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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严见她眼眸都明亮了起来,整个人也显得比方才神采飞扬,便像是一朵被狂风打过的花儿,重新汲取雨露,绽放了开来,一时觉得阴沉了几日的心也跟着明媚敞亮了起来,道:“便像你说的,这会子再躲,确实晚了。便真是爷克了你,黄泉碧落,爷都随你而去便是!”

璎珞万没想过秦严会冷不丁的说出这种话来,怔了一下,倒觉眼眶有些热热的,忍不住抓住秦严的脑袋左右摇晃起来,道:“什么黄泉碧落,我是要嫁给你夫贵妻荣,享福的,才不要和你做阴间夫妻。都说了,什么克妻,我根本就不信!我这会子能够这样坐在这里,足以说明你克不着我了!”

秦严被璎珞抓着脑袋一阵乱晃,知道她这两日心中一定不舒服,便也由着她出气,这会子才将她的手拉了下来,和自己的十指交握,紧紧纠缠,道:“爷都知道了,以后定然不会再似这几日一般,这种度日如年的感觉,爷也不想再体会一次。”

璎珞倒一怔,细细打量秦严,果然见他整个人也消瘦了一圈,且眼眸中还布满了血丝,眉目间也尽是疲倦之色。

璎珞不觉心疼起来,瞪了秦严一眼,道:“活该!”

言罢,她却眉头微拧,道:“我总觉得这次的事情有些蹊跷,祖母被乔侧妃毒病了,然后才有了弟弟提出要来大国寺,接着我们便不早不晚,就正好撞上了山崩,就好像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推动着整个事一般。”

秦严拥着璎珞,脸色微沉,道:“爷查过了,山崩并非人力可为,确系天灾。你弟弟会有上山的念头,皆是因为听了石三少爷的话,爷也派人去石府查过,石三少爷的祖父确实病了,且石家姐弟要上山来请医,也并非受人撺掇,而是石二姑娘自己的想法,如今石家姐弟都埋身莲花峰…”

所以石家也没任何问题,萧承麟听了石三少爷的话要跟着上山,也都非有人操控的。

所以,果然一切都是意外?

璎珞闻言却依旧蹙着眉,虽然事情无懈可击,毫无任何蛛丝马迹,可她总觉得事情太寸了些,就是有种被一双阴毒的眼盯视着的直觉。

可想想,她却又觉得不可能,除非有人能像天神一样能够预知什么时间莲花峰上会山崩,可这怎么可能呢。

她不觉摇头一笑,觉得自己当真有些过于疑神疑鬼了。

她不想秦严觉得自己心思沉沉的,甩了下头,道:“我的病也养的差不多了,明日便想下山回家,后日便是石家姐弟的头七,我想和弟弟一起去祭拜一下,毕竟当时我们是一起的,如今却…”

璎珞眼前闪过石三少爷笑起来两颊两个深深酒窝,阳光爽朗的模样,闪过石二姑娘伏在丫鬟身上呕吐,却还坚持要上山为祖父请医的样子,心头不觉竟有些刺痛。

秦严观她神情,在璎珞额间落下一吻,道:“好,后日爷陪你去。”

璎珞望着秦严笑了起来,两人刚经历过一场生离死别,又险些因克妻一事而生出隔阂来,此刻话都说开,便好似跋山涉水,终于又回到了彼此身边一样,心胸间都充斥着一种奔涌不息,想要表达却又不知如何表达的情感。

两人凝望着彼此,一时竟觉怎么看都不够,像两个傻子一样对望着不知今夕何夕。

却于此时,外头响起了妙哥的咳嗽声,璎珞一惊,回过神来,忙应了声,道:“怎么了?”

