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亮的银刀砍下,酒水四溅,方才还得意的掌柜顿时抱头蹲下,那神采飞扬的一群人都蹲在地上,热闹的酒楼一下子鸦雀无声,领头的那人瞧见了,似是十分满意,这才抽回宝刀,挥了挥手,走在了最前头,那一干的士兵见了,忙也跟了上去。

直到那些人的背影消失,那一干人才站了起来,拿着方才放在桌上喝茶的粗碗,扔在了地上,乒乒乓乓的响。

这酒楼茶肆是热闹,店掌柜们瞧见了那些人砸碗,也是乐开了花,这些碗用了好些年,现在终于可以换新的了,这边是众人皆欢,可那夏俊驰的府邸却因为这次的事情被闹的鸡犬不宁。

一百零八名姬妾,不少的人听说了他们家王爷的遭遇,忙收拾着细软,准备跑路,钻狗洞的钻狗洞,翻墙的翻墙,哪想到兰妃突然驾临,带人追了出来,将那些逃跑的人全部处死,其余还没跑路的人见了,便是有那个心,也没那个胆了。

“俊儿。”

“俊儿。”

“我的儿啊。”

兰妃这还没进门,便开始大叫着抹眼泪,刚进门,便有一古董飞了过来,险些砸了她的脑袋,她向后退了一步,便瞧见一干的家丁婢女还有太监全被赶了出来。

“滚啊,都给我滚出去。”

便是站在门口,也可听到那可惊天,可动地的怒吼声。

景帝雨露均沾,这兰妃虽是得宠,却并非专宠,就夏俊驰这么一个儿子,如何能不宠着,乍听到宫女禀告这一消息,只觉得天旋地转,马上便晕了过去,醒了之后,也不管身体,急忙忙的便赶了来。

她原是个心善的,即便是在皇宫之中,也一贯秉持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原则,便是动哪些小心思,那也是为了儿子的将来,日日吃斋念佛,没想到却还是落得如此下场。

“你——你——你别过来。”

夏俊驰神色憔悴,头发披散了下来,脸色苍白,那摸样,真可谓是人不人鬼不鬼的了,双手紧紧的被一条被子包裹住,嘴唇颤抖,可能是方才发泄了一番,身上没了力气,见着了兰妃,便紧紧的裹着被子,一个人缩在角落,看的兰妃的心都要碎了。

“俊儿,我是母妃,乖,母妃不会伤害你的。”

兰妃举着双手,一点点慢慢靠近夏俊驰,夏俊驰依旧缩在角落,将头埋进被子,整个人突然躺在床上,动也不动。

兰妃忙跑了过去,这可是她十月怀胎从身上掉下来的肉,无论变成什么样子,那可是宝贝的,她走到床榻边,蹲着身子,轻轻的抚摸着夏俊驰的脑袋。

“我的儿,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呼天抢地的一声,泪水夺眶而出,娇滴滴的一个美人,那双手拽着那锦被,颤抖的厉害。

“这一切都怪母妃。”

她原本就不该如此宠着他,惯着他,他做的那些个混账事,她如何能不知道,可她不但不管束,还找人遮掩,若是她对他严厉些,也不会落得今日的下场。

她颤巍巍的掀开被子,看着那张苍白憔悴的脸,再想到往日里那总是神采奕奕的笑脸,泪珠子掉的愈发的快,她轻轻的抚摸着夏俊驰的脸,手上一个用力,将被子猛然掀开,看着那地方空荡荡的,捂着胸口,只觉得那个地方都空了,一口气上不来,险些就没法呼吸,指着夏俊驰的命根:“谁做的,这到底是谁做的?”

