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孙纤淳都这么说了,夏青心自然不好再继续追问。

但是她隐隐的却也猜到了孙纤淳究竟想如何做,无非也就是先坏了夏青筠的名节罢了。不然,就算孙纤淳有三头六臂,也别想转过这中间的关节。

她稳稳的坐着,眼睛望向不远处的听云轩,心中一时间不知道是喜是忧。

孙纤淳却根本没杂役夏青心此时的反应,她心内的雀跃已经无法用言语诉说。这些年来,夏青筠总是挡在她之前的障碍。

她们是表姐妹,但是夏青筠出身高她一头,什么都要领先,事事不肯让的。孙姨妈口上不言,却总是在无意中提起夏青筠的万般好处。

梁氏更是有意无意中要提起夏青筠来压她一头。

或许一次两次她只是在心内难受,三次四次她也可以装作不在意,但是时间越久,她心内关于对夏青筠的不满便堆积的越多。直到后来夏青筠主动出手暗算自己,她终于再也忍受不了。积年的压抑,终于就要有一次可以痛痛快快的反击,她才不会放过。

在心内寻思了一会儿,她便起身看着夏青心道“等那些地契都整理好了,我就叫人给你送来。”

夏青心知道她要走了,也忙起身相送。听她这般说,便道“多谢姐姐费心。”

孙纤淳只摇摇头儿,回身说道“这回咱们是各取所需。只望着日后咱们不会像我和筠丫头这般,走到现在这般田地。”

迟早要有这一天的,夏青心在心里冷笑,沈姨娘的死,孙纤淳也有一分。何况到日后,按着孙纤淳的性子,一旦有利益冲突,肯定是不会对自己手下留情的。

但是她心里明镜似地清楚,面上却应道“我也是这么想。”

孙纤淳笑了一声儿,起身带着秋墨去了。

夏青心送她出门,望着她往听云轩去了,回身才见刘嬷嬷站在自己身后,捧着个小杌子侯在一旁。

她奇怪,便随口道“这是要做什么?”

刘嬷嬷便低头回道“正要回了姑娘,太太那边叫让姑娘拿了这汗黄金绡锦杌过去招待邱奶妈坐的。”

这邱奶妈夏青心知道的,是奶大了夏庆松的奶妈子。在这府里很是有些体面,算得上是半个主子。

她点点头,心中疑惑为何非要来她这里拿小杌去,但也不多问。只对刘嬷嬷道“嬷嬷且将这东西交给其他人去罢!我寻嬷嬷有事呢。”

刘嬷嬷就知道夏青心这是怕自己去梁氏那里会惹气受,心中感激,朝着夏青心拜了四拜要谢。

梁氏这么些年来,虽不曾太过与自己为难,但是三五日里,也不时要羞辱呵斥一番的。

夏青心赶忙着扶住了不许拜,轻声道“这些年跟着我嬷嬷吃了不少苦。二娘本要我好好对您老人家的,岂知我是个不成器的,到了现在,还要叫嬷嬷您跟着我受苦。我心下实在不安。”

刘嬷嬷想起小梁氏来,便忍不住老泪纵横道“我们奶奶在的时候,一向只爱和姑娘亲近。她去了,姑娘从来不曾大气呵斥我,哪里让老奴受了什么苦来?”

夏青心心内也酸,强忍了眼泪,扶着刘嬷嬷起了。

刘嬷嬷便道“我这里有一事,眼见着藏了这么许久,也待要和姑娘说。”

刘嬷嬷是个老实人,从来不惹事,平日里嘴巴如同上了锁一般严密,现在要说的想必是很要紧的事才对。

按着规矩,嬷嬷们只能在外间上夜服侍,不能进姑娘闺房的,夏青心便领她进了暖阁,往那暖床上躺了,又叫白芷拿了小杌子来放在脚踏板上放了,就听刘嬷嬷说话。

刘嬷嬷停了一停,道“当日奶奶去时,只留了我与一个房里丫头。那丫头已经是嫁人的人了,不消说。奶奶当日留的衣裙,我也都给了她去了。至于其他的箱笼,我都收着的,如今一发的还与姑娘罢!”

“此是二娘留给嬷嬷您的,我怎么好要?断断不可!”夏青心知道小梁氏当时留下了许多财宝积蓄,夏庆松当日宠爱小梁氏的时候,对她并不算差。

刘嬷嬷苦笑一声儿,想起小梁氏来,忍不住又哭了一场,道“姑娘不知道,我们姑娘???”她想了想,想必是想起来小梁氏早已不是姑娘了,方才改了口,道“我们奶奶是个苦命的,从来不曾过过一日好日子,先时在那头府里,没少受大娘子的气。后来又遇见这个陈爷,简直是命中的煞星,将性命也给丢了??????我们房里的人,算算,也就只得我这一个老不死的了。我迟早要去的,x下又无儿无女的,叫我x谁备下那棺木去?少不得叫姑娘为我这老婆子多多费心了!”

