹弹琴、看看书,最多不过偶尔出门走一走,散散心罢了,这才是真正的大家闺秀。嘉儿是她大嫂唯一的女儿,是郭家的掌上明珠。只要好生生地在内宅中呆着,将来再为她寻一门好的夫婿。大嫂说的不错,旭王元烈倒也是个好归宿,只可惜身世过于复杂了些……郭惠妃想到这里,微微一笑道:“前两日大嫂还和我说起,等到旭王这一回凯旋归来就要为你们操办婚事了。”
李未央眼中带笑,却只是垂眸不语。
静王的脸色一下子阴沉下来,郭惠妃轻咳一声,静王面上立刻端起一副笑容道:“如此,那就先要恭喜嘉儿了!”
李未央却是并不在意静王神情,只是微笑道:“前方战事吃紧,恐怕他还没有那么快归来。”听着这话的意思,她对前头的情形也是十分明白。
静王趁机道:“是啊,如今不管是南面还是东面都打得十分火热,我正在考虑,是不是也要向陛下请命……”
李未央似有一瞬怔住,不由凝视着他道:“请命?”说到这件事,她的神情变得严肃起来:“殿下的意思,您也要上前线吗?”
静王眉头深锁,神情却十分郑重:“是,我想要上表请求出征!”
郭惠妃眉头一下子皱紧了:“元英,你是疯了不成!打仗是好玩的吗?我的兄长和侄子都在前线,已经是十分担心、日夜难安了,如今连你都要上前线去打仗,你是活生生要送了我的性命不成?”
静王连忙站起身,跪倒在地道:“母妃,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更何况我是堂堂的皇子,理应为父皇分忧!现在这种局势,若是我像太子一样当缩头乌龟,那这一辈子都不要想建功立业,只能在太子的阴影之下生活!母妃真的忍心看着儿子一生郁郁寡欢、毫无建树吗?”
郭惠妃一愣,几乎半天都说不出话来,良久看着自己的儿子无语,眼中渐渐浮现了一丝悲伤的神情,随后亲自将他扶了起来,语气也缓和下来:“母妃当然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担心你并无上战场的经验,反到拖累了你的舅舅他们……”
静王面上浮现起一丝微笑,却是十分自信:“母妃放心,我虽然并无实战经验。可是一来我自幼熟读兵书,二来也曾经参与过教场的演练,无论如何是不会输给别人的!”他说到别人的时候,若有似无地看了李未央一眼。那神情分明是说:我不可能比元烈差。
李未央仿若毫无所觉,口中却是平淡道:“殿下若是想要为国争光、建功立业,那嘉儿自然不会阻拦。这恰恰是证明殿下有经世济国之能和安定民心的大好机会,若是殿下能够成功,今后自当一呼百应,获得朝臣和百姓们的支持。只是南边阵势由大将军王恭负责,而东面则是由我父亲镇守,不知殿下想要去哪一边?”
静王见她竟不反对,倒是有三分诧异:“我自然是去相助舅舅。”
李未央笑了笑:“静王殿下,你固然有一片建功立业的决心,可你想过此时您若离开大都会发生什么吗?”
静王的手微微一颤,转过头来定定看着李未央道:“发生什么?”
李未央神色静谧:“裴后千方百计将我父亲和元烈都调出了大都,随后便迫不急待对我动手,她第一个就是要除掉我,然后是齐国公府,再然后就是静王殿下和慧妃娘娘。若是你现在离开,固然可以避得一时之祸,可到了战场之上,刀箭无眼,恐怕对方更容易动手……”
静王闻言,不禁面色一变道:“你的意思是连军中也有奸细?”
李未央轻轻一叹道:“静王殿下想必不知,就在不久之前裴后派了我父亲身边的一个幕僚来向齐国公府报信,只说大哥阵亡、父亲重伤,即将不治。”
听到这个消息,郭惠妃面色刷地一下变得惨白,她失声道:“此事,可是真的?”