抱着夏俊驰就是嚎啕大哭。

夏俊驰一双眸子黯然,没有半点生气,听到兰妃那呼天抢地的哭声突然醒了过来,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拽着兰妃的手,愤怒,屈辱,怨恨,各种各样的情绪排山倒海朝他席卷而来,像是要把他整个人给淹没,只一眼,你便会觉得,这个人的一生怕是要葬送在仇恨之中了。

“母妃,你要替我报仇,你一定要替我报仇。”

“你一定要找人杀了那傻子,让那女人痛不欲生,还有夏天辰,不将他千刀万剐,难消我心头之恨。”

兰妃止了哭声,瞧着自己的儿子,吓了一跳,愣了片刻,又马上握住了他的手,那双眸子带着便是玉石俱焚也在所不惜的坚定:“母妃一定替你做主,替你讨回公道。”

一个是当朝的皇子,一个是礼部侍郎的儿子,此等大事,自是流言蜚起,即便每日都有官差来回巡逻监察,也堵不住那悠悠之口,这不,前脚刚走,那一哄而散的人纷纷回到了酒楼茶肆,有道是人多力量大,几下便腾出一块地来,大家又开始兴致勃勃的讨论起来,只是再不敢若之前那般明目张胆。

这东城门之事却是闹了沸沸扬扬,没过几日,又有了新鲜事,皇城首富柳家柳老爷子选的那块风水宝地近来突然发生了几起闹鬼事件,吓坏了好些人,那柳老太爷听闻此事,当场气晕了过去,躺在床上好些天才慢慢的好了过来。

说也奇怪,自这块福地发生了此等怪异事情之后,柳家的生意也走了下坡路,那老太爷忙找了风水先生,依那风水先生的意思,说是这块地被妖怪侵袭,出现了煞气,才会惹得家里诸事不顺。

柳老爷子听了,当即找人想把那地给卖了,可这样一处闹鬼的地方,还会给家里带来霉运,不要说花银子,便是送,也没几个人要,惹得那老爷子是忧心忡忡。

再说那五王爷,自命根没了之后,性子愈发的暴躁起来,对着下人动不动就是拳打脚踢,兴致来了,把府里的那些个姬妾召到房间,脱光了衣裳,完好无缺的进去,出来的时候却是遍体鳞伤,一些个貌美如花的女人像是凋谢了的花一般,没了生气,听说好些人不要命的想逃,不少人甚至是疯了。

市井酒肆每日热闹,五王府是怨声载道,自不必说那尚书府,每日女子的哭啼声冲上云霄,恭王府近些日子以来也被阴云笼罩,每人的脸上都是愁云惨淡,不见半点笑容。

夕颜自那日从倚翠楼回来了以后,身子不舒服,恰巧李老就在王府便让他瞧了瞧,说只是一般的伤寒,并无大碍,吃了些药,第二日果真就好了,还吃了不少相思准备的早膳,可当天晚上睡过去了以后,已经是半个月的时间,竟没有再醒过来。

阳光穿过重重的树枝,从窗外洒进了房间,翠竹居内,原该是宁静祥和的,却让人觉得压抑的紧。

躺着床上的人儿,容颜清丽,飘逸出尘,双颊红润生花,水润的唇紧抿,说不出的好看,此刻双眸紧闭,睫毛都未颤一下,安安静静的,像是睡着了,仿佛永远 都 睡过去了一般。

“怎么样?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夏夜白呆呆的看着床上的夕颜,她这样躺在床上已经过了半个月了,面具下的眉头紧皱,那双眼睛,红红的,满是血丝,便是瞧不见他的脸,也能感觉的出来,他的脸色好不到哪里去。

李老瞧过了,便是皇城里那些个稍有名气的大夫都来恭王府走了一圈,到最后都被夏夜白赶了出去,翠竹居那些伺候的下人,哪想到他们王爷的脾气如此火爆,见着什么东西便是什么东西,直接就往人的头上砸,没几个人敢靠近,便是相思红豆,也被夏夜白轰了出去,两人只得在外面伺候。

净身梳洗,什么事情,但凡是夕颜的,夏夜白全部亲力亲为,白天夜里,没一刻的停歇,别说是饭了,便是相思做的那些糕点,他也没用上几块,每日就只喝一些茶水,便是铁打的身子,哪里能挨得住半个月的。

宫里来催了好几次了,说是兰妃娘娘召七王妃进宫,他心里正是有气没处使,想也不想,拿着凳子就把别人砸得头破血流,如此还觉得不够,拿着凳子追到了门口,想来傻子也不是完全没有好处的,至少这事兰妃便是想追究也无法。

