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冷兮安慰了她们一番,只道定然不会牵扯到无辜的人身上。

白芷上了楼,将首尾都跟夏青心交代了一番,又笑道“姑娘怎的这会子才想起来要收拾了那丫头?我还以为姑娘是忘了。”

夏青心笑了一声儿,由着连翘整理好了衣裳,将那一头青丝都披着,松松的挽了个髻,道“这里倒还真的有个缘故儿。今日谢恩宴方散,你筠姑娘一切顺利,自然开心。她又不知我为何要她接管这丫头,现在咱们去要回来处置了,她一点意见都不会有。”

白芷正要答话,便听见远远儿的就传来李氏的笑声,她看了夏青心一眼,夏青心便扶着她的手下了楼。

和李氏见了礼,李氏便笑道“这么晚了,这么多人立在这里做什么?我是常来的,又不是稀客,难不成还是为了我迎我不成?”她最是通透聪明的人,见了这样场景,又见珊瑚挑这个时候来请,自然知道有事,便玩笑道。

众人都掌不住笑,夏青心也拿了帕子掩嘴,伸手去李氏脸上掐了一把,笑道“大嫂子这嘴真真是极会说话!人家这么晚了,巴巴的迎你做什么?自然是有事要求你。”

“求我?”李氏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笑道“咱们四姑娘也有事要求我?真真是稀奇了。好吧,既然你摆出这么大阵仗,有什么事我都给你办到就是了。”

“也不是什么大事。”夏青心指着一旁一个被两个粗壮婆子押着的丫头,道“这个丫头偷了瑞王妃赠与我的簪子。前儿大姐姐说她说话好听,我便将她松了大姐姐,谁知这才几日,便出了这么大的事。若是我不处置了她,不仅没脸对大姐姐,更没脸在这园子里住着了。”

这么晚了还把她叫来,李氏还以为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听闻只是这么一件小事,还禁不住愣了一愣,方才掩了那丝惊讶,笑道“我当是什么大事。既是偷盗,打出去到庄子上配人就是了。”

庄子上是什么去处?那些人有好的?全部都是些泼皮莽夫,好不好,一个不顺心说不得就转手把人卖到见不得人的去处了。

虽在说的是筱扇,众人却都禁不住一阵冷汗。

筱扇眼里含着泪,奈何那嘴巴被布条塞得满满当当的,哪里能叫唤出声音来?也不知是不是被惊吓了还是怎么着,竟使力挣脱了两个婆子,横冲直撞的就朝夏青心和李氏撞过来。

巧怡和白芷她们见状大惊,忙都挡在了前头。

幸好那两个婆子反应也不慢,忙疾走了几步将她又死死的拉住,才堪堪的没撞在她们身上。

李氏一把推开巧怡,哼了一声,怒道“这是谁调教出来的东西!竟然要冲撞起主子来了,凭你有万分不愿,你自己手脚不干净,怨得了谁?你现今竟敢来恨我们?看来竟连庄子也不必去了,很该直接发卖几两银子,就扔给了牙婆也罢!”

夏青心倒是没怎么被惊吓,伸手拉了李氏一把,笑道“嫂子何必动这么大肝火?一个丫头罢了,只是依我看,这丫头可实在不能罚的这么重。若她是普通的丫头,我罚了也就罚了,但这丫头可有些来头呢。也因此,我不敢就擅自处置了她,只好求嫂子给个主意。”

“哦?”李氏最听不得这些话,忙道“有些来头?莫不是比咱们还尊贵不成?妹妹也太良善了,须知丫头就如同那猫儿狗儿一般,高兴时便同她们玩一会儿,不高兴了,要打要卖,也不过是一句话儿的事,哪里就能真的将她们当副小姐看?”

她这话一出,顿时伤了一窝。连白芷,巧怡面上都有些过不去。

夏青心便忙拿话翻了过去,又道“嫂子不知道,这丫头的老子娘是那厨房上的秦家的。她可是太太的陪房婆子,颇有些脸面。咱们若是就这样发卖了这丫头,怕她脸上过不去。”

最近李氏正在心里暗恨梁氏动不动便说要给夏子玉纳妾之事,现今听这话,霎时就戳中了心事,冷笑道“凭她是谁!老太太素日最恨这些手脚不干净的人,现在这丫头偷了东西还要狗仗人势,便是大大的不敬,更加不能饶。那秦家的算是个什么东西?也敢欺压到主子头上来?就凭着教女不善这一条,也很该被赶出去!都是什么东西?奴才偏要做出一副主子样来,我呸!”