李未央摇了摇头,微笑着道:“消息自然是假的。”
静王元英看着李未央,足足有片刻的工夫都没有说话。他突然意识到了这一点,既然对方可以在齐国公府安插心腹,那么他静王身边又有什么不可能?想到自己幕僚之中拼命劝说自己向皇帝上表的某些人,静王的眼眸就是一暗。此刻他不禁开始怀疑,对方让他上战场到底是为了让他建功立业力压太子一头,还是要让他到战场上去送死……凡是人皆不可信!他想到这里,目光微沉道:“可是,舅父和表哥他们的安全呢?”
李未央看到静王神情,已知道他心中所思所想,冷冷一笑道:“父亲不是傻子,他当然早已料到了这一点。在出征之前他就已经特地关照过,除非是他亲自派人传消息并且有信物为证,否则任是谁也不要相信,可见他早已经对身边人起疑了。可是殿下您呢?好好想一想,您的安危倒是其次,一旦你离开大都,第一个受害的可能就是慧妃娘娘。”
郭惠妃吃了一惊,看着静王怔愣着,面上露出惊恐之色。
静王苦笑道:“现在这局势哪怕我并无争储之心,对方也是不肯轻易饶了我。为了这把皇椅,太子一直把我视作眼中钉、肉中刺,更是弄得父不父、子不子的,现在连母妃都因为我而受累,每次想到此处我不由不心寒哪!”
李未央瞧着他惺惺作态,却是淡淡一笑道:“殿下,不光是安全问题,现在你若是即刻上表,恐怕还会有人坐收渔翁之利。”
静王凝视着她道:“这又是什么意思?”
李未央笑道:“您别忘了,秦王殿下也是领过军打过仗的,可是陛下一来没有派他出去打仗,二来他也没有主动上表请缨。这不是很奇怪吗?”
静王心头一冷,忽然一阵烦燥道:“那是因为秦王卧病在床……不,他素来身体康健,这一回的确病的古怪。你是说秦王很有可能已经投靠了裴后,那这十万禁军……”
李未央微微一笑:“人生本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殿下,不管遇到怎样险恶的环境,您都要坚信一点。”
静王望着李未央,心头一动:“你让我信什么?”
李未央轻轻地道:“裴后既然不曾对齐国公府动手,那就是她还所顾忌。纵然秦王一时靠拢了裴后也是另有所图,未必有多少忠心。秦王如此,周家定然也是如此。最重要的是,你真以为陛下在禁军中并无部署?若非他能够将禁军牢牢控制在手心,又怎么能安然做这么多年的皇帝?”
静王幽幽地叹了一口气道:“这么说如今我只能静待局势发展了。”
李未央只是笑容和煦:“天将降大任于斯人,殿下不妨将此事当做一个考验。”
静王面色一变,刚才他听了李未央说了那么多都没有真的改变主张,可是此刻心头微微一动,上前道:“嘉儿,什么是父皇的考验呢?”
李未央笑道:“陛下是一个极为聪明而且多疑的人。太子为长子,又是嫡子,所以他的位置一直坐得十分稳当,但就是过于稳当了,才让陛下很是猜疑。如今陛下病重,他或许还可以借着这个机会看清朝中的异动,想想太子在做什么,秦王有何举动,静王你又是否想要从中渔利……陛下是一位极有决断的人,谁能猜到他的心思?若是殿下借机在朝中搞些小动作,只怕适得其反!”
静王听到这里,长长地嘘了一口气,脸上一扫抑郁之色,笑着道:“真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嘉儿的提醒恰到好处,我明白了,这一道表我还是暂时不上了。”
李未央笑道:“如此甚好,殿下能够从善如流,可见也是一个极为英明的人。”
郭惠妃听得云里雾里,其实郭嘉说的话线索太多又过于纷乱,而且似乎在她面前总是有所暗示。一会儿是裴后,一会儿是秦王,再接着又到陛下,说得她头几乎都昏了。她不由摇了摇头,道:“跟你们说话呀,就是费劲。”说着,她只是转头将那柑橘递给李未央,道:“这是元英刚刚送来的,你尝一尝,味道如何?”