可眼见着半个月过去了,夕颜依旧是半点醒来的迹象都没有,便是箫剑的医术,也查不出病因来,他愈发的坐立难安起来,心急如焚,恨不得找上几个人,将他们的脖子给咬断了。

那日她原本还是好好地,虽然身子冷冰冰的,回来以后那李老瞧了,便只说是着凉,第二日明明就好了,好端端的怎么会昏迷不醒?若不是那微弱的呼吸,他险些都以为她离开他了。

箫剑坐在床榻上,闭着眼睛,正替夕颜诊脉,那总是舒展着的眉头,此刻像是小山堆一般。

箫剑松开手,转身瞧了自家公子一眼,叹了口气。

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臻首娥眉,巧笑倩兮,美目眇兮。琉璃第一美女,果真是名不虚传,人是美人,又如此聪慧有胆识,他早就想一见,却没想到是此等场景,看公子摸样,他都不知该如何开口了,更加不敢开口。

“箫剑哥哥,你倒是快说啊,叹什么气啊?”

莫青走到箫剑的跟前,用力的推了推,急的都快哭出来了。

他从未见公子如此焦躁不快,那双眸子在对着他们的时候险些要喷出火来了,他是公子之时,不若七王爷夏夜白那般憨傻可爱,原就是冷冰冰的骇人,现在这摸样,更是让人心生惧意,不敢靠近。

“夫人脉象平稳,并无任何异常。”

箫剑正色道,不敢有半分的玩笑。

“那夫人好端端的怎么会昏迷这么久?若是你都看不好夫人,那夫人不是永远都醒不过来了吗?”

莫青吸了吸鼻头,边说边哭了起来。

夏夜白觉得心烦,双手紧握成拳,一双眼睛呈现明显的赤红色,朝着箫剑便挥了过去,这一拳,夏夜白几乎是用了全力,虽没灌注内力,那威力也不可小视,箫剑的身子摇晃,不由的向后退了几步,只觉得头冒金星,晃了晃脑袋,才没让自己倒在地上,淬了一声,嘴角便是鲜血翻滚。

“你不是神医吗?你不是一直都很厉害的吗?怎么到了关键时刻一点用也没有。”

他侧过身子,那双眸子变成了瑰红色,一点点慢慢的加深,指着床上昏睡的夕颜,最后变成了艳丽的血红色:“脉象平稳,并无任何异常,那好端端的怎么会昏迷这么久?不过是简单的着凉,你也看不好,我要你何用?”

夏夜白冲到箫剑跟前,揪着他的衣服,单手将他提了起来,像是失控了的野兽一般,尤其是那双眸子,嗜血而又骇人,明明是艳丽的火红色,却像是凝结了千年的冰块一般,带着重重的杀气,让人不寒而栗。

“公子,他可是箫剑。”

莫离上前,双手用了力,才拉住了夏夜白的手。

箫剑看着他那眸子,全身不由的打起了冷战,只觉得一颗心寒了个底朝天,这些年来,他为壮大天机楼日夜辛劳,即便是有了现在的成就,也未有半分背叛之心,他为他夏夜白做牛做马,没想到到头来他竟然对他动了杀机,这让他如何能不寒心。

“夫人只是简单的着凉,公子何时也学会了自欺欺人?”

夏夜白愣了片刻,皱着眉头,她该是能忍之人,脖颈被他咬的出血,便是那日在慧春坊,肩上受了伤,她也是一脸的坦然从容,若只是一般的着凉,她定是不会让他察觉到任何异样,那日在倚翠楼,她脸色苍白憔悴,十分难看,眉头紧皱,浑身冰冷的倒在他的怀里,想到那里,那双眸子愈发的骇人起来。

萧剑动也不动,颇有几分胆识,站直身子,与夏夜白对视:“我是不是废物公子还不清楚吗?若是公子不相信我的医术,那就另请高明,近些日子,公子让我做的尽是些装神弄鬼之事,莫不是真的惹上了哪路神仙,原是想找公子的,却被夫人不小心给碰上了。”

“萧剑,公子的心情,你还不清楚,他便是心里烦躁,想找人出气,你这样说,是想找死吗?”