妙哥这才道:“姑娘,靖王妃上山探望姑娘来了,这会子正在旁边的院子里和郡王妃说话,一会子只怕便要过来。”

璎珞闻言瞧向秦严,却见秦严微抿着唇,神情不辩,见她望了方道:“你是爷未过门的妻子,出了这等事儿,她来探望也是理所应当。你若累了,应付她两句便罢,爷先回去,晚会儿再来瞧你。”

他说着抱起璎珞,将她放坐回床上,起身欲走,不想却被璎珞拽住了袖子,回头挑眉望向璎珞,璎珞却弯眉笑了,道:“秦严,我有没告诉你,我觉得自己定然是前世修了无数的路,度了无数的生灵,才换得今世和你相遇!我已经这样喜欢你了,所以,你要抓好我的手,不准再生出它念来,不管是为着什么!”

秦严一双眼眸因璎珞的话而翻涌起浪潮来,他凝视着她,半响都没言语,许久才微哑着声音,似叹息一般道:“珞珞,你这样叫爷还如何迈得动脚啊…”

璎珞便笑了起来,近午的阳光如碎金一般落入帐中,那姑娘坐在光影中,笑靥如花,秦严觉得穷极一生,他也不会再看到比这更美的画面了。

074 重生

靖王妃今日穿着一件兰草色对襟长褙子,下头套了件简单的素色挑线裙,乌黑的长发梳着随云髻,只在上头插着两根通体润白镶嵌碧玺珠子的扁方。

她脸上未施粉黛,却年轻貌美,坐在璎珞的床前,浑身都散发着一股清雅温婉的气质,如水眼眸瞧着璎珞,神情怜惜,道:“好在县主福大命大未曾出事儿,不然…伯母可上哪里再去寻一个这样品貌皆佳,还合眼缘的儿媳妇啊。”

璎珞被靖王妃拉着手,略娇羞的低了头,声音细软的道:“王妃…”

见她扭头羞涩,靖王妃才放开了手,又细细问着身子如何?可还有什么不适的地方,是谁给看的诊,如今可还吃药,一日吃几次,药苦不苦…

细细碎碎,事无巨细,不知道的还以为璎珞是靖王妃的亲闺女,而不是未来的继子媳妇。

璎珞倒也不厌其烦的回了,靖王妃听到她说如今还在吃药,不觉一叹,道:“唉,这回你这孩子真是受了大苦,遭了大罪了。本来伯母早便该来瞧你了,只是想着你还在病中,伯母来了,你难免要打叠起精神来招呼,倒还不利于休息,伯母这才忍到了今儿。伯母来,带了好些药材,都是温补的。其中有一株两百来年的老参,最是滋补元气,回头你让丫鬟制成参片,每日里或是泡茶喝,或是炖汤时放上一些,都是极好的。”

璎珞脸上羞意更盛,又不好一直不接话,便抬头无限感激的瞧着靖王妃,道:“两百多年的参,这太珍贵了,我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如何使得这般好的药材,王妃…”

靖王妃却摆手止住了璎珞的话,佯怒的抿唇,道:“你瞧,我都没将你当外人,自称伯母半响了,你倒还口口声声的喊着王妃,可见是心中不喜我呢。”

璎珞一慌,忙道:“不是的,王妃人美还温柔,对我又是这样的好,我怎么会不喜王妃呢。”

靖王妃高高挑眉,璎珞忙改了口,喊了声,“伯母。”

靖王妃这才满意而笑,却又问着璎珞,道:“听说当日你落下了悬崖,最后是如何得救的?你不知,如今一想山道那处壁立千仞,深不见底的悬崖,我这心里头还砰砰的乱跳呢。”

璎珞有些闹不明白靖王妃这一趟到底是来做什么的,闻言只轻描淡写的道:“当日坠下山崖幸而掉进了崖下的河道里,然后我便晕厥过去,什么都不知道了,再醒来便躺在这大国寺中了。想来是命不该绝,被河水冲到了岸边,这才被沿河寻找的世子爷给救了。”

靖王妃便合掌直念阿弥陀佛,又道:“可不就是福大命大嘛,只不想,竟然是落进了河水中。”

她言罢,又拉了璎珞的手,细细打量她两眼,道:“你年纪还太小,想来并不知道,咱们女儿家最怕受寒了。如今还是初春,山中积了一冬的雪都消融了,那河道里头的水且不知有多冰寒刺骨呢。你在河里头泡了那么长时间,身子定然进了寒气。慈安大师虽然医术极高,可却是于疑难杂症上,并不擅长妇人病。伯母身边的全嬷嬷却是从前跟着擅长妇人病的神医专门学过医的,你若是不介意,让她给你把把脉,求个心安可好?”