李未央轻轻剥开一瓣橘子并放入口中,细细品了品,微微一笑道:“味道很好,静王殿下的确是有孝心。”
从慧妃的宫中出来,静王竟向李未央轻轻拱手道:“嘉儿,今日多谢你的提醒,不然我极有可能会踏入对方的圈套。”
李未央笑了笑,静王是个很聪明的人,只不过他最近有些急功近利。也是,见到那一把金光灿灿的龙椅,谁都会情不自禁忘记了一切,忘乎所以疯狂地向那把椅子奔过去。在这途中,丝毫也顾不上沿途有多少的腥风血雨和刀光剑影。
而此时,裴后却到了皇帝的宫中。皇帝虽然身体有所好转,却依旧并未痊愈。此刻他倒是梳洗整齐,只是穿着常服倚靠在床头,只是脸色显得有些憔悴,不知不觉两鬓竟也有些斑白,整张脸凹陷了下去,颇有些枯槁之意,但是他那一双眼中的亮光却像是簇簇闪动的火焰,如同黑夜里的两团鬼火,依旧十分惊人。
见他这副样子,裴后心头冷冷一笑,上前行礼道:“见过陛下。”
皇帝扫视了她一眼,冷冷地道:“哦,原来是皇后。你有什么事儿?”
裴后一动不动地望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才微笑道:“只是带着嬴楚来献药。”
又是献药?他早已经恨不得斩了这嬴楚,可偏偏没有他的药,自己的头痛症好不了。虽然只是治表不治本,可他还靠着这药能扛过去。皇帝心中那一股升腾的怒意又被他强自按捺了下去,淡淡地道:“那就多谢皇后费心了。”
裴后嘴角弯了弯,笑得十分温婉:“我是陛下的妻子,又是一国之母,当然要关心陛下的身体,陛下何必如此客气,这只是臣妾的本分罢了。”
皇帝只是神色警惕地看着她,并不说话。
裴后笑道:“您瞧我,真是老了,在这里说了半天,都忘了叫了嬴楚献药。”
嬴楚毕恭毕敬地托着手中的盒子,膝行着到了皇帝跟前。
皇帝瞧了赢楚一眼,口气冷漠地道:“皇后怎么会老?你比朕还要小上许多,朕这个年纪才真是老了!”
裴后淡淡一笑:“陛下当然不老,按照您的身体状况,活个千岁也是没有问题的。”
什么千岁,他分明是万岁之尊!皇帝冷笑一声道:“但愿如此吧!”说着,他已然将那一颗药丸拈起,玩味地看了看。
嬴楚却是面色平静,半张面具之下眼眸幽深。
皇帝笑了笑:“你这个玩意儿还真是管用,若是没有他炼的药,朕这病还真不知道该依靠谁去呢?”
打狗还要看主人!裴后面色轻轻一变,她目视着皇帝,眼中隐隐地跳动着一丝不悦,语气有些阴沉地道:“嬴楚是我身边的臣子,他不是什么玩意儿,请陛下不要这样称呼他。”
这句话却引起皇帝大笑,他看着皇后,又看了一眼嬴楚道:“朕早就对你说过,养的猫儿不听话,迟早有一天你会被它抓伤的。你这么纵容他,他真的对你忠心耿耿吗?”
嬴楚低下头去,却是一言不发,甚至没有抬起头和皇帝对视,在那一双幽冷的眸子中,他几乎无所遁形。
裴后缓缓地叹了一口气:“我自然是信任嬴楚的,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忠心耿耿,陛下又何必挑拨离间?”她的眼中向来平静,此刻却逸出一丝隐隐的恨意:“陛下还是早些服药吧,也好早一点痊愈。”
皇帝闭上了眼睛,他的手在颤抖,可是最终他还是将这药吞了下去。随后睁开眼睛轻笑着,说了句话:“朕一直再想,这到底是毒药,还是治病的良药呢?”