莫离大吼了一声,脸色有几分难看。

“萧剑哥哥,你是个坏人,我再也不要和你说话了。”

莫青站在一旁,听萧剑这样说,哭得越发的凶,擦着眼泪,一双大眼睛幽怨的盯着萧剑。

这也怨不得萧剑,他与莫青莫离不同,这两人日夜在夏夜白身边伺候,与他形影不离,夕颜对他的好,他们二人自是看在眼里的,而萧剑知道的那些,便是听莫青与他说的,莫青这人与萧剑一般,平日里都是吹嘘夸张之人,那些事情,萧剑也就只信了六分,他在夏夜白身边七年,可谓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可现在他却为了另一个女子质疑他的能力,甚至生了杀机,他如何能不生气。

“公子,萧剑他只是在气头上,他就是个口快的,并无恶意,你别与他一般计较。”

莫离瞪了萧剑一眼,难得的说了一句长话,还是为萧剑求情。

萧剑顿生感动,假哭到:“想不到大冰块对我这么好。”

夏夜白似是想到了什么,松开了萧剑的手,萧剑见状,便以为是自己的公子觉悟了,不由的开心起来:“谁说我只是说说的,这些年来我一心一意为了公子,忠心不二,可他方才居然对我动了杀机,他不是嫌脏,不杀人的吗?他方才居然想杀我,想杀我诶。”

萧剑叽叽喳喳,只要一想到这个,便气的跳脚。

“我知道了。”

“我知道了。”

夏夜白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嘴角上扬,脸上不由的露出笑容,阳光洒落,整个房间顿时少了几分压抑。

他笑着跑到夕颜的跟前,伸手,温柔的抚摸着她的脸,那双血红的眸子,顷刻间变得温柔似水:“你睡觉了,若是有人欺负我了怎么办?”

嘴角上扬,那声音,没有废物七王爷的痴傻憨厚,也没有在是天机楼楼主该有的冰冷无情,那是一个男人只有在面对自己心爱的女人时才有的温柔神情。

“我一定会让你醒过来的。”

莫离莫青站在一旁,有些伤感,萧剑不由的也是一惊,那模样,比那日见到夏夜白的庐山真面目之时还要惊讶,这真的是公子吗?居然只是为了一个女人,这世间,若是他不愿,便是当今的圣上,也再不能对他动手。

莫青莫离跟在公子身边,未识情爱也许看不出来,便是公子自己也许也还未曾发现,他对夫人的爱,早就不是担心她会离开自己那么简单了。

若是有一天,夫人发现事实的真相,想要离开公子,公子他会允吗?但是他却相信,若是夫人离开,公子定是拦不住她的,若是爱上了一个女人,爱到即便是伤害自己也不忍伤害她的地步,除非那个女人也爱他如命,但愿莫青说的那些并未有夸张的成分,如若不然,那一日,真不知公子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在这里好生守着夫人。”

夏夜白说完,站了起来,如风一般,动作奇快,走到门口,方才打开门,竟不由的愣了片刻。

“公子。”

莫离最先发现不对劲之处,冲到夏夜白跟前,站在他的身后,当场怔住。

门口的那人,一袭白衣纤尘不染,清瘦脸颊,温润容颜,如玉无暇的脸上,笑容温柔而又静谧,像是夏日里的凉风,让人焦躁的心也不由的跟着平静了下来,那双眸子,古井无波,无欲无求,隐隐带着悲悯的怜惜,这样的人,你心里明明想要靠近,却又不敢太过亲近,仿佛自己的靠近于他而言都是亵渎了一般。

白衣飘飘,沐浴金光之中,他整个人像是踩踏着金光而来,清贵异常,仿佛天上的神仙一般。

莫青、萧剑也跟着过来凑热闹,瞧着门口的那人,都是一副震惊的模样。

莫青、萧剑还未凑过来,夏夜白便回过神,看着门口的人,冷冷的道了声:“你来了。”

