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谢婆子并院中众人一时间都愣在了当场。

夏青心也不待她们反应过来,便冷笑着在连翘的搀扶下站起身来“好一个荒唐没脸!但不知道谢婆婆说谁没脸呢?!”

那谢婆子被那盏茶泼晕了,再怎么得宠的奴才终究是奴才,她心下露怯,半日才抖抖索索的跪着道“奴婢说错了,奴婢说错了。”

夏青心嫌恶的看她一眼,不动声色道“这回母亲在老太太那儿告我娘亲变卖院中财物,听说是谢婆婆你发现的?”

那谢婆子心下便突的一跳,越发胆战心惊,但转念一想到底自己有太太这个靠山,且这四小姐便是再得宠再厉害,也不过是一个庶出的小姐罢了,谅她也不敢怎么样。便壮着胆子答道“是,是老婆子亲眼所见。”

夏青心遥遥的冲着白芷颔首,白芷便转过身子向谢婆子唾了一口,道“呸!小姐方才才打发了人去管事那里问了,姨娘房里统共也就两个婆子,两个粗使丫环,一个三等丫环,这些人近来都安安分分的呆着,从未出过府门。那倒是怪了,姨娘是怎么变卖东西的?你又是怎样亲眼看见的?!”

那谢婆子的身子顿时软了下来,抬头瞧了一眼夏青心的脸色,忙不迭的道“是老婆子不好,想是老婆子老了,一时间看错了也是有的…”

夏青心冷哼了一声,脸朝着她,目光却看着院中的众人道“你说你没劝着点姨娘,意思便是你看见姨娘做这些事了,怎么这会儿倒说没看清楚呢?”

谢婆子没料到这四小姐如此难缠,心慌得很,只能双手撑着地面,结结巴巴的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夏青心见众人纷纷都低了头,才抬头道“连翘,去将李峪家的叫来!”

连翘答应着去了,不多时便领着一个四十左右的白胖仆妇进了来。

那仆妇见了夏青心便远远儿的笑着请了安,又搀着她望着跪着的人道“是哪个丫头下人不懂事,将四小姐气成了这样呢?”

夏青心便冲着她一笑“姐姐是个明理的,我姨娘素来好性儿,这些下人越发被纵的没了章法。这谢婆子平素赌钱吃酒的,输了钱便将房里的东西偷了出去变卖了。如今事发了,她反倒倒打一耙栽赃给我姨娘。这口气叫我如何忍得?”停了一停,又含了一汪泪“姐姐好歹帮我作主,还我姨娘一个清白罢。”

这李峪家的能做上大太太的心腹成为管家媳妇,自然是惯会看人眼色的。且也听说了老太爷让她查明事情的消息,自是不敢拂了她的意。于是忙笑道“这有什么要紧?这个谢婆子仗着自己曾经的功劳,向来趾高气扬的。现如今竟敢冤枉主子,我这就带了她出去,稍后便给姨娘这再添两个妥帖的人。”

夏青心点头答允,见那谢婆子被两个粗壮的婆子架着带出去了,回转头来示意白芷关了院门,冷着声音道“诸位以前都做过什么,不用我来提醒,你们也是清楚的。”看了一眼众人的模样,又接着道“以往的事便也算了,只是这日后,我若是再听见外面有人嚼舌根的,吃里爬外的,下场可就不是谢婆子这么简单了。明白了么?”

众人如何不晓得她的意思,都不住磕头道“明白了。”

她这才点了点头,淡淡道“明白就好,都散了吧。”又指着一个穿着亚麻衣服的婆子道“刘嫂,你去大夫人那里接姨娘回来。”

待那人应了去了,她才复又回头深深的望一眼这小小的院子,叹道“连翘白芷,咱们回去罢。”

白芷见她分明极舍不得,便轻声道“姑娘何不等姨娘回来坐一会儿再走?”