她说着,就冲巧怡道“你去传我的话,让李峪家的来,将秦家的也一起带来,让她自己说说该怎么办!”

第五十五章 西窗白,纷纷凉月,一院丁香雪。

李氏一向以厉害出名,梁氏在老太太跟前也不知说了多少次,要李氏收敛一点,别辖制了夫君。

这回这事却正正好勾中了李氏的心病,本来李氏嫁进门来这两年了也没见生下个一子半女,梁氏便多有不满。何况李氏一进门便分了她许多权,自古婆媳是冤家,梁氏如何能让李氏好过?

李氏也是个从小被千娇万惯长大的,虽则出嫁从夫,但她自恃和别人不同,软硬兼施将一个夏子玉拿捏得妥妥当当的。怎么会甘心被婆婆一个劲的打压?因而明里暗里的便要悄悄儿跟梁氏较劲。

此刻这个大好机会,她怎么会放过?

夏青心心里明镜似地清楚,脸上却一副感激的模样,很是和李氏说了一番好话。

不一时,巧怡便带着李煜家的和那秦家的一块儿入了门来。

李峪家的是管家媳妇,较之别的婆子们自然又不同,只远远的请了个安,便笑着侍立在一旁。

秦家的方才正在灶上和灶娘们闲扯,不意突然被叫了出来,还以为又是李氏要交差事,或者盘问前日去取的钱款明细,因而心里便颇有些不耐烦。及至进了园子才兀自有些狐疑,不知这般晚了,李氏因何在园子里呆着。

如今却见夏青心含笑在上首看着自己,李氏脸上虽带着笑,但眼睛却如同刀子一般,不由得便有些悬心。拜了下去只呼奶奶姑娘万福。

李氏不耐烦与她扯皮,便直接指了筱扇,道“你教出来的好女儿!竟敢偷拿姑娘的首饰!”

秦家的跟着梁氏来夏府已然十几年,算得上这府里的老人儿了,何曾被这般对待过,顿时脸上便如一团火在烧,通红通红的,挺着脖子道“大奶奶可莫乱说话!纵然我们是奴才,好歹也是太太带出来的人,如何会做出这种没脸没皮的事情来?当初扇儿在太太房里当差的时候,见了多少好东西?也不曾动过心,如何会在四姑娘这里就出了这样的事?”她说着,又抬头看一眼夏青心,笑道“四姑娘评评,我说的可有理儿没有?”

她这话分明就是在指李氏和自己存心诬陷,最后一句话还带了威胁的意思。

夏青心却装作瞧不见李氏俨然沉了的脸色,笑道“妈妈说的有理,我一个姑娘家,如何能真的全部照管得过来?这簪子没准儿被我自己弄混了。看来我是误会筱扇了。”

她这话完全是在示弱的意思,李氏只当她是怕了梁氏,心内更是升腾起一股子无名火来。

那筱扇见自己老子娘如此有气势,逼得夏青心都改了口,顿时支吾了几声,眼里便露出不屑的意思来。

秦家的也不意夏青心如此好对付,禁不住有些得寸进尺“姑娘这话说的可差了,就连大小姐那般千尊万贵的人物也没见错过一点儿,偏姑娘如此着。到底是姑娘是姨娘养的,人又小,不经事。过几年出了阁,可就不是咱们家里这般好说话了。在家里您是姑娘,我们还能照管帮扶着您,若是到了夫家,可就没这么简单了。管着一大帮子的人口,衣食住行,什么不要用心思?姑娘这么上不得台面儿,人家不说是姑娘本来如此,反而要说太太不会管教呢。”

李峪家的初时还带着笑,到后来便颇有些恨这秦家的满口泼粪了。这些话招摇得很,李氏又在这里,到时候说出去,老太太指不定又要为难太太一番。毕竟夏青心好歹算是老太太带出来的姑娘,秦家的再不屑,也不该这般数落她。

