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晚上做一套衣裳,靖王府的绣娘们也是拼了。
她急忙去穿这小褂子,虽觉得有些大了些,然而因她本生得圆滚滚一只,因此倒还算合适。此刻穿了这件颜色清淡的小褂子,阿妧心里的负罪感就少了许多。
她感激地蹭了蹭靖王的手臂,又拿一旁的两段丝线给自己缠了两个简单的包包头,首饰也不用了,就裹了一件雪白的白狐披风滚到了床下。外头正是清晨,她叫靖王拉着走出厢房,就见正院空地之中正摆着许多的兵器。
“殿下要晨练么?”她好奇地问道。
“嗯。”靖王简单地应了,无视了一旁馒头叔杀鸡抹脖的暗示。
“姑娘先喝口水。”馒头叔老上火了,看着自家这没有什么亲近团子们天赋的王爷。
这年头儿小团子就应该娇滴滴地陪着她玩秋千啥的是不是?
在团子面前耍大刀到底是几个意思?
这能不吓得团子们嚎啕大哭从此听见靖王殿下就嗷嗷叫么?
馒头叔见靖王还当真往场中去了,还拎了那最重的在那儿舞得虎虎生风,特别的霸道肃杀,唯恐将阿妧给吓破胆,馒头叔急忙拿出一旁的一只小小的琉璃盏来。
阿妧见里头浅浅的一汪儿清水,又见馒头叔目光殷切,急忙软软道谢,一口就给喝了。
“好喝么?”馒头叔被团子们特有的奶音儿征服了,声音发飘地问道。
甘甜清冽,只是凭着十姑娘那粗糙的感觉,也没觉得跟白开水有啥分别,只是十姑娘如今也是有身份的人了,摇头晃脑地问道,“这是山上的清泉么?”
“不是,清早儿给您特意收集的花露水儿。”一帮五大三粗的侍卫们在花园子里专门儿逮大清早的露珠儿,容易么?
馒头叔的眼睛都发亮了。
“若姑娘觉得好,明儿再叫他们多收集些。”
胖团子的胖腮慢慢儿地青了。
那个什么花露水儿什么的,她又不是神仙姐姐,听了仿佛觉得有点儿肚子疼。
“大家喝什么,我就喝什么,不要叫侍卫大哥们忙碌呀。”请恕胖团子半点儿都没有感觉到花露水的清雅和美,只觉得这个实在有点儿不卫生来的,且阿妧又觉得十分劳烦别人,她总是十分贴心的,见馒头露出几分诧异,虽然觉得这位馒头叔生得跟馒头似的,名字也怪,只是却是一个大大的好人,就红着胖嘟嘟的小脸儿小声儿说道,“我不挑,真的不挑的。”
她还是更草根儿些。
“只是委屈姑娘了!”馒头叔哪里见过这样懂事乖巧,为人着想的小团子呢?心里越发亲近了几分。
阿妧红着脸笑了一会儿,目光却忍不住追着院子里杀气腾腾,哪怕穿着一件单薄的玄衣,却仿佛浑身的力量与强悍都透出了衣裳扑面而来的靖王说不出话。
她只觉得靖王是自己见过的最强悍英朗的英雄,捧着小胖脸儿,虽然不懂那些武艺,还是嗷嗷叫好,见靖王停了下来随手将那巨大的给丢在地上,她两眼放光,急忙从一旁的架子上费力地取了一件手巾,撇开小短腿儿吧嗒吧嗒捧着给靖王送到了手里。
见靖王垂头接过手巾,阿妧兴奋得小脸儿红扑扑的。
“英雄!”
“多么合适我家殿下的团子啊!”馒头叔见这团子竟然还往自家王爷身边儿凑,顿时有一种苦尽甘来的感觉。
“喜欢?”靖王沐浴在团子崇拜的目光里,只觉得比指挥千军万马还要来的得意。
“喜欢!”阿妧点了点头,又团团地围在靖王的身边打转,又是递水又是给拍衣裳的,殷勤又可爱。
靖王嘴角勾起,也不必侍卫们上前,只看着这圆滚滚的小东西在自己身边滚来滚去,累得满头是汗。他正要俯身将这满是大汗却两只眼睛明亮得耀眼的小东西给抱进屋里去,却只听得一声愤怒的怒斥,之后,一道银枪破空而来,擦着飞快抱着阿妧避开的晋王的手臂而过,之后又是一声暴喝。
“好贼子!竟敢抢诚王府的衣裳!”
阿妧只觉得这声音清朗,不由忍着心里的小害怕,搭在靖王的肩膀上看去。
就见凌乱的武场之中,一身银甲威风凛凛,手提银枪,面若桃花的少女,正横眉立目地指着霍然转身的靖王。
“卫玄!团子的衣裳你都抢,你还是不是人?!”