第六十三章 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

这些都是小梁氏早就交代过的,值得什么?夏青心正要说话,就见刘嬷嬷颤颤巍巍从那袖子里掏出几张有官府印信的田契之类的东西来,一边递给了夏青心,一边道“我知道姑娘近来为了然哥儿费了不少心思。这里有三间典当行,一百亩良田,两座农庄。都是当日奶奶的陪嫁,现在一发儿的,都交给姑娘您罢!”

夏青心接过来看,见有一间铺子是在银钩巷,其余两间在城里朱雀街上。便抬头冲刘嬷嬷道“嬷嬷,我替然儿多谢你。”一边说着,便要下拜。

刘嬷嬷忙跪着止住了,只说要折寿,一边又道“姑娘,咱们求人不如求己,有了这些铺子田庄傍身,然哥儿日后的日子也好过些。”

夏青心虽说得了孙纤淳的应诺,但是心中到底是忐忑不安多些,现在刘嬷嬷给的这些铺子田庄,真恰似是救命的稻草一般,她不由得道“嬷嬷,叫我如何报答您老人家?”

刘嬷嬷只顾摇头,道“现在我是姑娘的人了,我的东西不给姑娘,却又给谁去?姑娘和然哥儿好了,我才能好。”

夏青心点点头,细细的将手里的东西都看过,唤来白芷令她收了。才向着刘嬷嬷道“嬷嬷,有句话我许久前便想问您了,但是一来事情多,您总不在我眼前,二来忙慌起来也就忘了。好容易这回咱们能自在说会儿话,我便问了罢!”

刘嬷嬷听夏青心这么说,便打点了精神,身子微微前倾看着夏青心的鞋面,道“姑娘有什么话只管问就是。当日我们奶奶既然会把我托付给姑娘,我便是姑娘的人了。但凡姑娘有什么要问的,我没有不说的。”

夏青心沉默了一会儿,方才抬起头来看着窗外,幽幽道“当初二娘,可曾生育过子女?”

按理来说,小梁氏进门五六年,又颇得宠爱,早应该有喜了才是。

刘嬷嬷不妨她一个姑娘家会忽然问起这个,愣了一愣,才疑惑道“姑娘怎么好端端的问起这个来?”说着,又自己朝地上跺跺脚,口中又接着道“说起来也是我们奶奶的命不好,先头好容易生下来一个小厮儿,可惜没过周岁,便着了痘?????去了。后来,又有了六个月身子,却上楼梯时将六七个月的身孕扭掉了,从那以后,便再未见什么喜了。”

夏青心便猛然间想起来,当时那个谢婆子在自己耳边说过的话。

她总觉得关于小梁氏的事情,很多地方都有不对劲。

按着小梁氏对梁氏的恨意来说,她不会不知道自己若是生下个一子半女来,会是多大作用。小梁氏和普通的姨娘不同,她是正经的二房,将来也是能入族谱的,子女对她而言,是莫大的助力。所以,小梁氏应该不会做这种傻事才对。

那么,这两次意外就真的只是意外?

想到这里,她抬头问刘嬷嬷道“好端端的,怎么就这么不小心?平白两次都意外去了?”

刘嬷嬷自然清楚她的意思,便低下头想了一想,才轻声道“我们奶奶心内其实也不愿给老爷生孩子的??????”顿了一顿,又接着道“不过虎毒尚且不食子,她又怎么会存心坑害自己的孩子?先头的小少爷命不好,痘疹来的凶险,没捱过来,便去了。后头的身孕,却是我们奶奶往那时的大奶奶房里去的时候扭掉的。当时黑压压的一屋子人,连带着大奶奶也摔了。”

夏青心心内便有了些眉目。

这里主仆二人说话不提,孙纤淳却领了秋墨往听云轩而去。

到了听云轩,早有红药笑嘻嘻的出来迎,一边又笑道对孙纤淳道“淳姑娘稀客,一向不曾见。怎的最近也不爱往我们这里走动了?我本要劳烦秋墨替我描个鞋样子的,就从入秋等到现在。”

孙纤淳指着她笑道“好小油嘴儿!你真个这么急着要,怎的不说往我那里去?才多少路,难道就能把脚走大了不成?”