若是平时,稍有脸面的婆子们这么教训姑娘们倒真的也使得,但现在是筱扇犯错在先,秦家的又这般咄咄逼人,李氏少不得要杀鸡儆猴了。

果然,她还在想着,便听见李氏重重的哼了一声,骂秦家的道“扯你母亲的臊!好一个行货婆子,你有几斤几两,是哪座府里的诰命夫人,就敢教训起主子姑娘来了?现在事情还没个首尾,你着哪门子的急?使哪门子的性子?太太也是你能随便抬出来的?太太若是知道你在外边这么搬弄是非,你看太太捶不捶你!”

夏青心冷哼了一声,面色却淡淡的。这秦家的向来气性大,爱欺软怕硬的,她刚刚那般示弱,一是要李氏坚定了这处置秦家的的决心,二便是要引出秦家的这些话来。

此刻目的已然达到,她便拿了眼去看李氏。

李氏冷哼了一声,道“妹妹,这老妈子的嘴巴臭的很,你且当她放屁!”

夏青心不置可否的点点头,又朝着白芷道“你那日是怎么交代的?你且说出来大奶奶和李婶子听听。”

白芷应了是,一五一十的说了,又道“那日我明明白白的交代她收到匣子里去的,她也回了我说的确收了,现在我去寻,也如何也寻不出来。奶奶您也知道,姑娘们的钗环首饰都由贴身丫头收着的,平日里没其他人经手。若不是筱扇拿了,难道还是我拿了不成?”

白芷是老太太跟前的一等大丫头,由老太太亲自指给夏青心的。哪里有人敢说是她?

满院子的婆子丫头们便纷纷附和说的确如此。

众人正乱着,便有个丫头一路奔出来,道“有了,有了!”

“什么有了?没见大奶奶和姑娘都在么?大惊小怪的!”冷兮便出声喝道。

那丫头走近了,举起一对簪子笑道“姐姐可骂错了我,我如今可是有功之臣呢。姑娘你看,这簪子可是你丢的那对?”

“正是呢!”夏青心伸手接过来,又惊喜的递给李氏瞧“嫂嫂您看,可不是我丢的那对么?!这范儿,这别的地方怎么做的出来?”

李氏点点儿头,拿着那簪子道“这是哪儿找到的?”

“在筱扇姐姐的褥子底下,用红布包着呢!我刚刚替她收拾铺盖,方才发现的。”那小丫头倒也实诚,笑道“我一看便猜着了这定然是姑娘用的东西,我们当奴婢的,哪里戴的起这样东西?”

秦家的犹自不服,昂着脖子道“我只不服!四姑娘院子里的人,自然是帮着她说话的。只是大奶奶,您平日里一向耳清目明的,如今怎么也偏听偏信起来?四姑娘是何人您还会不清楚?您怎么一味的偏帮着她?”

“这话听着便让人恶心!”李氏皱了皱眉,冷笑道“难道这一院子的丫鬟婆子说的话都是放屁,就你一个人说的话才是真的不成?你是这府里的老人了,我也想着要给你留些脸面。但现在你既然要撒泼卖乖,我可再忍不了了!来人,给我好好的掌这婆子的臭嘴!”

李峪家的向来是个会察言观色的,见此情景,心内暗暗叫声不好。面上却什么出格的话也不敢说,生怕一个不小心惹了李氏,被当众现世打脸。

秦家的听见说要打,一时间也是气到无法了,竟叫唤道“你敢打我?我是太太的人,你如何就敢来动我?我要见太太去,求太太替我做主!这府里真要成大奶奶你一个人的天下了…”

第五十六章 蓦然深省,起踏中庭千个影。

“掌嘴!”李氏气急反笑,冲李峪家的道“给我打到她不会还嘴为止!”