世风日下,人心不古,靖王卫玄强抢团子的衣裳,究竟是人性的泯灭还是道德的沦丧?!
第33章
“啊!”阿妧一下子就抓住了自己的小褂子。
原来靖王府的绣娘们还没拼到能给她一晚上做出一件小衣裳的份儿上这小褂子原来是抢来的。
虽然这么说不大好,可是
靖王给她抢衣裳,叫人心里很开心呀。
她捂着嘴小小声儿趴在在靖王的耳边笑了起来。
靖王本浑身紧绷唯恐阿妧会厌恶自己的做法却见她趴在自己的肩膀笑了忍了又忍还是没有忍住抬手摸了摸团子毛茸茸的小脑袋。
“抢了就抢了,又怎么样?”他一边说一边把自家团子往怀里揣了揣。
“受死!嗯?!”
那银甲少女姿容艳丽非凡见靖王竟然是这么一副恬不知耻的滚刀肉样子,顿时勃然大怒。她似乎脾气十分火爆,抬起银枪挥舞出了八方的银华就要往靖王的身上捅,却冷不丁见一颗圆滚滚的小东西,看不清面目地缩在晋王的怀里。
她微微一愣手中杀气腾腾的银枪就捅不下去了,皱着眉不甘不愿地收手指着靖王不悦地说道,“你怎么能拿个孩子当你的挡箭牌?!”
她话音才落阿妧一下子就得到灵感了,急忙从靖王的怀里探出圆滚滚的小身子,费力地张开了自己的小手臂来护着靖王。
她一脸认真仿佛护住靖王是最重要的事情了。
这少女顿时就看清了她身上的小衣裳还有那胖嘟嘟的小脸蛋儿。
“还真是个孩子啊?”她用震惊的目光看向靖王。
说好的吓哭团子们的杀手呢?
怎么有颗团子和靖王这么亲近?
这不科学啊?!
已经拿靖王殿下不招人喜欢这个梗儿嘲笑了靖王许多年的银甲少女一下子就惆怅了。
更叫她惆怅的是吓哭团子联盟里仿佛就剩下她了啊。
作为一位素日里也吓哭过许多团子的人这银甲少女拧住了一入鬓角的长眉,上前看了看紧张得吞口水,却还是不肯放下胖嘟嘟小胳膊,就是要保护靖王,都没看见那坏蛋在她的背后对自己露出得意洋洋表情的小团子。
见阿妧圆滚滚一团,白皙软软的,明明紧张得不行,却扭着小身子不肯躲到靖王的怀里去,努力想了想,方才颔首说道,“这是一颗好团子。”
说完,她就不快地问道,“你就是为了她,抢了我家大哥儿的衣裳啊?”
诚王府今早惨遭靖王破门而入,诚王世子家的小儿子被抢走了好几件小衣裳,作为姑母,这少女自然是要为侄儿出头的。
特别是还能仗着这个借口,跟靖王打起来。
“收起来,不要吓坏了她。”靖王伸手盖在阿妧的脸上,不叫她去看这银甲少女。
胖团子眼睛里除了恐惧,那仰慕的星星都要飘出来了好么?
“美人。”阿妧小小声儿地抱着眼睛上靖王的大手小声儿说道。
她从未见过这样英姿飒爽,完全没有一点扭捏与装模作样的女孩子。这少女与她的堂姐阿宁有几分仿佛,可大概是阿宁素日里的日子还有几分不美满,因此多了几分沉稳成熟。
可是这少女却仿佛明珠生辉,仿佛骄阳一般肆意飞扬,那顾盼间的恣意与风采都叫阿妧觉得,仿佛在她的面前,世间一切的女孩子都要黯然失色了。她也终于明白,为何宁国公太夫人提起北朝贵女的时候那么骄傲。
这就是北朝贵女么?
那么张扬热烈,是与江南水乡的温柔缠绵完全不同的模样。
“小东西还蛮有眼光。”那银甲少女就挑眉说道。
她不过是多看了阿妧几眼便收回目光,此刻见靖王抱着个孩子,自然不好大咧咧地跟他打架,也不在意灰尘转身就坐在了一旁的台阶上,将银枪往一旁一放这才抬着下颚漫不经心地问道,“这谁家的啊?”
她也绝口不提靖王抢走自家侄儿小衣裳的事儿了,显然默认了此事。见她大马金刀地坐在台阶上,豪迈之中又透出几分秀美,阿妧怯生生探出小脑袋,往下看着这不大在意自己形象的女子。
“宁国公府长房的。”
“开什么玩笑!”