裴后有些无法抑制的怒意从心头升起,皇帝的语气十分恶意,分明就是故意挑衅,如果他的目的是为了激怒自己,那他真的达到目的了。裴后终究只是微微一笑:“陛下,这当然是治病的良药了。”
皇帝冷笑一声,尖锐地道:“哦,良药?那为什么这么多年来嬴楚都不肯将方子交给朕?非要朕一次一次地求着你来做药?若不是你怀有私心,又何必要这么做!”
裴后平静地看着皇帝道:“您错了。”
皇帝嗤笑一声:“朕哪里错了?”
却听见裴后,一字字地道:“陛下,若是这药真的有什么问题,您到今天根本就不可能还好端端地在这里坐着。”
的确,如果裴后真的要杀死皇帝,那他服了这么多年的药,早就应该一命呜呼了。可他除了时时发作的头痛之症,并没有因此而绝了性命,但那又怎样,他分明就是有了这个把柄在对方手中,不得不受制于她。其实皇帝不是没有找过名医,他寻遍了天下,却无一人可以治疗他的头痛之症。更重要的是他还曾经偷偷地藏了这药,将它含在舌尖下,等到他们走了又将药吐出来,试图找人化解了这药丸,看看其中究竟是什么成份,可惜那些愚蠢的太医竟然一无所知。
太医不行,皇帝便悄悄的去寻找那些江湖上的奇人异事,可得出的结论也依旧是一无所知四个字。这怎么不让他懊恼!以至于这么许多年过去,他依旧没有办法摆脱嬴楚、摆脱裴后。若非如此,他焉能隐忍到今天才对裴家动手?想到这里,他嘿嘿一笑道:“是呀,皇后对朕倒是一片痴情,不辞辛苦养这条狗来为朕作药!”
他说到这里分明是侮辱性的词汇。可是嬴楚却是面色平静,丝毫也没有动容。
裴后微微一笑道:“陛下是一国之君,英明神武,万民敬仰,他能够侍奉陛下是他的福气,更加谈不到辛苦。”
皇帝看了裴后一眼,目光中神色数变,却是幽幽一叹:“其实朕倒是想过,若是当年你不曾嫁给朕,只是嫁给一个普通人家平平淡淡地过一生,又有什么不好?”
裴后略微愕然,终究付之一笑:“古往今来有几个女子能坐上皇后之位?我既然享受了常人不能享受的荣耀,当然要付出一点什么。不管什么原因,我都感激陛下给了我今天的一切,若是真的嫁给了普通人,不过是平平淡淡过一生,与草木同朽,那又有什么意思?或者说……陛下时至今日,还在怨恨当年发生的事吗?”
皇后此言一出,原本面色还算平静的皇帝,突然勃然大怒:“你说什么?”
裴后眼中露出讥讽的神情:“栖霞公主,陛下总不会忘了吧?您当年那么迷恋她,甚至不惜将天下的一切捧到她的面前。怎么短短这些年,您就不再提起她了呢?”
裴后已经有很多年,没有提起这件事了。皇帝的声音一时变得尖利而颤抖:“你住口!”
裴后笑容充满了冷毒:“陛下你可还记得当年先皇是有一份遗诏的。”
皇帝吃了一惊,他看着裴后,目光陷入深沉之中。良久他才阴沉地道:“你说什么遗诏?朕不知晓。”
裴后微微一笑道:“遗诏上曾经说过若是你真的忤逆人伦,不顾一切,便可以拿出遗照将你废除,我本可以在你宠爱栖霞公主的时候拿出先皇遗照,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当着天下百姓的面,骂你一句忤逆人伦、不配为君,到时候你这个位置还坐得稳吗?可惜这份遗诏后来却被你骗走毁掉……若是留到今日,你还能坐在这里发号施令么!”