李峪家的颇有些为难之态,犹豫着看看李氏,又看看秦家的,顿时不知道如何是好。

李峪家的和秦家的都是梁氏带来的陪房,心腹之人。自然是不忍心窝里斗的。

夏青心便笑了一声儿,道“李婶子素来是个和善人,如何做得来这种事?只是…”她话音一转,道“这婆子的嘴也着实可恶,若是不罚,别人还要以为咱们太太故意纵容的。断不能让她毁了太太的名声。”

她这话将梁氏抬出来,这秦家的所作所为也确不是一个婆子该做的事,一时间李峪家和秦家的倒都找不到话来驳她。

李氏已然怒极,冷笑了一声,厉声冲李峪家的道“你还在等什么?难不成要我亲自动手不曾?!”

李峪家的被她一喝,顿时吓了一跳,忙俯身应了,便要去打秦家的。

“李婶子等等。”夏青心却忽然高声叫住她,回头冲李氏道“好嫂嫂,还是别让李婶子动手了。都是老人儿了,哪里好让她去动这个手。”

李氏还以为夏青心是怕了这秦家的,要让自己住手,便道“妹妹你且住!看我收拾了这要反天的婆子再说。”

“嫂嫂,这黑灯瞎火的,现在又哪里寻人去?我这倒是有个现成的,以前也在清晖堂当差,最是知道掌控力道的老妈妈,不如让她来掌吧,何苦让李婶子去受这个疼?”

这话里的意思虽然是在为秦家的和李峪家的开脱,但是谁人不知道清晖堂便是夏府执行家法的地方?一般族中子弟或者是下人们犯了错,都在里面处置的。从那里出来的人,打人的功夫可多得是。

李氏平日便看这个秦家的不爽,秦家的又如此不识好歹口出恶言,她正愁没法子收拾她,现在听夏青心这么说,顿时眼睛一亮,笑道“如此甚好!早听说老太太给每个姑娘房里都派了个清晖堂放出来的婆子。现在倒正好用来收拾家贼!”

夏青心点点头,朝身后的人溜了一圈,最后停在一个穿着暗色褙子,身量合中的婆子身上。道“刘嬷嬷,劳烦您了。”

那刘嬷嬷便是当日去厨房,被秦家的好生羞辱一番的嬷嬷,现今见夏青心点中自己,心知是要为自己出气的意思。她本不是个与人置气的人,但现在夏青心既然已经如此说了,自然不会拂夏青心的意,便卷了袖管,抡圆了手打了秦家的一巴掌,登时便将秦家的打了个趔趄。

“打得好!”李氏首先便赞叹了一声,拿着帕子掩着嘴直笑。

她本就和一般女子不一样的,见她这个反应众人倒是都不怎么惊讶,竟都当做没看见。

夏青心微微眯了眼睛,眼里飞快的掠过一丝嘲讽。

秦家的猛然被打了个耳刮子,顿时又气又急,羞恼不堪,坐在地上撒起泼来,口口声声只道李氏和夏青心要杀人。

夏青心早便料到这秦家的会是这个反应,秦家的素日便是个无理还要搅三分的人,自己一个人怕是拿她不下,这才想到要叫上个李氏,好镇压镇压她。现今果然便派上了用处。

李氏更加生气,指着秦家的道“打!接着打!”她手上的翡翠镯子在灯笼映照下显得越发的流光溢彩。

刘嬷嬷以前可是跟着小梁氏的,对大太太一干人向来没什么好感。秦家的往日又百般欺压自己,现在有了这机会,夏青心和李氏又亲自下了指令,当然不会手软,登时又抬手左右开弓赏了秦家的几耳光。

秦家的嘴巴便肿了老高。

李氏这才叫了停,脸向着李峪家的,道“现在这个目无主子的婆子我已经亲自发落了,那边那个家贼,你可想过如何处置?”

这些都是有例可循的,根本犯不着问李峪家的,李氏这么问她,却分明是要从这个管家媳妇嘴巴里得一个肯定的回答。日后梁氏问起来,好把事情都往李峪家的身上推。

李峪家的自然心知肚明,但是她是管家媳妇,这种大事本就是她自己该管的,李氏这么问了,她自然要答。现在这筱扇偷盗的罪名算是已经落实,再要求情求说不得要被牵连,她便忙回道“自然是按以前的旧例,逐出府去,或发配到庄子上配人。只看奶奶您如何决断便是了。”