“前两天才过继,因此你不知道。”
见那银甲少女好奇地看向阿妧,靖王指了指她,对阿妧说道,“诚王府的元秀。”
他虽然并未提起她更多的身份,然而阿妧一下子就想起来了。
元秀郡主。
那不是前儿林三太太非要把自家闺女往人家面前塞的那位诚王府的元秀郡主么?
想到元秀郡主和她堂姐阿宁的关系不错,阿妧还听阿宁房中的丫鬟骄傲地说过,元秀郡主经常住在阿宁的客房中,她想到元秀郡主方才见到自己就收手不再动武,就感到这真是一位十分善良的好郡主,急忙直起小身子来想要给元秀郡主请安,叫靖王镇压了,也还是扭着小身子感激地说道,“多谢,多谢郡主给衣裳。”
她顿了顿,不安地垂着小脑袋小声儿说道,“都是为了我,不要生殿下的气。”
她第一次将话说得十分顺溜儿,还带着几分急切。
“这小东西。只是你只说来借衣裳就算了,抢走算是个怎么回事儿啊。”
元秀郡主见阿妧怯生生的,霍然起身,抬手捏了捏她的小脸蛋儿,才捏了一下儿,就叫靖王拍走。
“阿宁还真的没和我说过。对了,昨儿我与阿宁围猎去,仿佛还真听说过一嘴,仿佛是堂妹?”
“嗯。”靖王跟元秀郡主除了往死里掐还当真没啥共同语言了,且大清早儿的叫元秀郡主差点儿给一枪给挑了,这没准儿对阿妧得造成多大的心理伤害啊。
靖王就很不高兴,目视元秀郡主快滚。
只是元秀郡主是那么会叫靖王如愿以偿的人么?她只是冷笑了一声,翻身跨坐在一旁的游廊下,看了阿妧许久方才开口问道,“我想得没错儿,这是南阳侯大人的哪个爱女?”
说起爱女的时候,她言语之中带着几分讥讽,之后又看了阿妧片刻,方才缓缓地说道,“这小东西生得漂亮乖巧,想必在宁国公府会很得宠。”谁不喜欢软乎乎的小孩子呢?只是元秀郡主皱眉说道,“阿宁”
“三姐姐可好,还一起睡。”阿妧小声儿说道。
“这么说,阿宁很喜欢你?”元秀郡主看着阿妧问道。
“三姐姐对我好。”阿妧不大明白元秀郡主的意思,小声儿羞涩地说道。
“那你想必也喜欢她的妹妹阿芝吧?”元秀郡主就挑眉问道。
这回胖团子闭嘴了。
正所谓家丑不可外扬,她讨厌那个林三太太所出的八姑娘阿芝,只是再不喜欢阿芝,也不能跟元秀郡主这么外人说不是?
只是叫她违心地说喜欢阿芝,那就太难为人了。
她憋着小嘴儿专心致志地不肯回答这个犀利的问题,却不见元秀郡主也在眯着眼睛看着她,见她不肯说阿芝的坏话,又不肯虚头巴脑地粉饰太平,元秀郡主一张艳丽的脸上这才露出几分满意来。
她倒提着银枪走到阿妧的面前,细细地看了她许久,方才对靖王说道,“我和阿宁今儿约好了一同去踏青。怎么样,你要不要也去?”她真是太阳打西边儿出来,头一回邀请靖王。
靖王审视地看了元秀郡主片刻,摸了摸怀里的小团子。
“你想不想去?”
“怎么,她倒是能做你的主了?”元秀郡主都觉得自己今天见到的一定是只假靖王。
靖王也不理睬她,专心致志地看着阿妧,仿佛只要阿妧摇头,他就会断然拒绝。
“想去。只是还没有吃饭。”阿妧是憧憬外面的世界的,她一清醒就被关在这样一个接着一个的憋闷的院子里,哪里不想看看外面到底是什么样呢?只是她摸着咕咕叫的小肚皮,羞涩地蹭了蹭靖王的脸。
这个举动都叫元秀郡主的嘴张大了,她呆滞地看着靖王垂头由着阿妧和他蹭来蹭去,唯恐团子蹭不着他,还垂头去接应阿妧,就低声喃喃地说道,“真该叫那些爱慕你的姑娘们瞧瞧。”
这靖王面对姑娘们若有对待怀里这团子哪怕万分之一的温柔,那早就成亲了。
“你也有脸说我?”
“我怎么了?”元秀郡主顿时就不服气了。
“呵”这是靖王面对一个十七八了还没嫁出去的姑娘的发自肺腑的嘲讽。
元秀郡主被气得恨不能咬碎一口银牙,就知道靖王这王八羔子定然会嘲笑自己的。只是她想到自己的行情确实不怎么样,这年头儿的男人都是怎么了?怎么一个两个的都看见她就趴在地上喊“郡主饶命!”?
她除了靖王之外,也没说走大街上突然给谁一刀不是?