靖王妃的话落,其身后便有个穿诸色锦缎褙子年约四十上下,皮肉白皙的婆子上前冲璎珞福了福身,见礼道:“奴婢见过真宁县主。”

靖王妃的脸上满是真挚的关切和善意,璎珞弄不明白,靖王妃是听闻了她落水一事儿,特来探查她的身体呢,还是当真听了她的遭遇,临时起意。

不过她落了水,靖王妃身边便恰好带着个擅长妇人病的婆子,璎珞总觉得太巧合了些。

且不管靖王妃是何用意,有无恶意,她都是不可能让她的人给自己把脉,将自己的弱点摊开在靖王妃的面前的,故此璎珞笑着道:“多谢伯母,没想到伯母身边的嬷嬷们也是卧虎藏龙。只前两日太后令水嬷嬷亲自带着人来瞧过我,其中也有个擅长妇人病症的医女,已经为我诊过脉了,身子确实略有些寒气入侵,这两日我已在用汤药调理。这会子便让全嬷嬷看过,也是不好再调整方子的,倒不必再劳烦了。”

全嬷嬷闻言瞧向靖王妃,靖王妃便摆手令她退下,冲璎珞道:“宫中的医女都是专门学治妇人病症,精通此道的,如此便好。”

又拉着璎珞东拉西扯的说了片刻话,靖王妃才站起身来,道:“伯母也来一会子了,便不耽搁你休息了,伯母这便走了。”

她说着站起身来,璎珞也未多做挽留,待靖王妃带着一行人离开后,才吩咐妙哥给隔壁的秦严传个信儿。

那边靖王妃离开了璎珞禅院,早便有靖王府的下人们安排好了歇息之处,如今已是午膳时候,靖王妃既然来了,自然是要在大国寺中用些素斋,然后再前往前头大殿祷祝一番,再上些香油钱的。

大国寺的素斋极是出名,只这几日因前头的道路被阻了,山寺中的各种供给便只能从后山运,后山道路崎岖狭窄,难免对寺中供应有所影响。

素斋比平日便显得简单了些,靖王妃也没什么兴致,草草用了几口,便摆手让奴婢们都下去了,只留了全嬷嬷在身边。

全嬷嬷是靖王妃的心腹,乃是靖王妃母亲的陪嫁丫鬟,后来嫁了荣国公府的管事成了管事娘子,便被安排到了靖王妃身边,如今已有二十来年,虽然不是靖王妃的乳娘,可也不比乳娘差了。

此刻全嬷嬷见靖王妃脸色微沉,便道:“想不到那真宁县主竟然这般谨慎,王妃一番好心,她倒不肯让奴婢把脉。可要奴婢想些法子…”

靖王妃却抬手压了压,止住了全嬷嬷的话,道:“不必了,她身体若然没什么问题,又何必这般遮遮掩掩,我心中已经有数了。”

靖王妃自听闻璎珞没死,被秦严救起送到了山上后,便着手让人将璎珞查了个底朝天。

她已经知道璎珞乃原本定安侯府三房的庶女,一番查,却知道璎珞从小受尽欺凌长大,打小便不曾好好保养过。

和那些农家女,从小滚爬摔打,风吹日晒不同,璎珞到底是小姐身,成长时受尽欺凌,便瞧着生的一朵花儿般,没任何问题,可身体底子,定然会留下不少身体隐患,比如宫寒之症!