有什么好见的,夏青心极浅的叹口气,见了对谁都不好,倒还不如不见的省事。

第二章 柳丝长,春雨细,花外漏声迢递。

初春,自来是多事的季节。

夏青心立在栏上含了一抹冷笑望着不远处的听云轩,嘴角翘成似笑非笑的模样。

连翘顺着她的眼神看去时,便看见听云轩二层的青木栏杆上言谈正欢的大小姐夏青筠和三小姐夏青萱。

她略微顿了一顿,用披风将夏青心裹了个严实,语气轻柔道“姑娘进去罢,这里风大,仔细风扑了头疼。”

夏青心回转头来,见是她,便轻轻笑了一笑,轻快道“连翘,你怎么没同白芷一起回来?”

连翘见问,脸上便现出几分委屈来,但似乎想到什么,竟又生生的将那份委屈掩了。只应道“白芷留在醉月阁那儿呢,约莫晚间便能回了。”

她虽是极力遮掩,但聪明如夏青心如何猜不到其中的关节,无非是醉月阁那位又有什么不顺心的事,拿着她的人出气罢了。

思及此,她的笑反倒更浓了些,状似不经意的望了一眼听云轩,轻声道“这天怕是要变了。你替我备下些点心,咱们明日一早,该要去老太太和太太那儿请安了。”

连翘低低应了声是,让夏青心就着手进了门,回头吩咐小丫头下了帘子落了锁。

没等她在美人榻上歪到一个时辰,连翘便匆匆在旁低低唤她道“姑娘,姑娘?”

夏青心向来觉浅,且这只不过小憩,倒也醒的快,连翘便附在她耳边道“姑娘们来了。”

夏青心眼睛一亮,心下便禁不住冷笑,来的倒还真快。她情知自己一向表现得安分守己,且近日又颇得父亲欢心,并不曾招惹她们。

那必然只有去醉月阁替夏青笙打珠络的白芷了。

她理了理散乱的鬓发,冲着连翘道“白芷是被哪个姐姐带来的?”

连翘会意,将帘子一一都勾了,回道“白芷并不曾回来。”言下之意,夏青笙并不曾来了。

夏青心眸色一沉,立起身来由着房里的二等丫头珊瑚理好了衣裳,冷了声道“好了,这时间耽搁得够久了。平白让几位姐姐等了那么久,如何使得?”

她说这话的时候特意加重了语气,步子也放的重了些。

果然,刚至正门,夏青筠便袅袅娜娜的笑着迎了上来。

她是出了名的美人儿,丹凤眼,高鼻梁,身量适中,今日着了一身浅绿底纹白海棠的对襟锦缎,越发衬得她肤若凝脂。她是大太太的亲生女儿,凡事都喜欢先人一头。

她心下冷笑,面上却也端了一副笑脸福下身去,恭声道“姐姐。”

夏青筠忙一把拉起她来“你我姐妹间还行这些虚礼做什么?没得叫人看了笑话去,快起来罢。”

一面说,又看着她的发髻笑道“妹妹现今不仅出落得越发脱俗,连带着这手也巧了起来,这样精致不凡的发髻,定是沈姨娘教的吧?我们可是没这福气的了。”

夏青心情知她是在贬低自己和娘亲身份,心下暗恼,面上却不露,只撒娇儿道“大姐姐惯会取笑人家。莫说还有你在,便是比之二姐姐三姐姐五妹,我也不及的。”

夏青筠拿着帕子掩了嘴笑道“你这丫头,嘴巴惯是会哄人的。”一面说,一面回头招呼其他几个姐妹“怎么还坐着?刚刚还吵着要来缠四妹妹的,如今见了人,怎么反倒个个都跟剪了舌头的雀儿似的呢?”夏青心心知夏青隽和夏青萱都是庶出,不过因为老太爷夏甫素来宠爱孙女儿,她们才勉强出了头。