郡主殿下只恨也不知道是哪个家伙败坏自己的一世英名,磨牙很久,方才冷哼了一声缓缓地说道,“本郡主对男人没有兴趣。”
“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罢了。”靖王这张嘴,不开口则以,一开口很是
阿妧总算知道为啥元秀郡主总是想跟他同归于尽了。
“喜欢。”只是她倒是觉得,自己很喜欢元秀郡主。
虽然她有那么一点儿傻,一开始不大分明元秀郡主问自己话的意思,只是这么久想了想去,总是想明白了很多。
元秀郡主乃是为了阿宁在试探她,看看她到底值不值得被阿宁喜爱。
这明明是宗室贵女,却愿意为好友筹谋的元秀郡主,叫阿妧觉得可爱极了。
且元秀郡主生得英姿勃勃的,叫阿妧有些不害臊地说,叫阿妧嫁给元秀郡主,她其实也满愿意的。
“你喜欢她?!”靖王的脸色顿时一黑,见胖团子点了点小脑袋,就觉得自己很重要的东西被抢走了一般开口问道,“那我呢?”
“最喜欢殿下。”胖团子短短时间领悟了甜言蜜语初级版,正在卖力地刷着靖王殿下妄图升级。
只是虽然这讨好的方式单调了一些,重复率也蛮高的,奈何靖王却只吃这一套,一张冷峻的脸都缓和了,亲自带着阿妧,完全没有理睬元秀郡主地一同去用了早膳。这早膳看起来精致极了,什么银丝小馒头,什么梅菜小酥饼,还有暖暖的软软的皮蛋瘦肉粥,十几样儿小点精致丰盛。
阿妧一边小口小口地啃一个羊眼包子,一边默默地给不知谁家遭了毒手被抢走了大厨的倒霉蛋儿点了一根蜡。
想必从前靖王府里没有这么擅长做饭的大厨。
她吃了早点,又叫靖王好好儿地耳提面命,再三答应往后不会被元秀郡主迷惑,方才叫靖王给她裹了一件很合身,应该也是从诚王府抢来的白狐裘一同往外头去了。与元秀郡主一同坐着朱轮马车,阿妧就见元秀郡主似乎不大喜欢在车里,跑出去骑在一匹高大的白马之上,那白马银甲银枪熠熠生辉,又俊俏又美貌,只觉得眼睛里都是元秀郡主的影子。
她回头看了看一身玄衣恨不能穿八百年的靖王。
她觉得还是靖王最英俊了。
靖王本也喜欢骑马,只是恐阿妧一个人在车中闷却愿意留在车中耐着性子陪着她,叫阿妧想一想就忍不住抓住了靖王的衣襟。
她亲近依赖的样子,也叫靖王感到满意,只是靖王殿下的嘴角才勾起一瞬,就猛地落下来了。
“大哥哥!”车此刻停在一处带着八分绿意的郊外,此地正立着几个年轻人,阿妧往外看了一眼,顿时就伸出一双小爪子。
“十妹妹也来了?”正立在众人中间,明明不过是寻常的锦衣,可是却卓然不同的俊秀青年自然就是林珩了。他的嘴角正带着温和的笑意,听见这呼唤下意识地看去,见一颗小团子正在靖王府的车中扑腾想要从车窗爬出来,她的身后靖王一脸咬牙切齿地拎着这没良心的小混蛋的后衣领不叫她往外跑。
林珩看得有趣儿极了,不由上前将阿妧从靖王的手上救下来,托着阿妧的小身子笑问道,“想我了没有?”
一个晚上而已,竟然还问这样矫情的话!
靖王冷冷地哼了一声。
“可想可想。”阿妧一生的改变,都是在林珩的不忍与决断之下,说一句林珩改变了她的一生都不为过。她最在意的就是这个兄长,此刻急忙抱住了林珩的脖子。
“你怎么也来了?”元秀郡主银枪拄在地上,斜着眼睛看着笑容温柔的林珩。
“郡主也在。”林珩脸上的笑容不变,对元秀郡主微微颔首。
他面对对自己露出几分挑衅的元秀郡主时,哪怕温和,却没有被元秀郡主的气势压倒。
不知怎么,元秀郡主就看着林珩磨了磨牙。
“早知道你在,那我就不来了。”她仰头冷哼了一声,弹了弹身上精致的银甲,抬头四十五度角傲然地说道。
只是她停了停,还不等林珩开口,又开恩一般地摆了摆手说道,“不过既然来了,留下来别碍眼就行。”
“你说是吧?”她拄着银枪换了个姿势,开口问道。
林珩顿了顿,清隽温柔的脸上露出几分无奈来,见对面娇俏娇艳的银甲少女眯着眼睛看着自己,摸了摸怀里乖乖的小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