再有她打听到,璎珞在进京的时候便曾坠崖一次,当时是在深秋时节,河水也冰冷的很。而如今她再度坠崖落水,又是初春时节。

这般接二连三的受寒,便是铁打的身体都受不住,更何况是一个常年受欺凌,本就可能宫寒的姑娘。

璎珞年纪原就小,若然再有宫寒之症,势必短期内无法受孕,这对靖王妃来说便足够了。

故此靖王妃带人前来大国寺中探病,一来她作为未来的婆母,出了这种事儿,面子上总要来照看探望一番的,再来也是存了试探之心,而如今试探的结果她很满意。

听了靖王妃的话,全嬷嬷没再多言,却于此时,丫鬟白鸽在外头请示了一声,靖王妃令其进来后,白鸽便福了福身,回道:“王妃,奴婢已经都打听清楚了。当日是世子爷亲自将真宁县主给抱进大国寺的,由慈安大师诊脉开药,昨日慈安大师还给真宁县主批过命,说她是福泽深厚,不可预测之人,旁的便没什么了。”

靖王妃吩咐了白鸽去打听两几日璎珞在大国寺的事情,白鸽自然会筛选出可能有用,靖王妃可能感兴趣的消息禀报。

本以为这两条消息也没什么,可不想她声音刚落,依在圈椅上漫不经心听着的靖王妃却突然直起身来,道“你说什么?!慈安大师说真宁县主福泽深厚,不可预测?”

靖王妃的声音略有些尖锐,她很少这样,起码白鸽已贴身伺候靖王妃好些年,却从没见过靖王妃如此失态过。

靖王妃总是细声细语的,好像时刻都优雅的似一副画般。

白鸽被靖王妃吓了一跳,面色微白,忐忑的应道:“是,慈安大师说这话时,郡王府好多丫鬟婆子都在,故此都是知道的,应该不会有错。”

靖王妃顿时手便掐进了圈椅的扶手中,白鸽是丫鬟,见识短浅,根本不明白慈安大师这两句批命意味着什么,可靖王妃却很清楚。

慈安老和尚,寻常根本就不给人批命看相,前世时,慈安老和尚就说过三个女子福泽深厚,而这三个女子中,其中两个女子后来都成为了太后,尊贵不可言,而另一个便是前世的靖王妃。

前世的靖王妃说起来也是荣国公府的姑娘,是她的堂姐。

堂姐做了靖王继妃后,得尽靖王的宠爱,靖王为堂姐,不再没再碰过那些侧妃妾室,堂姐仅为靖王生下了一个儿子,最后继承了靖王的位置,堂姐成了靖王府的太妃。

那时候,靖王府在新朝,声势甚至比如今还要隆,堂姐的儿子年纪轻轻便做了最有权势的异性王,而堂姐更是成为大丰最年轻大太妃,非但如此,她的夫君更是对她疼宠到了心坎,带着堂姐游山玩水,简直赛似神仙。

而前世的她呢,嫁的虽说也是侯府嫡子,可却一事不成,纨绔成性,整日里就知道和丫鬟厮混,在外头沾花惹草,什么脏的臭的都往府中拉。

她的容貌本就不算好,又遇上了这样的男人,日子可想而知。那时候婆母也不喜自己,被她远房侄女的周姨娘所蛊惑,日日变本加厉的欺凌她这个正经儿媳妇。她也曾有孕了三回,可府中乌烟瘴气,她都没能护得住,生生失去了孩子。

以至于四十上时,她便衰老的好似六十岁的老妪,最后郁郁寡欢的惨死在病榻上。

同样是荣国公府的姑娘,同样是嫡女,凭什么堂姐便能得到所有,可她却只能凄惨的走完一生?她真不甘!

幸而老天让她重生了,再醒来竟然会到了自己四岁时,这一世她发誓要得到最好的!

宫里的日子便做上了太后,尊荣天下又如何?还不是要和那么多女人分享一个男人,成了太后还不是独守空房?有什么好的。

还是靖王府好,像前世的堂姐一样,尊荣不比宫中得宠的妃子们差,甚至皇后见了也要客客气气的,还有靖王那样长情的好男人,长长久久的捧在手心中疼爱。

故此她夺了堂姐的靖王继妃一位,这一世因她的重生,改变了很多事情,前世的靖王妃已经不复存在,如今她才是靖王妃!