虽如此说,但到底是低太太所出的大小姐夏青筠,五小姐夏青笙一头。此回来看她,也不过是附和夏青筠罢了。夏青筠这么一调笑,刚刚还坐着的两个女孩儿便都站了起来。

夏青心不着痕迹的望了一眼,便见左手边一溜儿摆着的檀香木座椅上坐了两个女孩儿。一个坐着靠前的,柳眉细腰,娇媚可人。着了一身淡粉宽袖绕襟深衣,腰间束了缎白的绸带。这便是柳姨娘所出的二小姐夏青隽了。

夏青隽乃柳姨娘所出,平素深得老太太欢心,且柳姨娘惯会取悦夏庆松,日子倒向来过的好,只是夏青隽不喜欢和众人亲近,所以与所有姐妹之间都只是淡淡的而已。

另一个眉目清秀,眼神流转间顾盼生辉,只是稍微有些瘦削,着了浅苏红的宽袖对襟衫,外面罩了橙色的披帛,越发艳光四射,让人不敢逼视。

她叫夏青萱,是夏庆松第三房姨太太苏姨娘所出,夏青萱之母虽不是官宦出生,却也是苏州富商的女儿。素日出手大方,连夏庆松也高看她们一眼。

夏青心不等二人站起来,早迎了过去按着两人道“二位姐姐别折煞妹妹了,怎敢让姐姐们站着同我讲话,坐着罢。”边又对着夏青萱道“三姐姐的咳疾可好些了?”

夏青萱歪歪头,便笑着应道“二月多便病了,直折腾到如今方才好了些。妹妹搬到这院子里来养病的日子也不短了,怎么也没想着出去走动走动?”

夏青心含笑望了一眼只笑着坐了的夏青筠,陪笑道“本待要去看姐姐的,但妹妹自己本身也是带病之人,怕去了白给姐姐添晦气,况且老太爷又吩咐不许我出去,怕传染了众位姐姐。所以并不敢叨扰。”夏青筠浅浅一笑,拿了盖碗拨了拨茶屑道“老太爷爱惜四妹妹得紧,平日里也不让我们来打扰妹妹静养的。”

这便有责怪她讨巧的意思了,这回来竟然是要问罪的么?

夏青心心突的一跳,转身坐在夏青筠旁边的椅子上道“姐姐说笑了。姐姐乃老太爷的嫡长孙女心头肉,又岂是我可比的?老太爷不过看我可怜,又怕我这病或拖累了众位姐妹,才赏了我个恩典罢了。”说着,眼圈便红了。

夏青心虽一样也是姨娘所出,但娘亲不过是被个要上京赶考的读书人卖进夏府的下人,只因为贴身服侍大太太偶然被夏庆松看见了,收了做了房里人,又生下了夏青心和夏子然,有了一子一女才被抬举做了姨娘。但是府里姨娘众多不算,姨娘旁边的丫头也不少,夏庆松早便对她没了心思。

若不是娘亲生了她和子然,她又因为两世为人所以手段素来强些,只怕她们早没了立足之地。

夏青筠见说,忙站起来敛了笑,伸手携了青心的手“妹妹这说的哪里话?我不过白说句取笑话罢了,自家姐妹,说什么嫡的庶的?没得显了生分便罢了,若是有那糊涂些的下人见了,可不知道要怎么嚼舌根呢!”

第三章 记得但怀惆怅事,正风雨,下南楼。

当下夏青隽和夏青萱也忙忙的站了起来围上去劝解,她们几姐妹虽然有嫡庶之别,但因着夏甫素日叮嘱女孩儿娇养的惯例,面上倒也向来和善,且这世家大族的,兄友弟恭可也是紧关声名的。如今夏青心如此说,传了到老太爷老夫人耳朵里,她们少不得要挨训。

众人劝解了一番,夏青心方慢慢的止了哭,泪眼迷蒙的拉着夏青筠道“让姐姐们见笑了。我这成了什么样子…”

夏青筠拉过她的手在手心拍了几下,安抚道“妹妹说的哪里话,我们本就是姐妹,再说还是我的不是。若不是我胡乱拿你取笑,你也不会如此自伤身世…”她说着,眼圈也不由得红了。