红药便笑着将她迎了进去,一边又打帘子朝里面骂道“成天的偷油打滑,客人现在在这里也这么着,我不好说的。不然,就把你们这起子小蹄子都打烂了,才趁了我的心呢!”

孙纤淳只顾掩着嘴笑,往里间去寻夏青筠了。

夏青筠正靠着熏笼做针指呢,听见外面帘动,只道是红药送茶进来,也不抬头,只道“偏你这小蹄子事多,说过几回了,叫你别进来烦我,你何时也跟那上门的婆子一般聋了?”

红药送孙纤淳进来,见夏青筠骂,忙噤了声,朝孙纤淳摆摆手儿,自往外间去了。

孙纤淳见夏青筠也不抬头,便悄悄儿踱到她旁边,看她绣的是一幅鸳鸯戏水图样的帕子,便忙笑道“筠丫头,怪道你火气这么大。却原来是心内想着未来的妹夫呢!”

夏青筠不防是她进来,吃了一惊,忙起身见礼让座,又笑道“汗邪了你了,尽胡乱说话!迟早我要将你这嘴皮子撕烂的。”

孙纤淳已经许久没有这样跟自己说笑了,因而夏青筠一时间倒以为孙纤淳这只是和自己开个玩笑,也没放在心上,只朝着她笑道“吃什么茶?我这里有新进送来的茉莉花果茶,杏仁果茶,味道都极好的。”

孙纤淳便要了一杯杏仁果茶,拿进来尝了一口便放了,脸朝着她道“你不知我的意思,我可不是胡乱说话。现在满京城谁人不知,我们广成侯府出了当太子妃的凤凰呢!”

夏青筠果然便沉了脸,半日也没答话。

孙纤淳只假作不知,还调笑道“日后妹妹飞上了枝头,我们也都与有荣焉。”

夏青筠将针线都丢下,叫丫头去拿棋盘来摆下,陪着孙纤淳下棋,面上却始终没有笑意,只淡淡的望着棋子假作专注。

孙纤淳便状似无意道“过几日舅舅生日,妹妹打算送什么?我送了舅舅一方紫金墨砚,也不知他喜不喜欢。”

夏青筠听见这么说,才有了些精神,道“我也和你一般便了,论起来,舅舅他差什么?咱们不过是略表心意罢了,舅舅真正喜欢的东西,咱们哪里能送的起?”

“也是这么说。”孙纤淳下了一子,朝夏青筠道“我正要差人去问问林表哥送什么呢。”

夏青筠手上的动作一顿,本来要落子的棋也忘了放,许久才道“那府里舅母那边的林表哥?他已经上京来了?”

孙纤淳见她这般反应,更加肯定她心内看上了林晋安。便笑道“看姐姐你说的,林表哥何时不在京城过?他又没跟着林伯父外放去。”

夏青筠便勉强定了心神附和几句,一边又道“那林表哥这回定然会来贺寿了?我先前还当他不来呢。”

“可不是得来么?”孙纤淳将了她一军,一边又收了棋子,笑道“你一直问什么?莫非你和林表哥很熟不成?”

夏青筠不妨她这么问,一时间绯红了脸颊,不好说话的,只一味赶着孙纤淳要打。

孙纤淳便停下来骂道“我不过白问一句,又没其他意思,你只顾打我怎的?莫非你爱上了林表哥不成?”

夏青筠见这么问,一时间说是说不是都不好的,便站在熏笼旁边看着孙纤淳只是不说话。

孙纤淳便敛了笑,凑过她身边去,轻声道“莫非是生气了?不过两句玩笑话儿,谁不知你是未来太子妃来?若是你恼了,我不说便是了。”

夏青筠总不能明目张胆的说自己不想当太子妃,心中一时又急又气,面上偏偏还不能表露出来,只好勉强笑着道“我哪里就能恼了?只是现在这些都还是没影儿的事呢,何必日日里只是说?到那日当太子妃的另有其人,我的脸也要丢尽了。姐姐好歹看顾我些儿,只别开这玩笑罢!”

孙纤淳笑了一回,道“我见姨妈近日里越发的开心,非是为了你还是为了谁?若是担心这个,那你大可不必担忧了。有贤妃在,你又这般好条件,这件事儿已是板上钉钉了。”

孙纤淳不说这句话还好,一说出这句话,夏青筠心内噗通一声,心脏如同提到了嗓子眼,堵得难受得慌,不由得苍白了脸色,跌坐在暖床上,半响不得出声。

孙纤淳本意便是要她心慌不能自持,兵行险招的。现在见夏青筠这副样子,心知她这回见夏青心迟迟想不到法子,定然会另想其他办法,便状似无意间说道“听闻林表哥前日往保安寺去替林伯父祈福还愿,后日还要往那里去打醮呢。”

语毕,见夏青筠不说话只顾出神,她也不多说,只自掀了帘子,叫起秋墨打伞,往外边去了。又叫秋墨描好鞋样子给红药。

秋墨答应了,一边又好奇问道“姑娘许久也不许我同大姑娘房里人走动,怎的今日又要我给红药做鞋样子?”