她因知道靖王喜欢什么样的女人,故此从小便模仿前世的堂姐,她做的甚至比前世的堂姐好一百倍,故此虽然她的容貌依旧不是顶顶好的,可她却得到了前世堂姐的一切!

她有两个可爱的儿子,还有一个娇美的女儿,比前世的堂姐还多了一双儿女。

她有疼宠她的夫君,靖王为了她不惜花费巨资,不计世人眼光张扬的修建了梓涵院,那里有常年盛开不败的木棉花,这些都是前世堂姐也不曾得到过的!

她得到了一切,可没人知道,这些年她心中其实有些不安,是有一个心结的。

记得她重生过来没多久,大抵是大半年的时候,那时候她六岁,跟着母亲到大国寺来,有幸见到了慈安大师。

彼时慈安大师盯着她的脸看了半天,母亲问慈安大师,可是她的面相有异,慈安大师却说。

这位小施主却有奇缘,若放下执念,必得苍天眷顾,一世平安喜乐,只忌执念太深,反要聪明却被聪明误。

这么多年过去了,如今她得到了一切,可当日慈安大师的话却让她每每想起,每每不安,她如今就想听慈安大师给她批个命,告诉她,她,沈晴颜,福泽深厚,不可预测!

凭什么,前世时堂姐可以,可如今她却不能得此批命。

谁诚想,她几乎年年来大国寺,可慈安老和尚,却是再不曾见她,有一次被她堵到,却只摇头不语。

可如今倒好,慈安这老秃驴,竟然给秦严未来的妻子批命,福泽深厚,不可预测!

这老秃驴,简直就是睁眼瞎!

靖王妃心情激荡,面色甚是不好,死死捏着扶手的十指都骨节斑白了起来。

全嬷嬷虽然不知道靖王妃如何会这样,可眼见一向从容沉静的靖王妃失了常态,她却本能的斥退了白鸽,上前轻声道:“王妃可是太累了?要不休息片刻再去前头上香吧。”

靖王妃这才缓缓收敛了气息,平复了心情,盯向全嬷嬷的眼睛却有些锋利躁动,道:“派去慈安大师那里问话的丫鬟还没回来?”

全嬷嬷回道:“回来了,只是大师身边的圆寂师傅说,大师这几日又闭关了,所以…”

全嬷嬷言罢,心中却难免忐忑。

她不明白靖王妃这些年为何如此执着要见慈安大师,要让慈安大师给她批命。

谁不知道,慈安大师寻常并不见客,便是身份再高,若然不想见,便会让徒弟传话,说是闭关了。

这两日慈安大师还两次给真宁县主看病批命,轮到靖王妃这里,竟然连应付遮掩一下也没有,就睁眼说瞎话的,又是一句闭关了。

如此不给靖王妃颜面,靖王妃岂能不恼恨。

却如全嬷嬷所想,靖王妃闻言再也忍不住了,拂袖便将旁边桌上的茶盏扫落到了地上,面色沉怒的道:“好!不见便不见!什么大师,依本王妃看也不过是欺世盗名,胡说八道罢了!”

075 夜谈

全嬷嬷见靖王妃气的浑身发抖,禁不住屏息劝慰道:“慈安大师有眼无珠,如今全京城,全天下的女人哪个不羡慕王妃的好福气,便连宫中的皇后贵妃之前也都说过,王妃真是顶顶的命好,王妃又何必执着于慈安大师的批命呢。”

靖王妃慢慢平复了下来,神情略显桀骜的抬起了下巴,道:“你说的对,慈安大师只怕如今也是老眼昏花了,本王妃确实没必要在意一个老秃驴的话,你下去吧,我歇息片刻。”

靖王妃有午后歇晌的习惯,全嬷嬷闻言伺候靖王妃在靠窗的暖炕上躺下,这才躬身退了出去。

靖王妃躺在床上,闭着眼眸却依旧心思翻涌,睡不着。

她到底没办法不在意慈安大师的话,尤其是她想到前世定安侯府根本不曾被褫夺爵位,前世她和定安侯府没什么交际,也没留意过定安侯府的三房是不是有苏璎珞这个人。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祁阳王府是绝对从来不曾出现苏璎珞姐弟二人的,祁阳王府明明就是三爷萧敬亭承继了郡王一位,后来便走上了没落。