皇帝怒道:“你、你住口!你当真以为朕不敢杀你?”
裴后幽冷地一笑,声音忽然低沉了下来,看着对方淡淡地道:“陛下,你觉得我会给你这个机会吗?”她一边说着,一边眼神恶毒地盯着对方。
皇帝看着她的笑容几乎觉得全身毛骨悚然,不寒而栗,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颤抖地指着她道:“滚出去,快滚出去!”
裴后只是静静地望着他,那一张倾国倾城的面孔上露出温和的微笑:“陛下不必担心,我这就走了。改天再来看陛下,希望到时候你已经痊愈了。”说着,她看了嬴楚一眼道:“走吧!”嬴楚连忙跟着裴后,一起退了出去。
皇帝再也没办法隐忍,他突然站了起来,猛地将旁边的茶几推翻了,上面的茶杯一下子砸在地上,摔了个粉碎。他厉声道:“裴怀贞,你这个该死的贱人!”
裴后远远地听见那一声暴怒,却是冷冷一笑,脚下的步子不自觉地加快了。
回到自己的宫中,裴后却是突然坐在了椅子上,她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道:“嬴楚。”
嬴楚立刻道:“是,娘娘,微臣在。”
裴后向他招了招手,道:“我头痛,你替我揉一揉。”
嬴楚慢慢上前,裴后双眸微闭。嬴楚抬了抬手,又放了下去。裴后等了良久,却不见他有丝毫动作,终究只是睁开了眼睛,面上掠过一丝不悦。嬴楚见状,突然抓住了裴后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头,低声地道:“娘娘何必受这些委屈。”
裴后突然将身体渐渐地靠在了嬴楚的胸前,淡淡地道:“我自然有自己的道理。”
嬴楚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不知何时他已经没有办法把握眼前这个女人的心绪了。她到底为了什么还要这样留在宫中,以至于留那狗皇帝的性命?她明明可以早就除掉他,扶持太子登基,到时候一切不都是她的了吗?为什么还要如此隐忍?皇帝的确阴险狡诈,不是好捏的柿子,这只是一方面的原因。更重要是他察觉到裴后从来就不想杀死那个人。这让他心头不禁涌起了一阵嫉妒之意,声音也有一丝颤抖:“娘娘,微臣有一个主意,可以永绝后患。”
裴后突然睁开了眼睛,她冷声地道:“你什么时候要替我做主了?”
嬴楚吃了一惊,连忙跪倒在地:“娘娘,微臣有罪。”
裴后良久地注视着他,终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淡淡地道:“我心口痛,你替我揉一揉。”
嬴楚看了裴后一眼,不由伸出手去。刚才还十分凶悍的裴后,此刻化成一团春水依靠在嬴楚的怀中。可是从始至终,她的眼中没有丝毫的情义,全然都是无边无际的冰冷。每次她觉得寂寞的时候便会要他来陪伴……而嬴楚几乎用了能用的一切手段来服侍裴后,可惜他毕竟并不是真正的男子。裴后无法得到她想要的东西。她不由愤怒到了极点,将他一把推开,冷声地道:“滚出去!”
看到刚才还温柔似水的裴后此刻变得十分的狠厉,直让嬴楚心头感到胆战心惊,他恨自己无能伺候的裴后高兴,但若他不是阉人,恐怕也没办法进入皇宫,更不可能近身伺候。他战战兢兢地从裴后身上离开,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中隐带痛苦:“娘娘息怒,是微臣该死!”说着,他扬起手来打了自己一个耳光。这一下力气及大,几乎打得嘴角流血。
裴后看了他一眼,挥了挥手道:“算了,出去吧。”
嬴楚匆忙退下,走到大门口,回头看到门扉紧闭。他不由咬紧了牙关,几乎咬出鲜血来,心头更是将那皇帝恨到了极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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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写到这样的章节,我就心头暗爽\(^o^)/~
☆、286 三人成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