夏青隽心思向来通透,忙开口道“这是怎么了?咱们来找四妹妹本是为了取乐的,怎的倒把两个人都弄哭了?姐姐快别这样罢。”

夏青筠这才破涕为笑,看着青心道“是我的不是了。”略停了会儿又咬着帕子道“四妹妹这阵子都将养着,所以怕是不知道不多时便到百花会了,我们特特的赶了来送了帖子给你。你也好多做些准备。”

夏青心顿时豁然开朗,原来是为了这个来的。

连翘接过夏青筠身边日常使唤丫头春韶递过来的帖子给夏青心瞧了,便朝着她们行了礼退到内室去了。

夏青筠见她接了,翩然一笑“如此,四妹妹得着意准备着了。我们这还赶着去青笙那儿瞧画,便告辞了。”

夏青心笑着应着,直送得她们出了院子,望着她们去了方才回转。

连翘迎着出来,见夏青心眉间依旧浅淡,还是忍不住抱怨“那帖子上的日子写的是三月二十八,如今却已经是三月十五了。这帖子怕是在大小姐那儿压了不少时候了。”

夏青心却并不见恼,依旧沉稳,“这又如何,她整日间忙得很,一时间浑忘了也是有的。”顿了顿,冷笑一声“再说,后日的家宴还没到呢,现在说百花会还太早了些”

她想着刚才夏青隽和夏青萱面上的不耐烦和嫉妒,抬手揉了揉太阳穴。她们两个是没资格去百花会的,毕竟是庶女,且也并没太出彩。

夏青筠明知道这点,却还要带了她们来将帖子送给她,这存的心思啊…夏青心牵起嘴角,冷冷的笑了。

连翘见她脸上依旧淡淡的,眼里却冷冷的一片。试探道“姑娘这是立意要在百花会上大出风头,压倒大小姐了?”

夏青心伸手揉了揉太阳穴,有些疲懶道“叫她们备水吧,不过这一会儿子时辰,倒让我出了一身的汗。怪难受的。”

连翘知道她不想提自有她的道理,正要应了,却见白芷远远的来了。心下顿时放心了些,“那我去吩咐碧玉她们备好热汤,姑娘仔细着凉。”说着便去了。

白芷见夏青心脸色颇有些不好,忙扶了她进的门去,轻声道“姑娘这事做的过了。”

夏青心知道她是在说自己罚谢婆子的事,她当时盛怒之下并不曾想到利害,待如今夏青笙寻了由头找茬,才觉察自己太冲动。于是叹道“我又何尝不知,只是你也知道我娘亲的性子,那刁奴也忒不像了些。我便一时忍不住,再说那些刁奴也原该惩治了,看看娘亲那一屋子里的人,有几个好的?”

白芷见碧玉带着几个小丫头退了出来,便知道水已经备好。于是扶着她进了内室,边替她宽衣边道“我又何尝不知姑娘心疼姨娘。只是这么多年都忍过来了,若是在这会儿出了差错,可怎么办呢?”

连翘捧着衣裳进来,听见白芷这么说,点头道“原是这个理,姑娘这回处置了谢婆子,大夫人嘴上夸您能干,心里定是对您咬牙切齿着了。何况凡是怎么压着,您处置谢婆子还是被府里的那些眼睛看在眼里了。平素您向来不和姨娘亲近,怕的就是大太太拿姨娘做筏,现下虽解了一时的围,到底以后难过了。再说…”她犹豫一会儿,又道“再说姑娘迟早要嫁的,又能护着姨娘和三爷多久?”