她一向讨厌排斥一切和前世不同的事儿和人,因为那代表着无法掌控的变数。

而真宁县主便是!靖王妃发现围绕着真宁县主发生的变动实在太巨大了。

这些年虽然因她的重生,改变了一些事儿,可靖王妃却发现,只要她不曾干涉过的事情,却还是按照前世的轨迹在发展的,这让她很安心。

可就是最近,事情越来越超出她的预测,越来越脱离控制了。发生了太多和前世不一样的事情。

靖王妃先前根本就不认识苏璎珞,所以定安侯府不可能是受了她的影响才生出这么多变数才对,那么定安侯府的那么多变故难道皆是因为苏璎珞姐弟?

可靖王妃又不能完全确定苏府的改变,祁阳王府的改变,不是因为她重生的原因。

因为苏璎珞早便识得秦严,牵扯到秦严,事情就有变数。

只不管如何,靖王妃掌控不了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真宁县主,故此她便不能让真宁县主嫁进靖王府,搅弄出更多的变数来。

靖王妃自己有亲生儿子,她是一定要将靖王的爵位留给自己儿子的,可她却并不着急灭掉秦严。

一来秦严有太后皇帝的疼爱,本身又是个有能耐的,并不好对付,操之过急,很容易露出破绽。

再来,她的儿子年纪还小,并不着急让秦严让道。她甚至还可以留着秦严,给自己多挣一些贤惠的名声。没有等到完全的机会,没有百分百的把握一招致死秦严,她便不会轻易对秦严出手。

她上辈子加上这辈子年岁已经不小了,并不是真正的二三十心浮气躁的青年人,她有的是耐心,她沉得住气!

而且她早已经想到了致死秦严的机会,只要等便好!

不过在此之前,秦严虽可以活着,可以好好的当着靖王府的世子,可她却决不能让秦严成亲。

因为秦严成亲,便会生子,有太后撑腰,到时候即便秦严没了,秦严的嫡子照样会挡了她儿子的路。秦严有嫡子,将会是很麻烦的事儿。

相对于秦严娶了妻子,她再想法子给秦严的妻子下药,让其无法受孕,或者等受孕了,再想法子不让孩子生出来。当然是秦严不娶妻来的更一劳永逸,不露痕迹了。

她有重生的优势,给秦严选精心选两个好妻子,还是可以办到的。

前头秦严的三个未婚妻皆是靖王妃精心挑选出来的,她们本来便是该命绝之人,所以秦严得了个克妻之命,太后却什么都查不到!

而这次天玺帝给秦严和真宁县主赐婚,靖王妃自然容不下充满变数的真宁县主。

真宁县主和秦严前头三个未婚妻不同,并非前世命中该绝之人,不过没关系,靖王妃可以安排她绝命!

璎珞姐弟二人遭遇山崩,靖王妃确实功不可没,动了手段。

那日到郡王府去做客,乔侧妃果然便如她所料的寻上了她,白鸽和乔侧妃的丫鬟所说之话,本便是她教的。

那些话听上去没什么,可却会唆使乔侧妃出手对付郡王妃唐氏。

唐氏甚少出门,乔侧妃要对付唐氏,多半只会是在内宅之中,不可能在府外安排意外之类。

内宅争斗,也就那么几样手段,争宠或者夺中馈权利,亦或者挑拨妯娌关系什么的,这些显然都不适合郡王府里的情况。

故此靖王妃已经料定了,乔侧妃要对付郡王妃唐氏多半是下药让唐氏生病。

乔侧妃能在郡王府中折腾了这么些年,应该是有些手段的,多半下手后会一时难以查出原因来。

而前世时便发生了威永侯府石家姐弟二人上大国寺请医却不幸遭遇山崩身亡的事儿,靖王妃早便查到石三少爷和萧承麟交好。

故此她只要引导唐氏病重,后头的事儿,便水到渠成,一劳永逸了。

不同于前世,这世因璎珞姐弟的加入,石家姐弟竟然早出发了大半个时辰,为了确保璎珞一行能正好碰上山崩,靖王妃还用心良苦的在半道上安排了一对母子,拖延了时间。

只是没想到她安排的天衣无缝,真宁县主都落崖了,居然还是福大命大的活了下来!