筱扇刚刚见秦家的被打已是又惊又急,现在听李峪家的又说出这些话来,顿时身子一软,摔倒在地上。

李峪家的平日对筱扇倒是对自己侄女似地疼爱,也很是照拂她,才关照了邱嬷嬷在这汀香榭里好好周全,还指望着她爬到白芷她们的位子去。谁知这筱扇也是个沉不住气的,什么心事都存不住,一有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要往梁氏房里跑了报信。她心知夏青心是发现了这些,才要寻了借口好发作了筱扇,却并不曾料到夏青心竟然还扯了李氏一起来,且将秦家的也打上了。

现在这样的局势,自己自然再不能求情的,便只好低头不去瞧秦家母女。

李氏倒是对这个结局还算满意,自顾自点了点头,道“那就这么着罢!闹了这么一宿,我都被闹得乏了,你且带两个婆子将她…”她话说到一半,好似才发现秦家的也被扯进来了似地,接着道“你且带人将这个丫头关到角门上去,等明日一早太太起来了,再回禀过太太,直接绑到庄子上。至于秦家的,对主子出口不逊,既然已经掌嘴受了刑,便只再革两个月的银米罢!”

李峪家的心突突的跳,暗恨李氏横断专行,却不敢多说,只好低头应诺。抬手使了两个婆子将筱扇拖出去,又转身令一个婆子架起秦家的,一路出去了。

等人都走了个干净,夏青心才握了李氏的手,笑道“多谢姐姐帮我处置了这丫头。秦家的向来最爱撒泼的,若不是嫂嫂压着,我也不能将这簪子寻回来。”

这簪子是王妃送的,意义自然不同。李氏笑着安慰了一会儿,又道“明儿我自然亲自跟太太说理去,你只管照常请安问好,别提这事。”

第五十七章 要来小看便来休,未必明朝风不起。

夏青心又不是傻子,自然乐的逍遥。

李氏这么做,无非是因为心内对梁氏的不满已极,想借着秦家的这事让梁氏知道,她李氏也不是什么好拿捏的软货。

而梁氏如此的老谋深算又握着当家权不肯松手的人,是不会容忍李氏挑战她的权威的。接下来,还会有好一场戏看。

她第二日依旧如同无事一般恭恭敬敬的去夏母处请完安,又往梁氏处去。梁氏早早的便听过李峪家的回话,正打算拿她来开刀,谁知夏青心却如同无事人一般,恭恭敬敬的请安,又陪着说些有的没的的闲话,倒是让梁氏没了发作的因由。

梁氏的屋里铺的都是大红的蟒锻锦褥,夏青心略坐了会儿,就听见外面一迭声儿的叫大奶奶来了。

知道李氏这是来回事了,她笑了笑,便道“太太,大嫂子想必有正事要同您商量,我便不留在这儿添乱了,先回去了罢!”

梁氏暗暗咬牙,恨她无事生非,赶走了筱扇,又落了秦家的面子,间接的等于打了她这大太太的脸面。但是她面上又不好说的,只好端正了脸色,道“哪里有嫂子还没来,妹妹倒先避开的道理?你安心坐着罢,等会儿我还打算去寻些布料出来给你做些时新衣裳呢。”

缝制新衣裳也是日后的事,哪里是几句话就说的完的?梁氏分明是想先留自己在这里,等稍后好借机教训。

夏青心想到这里,倒是也不再多说,只笑着福了身,又接着坐了回去。

正说着,帘子便被胭脂掀开,李氏便满面春风的进了门来,先便笑着问了梁氏的好。

伸手不打笑脸人,梁氏心中虽有气,去也不曾一开始便发作起来,只淡淡的唤了她起身,又道“昨儿我恍惚听说灶上造汤水的秦家的被你罚了?大半夜的闹得鸡飞狗跳的做什么?让人人心惶惶的。”

这一来便直接切入主题,看样子梁氏已经极为不耐烦了,估计那秦家的也没少诉苦。

李氏的面色却丝毫未变,接过胭脂捧着的描金小漆盘里面的茶盅递给梁氏,才恭敬的垂了手,应道“太太您不知道,我正要跟您提这茬儿呢。您可记得上次瑞王妃来咱们家做客的事?”