这话正说中了夏青心的心病,她虽能护着娘亲一时,但她终究是闺阁弱女,迟早是要嫁人的。到时候她再怎样能干,这娘家的事,她亦是管不着的了。何况娘亲素来懦弱,弟弟又才六岁,上面还有两个嫡亲的兄长压着,夏甫对他不上心,连功课都从来不问,整日间只盯着大太太生的两个儿子,这日子以后怎么会好过。她想着,便怔怔的落下泪来。

白芷示意连翘住嘴,叹了口气,劝解道“姑娘也不必太忧心,好歹还有老太爷老太太呢,何况我素日冷眼瞧着,老爷他对姑娘也是颇上心的。”

对自己上心?那还不是自己费尽了心思博来的,再说,那个一心念佛的大太太的心肠可没嘴里说的那么慈悲,看她向来面子做足,内里却不知做了多少缺德事。而且夏子然再怎么样,还是个庶子,又没人教导,沈姨娘原是不认字的,这样下去可怎么好?她护得了他们一时,护不了一世啊。

夏青心将整个身子都泡在水里,小脸蛋上晶晶亮亮的,也不知道是这热气还是别的惹的,半日后方才低低的叹一声,冲连翘道“我让你给三爷的小东西,你可曾都送去了?”

连翘拿了帕子替她擦了脸,“送去了,三爷喜欢得紧,还问我姑娘何时看他去…”她说着,又意识到说错了话,忙停了下来。

府里的规矩,姨娘是没权养着小姐少爷们的,是以到了七岁,老太太便拨了单独的院子给青心。虽是有单独的份例,但她年小,一屋子的人哪个真心服她?何况大夫人面上和善,心里对她可没有丝毫好感。默许着管事的婆子克扣她房里的份例不算,还将几个一向刁钻的老嬷嬷给她房里使,她这样小的孩子,如何压得住她们?开头那阵,她便常跑了回沈姨娘的院子,次数多了,沈姨娘便被老太太狠狠的罚了。自此之后,夏青心再不曾回过她娘亲那儿,便是再苦,她也都强撑着过了。就是实在想念得紧了,也只能远远儿的瞧上一眼便罢了。

如今大老爷夏庆松有三子五女,大少爷二少爷和大小姐五小姐一样,都是大夫人所出。第三子夏子然便是夏青心一母同胞的兄弟,他年纪尚小,且府里众人整日围着大少爷二少爷,并没谁有空想起他来,他便还是跟着沈姨娘住。

夏青心知道她是怕惹自己伤心,勉强笑道“那就好,你明日便悄悄儿的将我托人带回来的书给三少爷送去,就说我很快便去看他。”

连翘看着她那样,心里难受得很,便安慰道“姑娘放心吧,待姑娘日后出息了,嫁了个好去处,姨娘和三少爷也要一并沾光的。”

不论夏青心多厌恶古代的这些恶俗,但这一点是不可否认的。她自然知道,在这个时代,女的若是想过的好,唯一的指望便是一门好的亲事。

好的亲事?

她想着,便忍不住冷笑,和夏甫说的一模一样。

可是自己是个没身份的庶女,能嫁到什么好地方去?除非…她想起这回的百花会,咬牙下了决心。

第四章 杨柳丝丝弄轻柔,烟缕织成愁。

次日卯时,夏青心居住的汀香榭便灯火通明了。

夏青心坐在镜前看着自己的发被白芷一发儿的拢了起来,那双巧手上下翻飞了一会儿。一个好看的燕尾髻便现了出来。

燕尾髻是将头发拢高翻绾而成,未出阁少女往往还会留一缕头发自胸前垂下,甚是好看。夏青心虽不喜打扮,但家宴虽不能太招摇,但也不可太寒酸,于是便也点头算是满意了。白芷便又自妆匣里拣出一个紫玉芍药簪来,正要给她带上,帘子外面却一阵响动。

她皱了皱眉,连翘打了帘子出去道“做什么呢?这大清早的,也不怕惊了姑娘!”

外面候着的小丫头们你看我我看你,俱都不敢说话。

连翘是个急性子,便耐不住道“问你们话呢,可是都聋了不成?”

这才有个胆大些的凑上来,小声道“沈姨娘到了。”

此话一出,却连连翘也是一惊。忙吩咐道“关好了院门,叫珊瑚引了姨娘去偏厅坐着,我进去回姑娘话。”

夏青心自然早便听见了响动,见她进来“怎么了?”