如今竟有被慈安大师批命说是福泽深厚之人,这让靖王妃尤其心慌!

若然慈安大师的批命,和前世一样都是准的,那么真宁县主福泽深厚,岂不是说明她这个靖王妃以后要过的极不如意?

再想到她幼年时,慈安大师说她执念若然太重,便恐会聪明反被聪明误,误了卿卿性命的话,靖王妃便愈发不能安宁!

她躺在床上来回地辗转反侧,最后到底猛然坐了起来,双手紧握,眸中闪过执拗的疯狂和坚定来。

她才不信慈安老和尚的话呢,她是重生之人,是可逆天改命的!不管那真宁县主是什么命格,遇上了她都别想要好过。

真宁县主不是想嫁靖王世子吗,那就嫁好了,左右她嫁过去一时半刻也不能受孕,等将来秦严死了,她倒要看看真宁县主这个守寡的世子妃还如何福泽深厚!

当日下午,靖王妃便离开了大国寺。

夜幕降临,山中的夜色来的更寒凉一些,虽已是初春时节,可夜里却还需要燃上炭盆。

璎珞养病的禅院和寻常农家小院并无差别,上房只有两间,东西带着厢房。

璎珞自然是住在上房,外室起居,内室是卧房。而丫鬟和婆子们却是住在东西厢房中,郡王妃唐氏则带着萧承麟一起住在旁边的院落中。

而祁阳王因为还要上朝,又不像秦严年轻,体力和精神都好,昨日已经下山回府去了。

因是在寺庙,一切从简,即便是璎珞生病,唐氏也没安排许多丫鬟婆子上山。除了云妈妈,妙哥外,唐氏又将身边的二个大丫鬟,乐丹和乐慧两个暂时派了过来,贴身伺候着璎珞。

见璎珞明显白日里睡多了,这会子还没丁点要睡的意思,披着件衣裳靠在床头看书,乐慧便将炭盆挑的更旺了些,又转身去拨床头燃着的羊角灯的灯芯,将光线挑的更明了些,又扶着羊角灯往璎珞的方向凑了凑,这才道:“虽说光线够亮,可县主病情刚愈,也莫看太久,容易伤身。”

璎珞连连点头,道:“我马上就睡,明儿一早便要回府去了,今日晚上还让妙哥守着便好,乐慧姐姐诶也快去歇息吧,免得明儿下山体力不及。”

如今上大国寺的山道被堵了,后山道路崎岖,像郡王妃璎珞这样的主子自然还可以乘轿下山,乐慧这些大丫鬟们却是只能走下去了。

她们平日里也和小户人家的小姐差不多,日常起居也都有小丫鬟伺候着,娇滴滴的,明日下山,确实需要好生休息才行。

故此闻言,乐慧也没再坚持,谢过璎珞便退了出去。

她一离开,屋中便只剩下璎珞和妙哥两个,璎珞瞧着妙哥讨好的笑了起来。

坐在床前做针线的妙哥便无奈的站起来,道:“虽是无人知道,姑娘自己也悠着点吧,都快成亲了,也不在这两日。”

璎珞不由的脸上发红,点头道:“最后一回了,我有分寸。”

妙哥到底是丫鬟也不好多说什么,又想到这回璎珞九死一生,便点了点头,转身退了出去。

她出去没过多久,璎珞便觉眼前的书上投下了一片阴影,抬眸果然便见秦严已站在了床前,背对着灯影,正目光专注的盯着她瞧。

四目相对,他眸光愈发像揉进了江南细雨,神情略显得意愉悦的道:“知道爷要来?”