孙纤淳嗤笑了一声儿,笑道“你就替她做了这回罢!日后她再要使你,怕也没机会了。”

第六十四章 留连光景惜朱颜,黄昏独倚阑。

夏青筠那日听了孙纤淳说话,第二日便借故说曾在诸佛菩萨面前许下了心愿,要酬神还愿去。

梁氏最信佛法的,听夏青筠这般说。又想起夏庆松说夏青筠前程似锦,便忙道“的确该去的,不然得罪了菩萨可不好。”

夏青筠便如此如此的说了一番,又说听闻那城郊的保安寺香火旺盛,是最灵验不过的。便定下了保安寺。

到了林晋安还愿打醮那日,夏青筠早早的妆扮好了,禀过梁氏,带了丫头婆子,在夏子岐与众家丁的护送下,往保安寺来。

这保安寺是个香火鼎盛的寺院,平日里许多达官贵人也都往这里捐钱布施香油钱的。

夏子岐与林晋安虽说认识,但两家向来不多走动,林晋安又不入他们本家子弟的眼,便不知林晋安这日在这里打醮。

林晋安那会子正在寺里后院看着小厮们分发东西,又看着那和尚长老将那经文都准备好,又将佛堂都布置齐整,正乱着,就见前边闯进一个小厮来,急道“来了个要还愿的,叫方丈长老出去接待哩!”

这保安寺其实是林家的香火庙,此回林家来打醮,早谢绝了外间香客来访的,现在见还有人来,林晋安便皱眉道“甚么道理?!人家这里打醮,方丈你因何还放人进来?”

那方丈慌忙拜了几拜,道“小可实已对弟子说了,一概不许放人进来的。许是有那香客不知道,误闯了进来了。”

林晋安沉了脸,望着那小厮道“就说这里打醮,今儿不接待香客了。请他们回罢!”

小厮答应了,扬长去了半日,方才捂着头进来,哭道“小的方才已经对那位爷说了,这里打醮,不接待人的。谁知那人就说不回去,我说了他几句,他二话不说,就令跟着的人打的我满头包,小的见他们人多,只好一径往后边来了。”

这香火庙本来就是林家的,现在见居然有人敢在自家门口打人,林晋安禁不住心头火起,怒道“走!随我出去看看,我倒是要看看,是哪家的人这般胆大,敢在人家门口上行凶!青天白日的,难道没王法了不成?”

那小厮便径直领了他出去,一路行到了寺庙门口,便见一顶绡金走水骄衣的锦轿停在台阶前不远处,周围围着许多家丁,并许多丫头婆子,黑压压的。

另有一匹高头大马,被一个小厮牵着。

便有领头的一人,着了蟒锻衣服,别着大红汗巾,被许多家丁随从簇拥着。

林晋安便心知是有来头的人,但他自恃这是他自家寺庙,便怒道“谁人如此无理?青天白日的,打断人家家里打醮,又纵奴行凶,打伤我家小厮的?”

那锦衣华服的人转过头来,却是一个极清秀的少年人。腰上带着一枚绿莹莹的玉佩,衬得整个人越发的清貴起来。

林晋安却吃了一惊,慌忙把手里拿着的马鞭扔在地上,一边又喝令小厮们都将家伙扔了,便走上前去拱手行礼道“不知是哥哥在此,小弟莽撞了!”

夏子岐初时不知道是林家在这里打醮,还以为是个一般粗野富贵人家纵奴欺压香客的,这才气不忿,打了那多嘴多舌的小厮一顿。现在见林晋安白衣冠服在此,才知道是林家在这里还愿打醮,忙欠身施礼道“不知是贤弟在此打醮,恕罪,恕罪。”

林晋安慌忙止住了,一边又道“哥哥今日是为何来此?”

夏子岐便笑笑,将手里拿着的鞭子扔还给小厮,道“舍妹往年曾许下一个愿,我如今带她来还的。”

林晋安便心内暗忖,林家这日打醮,只有本家得知,便是亲朋好友,也一个没请。想必这也是误打误撞上了,于是便道“不知是哪位小姐?”

“便是筠丫头罢了。”夏子岐知道林晋安和梁府关系紧密的,也早和夏青筠见过面,因而也就实说了。

林晋安听闻是夏青筠前来还愿,禁不住一阵激动。忙道“如何不就请进来见礼?”