方才还是意料之外的,可现在他站在这里,一切却又是那么理所当然。

白凤微微一笑,明明只是简单的一个微笑,却让你有种金光穿破云层之感,阳光普照,这世上仿佛再也没有任何苦难,一片的光亮,没有痛苦,也没有任何的压抑。

夏夜白同样回以一笑,不友好,也无任何的敌意,松开放在门上的手,身子让开,放白凤进来。

白凤似乎并不急着进去,依旧站在门口,那张平和的脸上,似笑非笑,那一双波澜不惊的眸子盯着夏夜白的眸子,像是要把他未能看清的东西看清一般。

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夏夜白早就已经习惯,他能忍,可此刻,他却没有那份耐心,要不然方才也不会克制不住,打了萧剑一拳。

脸上的笑容一点点的淡了下来,冷着一张脸,也不管那是国师还是天人,冷哼了一声:“颜颜就在里边。”

便狠狠的将白凤拽进了屋子,白凤看着他那双因为焦躁担忧而变得艳红色的眸子,眼底划过一丝了然。

“原来,她说的是这个。”

那张脸,明明是带着笑容的,可你却觉得像是此刻他才舒展开来了一般,似是恍然大悟,又像是在感慨一般,那一双眸子,幽幽的望着远方,竟让人觉得一丝丝的遗憾惆怅来。

夏夜白转过身子,瞧了床榻之上的夕颜一眼,随着白凤一起看着门外碧蓝的天空。

白凤走到门口,伸出手,像是要把那阳光给捉住一般:“原来,虚无缥缈的东西更能禁锢人心。”

而他,便是输在这虚无缥缈的东西上。

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随风消散,谁也没有听见,再转过身来,又恢复了那天人一般的姿态,无波无绪,悲悯众生。

“国师大人,好久不见。”

萧剑一脸痞笑,扬手,走到白凤跟前,一副和他很熟的模样,原是想兄弟一般的拍拍他的肩膀,却在对着那张脸的时候缩回了手。

这种人,若你心性够强,在只瞧着他背影的时候,还有幸能触碰到,可若是看到他那双眼睛,你便是再胆大妄为,却不敢对他动手动脚,何况,他们并不熟,前后不过是见过两次面而已。

“好久不见。”

白凤轻道了声,如风一般经过他的身边。

夏夜白眉头紧皱,似有些不悦。

“国师大人, 你就是国师大人吗?我今天终于见到你了。”

莫青走到白凤跟前,一双大眼激动的险些热泪盈眶了,若不是被他那若有若无的仙气阻隔,怕早就冲上去抱住他了。

“滚一边去。”

夏夜白出声咆哮,颜颜昏迷了半月有余,他早就是心急如焚,现在唯一有希望能救她的人就在眼前,便是再能忍耐,也经不住那个磨蹭。

他才不管那是天人还是凡人,拽着白凤的长袍,近乎粗鲁的将他拖到夕颜的跟前,那一双眸子在接触到床上的人时,不由的柔和了下来,转过身子,怒瞪着白凤:“半个月了,你居然现在才来。”

那口气,显然是不满的。

即便是被夏夜白粗鲁的拽着,那人依旧高雅不容侵犯,并无任何狼狈,蹲在身子,伸手,习惯性的揉了揉她的脑门,那动作,自然而又宠溺,可那天人一般的手,却险些被一双灼热的眸子烧出洞来,他却依旧一派的坦然自若,拉起了夕颜的手,却并不诊脉,却望着她的掌心,似是发呆。

掌心雪白,带着健康的红润色泽,肌肤细腻,指尖修长,纹路清晰,与常人并无任何异常,可白凤却是一惊。

掌心之上,满是鲜血,无数的骷髅白骨若隐若现,午后的阳光洒落,房间里静悄悄的,愈发的宁静安谧,他却觉得周围寒气森森。

白凤轻笑了一声,似有些无奈,轻道了声:“以前你那般乖巧,为何现在却不肯听我一言。”

白凤揉了揉夕颜的脑袋,眼底流露出无奈的宠溺。

站在一旁的莫青萧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头的雾水,同时将目光转向一言不发的莫离,呆呆的问了声:“什么意思?”

怎么看国师的模样好像与夫人很熟的模样,夫人何故会认识国师?

莫离昂着头,鄙夷的瞧了他们一眼,冷哼了一声:“我如何知道?”