梁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丝毫不着力,顿时有些憋闷,但听李氏提起那瑞王妃,却还是不由得接口道“瑞王妃又如何?”

“嗨!太太快别提了,提起来又是一桩气人的事儿。上次瑞王妃来咱们家做客,很是赞赏了咱们家姑娘一番,又给了极好的见面礼。上好的布匹什么的倒也不值一提,只那几对簪子,乃是皇后娘娘赏给各府王妃们的节礼,瑞王妃统共就得了两对儿,一对儿给了筠丫头,一对儿给了四丫头,谁知这秦家的养了个不晓事的闺女儿,竟偷拿了四丫头的簪子,惹得四丫头好一顿哭。”

李氏说着,看了看梁氏的面色,接着道“太太您说,单论这一条,这丫头是不是就该被打死?更甚的,是那秦家的不晓事,嘴里不干不净的辱骂主子,又说有太太您护着,她谁也不怕,说我是‘狐假虎威’‘拿着鸡毛当令箭’不该管这些的。我脸皮儿厚,被骂几声也无妨,只是太太的声明如何能就这么被带坏了?有那不晓事的,不说是奴才胆大妄为,反而以为是太太刻意纵容呢。”

纵容什么?

纵容家奴欺主?还是纵容家奴偷盗?

显然这亮点无论哪一点,梁氏都是不能接受的。

她皱了皱眉,向夏青心道“你的东西怎的不好好让大丫头管着,倒让一个小丫头偷了?可见你们房里素日的规矩没有立好。整的牛鬼蛇神的,成天搅得府里不得安宁!”

梁氏这是拿李氏没有办法,李氏那一番话说下来合情合理,挑不出一丝错处,梁氏无法出气,只好来找自己的麻烦。

这话说的算是很重了,夏青心脸上一红,越发的低头不敢回话。

屋外做针指的丫头们也似乎知道似地,一发儿的噤了声。

李氏低头间瞥了夏青心一眼,笑着道“太太这话儿说的,那丫头存了歹心,又如何能防的住?日防夜防,家贼难防呢。四妹妹又哪里想招惹这些麻烦?”

梁氏本来就对李氏颇为不喜,刚刚没拿住她的错处,现在想找找夏青心的不对,李氏还来驳回,她顿时便有些恼怒,冲着李氏喝道“没规矩!我素日里是怎么说你的?要你在长辈面前分清尊卑,老太太喜欢你这样子,我却看不得你神鬼似地,搅得我整日里头疼!”

李氏没料到梁氏当真会当众不给自己脸,一时间倒真愣在当场,竟有些回不过神。

梁氏深以为出了气,心内舒服了些,回头冲着夏青心又喝道“你也是,你二姐姐三姐姐房里从来安安静静的什么事也没有,就你一人事多。一会儿病了,一会儿在外面招惹什么事儿,哪一点像个大家闺秀的样子?以往我不说你,到底是因为见你小,舍不得。现在你却眼见得一年比一年大了,怎的倒越活越回去了?”

这等于是一下子给了两个人没脸,而且梁氏这话要是传出去了,别人还不知道要怎么揣度自己。要知道,古代一个人的声名可和性命一样重要的。嫡母都说自己神鬼似地,外面的人更加要以为自己是什么吃人的老虎了。

看来梁氏这回是动真格的了。

她心内一动,知道这回哭哭啼啼的也起不了效用了,便干脆起身跪下,望着梁氏道“母亲在上,请容我辩白一句。筱扇这丫头,我原是不要的,只因她是秦家姑姑的女儿,在府里颇有几分气性,谁见了都要让几分的。我担心她来了我这儿我辖制不住,但母亲当日对我说‘长者赐,不敢辞’我便只好让了她来我房里。但是出了这样的事,也确实是我管教无妨,我待会儿便去求老太太处置。”

李氏垂着脸偷偷的笑了一声儿,暗暗叹这个夏青心应变极快。

本来就是梁氏给了的人使的坏,现在梁氏要怪夏青心屋里牛鬼蛇神闹个不停,怎么看都是梁氏在找麻烦。

老太太少不得要帮着夏青心的。

梁氏果然半日都没出声,只过了许久,才缓和了些声音,道“起来罢!是我混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