连翘面露难色,道“姨娘不知为何,竟来了。”

白芷手上一停,惊疑道“这会儿子姨娘来做什么?”

夏青心却是愣了,半日后才问道“娘亲…来了?”她近来病着,且姨娘并没有去老太太那里请安闲坐的资格,是以已经半年多未曾见到沈姨娘了。

连翘和白芷对视一眼,应道“来了,按理是不应让她进来的,但是我估摸着姑娘怕是要见,便将姨娘请到偏厅了。”

夏青心哪里会不知道连翘是怕沈姨娘来这里的事露出去给那些人知道又惹是非,但她听见沈姨娘已经到了,哪里还忍得住,早小跑着去了。

连翘便一摊手,朝着白芷叹道“我虽知道不该让姨娘进来,但姑娘想念她得紧,且现在才卯时,想是没什么要紧。”

她这样一说,倒让白芷还未出口的责备都咽进了肚子。她顿了一顿,还是道“连翘,我跟着姑娘,你去让方才见着姨娘来的那些丫环婆子们守好了嘴,别胡乱说话。”

夏青心一路奔着进了偏厅,便见沈姨娘着了一身套头的暗色襦裙立在椅子前望着她。她本有千言万语,却忽然不知道从何说起了,只怔怔的望着她垂泪。

沈姨娘见她梳了高耸的燕尾髻,怕是来的匆忙,身上仍旧穿着丝质衣裙,越发显得娇俏可怜,心里顿时五味杂陈,柔声唤她道“心儿。”

夏青心登时便忍不住,两步并作三步一头扑进她怀里。

这是她穿越来以后唯一对她好的人,她在这里的娘亲。

夏青心素日里是个极能干的,虽然是庶出,却深得老太爷老太太老爷的欢心,连带着太太都让她三分,此时如此小女儿情状起来,顿时招得沈姨娘垂下泪。

白芷见状也是心酸,知道夏青心轻易不肯示弱,一时间竟也不好去劝了。

倒是夏青心见沈姨娘也哭了,忙拿绢子替她擦了泪,勉强笑道“好容易见上一面,别哭了。”

沈姨娘这才止住了哭,抽噎道“心儿,本来不该来的。但一来许久没见,我实在想你得紧,二来也是有要紧事要问你。”

夏青心听说,忙道“有什么要紧的事值得娘亲这般急的跑了来?”

沈姨娘摇摇头,轻声道“你弟弟他昨儿去他五姐姐那儿去玩儿,竟将那位的凤钗弄得坏了。她昨儿亥时遣了映月来告诉我,她也不要那钗了,只是若是今儿家宴老太太太太问起来,那她便瞒不得了。所以我才估摸着时辰找了你来,心儿,你好歹救救你弟弟。”

夏青心和白芷皆是一愣,夏府上下五个姐妹,都有老太太亲自去玉石坊打造的凤钗,每逢家宴或是重要场合若无意外皆会佩戴。如今若是得知没了,老太太少不得要将夏子然一顿罚。

她脑子转的极快,已经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得知了个大概,知道夏青笙这是存了心要在今日的家宴上给自己和子然难堪。便安慰沈姨娘道“娘亲放心,我自然有法子将这事了了,您且先回去吧,免得招人家非议,反而更不好。”

沈姨娘这十几年能安稳的在夏府好好的活着,多亏了夏青心,因此对青心的话深信不疑。便一路行一路抹着泪去了。

夏青心目送着她跟着珊瑚去了,方才冲白芷道“原来青笙是在这儿等着我呢。”

白芷皱了眉,扶着她立起来“论理这五小姐也忒不像了些,姑娘好歹是她的姐姐,她竟这般费了心来陷害您。”

呵,谁是谁姐姐?她姐姐只有一个夏青筠罢了,其他的人,她如何会放在眼里。

连翘正好此时进的门来,满脸疑惑道“谁陷害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