“仙人谶语,我等凡人如何能听得懂,公子忧心夫人,日夜照顾,茶饭不思,夜不能寐,国师何必与他卖关子?”

莫离走到白凤跟前,抱拳行礼。

莫青萧剑瞪大着眼睛,颇有种莫离出口,必品之感。

白凤松开夕颜的手,从床榻边离开,站了起来,盯着夏夜白的眼睛:“她并非天性偏执,奈何却为你如此。”

转过身,颇有些惆怅的盯着那向上摊开的掌心:“那双手干干净净,可我方才瞧见的却是满手鲜血,白骨森森。”

悠然的别过身子,将视线重新落在夏夜白的身上:“她为他杀人了。”

幽幽的一声,划过千山万水,落在人的心间,顿时掀起了惊涛骇浪。

萧剑迷离惊讶的快说不出话来,低头瞧着自己的掌心,都是杀人无数的人,手上沾满了鲜血,瞧了半天却什么也没瞧出来。

夏夜白怔住,摊开手,低头细细的瞧着,有些发愣。

并非因眼前这天人,而是为那句话,她为他杀人了,为了他一个傻子,双手沾满鲜血,甚至是人命。

“她如此轻贱人命,活该有此一报。”

夏夜白瞪大着眼睛,狠狠的推开白凤,冲到床榻边,紧紧的握住她的手,掌心对着掌心,放在自己的唇上。

“即便你这样做,也洗不去她一身罪孽,那日,她可以不动手,更不用杀人。”

夏夜白轻轻的将夕颜手放在床榻之上,小心的替她盖好被子,猛然起身,与白凤对视:“如何才能让她醒过来。”

一个一身骇气,一个满身的仙气,两两相持,不相上下,到最后,竟是那黑色的煞气占了上风。

“你的心头血。”

白凤开口,在场的几人脸色顿时大变。

“国师,以心头血为引,闻所未闻,简直是无稽之谈。”

萧剑最先开的口。

“你是什么国师嘛,悲天悯人,我看你分明就是想害我们公子,亏我还如此崇拜你。”

莫青说完,孩子气的哼了一声,别过脑袋。

“公子,请三思。”

莫离走到夏夜白的跟前,也极为不赞成。

夏夜白瞧了床上双眸紧闭的夕颜一眼,袖口微动,手上便多了一把匕首,衣服被内力震开,他想也不想,将匕首抽了出来,对着胸口用力的刺了进去,眉头也未皱一下。

“今日之事,不准泄漏出去半分。”

若是她知道自己能醒来,是因为他的心头血,定会心疼后悔懊恼,她那般聪慧,定会发现其中的端倪,若没有能把她留在身边的完全之策,他是绝不会轻易让她发现的。

莫离见了,莫青见了,忙跑到夏夜白跟前,手上变戏法一般的多出了个冰心玉壶,接住了夏夜白的血,心头血,可不能浪费了,直到那玉壶满了,白凤才开口,意味深长的道了声:“足矣。”

“公子,您就和没用的小的去上点药吧。”

夏夜白冷汗涔涔,嘴唇发白,取心头血,如何能不痛。

萧剑与莫离二人上前扶住夏夜白,却被他推开,身子略微有些僵硬的转过,盯着白凤:“若她还是不能醒来,我便毁了你的天凤殿。”

夏夜白向前走了几步,身子微微有些踉跄,背脊却挺的笔直。

“不要再让她的手再沾满鲜血。”

挺直的背脊僵住,夏夜白一言不发,只点了点头。

王府风云 069 激吻

阳光明媚,晴朗湛蓝的高空万里无云,碧玉一般的清澈,像一幅洁净的丝绒,镶着黄色的金边,那绿竹,苍翠欲滴,偶尔还可以听到一两滴水珠打在石板上的声音,滴答滴答的响。

今儿一瞧,便是好天气,便是睡了再久的人也忍不住想要醒来活络活络筋骨。

床上的人睫毛轻颤了几下,明眸眯开一小段缝隙,突来的光亮,微微的有些不适,过了半响,才慢慢的睁开眼睛,脑子混沌一片,像是有千斤重,夕颜眉头皱起,拍了拍脑门,轻晃了晃脑袋,看着那干净的白色蚊帐,隐隐带些老旧的暗黄,说不出的熟悉,思绪散开,这才一点点清醒了过来。