夏子岐便真着了个小厮去寻夏青筠进来。

夏青筠旁边跟着的老嬷嬷初时不肯,说现在在外间,又没个长辈近亲在旁,不好见外男的。被夏青筠道“怕怎的?现今哥哥在上,且也不是外男,是自家亲戚。哥哥既然请了,哪里好意思不去的?”

那老嬷嬷方才闭口不言语了。

当下丫头们伺候着夏青筠往后边厢房去换了一身衣裳,才又折过前边来,望着林晋安拜了一拜,唤他哥哥。

林晋安慌忙答应了,一边使个丫头扶她起来,便道“许久不见妹妹了,妹妹一向可好?”

夏青筠闻听这话,心内顿时酸涩不已,欲回话,又不知道要回些什么。只好转过头去,淡淡道“还如往常一般。”

当下林晋安便着了人去安排素宴,便安放好了桌椅,林晋安主位,夏子岐在旁。林晋安怕夏青筠一人在此,不好意思的。便又使小厮家去,请了林大妗子前来相陪。

这林大妗子便在上,夏青心在她之下,二人又是一桌。

饭罢,夏子岐带着夏青筠往前边听方丈讲经说法去了,要替她还愿。

林晋安便说要作陪,跟着往前边来,一块儿在前边蒲团上坐地,听那方丈讲经。

讲了半日,说完那五祖得道,方丈才住。

林晋安早备好了细茶果点,见方丈长老讲经完毕,便着了个伶俐的丫头送夏青筠过后边厢房更衣净手。自己才领了方丈和几个小厮将佛堂整理齐整,备下香茶祭礼,供夏青筠酬神还愿。

夏子岐是个实诚的人,并不知林晋安别有居心,还当他好客知礼,自己心内反而过意不去。

夏青筠当下在后面厢房内更衣净手已毕,见林晋安派来的丫头服侍周到,礼数备至,便将她唤过旁边来,与了她一方锦帕,又与了她二钱银子买零嘴儿。这才问道“你替我去瞧瞧儿外边整理好了没有,再进来答应回话罢!我这里好先做准备。”

那丫头答应了,径自往前边佛堂来,使了个小厮将林晋安悄悄唤出来。将夏青筠与的手帕和银子都交付给他看了。

林晋安只要了那方锦帕,将那二钱银子给了她,自己另又封了三钱与她,那丫头便又进里边答应去了。

见那丫头去了,林晋安才展开那锦帕来看。见是一幅鸳鸯戏水图样,下边一行小诗“独立纱窗下,待君君不知。”

林晋安是知晓风月之人,如何不懂其中意思?一时间心内又惊又喜,恨不得立时化作飞鸟飞进了后边厢房去,奈何夏子岐在前边坐地,又碍于礼数,才不敢放肆,心内急的要不得。

夏子岐见他一回抓耳挠腮,脚不沾地的只顾转圈儿,还打量他是有什么要紧之事要办,便问道“你怎么只顾心不在焉?莫不是家中有事?”

林晋安便笑道“并不是,只是见招待不周,甚是简陋。怕唐突了哥哥和妹妹。”

夏子岐大笑,道“咱们小辈儿之间,还讲究这么些虚礼做什么?怪道人家都说你和我们这些不知上进的不同,今日一见,果然如同别人嘴里说的那般知礼。”

林晋安陪他笑了一回,托词往后边来更衣,却折到了夏青筠所在的东厢房那边。见丫头婆子将那厢房围的严严实实的,恰似铁桶一般,不由得有些失望,只好又转身往西厢房更衣。这才往前边去,问过了夏子岐,便到了时辰,才着人往后边叫夏青筠去。

良久,才见一堆丫头婆子簇拥着夏青筠缓缓进了佛堂。庙里四处都生了火炉,那碳烧的红红的,堂里暖烘烘的如同春日,自与外边的严寒不同,夏青筠便换了一身白丝滚边对襟藕缎衣裳,下着玉色挑线纱裙儿,轻移莲步往这边来。先朝着夏子岐行过礼,才又含羞带笑的给林晋安也施了礼。谁知抬头时,那鬓边上的一支九甸九凤含珠钗摇摇晃晃的便摔了下来。林晋安眼疾手快,赶忙着上前接住,眼睛在夏青筠脸上一滚,立马便又低垂了头,将那凤钗交给夏青筠身边跟着的丫头,又退至夏子岐身后去了。

夏青筠便重新抿了头,才在方丈指引下重新又上香祝祷。礼罢,转身带着丫头婆子往后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