璎珞被他那样的目光盯视着,便生出股好像在他的眼前,她便是整个世界一样的幸福感来,缓缓合上了书册,禁不住点了下头。

今日两人本来就没亲近够,便被靖王妃的到来给打断了,秦严离开时,目光中满是不甘和留恋,璎珞自己也历经生死,情绪翻涌,爱意难纾。

情人间是真的有心有灵犀,有默契的,她那时候就知道,今晚上秦严是一定会过来的。

所以才早早打发了丫鬟,不过想到自己这种心思一定被秦严洞察了,他这会子才这样得意,再想到以前明明三令五申的不准秦严才夜闯闺阁,现在自己却又忍不住的配合着他,盼着他来,璎珞便有些脸热起来。

眸光似潋滟的春波,睨了秦严一眼,将手中的书册兜头砸了过去,道:“少得意!我是有话要和你说!”

秦严伸手便抓住了璎珞丢过去的书,轻轻放在一侧的高几上,转身便脱靴上了床,长臂一捞将璎珞抓进了怀中,心情甚好的长长出了一口气,方才道:“什么话,爷洗耳恭听。”

璎珞靠在秦严的怀中,听着从他胸膛间传来的平稳而有力的心跳声,整个人都懒洋洋起来,道:“今日靖王妃不是来探望了我吗,我觉得她好似知道我有宫寒之症了呢。”

秦严原便猜想璎珞多半是说今日靖王妃前来的事儿,闻言倒也没惊讶,只道:“她来就是为了这个?”

璎珞摇头,道:“她是否只为这个我也瞧不出,不过多半是猜到了我落水可能落下病根,才会提出让全嬷嬷提我诊脉。”

便将靖王妃要全嬷嬷给她诊脉的事儿细细说给秦严听。

璎珞的长发未曾梳成发髻,柔顺的披散在后,她靠在秦严怀中,发丝便散了他一身,散发着清幽的香味。

秦严指端缠绕了一缕,搅动把玩,漫不经心的听着,道:“靖王妃年幼时救过的那个神医擅长妇人病,当年我母妃便是被那位神医所救,那神医乃闲云野鹤的性子,并不久在一处停留,故此靖王妃便让身边的管事妈妈跟着那神医说了一些皮毛,便是全嬷嬷。”

他说着略挑了下眉,道:“知道便知道了吧,爷并非她亲生,她自然不会关心爷的子嗣问题,说不定知道了这事儿,还能省去一些事儿呢。”

璎珞先是一愣,没明白秦严所言何意,略一思却恍然了过来。

靖王妃就算没有恶意,也不会真心希望秦严有子嗣,她无法有孕,靖王妃反倒能将她看的轻些,靖王妃不将她放在心上,自然能少生些事儿。

璎珞抿唇一笑,便也丢开了此事,忍不住抬起身来,瞧向秦严,满脸惊赞的道:“哎呀,这脑子怎么生的呢,如何转的这样快呢,得夫如此,可以忘忧安枕也。”

璎珞摇头晃脑的说着这样的奉承话,她一双妩媚的眼眸,映着珠光,波光流转,期间有着毫不掩饰的心悦和倾慕,加之一脸娇俏,顿时便令秦严心中一荡,抬手托住璎珞的下巴,继而伸出拇指来抚弄着璎珞的唇瓣,道:“嘴巴这么甜,可有图谋?让爷来探查一番!”

他言罢唇便覆了下来,准确的攫住了璎珞那两瓣娇软而樱红的唇。很轻很绵长的吻,他好似从来没这样有耐心过,一点点慢慢的触碰,一下下轻柔的纠缠,好似她是个稍不留神便会碎掉的娃娃一般,每一下都充满了克制和怜惜。

璎珞渐渐有些迷失,气息也重了起来,秦严却克制的放开了她,将轻喘的璎珞紧紧拥进怀中,半响都没再说话。

比璎珞更甚,没有人知道他前几日经受着怎样的精神折磨,此刻失而复得的心情,令他不敢放任自己再像平日那样触碰她,他怕他会克制不住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