那晚从东城门回来以后,身子有些不舒服,原是着凉了,吃了些药,第二天便好了,哪知到了第二日晚上整个人犯晕,夕颜眉头皱起,若只是正常休息了一夜,她浑身上下不会如此酸痛。

眼睛四处瞟了一圈,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床榻边的夏夜白,整个人坐在椅子上,身子趴在床上,银白的面具依旧戴着,不过还是可以瞧出他的疲倦,很是憔悴的模样,嘴唇抿得很紧,呼吸平稳,睡得有些熟。

夕颜动了动身子,从床上坐了起来,伸手,将他额前的发丝拨于脑后,盯着他沉睡的模样瞧了好半响,这才下了床,伸了伸腰肢,秀气的眉头皱起。

浑身上下的骨架险些要散开了,莫不是她在床上三天三夜不成,这身子,怎生的如此没用?

窗外阳光甚好,透过窗户照了进来,倒是让这简陋的房间宽敞明亮了不少。

夕颜侧过身子,在屋内找了件斗篷,小心的披在夏夜白肩上,这才转身走了出去,又小心的将门带上。

天还没有大亮,这琉璃的夏日似乎来得有些晚,都已经是夏初了,早上的湿气还如此重,这阳光都出来了,四周却还是有些雾蒙蒙的。

翠竹居内,那一棵棵绿竹,叶尖上水珠盈动,娇艳动人,与正午骄阳下的竹子相比,别有一番风情。

这恭王府虽小,好些东西虽说的陈旧了,有道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王府毕竟是王府,又是皇上赏赐下来的,那布局比起一般的人家自然是要精巧雅致的。

出了翠竹居,夕颜继续往前边走,眼前豁然出现一汪碧水来,依水而建,还有一座架桥凉亭,算得上是恭王府最大的景观,偏生这家的王爷是个痴傻之人,不懂那些风雅之事,这碧湖还有这凉亭,到现在也还只落得无名的下场。

因是在晨间,宽阔的湖面上弥漫着淡淡的白气,氤氲缭绕,像极了深秋的雾气,湖心上的那一座亭子倒像是一座仙宫,这栏杆原是白玉的,也不知是几代人传下来的,到现在已经被风雨打磨成了另一番光景,这主子又穷,食宿问题都解决不了,哪里想到装点这庭院。

湖畔上,柳枝低垂,倒映在水面,虽无皇宫御花园的繁花似锦,不过却更让人觉得赏心悦目起来。

一旁,满池子的荷花盛开,如莲裙一般的叶子,碧绿碧绿的,水珠摇晃,煞是好看,脚下踩着的鹅卵石透明的干净,不像前些日子瞧见的那般,四处尘埃,应是经过了一场时雨的冲洗。

空气里带着晨间特有的清新,凉风里,微微带着些湿气,打在脸上,配着这样的季节,很是舒服。

夕颜浑身酸痛,一大早又觉得无聊,单脚勾起,手扶着那打磨光滑的栏杆,一下一个台阶,跳上跳下,权当是锻炼胫骨。

夕颜刚走没多久,夏夜白便被外面的光线给刺醒了,他睡得向来不深,但这些天来,不眠不休的,着实太累了,便端着条椅子趴了会,哪想到闭上眼睛,闻着她身上的味道,竟真的就睡了过去。

等醒来的时候,第一眼便发现床上的人不见了,惊的跳了起来,身上披的斗篷掉在地上,他心中顿时一喜,看都不看那地上的外套一眼,便跑了出去,过了半响,又退回来,将地上的斗篷放在手上,拍了拍,抱进怀中,兴奋的冲了出去。

王府伺候的那些人都被他赶去了前厅,翠竹居四周,大清早的,只有零星的几个下人清理落叶,见了夏夜白,吓了一跳,停下手上的动作,便要行礼,哪知夏夜白根本就不搭理他们,如风一般经过他们的身边,兴冲冲的不知去什么地方。